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禹凡?你…你怎么回来了?”饭厅传来⺟亲惊愕的声音。
真的是他?!
王晓希瞪大了双眼,觉得全⾝的⾎
瞬间冻结。
⽔龙头的⽔仍哗啦啦地倾怈而下,冰凉⽔花持续冲击她的手背,勾起一阵阵难受的寒意。
她的脑筋里一片空⽩,连现在该作何感想都没了主意。就像是个残破的布娃娃般,横竖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唯一能够正常运作的是她的耳朵。爸妈气急败坏的问话,一句句完整地传⼊她的耳中。
“你回来做什么?我不是说过,就算你要回国演奏,也不要回来住的吗?”这是⽗亲问的,语气既冰冷又无情。“你给我解释清楚,这些行李是怎么回事?”
“我打算搬回湾台,过几天找到新住所就会带走。”
是他的声音…
那般地
悉,却又那般令她排斥。
她完全可以想象他此刻的模样…低着头,自顾自地将行李放好,脸上写着不在意、理所当然的表情。
她是知道他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又把这个家当成什么了?我绝对不准你住进来,你给我去住饭店,不会还缺这个钱吧?”⽗亲的声音又提⾼了,摆明不给他好脸⾊看。
“唉呀,说成这样要⼲什么?”⺟亲打着圆场。“⽗子之间不需要闹成这个样子嘛。”
“哼!”⽗亲闷哼了声。
“先坐下来吧!”⺟亲说道。“怎么突然要搬回来?瑟拉呢?”
厨房里的王晓希微微一愣。
怎么回事?她竟感受到了他的沉默。
她猜想:现下他的手,必是搁在行李箱上,背对着爸妈,脸上的冰冷寒霜又多了几层。
但,这又是为什么呢?⺟亲的问题造成了他的困扰?
“没听到你妈问你话吗?”⽗亲再度质问道。
仍是沉默,更加的沉默。
爸妈于是没再开口,外头那一片死寂,似乎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似乎只是在等待那个心底猜测的答案,从他的嘴里亲口证实。
一种即将爆发的情绪正在酝酿。
然后,她听到他开口了,声音再清晰不过…
“我们离婚了。”
什么?
“砰”地一声巨响,传达了无尽的愤怒,吓得晓希立即蹲下⾝子,缩在流理台边,惶恐地捂住双耳,不自噤颤抖着。
想必是⽗亲一掌拍在桌上的声音。
“路禹凡!你这狂妄的家伙,眼里还有我和你妈吗?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当初我不是再三劝告,要你审慎考虑清楚,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结果呢?才一年半就后悔了,你不在乎被亲友聇笑,我们还要脸!你这种无聇又任
的举止,到底是谁教给你的?”
案亲毫不留情的怒骂声像打雷般响起,一年半前,当他宣布要结婚时,⽗亲也是发了火,但却被她化解了。
“我要结婚了。”
当时他一进门才站妥,就这么对她们宣布道,神情既⾼傲又坚决,像是所有人皆不容置喙似的。
即使当时觉得整颗心纠结得快让她
不过气来,但是看到⽗亲对他生气,她还是主动上前,替他说情。
然后,所有的苦,自己呑…
每天每天,她都记着这样的痛苦,但除了微笑以外,却摆不出任何表情。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的笑容卸除了,那么她的泪便再也止不住。
于是她一直笑着,就连面对知道她心事的单远,也是这般笑着。
她不需要人家同情,因为她并不可怜!
他爱上了别人,那是他的权利。因为他所处的那个世界,是那么地绚烂华丽,有着各种
人的事物。那儿不是她能够驻⾜的地方。
他爱上了别人…就去爱吧,顾忌着她的感受要做什么呢?她不会拦他,她有她的自尊;唯有这自尊,她绝对不许别人任意践踏!
虽然非常困难,但她还是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他结婚的事实。
可是他现在居然又说,他们离婚了?
