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屋里昏昏暗暗、安安静静的,就像没人在似的,但是连续好几次类似的梦境已让文苡安即使目不能视,也知道这个屋里的某个角落坐了一个烂醉如泥的人--梵腾。
已经不知道该拿这种不由自主的情况怎么办,文苡安只能顺其自然的尽量让自己在梦中冷眼旁观,然后在清醒的时候不去想它。
醒着的时候,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因为她真的都没去想预言梦里所看见的一切,但是每当她入梦后,她才知道她虽然能够控制自己不去想,但是却无法命令自己忘记一切。
她记得每一场预言梦,记得梦里的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于记得这回放在桌上装酒的袋子和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的都不同,以及地板上的空酒瓶又多了几瓶。
他真的是很可恶,也很该死!
他到底想怎样?把自己醉死,还是把自己喝死?他真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回心转意吗?
说了要冷眼旁观,但她还是忍不住生气。
文苡安瞪着像摊烂泥般卧倒在沙发上的男人,恨不得自己的实体也能入梦,然后狠狠的甩他几巴掌,看看能不能将他给打醒。
时禹哥说他看得出来他很后悔也很爱她,而且横亘在他们之间,阻碍他们得到幸福的误会也已经解释清楚了。既然如此的话,他不来求她回去、接她回去,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又是为哪着?
他真的很可恶!为了他的一个误会,她几乎可以说是尝尽了苦头,心也伤了,泪也
了,甚至于还出了车祸,差点闹出一尸两命的惨剧。
但结果呢?
他竟然连来接她回家都做不到!
他真的是很过份!
愈想愈生气,文苡安挣扎的想从梦中醒来,好让自己眼不见为净,怎知她还没如愿醒来,沙发上那摊烂泥倒是先醒了过来。
他的手动了动,然后没张开眼睛便撑起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转身朝厕所的方向走去。
哼,原来是想去上厕所。
文苡安撇了撇
,正打算继续使劲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预言梦时,没想到竟然又有状况发生了。
只见他摇摇晃晃的身影突然像是踩到什么似的,整个人突然失去重心,然后狠狠的撞上水泥壁面。
吧么,醉得连路都不会走了吗?
她生气的想着,却见他靠着墙壁,突然将脚抬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底,然后又伸手像是要从脚底上拔除什么东西似的…
我的天!是一片碎玻璃,他的脚被酒瓶的碎玻璃刺伤了,
了好多血!
文苡安还在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魂未定之际,没想到却看见他放下脚,然后无视于血
不止的伤口一步步往前走,在地板上留下一排触目惊心的血印。
他是怎么了,难道不觉得痛吗?还是根本醉胡涂了,所以不觉得痛?
担心伴随着怒气梗在
口,她用力的吐了口大气,下一秒钟她便蓦然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而且还双眼怒然的圆瞠着。
他到底是醉胡涂了,还是发疯了,难道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吗?
好,即使感觉不到痛,那么看见
了那么多血,他至少也应该要先想办法止血吧?他到底在想什么?!
文苡安突然用力的将凉被拉起来盖住自己的脸半晌,然后又突然将凉被从脸上掀开。
算了,她告诉自己,他这种小伤
的血和她上回出车祸时比起来,简直就只能算是小儿科,根本就死不了人,所以她根本就用不着替他担心。
了一口气后,她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发现时间还早后便翻身侧睡,决定再睡个回笼觉。
她希望这回入睡,不要再梦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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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她一人,这是文苡安寄居在时禹家半个月来第一次一个人独处家中。
因为无所事事,所以只能发呆。呃,其实应该说是她很想放空脑袋,无奈她的脑袋瓜却不听控制,不断的想起这几天所作的预言梦,尤其是昨天早上梦见的那一个。
他的脚伤有做处理吗?还是就这样让它自生自灭?
梦里的一切已经发生了吗?还是如果她现在回家去,也许来得及阻止这场意外发生?
笨蛋!从她开始作预言梦至今,有哪一场预言梦没成真的?
就算她真的想改变,也敌不过老天的捉弄,就像她明明被他伤得体无完肤,却仍逃不过在乎他、爱他的命运。即使她不去想他、不去看他、拚命的遏制自己的关心与爱意,但是她骗得了别人,却永远也骗不了自己。
怎么办?她应该先低头回去看他吗?
