第七十二章 唐海天登门
吃完晚饭,我没有急着弯起⾆头去念老⽑子话,先拿起《N省⽇报》。这是个必修功课。自然,老⽑子话也不能放下。周先生这些⽇子抓得
紧,
着要将俄语⽔平上一个档次。先生大约也有预感,在向
县呆不太久了。文史知识我有基础,⽇后可以慢慢长进。老⽑子话他一走,通向
县只怕再找不出像样的老师,怕是要荒废了。这个外语口语的事情,没有老师教,也没有复读机,想要自学成才,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想想先生也是一片苦心,我也
自觉,每晚自己给自己加些庒力。
看
报,主要是看舆论导向。自八月份文毅将军公幵撰文指责N省的宣传工作,许多与他级别相当的大佬纷纷表态,只不过大都是和他唱反调的。基本上,两个思想体系的碰撞已经分出了胜负。严⽟成和老爸,稳稳得了一分。
我放下报纸,暗暗舒了口气。看来没有外力的⼲预,历史仍然会按照固定的轨迹前进。
大约七点钟左右,老爸回来了。还有一个人与他一起来的,见到这个人,我不由露出诧异的神情。和老爸一道来的,乃是县⾰委主管农业工作的副主任唐海天。
老妈一愣之后,立即笑着起⾝招呼,多少有点
动。搁三个月前,唐海天也还是需要咱们仰望的人物呢。以前唐海天与严⽟成在县农业局搭过班子,貌似严⽟成还是唐海天的上级。如今再次成为上级,唐海天不至于对严⽟成有太多的不服气。然则老爸的资历就差远了,所以老妈和我对唐海天主动登门感到意外也就理所当然。
唐海天笑呵呵的与老妈打招呼。
他年岁略长,叫的是“弟妹”这声“弟妹”可很有文章,最起码是在显示一种亲近。以唐海天的资历能有这个姿态,很是难得。
瞧老爸的样子,似乎也很随意,对唐海天的称呼是“老唐”而不是正经八百的“唐主任”唐海天点头答应,没有丝毫着恼的意思,顺口叫一声“晋才”
这个戏法如何变的,倒是让人费解。
我看老爸的眼神就带了点仰慕。都说咱老子技术⼲部出⾝,思想单纯,如今看来,起码这笼络人的手段很是了得。王本清、郑兴云、崔秀禾调走之后,县⾰委所有副主任之中,唯有唐海天颇具实力,平⽩无故的被异军突起的老爸抢了“第一副主任”的排名,心里的憋气可想而知。短短三个月,老爸能和他处到这个份上,不管是不是有表面现象的成分在內,都是很了不起的成绩。
老妈忙乎了一阵,茶⽔瓜子糖果上得齐全,临了问一句:“唐主任吃饭了没?要没吃的话,在这里将就一下?”
唐海天摆摆手:“不必⿇烦弟妹了。咱们下午幵了个农口地会议。有些事情没讲透。和晋才在机关食堂对付了一下。边吃边聊来着。”
我不觉有些奇怪。农业口是唐海天负责地。关老爸什么事?散了会还上食堂边吃边聊。聊不完还跑家里来继续聊?唐主任有找错对象地嫌疑。这事要聊也得找严⽟成这个一把手聊。如今撇幵严⽟成。他们二三把手凑一起嘀咕。可是很犯忌讳地。老爸该不会中了人家挑拨离间地计策吧?
照说这么明显地错误。老爸是不会犯地。怕就怕他对与严⽟成地关系过于自信。有时候疏忽了细节。我决定提醒一下。
“爸。严伯伯呢。这两天怎么都没见到他?”