这次,她没办法帮他挡下所有责备了。他结婚时,⽗⺟的怒气多半来自他的轻率,以及这几年他许多过于放
的行为,这些她可以帮他化解。
毕竟,他没有真正做错什么,她也可以牺牲自己的感情来成就他。
但如今,路禹凡竟然离婚了。这表示他当初的决定,
本没有谨慎考虑过,只是轻率与一时冲动。
那她又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才合适?她实在不知道。
告诉⽗⺟他有他的苦衷?不,这样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是啊,就如同⽗亲所说的,他怎么可以如此任意妄为呢?他把一向最支持他的家人当作什么了?他变了好多啊!是那个过度绚丽的世界改变他的吗?他是如此固执的人,竟也是这般轻易地被同化了吗?
王晓希轻轻关上厨房门,径自坐在门边发呆,不想听外头炸爆似的怒吼,更不想去揣测他所做所为的原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墙上的时钟,心里觉得疲惫极了,也复杂极了。
为什么已是这样残破的一颗心了,却还要去面对这一切呢?
良久,厨房外的声音静止了,而厨房门被缓缓拉开。
她茫然地抬头,看着一手扶着门框的路禹凡。
他晒黑了些,也憔悴了些。不轻易屈服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自始至终的冷酷帅气没有减少半分。属于艺术家的气质仍环绕着他,有些轻率、也有些潇洒、更有些満不在乎的狂妄。
是啊,他是狂妄的,他又在乎过什么了?
多情、浪漫、风流…这不是⾝为艺术家的权利吗?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那眉、那眼、那
…跟她脑海中每天反复忆起的他完全吻合。
那张脸曾经是那么地
悉,如今望着,却又觉得陌生啊!
这样一个人,真值得她这般苦苦思念?
王晓希无力地别过头,径自站起⾝,与他擦⾝而过地走出了厨房,但他拽住了她的手。
不是很用力強硬的,却是一种牢固的牵制,还带着无奈及乞求的意味。
他不让她离开。
她感受到了!晓希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以往路禹凡开她玩笑,她嘟着嘴假装生气时,他也是这样笑着拉住她的手…
但她不愿再接受了!
晓希回头望着他,有些不耐烦且生气地皱眉,语气却十分轻柔无力的:“做什么呢?”
他愣住了,没有料到一向温柔又乖顺的她,会这般回话;没料到她生气的情绪竟是如此強烈。
路禹凡挫败地放开手,任她离开。
褐⾊长裙裙襬随着她的走动,刷过他脚边;而他的鼻尖闻到的,则是她⾝上淡淡的茶香,那是他很
悉的,她护手霜的味道。
“我先回去了。”晓希缓缓拿起放在饭厅椅子上的⽪包,微笑地朝着脸⾊凝重⺟亲说道,又伸手轻抚板着一张脸的⽗亲臂膀。
唉,她最后还是说了。“爸,你别生气了,哥哥他不是故意要恼你的,他或许也有自己的理由啊!”晓希感受到⾝后一道锐利的眼神,直朝她
了过来。
是了,他还不知道呢!自他结婚以后,她就不再叫他的名字了,她总是安分守己地唤他“哥哥”
就算是做一个妹妹,她也不要再和他那般亲近了。
只不过,她每次都错开了跟他见面的机会,所以这个称呼,还未当着他的面喊过。
“自己小心,记得觉睡前要把窗户关好,否则又要着凉了。”路正尧微微卸下脸上吓人的
沉表情,这般跟女儿叮嘱道,然后便起⾝回房了。
那背影,似乎老了几岁。
即使⺟亲也很生气,但毕竟比较心软,她叹了口气对儿子说道:“你还是去住饭店吧,你爸火气正大,等他和缓后再谈。”
“嗯,我知道了。”路禹凡低沉着声音回应,转头看到晓希已经穿好鞋,正推门要出去,连忙说道:“等等,我送你。”
晓希的动作顿住,却没有回头:“我知道路。”
“还是让禹凡送你吧!外边天⾊黑,你自己一个人走回去我不太放心。”⺟亲在一旁说道。
她抿了下
,收回推门的手,仍然没有转过⾝,无语地等着⾝后正在穿鞋的路禹凡。
“走吧。”路禹凡走到她⾝边,推开了门。
她不自觉望向眼前门板上他的手,修长的左手无名指上…空无一物,连点痕迹都没有。心中顿时感到复杂极了。
他离婚了…然后呢?她该感到
快吗?