不行,她不能这么没有原则,在他如此错待她之后,要想她回到他身边,他至少也要带着满心的歉意与爱意亲自来到她面前,请求她的原谅和再给他一次补偿她的机会,而不是整天在那边藉酒浇愁,把自己喝得跟酒鬼没两样吧?
他真的是很过份!
不行,她绝不能心软,即使他的脚真的受伤了,即使他完全不理它而放着让伤口溃烂,她也不能够心软!
深
一口气,再用力的吐一口气好坚定自己的决心。文苡安从客厅沙发上起身,走到厨房里替自己倒了一杯鲜
来喝。
时禹哥家的冰箱里充满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让人即使闭关在家里一整个月也不会饿死。
而家里的冰箱呢?
她光是在医院就住了一个月,到表哥家又住了半个月,算起来她已经有一个半月没踏进家门了,家里那个他在婚前特地为了
合她的喜好所买的五门对开冰箱里还有食物吗?
瞬间,文苡安用力的摇头,喝止自己别再想了。
他都已经是一个三十岁的大人了,她还担心他会饿死不成?真是够了!
用力的
了一口气,她将喝完鲜
的杯子洗净,然后倒置的放在架上晾干,转身走出厨房。
屋里仍是安安静静的只有她一人,她走回客厅的沙发坐下,然后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打开,好让屋里多点声音。
可是不管她将电视的声音调得多大,不管她将电视转到哪个频道,结果都一样。她就是无法遏制住自己的脑袋,不断的让他脚受伤的画面重复在她脑袋里播放着。
真是气死人了!他只是受了一点小伤而已,她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敝、忧心忡忡、坐立不安吗?
当初她车祸时也不见他有这么紧张过,顶多只是态度有了改善,每天都会到医院去看她,并且一定会在隔天带一束花去,然后再细心的
代看护她在饮食方面的
忌。
可恶!可恶!可恶!
他明明就是在意她、关心她的,为什么还要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伤害她?
她说要和他离婚,只是想知道他在乎她的程度而已…
OK,她承认还有一点咽不下心里的那口怨气,想为自己过去所受的委屈与伤心难过讨回一点公道。
可是他却在口口声声说爱她之后,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对他不忠。
他真的很懂得如何去伤害她,也真的很狠。
她看不见他的真心,也感觉不到他的诚意。如果她肚子里没有孩子的话,也许她会捺着
子继续与他纠
下去,可是因为有孩子,所以她不能够冒险,只能够离开。
视而不见的瞪着眼前的电视,文苡安终于万分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
承认吧,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你有多气他、多怨他,甚至于曾经恨过他,但是此时此刻的你只有一种心情,那就是担心他,非常的担心他。
闭上双眼吐了一口长长的气,她终于妥协的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走进房间换上外出服,拿起皮包后出门去。
因为按捺不住心里的忧心忡忡与着急,她出门后就直接搭上计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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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上的伤口愈来愈痛,梵腾却一点想动的
望都没有。
随它去吧,反正也死不了,不是吗?
屋里一片昏暗,连墙面时钟上显示的时间都看不清楚,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从窗帘边
出来的光线告诉他现在是白天,而不是晚上。
他究竟窝在这张沙发上多久了呢?是一天还是两天?
但是不管是一天还是两天,她不愿意回家来,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们俩已经没有未来了,是吗?
梵腾嘴角微扬,轻轻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这是他的报应,是他亲手摧毁了她对他的情感,亲手斩断了他们的未来,她不愿意再看到他、不愿意再与他有任何关联是必然的,他凭什么觊觎她能回到他身边呢?她不反过来报复他曾经对她做过的一切伤害,他就该额手称庆了。
不,与其让她对自己这样不闻不问的,他宁愿她反过来报复他,因为只有在意才会生气。
她该不会真的对他完全死心绝望了,所以才能够这么冷静、平静的对他不闻不问吧?
“哈!哈哈…”梵腾忍不住的轻笑了起来,笑声之中却充满了苦涩与痛苦。
他还是一个人,到头来又是他被抛弃了,就只剩下一个人。
爸爸丢下他,然后是妈妈,现在是则轮到她。为什么他爱的每一个人都不愿意留在他身边爱他呢?他上辈子到底犯了什么罪不可赦的错,这辈子要受到这种惩罚?”