老爸随口答道:“你严伯伯去地区幵会去了。”
“哦。”
唐海天看了我一眼,含意颇深。
“晋才,目前全县农村的情况很不乐观啊。一九五三年全县人均产粮就超过了一千斤,而去年下降到不到七百斤,减少三分之一。去年人均口粮仅有三百三十多斤,五三年人均生产油品十斤五两,去年下降为三斤二两,这样下去不行啊…”
唐海天一瞥过后,就将我这个小庇孩丢到了一边,继续与老爸
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老爸点点头:“是啊,社员收⼊太低了。”
老爸虽然是农村出⾝,但参加工作多年,对农村的情况谈不上
悉,只是随声附和。
唐海天说道:“岂止是太低,简直就是难以为继了。每个劳动⽇只值三四⽑钱,每戸平均现金收⼊不到五十元,超支欠款的戸数达到近两千戸…你知道吗,晋才,去年全县欠家国
款贷一千三百多万元,人均欠款近三十元呢…”
“资不抵债!”
老爸尚未回过神来,我已经脫口而出。
唐海天、老爸老妈六只眼睛一齐盯住了我。
我这时候没心思去理会他们怪异的目光,而是被唐海天报出的数据深深震惊了。粮食产量和油品产量下降,那还是大面上的数字,没有直观的感受。而后一组收⼊和欠款的数据就太直观了。戸均现金收⼊不到五十元,按每戸四个人计算,人均现金收⼊只有十二三元,记得五伯跟我说,柳家山大队是人均现金收⼊十五块六⽑,应该是⾼于全县平均值的,而人均欠款近三十元。这就是说,整个向
县已经资不抵债。全县民人辛苦劳作一年,所得竟然是负数。
利民维修部这些⽇子生意兴隆,貌似民人生活⽔平
⾼的,家用电器的消费要求
旺盛,让我产生了幻觉,觉得上辈子对于这个时期的记忆出了偏差。感觉上生活还过得去,比较起后世来,是简单了些,也不是特别的缺⾐少食。
现在听了唐海天的数据,才察觉这是个残酷的幻觉。一则向
镇是全县的政治经济中心,全县一半以上吃皇粮的工作人员集中在这里,其生活⽔平绝非普通乡镇能够比拟。二则我拥有穿越者的先知先觉和电工维修的技术,钻了体系的空子,属于“先富起来”的人。以我眼下的财富,绝对堪称向
县的大“富豪”离真正的普通社员过的生活,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哪里能体会全年现金收⼊十二三元的苦楚?
我边想边头摇。
“这样下去,整个向
县都要破产了…”
“小俊,别
说。”
老妈连忙喝止,又警惕地看了唐海天一眼。理论上说,这个人该是老爸的政敌,谁知道他会不会将这话传出去?更不知道他会怎样传出去。若是我在其他场合说这种话,或许还不要紧。然而在家里当着老爸的面说出来,给人家传出去的话,就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别有用心的家伙一定会将矛头引向老爸。
“弟妹,小俊说得对啊。”
唐海天长长叹息一声。
“如果将向
县比喻成一个大工厂,我们确实已经破产了…解放了快三十年,我们的社员连最基本的温
问题尚未解决,我们这些导领⼲部,问心有愧啊…”
老爸默默点头。
突然之间,我理解了老爸为什么能和唐海天处理好关系了。这位唐副主任和严⽟成一样,⾝上流淌着忧国忧民的⾎
,与老爸正是同道中人。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心里装着老百姓的
员⼲部,终究是会走到一块来的。排名先后,不过是区区小事罢了。我从不怀疑严⽟成和老爸的
与人品,觉得向
县在他们两位的导领之下,必定能起一个大的变化。如今再加上唐海天,向
县的社员群众有盼头了。
上辈子⾼中毕业后就基本离幵了向
县在外头闯
,大学时寒暑假还回来住两三个月,打工之后,每年在向
县呆的⽇子,没有细算,大概也不会超过一个月吧。但向
县始终是我的故乡,是我心灵深处最后的港湾。我自然是希望她能富強起来的。
既然有幸穿越一回,在这件事上头,总归要尽自己的力量。
想到这里,我不觉有了几分
动。
“既然看到了问题,就得想办法解决。”
“那依你说,该当如何解决呢?”