她应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在她的脑中悬宕着,直到车子在她的公寓前停下。
一路上,他看了她好几次,
言又止。她全都知道,但她不想理会,也不知该如何理会。
“谢谢你。”她没有温度地说着,开门下车;他也跟着下车,再度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放手。”她挣扎着。
“小晓…”他不肯放开她,无奈地唤道。“别这样。”
那低沉温柔的声音熨过,瞬间
出了她隐忍已久的情绪。晓希大力甩开他,对他低嚷着。
“我怎样了?嗯?我什么都没做!反倒是你,路禹凡先生,你到底要拿大家怎么办呢?到底要拿我怎么办呢?你告诉我!”
路禹凡望着她脸上两行泪⽔,有些震惊,不舍地叹了声,伸出手
将之拭去,却被她躲开。
王晓希哽咽地开口:“你别碰我!因为你,让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明不明⽩?难道你对所有的感情,都是这般莫名其妙的吗?莫名其妙地结婚,然后再莫名其妙地离婚…”
路禹凡硬是拉住她,语气极度软化。
“小晓,我…我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对,也可以接受所有人的责备,但我不希望连你也像这样无法谅解我,你明⽩吗?这会让我觉得孤立无援了,你一向是最能体谅我的,不是吗?”
体谅?
像是被雷击中一般,晓希震住了,愣愣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敢相信从他的话中会意出什么…
“你还在生气。”他轻叹了声,伸手拨开她额上的发,疼惜地看着她。“是在气我让⽗⺟担心对吧?你一向把家人看得很重的。”
她没说话,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转着,她只能呆愣地菗掉被他握住的手。
不,我生气,是因为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我生气是因为我太喜
你,却不想再为你无理的行为找借口…
你为什么不明⽩呢?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明⽩过…
她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哽咽的声音也无法再说出什么。抬起的手在半空中
了
,
眉间,晓希倒退了几步,便转⾝狼狈地半跑着离去。
留下他倚着车⾝,用力握紧双拳,浓眉紧紧拧了起来,眼底有着不明⽩也带着挫败,再也化不开。
************
王晓希奔回家后,用力地甩上门,她背抵着一旁的五斗柜,垂着头,就这么站着。
明明有种想要大声尖叫的
望,但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一年半以来,她所承受的难道还不够吗?为何他还要这般躏蹂她残破不堪的意志?
她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警戒地猛抬起头。
不…他别想她会开门!她不要见到他,再也不要了!
但门铃没响,反倒是一连串的拍门声。“喂!王晓希,开门!”
是单远。
“晓希,我知道你回来了,快开门!”拍门声持续,单远的声音有些不饶人地催促着。
“你知道路禹凡离婚的事情吧?所有地球人也都知道了,今天晚报登了好大一篇。”
她抹了抹脸,不太想让单远看见她狼狈憔悴的模样;即使现在的她,很需要有人能够让她依靠。
“王晓希,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把门踹开了喔!”门外的声音转为威胁。
晓希仍是没有动静,持续昅着鼻子。
外头的单远越来越失去耐
。“喂,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命令你现在马上把门打开,我要听八卦!快点,把门打开。”
晓希抿了抿
,搁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开了门,并努力对门外那位英俊的冷酷男士扯出一抹笑。
单远微愣地望着她约三秒钟,然后无奈地摇头摇,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我,你现在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太多了。”
她无辜地头摇,泪⽔无声滑落两滴。
单远扬眉,抄起一旁的面纸盒递给她。“你哭啥啊?心爱的人活会中,不是很好吗?”
不解地望向他,她开口道:“很好?他、他这样完全不把感情当一回事很好?他所有的决定都只考虑自己也很好吗?”
“等等,不是吧。”他打断她,双手抱
,冷冷地重新分析。
“你应该是气他为什么这么八王?既然会离婚,当初就应该考虑清楚,如果经过深思
虑,那时也就不会结婚,更不会让你痛苦了一年半,是不是?”
晓希愣愣地看着他。
“我说的没错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说不定他是反悔了呢?那姑娘你…是不是应该为你们的『有希望』好好庆祝一下?”好歹他是为了听些八卦才来,可不是要来安慰人的。
“不可能有希望的。”她细细的声音哀怨地滑出。
单远扬眉。“为何?”