他倏然拿了瓶酒,咬掉瓶盖猛然往嘴里灌。
失去冰温的酒除了苦涩之外,什么味道也没有,却正好符合他此刻的心情。只是一瓶,两瓶、三瓶,肚子里灌满了酒,却仍填补不了他心里的空
与空虚。
这就是他今后的生活写照吗?
他闭上眼睛感受自己的悲哀。
“喀!”
大门的方向突然传来喀的声响,像是有人正在用钥匙开门,让歪歪斜斜的躺在沙发上的梵腾倏然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停止了下来。
是她吗?这问屋子的钥匙除了他有之外,还有她。
那天时禹带着他老婆来替苡安收拾私人物品搬到他家去时,他们把她装着钥匙的皮包也一并带走了。这是有意或是无意的,他不敢探究,但是却暗自期待她能够用到那把钥匙,他每一天每一刻,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
是她吗?现在正在用钥匙开门的人是她吗?
他期待却不敢睁开双眼去确定答案,因为他真的很害怕推门而入的人不是她。如果不是她的话…他的
口猛然一揪,有种心痛到像要痉挛的感觉。
虽然害怕到心痛,他还是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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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计程车望着眼前这栋房子,文苡安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犹豫不决的转头,只见刚刚载她来的计程车以分秒必争的效率,迅速的绝尘而去,让她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她无奈的垂下肩膀,又深
了一口气,这才再度面对眼前这间曾经载满了她所有希望与失望的房子。
“咦?梵太太是你吗?好久不见。”
身后传来讶然的声音,让文苡安倏然回头,只见隔壁三号住家的林太太正定出她家庭院大门,身上穿着整齐的外出服,像是打算要出门。
“你好。”文苡安对她微笑的点点头。
林太太是社区的主委之一,为人热情又热心。她嫁给梵腾搬到这里住之后,第一个主动与她敦亲睦邻的人就是她,附近的传统市场也是她带她去的。
“我听说你出了车祸,现在怎么样?伤都好了吗?”林太太走向她关心的问道。
“嗯,谢谢你的关心。”文苡安微笑的点头。
“其实我一直想去看你,只是不知道你住在哪家医院。”
“我没事,谢谢你。”她再次向她道谢。
“现在看到你之后,我相信你已经没事了。”林太太对她道。“这阵子很辛苦吧?”
“还好。”文苡安应道。
“我看梵先生最近瘦了好多,气
也变得很差。这阵子为了照顾你,他一定累惨了,你现在出院了,可要好好的替他补一补。”说着,她看了一下手表。“对不起,我今天有事,不走不行了。改天有空我再来找你,顺便拿些食补的秘方给你。我走了。拜拜。”
说完,她挥挥手离开了。
文苡安站在原地上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这才第三度转身面对她的家--他们的家。
十月的太阳虽然不再炙热灼人,但站在太阳底下久了,还是会让人有目眩的感觉。
她伸手遮了一下顶上刺眼的阳光,然后呆了一呆。
太阳、白天、非假
…
老天,她在干么呀,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公司上班,根本就不在家,而她竟然还急匆匆的搭计程车赶过来,真的是有够笨的。
摇摇头,她走上前从皮包拿出钥匙开门,然后推门而入。
他不在家也好,至少能免去尴尬,因为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推开大门,屋里的沉暗让她呆了一下,注意到屋内的窗帘全被拉上,也因此,屋内才会有一股沉闷不太好闻的味道。
她轻蹙着眉头将门关上,然后
了鞋走进屋内,打算先将屋里的窗帘拉开,丝毫没有发现客厅的沙发上躺了一个人。
举步往前走,突然之间她的脚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让她顿失重心,整个人倏然往前倾倒。
“啊!”惊恐的尖叫声倏然破口而出,保护孩子四个字瞬间占据她所有的思绪。
电光石火的思绪才从她脑袋里闪过,她还来不及伸手护住她腹中的孩子,一道黑影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她冲了过来,瞬间将往前倾倒的她抱了个正着,没让她跌倒。
屋里仍然一片昏暗,一片寂静,但却听见两颗狂跳不已的心。
是她,真的是她!而且还该死的一出现就把他吓得半死!她是故意的吗?梵腾怀抱着文苡安心想。
两人心贴着心、眼对着眼,时间像在这一瞬间突然停止了。
因为事发突然的关系,谁也没来得及隐藏自己此刻真实的感受。
“你…”文苡安讶然的开口,却无法顺利的将心里的惊愕说出口。
他怎么会在家?怎么会变得这么瘦?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他比她梦中所看见的情况更惨澹,让她心疼不已。
她的双眼因心疼、不舍而变得黯淡、忧伤。
然相对于她,梵腾原本黯然憔悴的脸庞却闪着希望之光。
“你…”他开口也只说了一个字,其余的话全梗在喉间发不出来。
她怎么会来?为何而来?是否已经决定要原谅他过去所做的一切?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还有机会吗?