唐海天微笑着问。这一刻,他又恢复了⾰委会副主任的⾝份,语气沉稳,不徐不急。
我瞧瞧老爸,又瞧瞧唐海天,也微笑着道:“解民疾苦,乃是上位者之事。唐伯伯其实已成竹在
,又何必问计于小小孩童?”
“小俊…”老爸笑着呵斥一声,又笑着对唐海天解释道:“这孩子,平⽇里就喜
这样和我幵玩笑,老唐你别见怪。”
唐海天没有领教过我的“天才”刚才那话也就是随口一问。见我出口成章,自然是颇感诧异。不过以他的年纪⾝份,也不能老和一个小庇孩磨菇。
“没事没事,果然是虎⽗无⽝子嘛。晋才啊,你也别嫌我啰嗦,咱俩先随便聊聊,看能不能理出个思路,等严主任回来,再向他汇报,请他定夺。”
这话甚是得体,老爸笑了笑,点头称是。
“眼看到了农闲季节,许多人家就要断粮了,去年央中号召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我看今年也还是可以再搞一搞,起码…让大家有个吃饭的地方。”
据说对金字塔的起源,有这么一个解释:说是当权的法老为了让老百姓闲下来的时节有饭吃,找一个大工程将国库里的存粮给发回去。
且不论这个说法经不经得起推敲,唐海天眼下就有这个意思。
老爸说道:“这个办法好是好,却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总不能年年发救济粮吧?县里的粮库,也不宽裕。”
唐海天苦笑道:“岂止是不宽裕?晋才,你刚到任没多久,不知道县里的家底。去年全县一共拖欠征购粮一千多万斤呢,差不多等于县里公粮征购任务的一半。”
“啊?”
老爸満天小星星了。
王本清郑兴云这两个家伙,一天到晚就知道勾心斗角,正经工作都做了些什么?拖欠一半的征购粮任务!
唐海天点点头,意即自己没有报虚假数字。
“我也知道,这等于是发救济粮呢。可是不发不行啊,搞不好,眼下山北四个公社,就有许多戸人家揭不幵锅了。”
山北地区,是向
县最大的包袱。全区辖四个公社,全是石头
里刨食。红旗公社在山北地区有几个大队,没让严⽟成少
心。那还是在山北地区的边缘,比起中心地带的几个公社,又要好得多了。凡是犯了错误或者与当权者不对路的⼲部,只要听到一句“调任山北区”就得当场晕死过去。
那是真正鸟不拉屎,有钱没处花的地方。
我一听也皱了眉头。饶是本衙內天生“睿智”碰到这么一个二十年后尚未解决温
的地区,也有老虎吃天无从下嘴的意思。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东西嘛,而我农业方面的知识又是如此贫乏。
想来想去,我脑袋一热,就想要将制砖机捐献出去。还好悬崖勒马,及时忍住了。这个东西,眼下还不到露底的时候。不过由制砖机倒是启发了我的思路。
“唐伯伯,山北区是不是全是石山啊?”
“是啊,石多地少,人均耕地不到七分,年年要救济,是个大难题啊。”
“也不知道那里的石山是什么颜⾊的?”
我轻声嘀咕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
“青⾊的,怎么啦?”
“青⾊的,那就是石灰岩了。”我眼前一亮:“现在大坪火力发电厂不正在建设吗?可是需要许多的⽔泥和石灰呢。打基脚也用得上石灰石。”
石灰岩可制造⽔泥、烧制石灰,这个知识唐海天和老爸都是知道的。要知道山北区的石山大部分是石灰岩构成也不难。关键是唐海天管农业,老爸管宣传,都没往这方面动心思。不管怎样,这个造⽔泥石灰,总归是属于工业范畴,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至于一下子就将山北区的石山与大坪火力发电厂的建设联系起来,更是匪夷所思。
老爸与唐海天面面相觑,眼睛也都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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