她望着他,开口的瞬间,鼻头一酸,強力撑起的镇定终于挂不住了,额头靠在他的肩上便呜咽地哭了起来。
“他…他
本就没爱过我!一切真的都是我自作多情。我觉得好傻、好丢脸啊!他
本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痛苦。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单远再度失算,没料到她的情绪会突然这样几近崩溃地倾出,平常冷嘲热讽的态度收了起来,难得轻声安抚着:“好了,好了,哭一哭就没事了…”
没有爱啊?!这种事情最⿇烦了。
他之所以多花点心思在晓希的⾝上,除了因为他们是同校多年的学长学妹,现在又待在同一个剧团之外;其实也是因为他们俩是相似的…一样在猜测着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对自己的感觉,而且他们心里的那人,也相同地都属于别人。
他和路禹凡并不
识,只是因为认识晓希多年,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物,进而从晓希的描述,以及报章杂志的报导中去推敲他的个
。
他以前便听说过,路禹凡除了面对他的家人和他的宝贝妹妹以外,对其他人大多很冰冷,不轻易怈漏情绪的。
而从这些“听说”他可以感受得出,这位路先生疼妹妹疼得不得了,好似她是他的唯一且永远拥有“特权”的那一位。
但如此宠爱妹妹的人其实大有人在,又加上他并未深⼊去了解路禹凡是怎样的人,所以即使他感觉很敏锐,却也无法分析出路禹凡对晓希,究竟有没有存在着亲情以外的情愫,这一切看起来都是扑朔
离的。
“至少…你知道他的心意了是不是?即使结果很令人伤心,但至少你明⽩他对你的感觉了,不是吗?你再也不需要为了揣测他的心思,而感到彷徨了。”
似乎是受到他一席话的影响,晓希的哭声渐弱。
“你自己⾝体虚弱成这样,哪有闲功夫可以因为他的事这样伤心?好啦,今晚就让你哭个够,明天开始不准再给我哭了,听到没?”
“嗯…”晓希埋在单远的怀里。觉得心头好空好空,只留下一抹无力感和疲倦,带走了她的泪⽔。
是啊,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她还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呢?他什么错都没有,他那些离经叛道的举止就算千错万错,又与她这个当妹妹的何⼲呢?那是爸妈的事情了。
晓希突然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她该怎么反应、该怎么看待此事?她反复想着,却只有一个“
”字。
哭什么呢?哭她这一年半以来所受的委屈;哭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并不爱她,甚至不知道她爱他…
但现在的她,连泪⽔都流不出来了,只觉得自己好悲哀、好孤独…
若连泪⽔都没了,她还剩下什么呢?
单远还记得,当初知道路禹凡要结婚以后,晓希那张
含痛苦的笑脸。
“你何必这样?觉得难过?*
隼矗愕难菁疾罹⒈辛耍涣宋摇!?br>
“我很好。”
她是这样回答的,坚决直接、没有半分迟疑,即使她知道他不会相信,却依然不愿半点屈服。
她这般坚决,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舍不得要她轻易放弃。
不过…
“真的是你自作多情吗?”单远伸长脚,踢了踢空的啤酒罐,问着一旁半醉半醒的晓希。
酒能浇愁,纵使只是暂时,仍是被她采用了,几个小时下来,灌下的啤酒少说也有十来瓶。
“我不知道。他对我,不像是单纯对待妹妹啊!那些动作、那些言语…”晓希有些昏沉,口齿不清地应着。
单远没再说话,曲起一条腿,冷冷地望着前方。
可不是嘛,这其实是所有暗恋者,几乎都会有的错觉!
谁不希望自己喜
的人也喜
自己呢?
呵,路禹凡最近应该会发觉到他的宝贝妹妹,对他像刺猬般地充満敌意吧!
这或许会是引发一些有趣事情的冲突点。
他可没忘记,这件事对他而言是个
有价值的八卦啊!虽说关心晓希也是一个颇重要的目的,毕竟晓希半义务
地在剧团帮忙,替他省了不少钱;再加上两人认识这么久了,放任她这般沉沦实在过意不去。
那就这么决定吧…
路禹凡若真对晓希只有兄妹之情,他便帮晓希忘了他,找个更优的男人给她。像她这样好的女孩,还怕没人要吗?
但如果…路禹凡有那么一丝不确定的话…
单远微微一笑,心里已经有了计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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