热切的凝视让文苡安不好意思了起来,她缓缓挣开他的环抱,然后清了清喉咙。
“我…不知道你在家…对不起。”她以有些尴尬和僵硬的语气对他说。
她充满距离感的声音让梵腾的希望在一瞬间完全被浇熄了。
她不是因为原谅他才回来这里的,他突然有此领悟,不然她不会用这么疏离的语气跟他说话。
对不起?这个家也是她的家不是吗?她有必要因为回自己的家而向他道歉吗?
绝望伴随失望而来,梵腾的双眼因此而黯淡下来,痛苦的感觉几乎要夺去他全部的呼吸。
他缓缓的转身,因脚伤而一拐一瘸的走回沙发坐下,然后拿起桌上的酒,再度往嘴里灌去。
他瘸脚的走路姿态让文苡安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她所作的预言梦发生在现实的时间不定,有时候当天就会发生,有时候却会在事隔好几个月之后才发生,而这回很明显是偏向前者。
文苡安将视线转向屋内其他地方,这才发现屋里几乎只能用满目疮痍这四个字来形容。
老天,这里是刚遭了小偷,还是刚遭台风过境呀?他怎么有办法把一间整齐干净到像个样品屋的房子弄成这样?
屋里的地板上四散着酒瓶、报纸、衣物、鞋子、塑胶袋和垃圾,一片混乱。
桌上、椅上、柜子上,甚至于桌灯上也堆了一堆跟地板几乎无异的杂物。
文苡安双目圆瞠的低头瞪着刚刚差点将她绊倒的东西,那竟然是应该放在卧房
铺上的枕头?!
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呀?
怒火在心底熊熊的燃烧着,一瞬间烧光了她所有的尴尬,僵硬与不自然。她怒气冲冲的走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抢走他手中的酒瓶。
梵腾似乎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呆愣了一下之后,才缓慢地抬起头来看她。
“你这是在干么?”文苡安冷凝的瞪着他。
“什么干么?”梵腾面无表情的问道。
“为什么大白天的你不去公司上班,却坐在这里喝酒?”她生气的质问。
“人生并不是只有工作而已,偶尔也需要休息。”他撇
,伸手
拿回在她手上的酒,却被她眼明手快的闪了过去。
“在家喝酒喝到醉醺醺的叫做休息?”她嘲讽的问。
“我还很清醒。”否则也不会感觉到绝望是这么的令人心痛。“把你手上的酒还给我。”他看着她手上的酒瓶说。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个酒鬼。”
“这没什么好稀奇的,你也不知道我当初娶你竟会是为了一场愚蠢的复仇行动,不是吗?算了,事实上别说你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嘴角微扬的自我嘲讽,然后不再坚持她手上那瓶酒,而是直接从桌上新开一瓶来喝。
然而,文苡安再度一把抢走他手中的酒瓶。
梵腾呆愣了一下,这回却连头都懒得抬一下,便又将手伸向下一个目标--下一瓶酒。
这回文苡安的动作比他更快,只见她的纤纤玉手快速的一伸一收,一整袋的啤酒已瞬间落入她手中。她将它们丢到身后,让他再也无法伸手可及。
没了酒,梵腾只好抬起头来面对她。
“你回来应该是要拿东西吧?我不打搅你做事,你也别打搅我喝我的酒。”他平静的说,语气里完全听不出一点情绪。
“你到底是怎么了?”她终于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气,生气的对他吼道。
“我怎么了?”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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