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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乃娟没有直接回家。

 她驾车到社区中心。

 利家亮在泳池教一群老太太做水力运动。

 老人们恐怕已全体超过七十岁,人老心不老,嘻嘻哈哈,似一群小女孩。人人都会老。

 乃娟极细小时,以为小孩生下来是小孩,老人生下来就是老人,以此类推,恒久不变。

 外婆给她看幼时照片“乃娟,这是你一岁之时”“不,”乃娟答:“这是婴儿,不是我”后来才知道,人人源自婴儿。

 人人有一都会变成老翁或是老妇。

 将来,如果够福气的话,她吴乃娟也会成为一个外婆。

 乃娟含笑看老人做体

 呵皮肤松弛挂在关节处打转,一脸雀斑,动作迟钝,但是她们精神闪烁,自在乐观。

 利家亮因需长时间浸水中,穿了紧身黑色橡皮衣,人体身在最巅峰状态,煞是好看。

 乃娟坐在长凳上静静欣赏。

 “你也在等人?”

 说话的是一个圆脸老先生。

 “我来陪子,她去年小中风,医生叫她来做水中体。”

 乃娟赞他:“是应该鼓励她。”

 老先生笑笑“健康最重要。”

 “通常到了三四十岁,这个观念才会渐渐浮现。”

 老先生问:“你认识利医生吗?”

 乃捐一怔,轻轻摇头。

 利家亮是医生?

 “利医生每周都到中心做义工,真是难得。”

 半晌,乃娟听见自己问:“他是甚幺科的医生?”

 “他专做人面矫型,我子中风后…呵,她上来了。”

 老先生取饼大巾走过去服侍子。

 乃娟忽然对婚姻乐观。

 万中有一,也有真正相爱的夫妇。

 在老先生眼中,子一如当年他第一次看见她时那般姣好吧。

 乃娟双目濡

 她匆匆离开中心泳池。

 回到车上,才停下神来。

 利家亮不止有一张漂亮的面孔,真要命。原来他还有内涵,这样一个完美的人,是吃甚幺长大的呢。

 乃娟回办公室找资料。

 谭心看见说:“我有一个朋友去年遇严重车祸,整个下颚飞,恐怖毁容,

 家人一度担心失救,可是,经过数次手术,已渐渐恢复原状。”

 乃娟心一动“主诊医生是谁?”

 “是华光医院的一位利医生,据说既年轻又英俊。”

 乃娟点点头。

 “真正神乎其技,他取出病人一截腿骨,用激光打磨成下颚,替病人镶上,再重整皮,手术后已与受伤前无异,真伟大。”

 “鬼斧神工。”

 “对了,就是这四个字,病人牙齿尽失,但是可种钛金属齿,植入假牙。”

 乃娟钦佩到五体投地。

 这样一个人,居然还愿意教老太太们做运动。

 开始,她以为自己恋慕的,不过是一具身,她尚可控制自己,不料他还有

 灵魂,现在事情变得更复杂。

 乃娟觉得她头重无比,需托进托出。

 利家亮正式成为吴乃娟暗恋对象。

 第二天,到她办公室来的是一对姓朱的年轻夫妇。

 正确一点说,是朱先生与钟女士,他们已经协议分居。

 “还有甚幺问题?”

 钟女士说:“他扰我,每天五六个电邮,七八通电话,送花到写字楼,在门口等我。我想在专家面前,三口六面同他讲清楚,我们不再是夫或是恋人。”

 朱先生是很沉实的一个年轻人,看样子不似无赖。

 乃娟轻轻说:“朱先生,这可是事实?”

 “我一向这样关心她。”

 “可是,你们已经离婚。”

 “分居,彼此同意冷静一下,她从来没说不再爱我。”

 乃娟看向钟女士“你还爱他吗?”

 “我爱他,是,但,我不再爱他,我…”

 乃娟见她有点不安,不能充分表达意愿,于是代她说话:“你仍爱惜他,但,已无恋爱感觉。”

 “对,对,谢谢你。”

 乃娟说:“朱先生,你明白没有。”

 他脸色转为灰白。

 他恳求:“你叫我改的缺点,我都改过了,可否给我一次机会?”

 但是钟女士不为所动。

 她不出声,双目直窗口外。

 “告欣他,说个一清二楚,这段关系,真正已经结束,”乃娟这样忠告:“别叫他有任何误会。”

 钟女士忽然鼓起勇气,抬起头,响亮清晰地说:“我与你已经不再有任何前途,我不再爱你,请放我走。”

 这几句话说完之后,她筋疲力尽般气。

 室内静得掉落一针都听得见。

 乃娟十分残忍地问未先生:“听见没有,你明白了吗?”

 钟女士这时站起来,一言不发离去。

 朱先生也想站立,但是双膝发软,又坐回椅子上。

 乃娟说:“这并非世界末日。”

 他苦涩地说:“对我来说,地球经已毁灭。”

 乃娟微笑“我同你打赌明年今你已有新的伴侣。”

 他不出声。

 乃娟说下去:“并且,会得诧异当为何痴不舍。”

 “你凭甚幺这样说。”

 “问得好,凭真实数据。朱先生,据统计,即使是女方提出分手,但是一年之后,百分之六十八男方反而更快找到新伴侣。”

 朱先生忽然感到振作“我会痊愈?”

 乃娟答:“百分百康复。”

 他的两膝又有力了,一下子站起来“谢谢你。”

 “祝你快乐。”

 他打开门走出去。

 乃娟吁出一口气。

 谭心问:“朱太太为甚幺不再爱丈夫?”

 “她没说,我没问,原因很多,爱恋是很易蒸发的一种感觉。”

 “我从未恋爱,真正遗憾。”

 “你不知你有多幸运。”

 “你呢,吴小姐?”

 “我比较脚踏实地。”她微笑。

 谭心出去了。

 下班后,乃娟仍去逛书店。

 睡前没有书读,她会感到恐惧,一定要每周捧一迭小说回去不可。

 角落有一位白发洋女士读诗篇给孩子们听。

 看得出是国际学校学生,因为不论国籍,都比较活泼好动,并且知道有发问权。

 女士读的正是爱茉莉迪坚逊最著名小诗:

 我是无名氏,你是谁。

 你也是无名小卒?

 我们正好一对…别说出去。

 他们会放逐你我,

 做有名气的人是何等劳累!

 多幺公开,像一只青蛙。

 把名宇于生涯般长

 诉诸倾慕的泥沼!

 孩于们听罢,哈哈大笑,都听懂了。

 乃娟也微笑。

 这确是诗的功能,文学最终目的。

 忽然,她看到人群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也看到了她,但是不好意思过来招呼,可能因为他们已在闹市中偶遇多次。

 乃娟主动走过去“李先生你好。”

 李至中喜出望外,让出一半长凳。

 乃娟坐下“常常在书店遇见你。”

 “都会的沙漠绿洲。”

 “说得好。”

 白发女士继续教孩子们写诗。

 “今,大家试写一首诗,韵母是ABAB,题目不拘,每组四句,一共写三组。”

 派出纸与笔,孩子们兴致踊跃动手。

 真是,嫌别人写得不够好,干脆自己动笔示范。光说不做,算其幺好汉。

 “这里边也许有未来诗人。”

 “坐前排那个小男生长得斯文极了,是诗人材料。”

 李至中忽然说:“你可闻到咖啡香?”

 从书店附设的咖啡店传过来。

 “去喝杯咖啡吧。”

 有咖啡怎可没有松饼,他俩找张小(木+台)子坐下,才发觉天又下雨了。

 “听你口音,是在英国读过书吧。”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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