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小房间里，传来楚蝶⾐
七八糟的嚷嚷声：“喂！放我出去，我肚子饿了，我要吃东西，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门口那名汉子一听到楚蝶⾐的叫嚷，便忍不住地摀起耳朵。天啊！这个越国的王后也未免太聒噪，太会大呼小叫了吧？居然从正午时嚷嚷到现在都快未时二刻，叫嚷了⾜⾜快一个时辰，而且各种用来骂人的用语全让她用上了。好比现在，就听她叫道－－
“靳尧，你这天杀的八王羔子！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你这傲慢鬼、忍残鬼、无聊鬼、饿死鬼，你存心想饿死我，存心不给我东西吃是不是？
告诉你喔！你再不给我东西吃的话，我就骂死你的祖宗十八代，骂衰你的子孙十五代，连你的大老婆、小老婆、中老婆、不大不小老婆、不大不小不中老婆，我通通都要骂！我还要骂你的左邻左舍，骂你的伯伯，叔叔、阿姨、姑妈、姑丈、姨爹、姨娘，我还要骂你的…”
楚蝶⾐就这样絮絮叨叨，嚷个不停，一点也没有一国之后所该有的气质。
这时，靳尧那⾼大的⾝子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两个馒头，对着看门的汉子说道：“开门！”
汉子依言把门打开。
门一开，楚蝶⾐的声音陡然停住了。她睁着一对滴溜溜的大眼望向门口，一脸的警戒“你可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祖宗十八代的名声呢！”
靳尧将手中的两个馒头往楚蝶⾐⾝上一扔“吃吧！”
楚蝶⾐接过馒头“又是馒头？你难道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吃吗？”
“对于一个生命剩不到几天的人来说，有馒头吃就很不错了。”
楚蝶⾐哼了声“容哥哥会来救我的，他才不会让我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是吗？你对欧
雍容那个卑鄙小人这么有信心？”“容哥哥才不是卑鄙小人，他是勤政爱民的好人，越国的百姓都很爱戴他。”
“爱戴？依我看来，他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罢了！”
“什么沽名钓誉？容哥哥是真的在为百姓做事。我就亲眼看过他在御书房里批奏折批到天亮，还亲自领着大臣到田里视察灾情，甚至轻车简从到民间访查，一遇到有纠纷的、有冤屈的，容哥哥都会马上处理。前几天容哥哥还跟我说，北部地方闹蝗灾，这一年的收成算是完了，所以他要开仓赈灾，并吩咐我要领着后宮尽量缩减开支，好省些银子给百姓用呢！”
靳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是吗？他做得再好，都抹煞不了他夺权篡位的事实，更无法抵消他夺人
女的无聇恶行。他之所以表现出动政爱民的样子，不过是为了弥补心中的罪恶感。”“不对，容哥哥才不需要弥补什么罪恶感。他是西圣欧
彻的亲弟弟，即使不封王也是个侯爷，他一出生便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本就不需要来这儿做什么越王。”“正因为他是欧
彻的弟弟，所以他更该死！欧彻又如何？他是西圣，是麒麟四帝，是一方霸主，就可以窃据人家的家国，甚至叫弟弟占了别人的山河吗？”“你错了！我大哥之所以叫我即位为越王，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受你⽗亲之托！”
闻声，靳尧微微一震，猛地一转⾝，对上欧
雍容那张俊美无瑕的脸庞，以及一对澄如明星的眸子。“雍容？”
“没错，正是我！”欧
雍容两手背在⾝后踏进小房间。乍见欧
雍容出现，楚蝶⾐⾼兴得直嚷嚷：“容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看到楚蝶⾐大呼小叫的模样，欧
雍容露出一抹放心的微笑“蝶儿，你没事吧？”楚蝶⾐开心地点点头“没事，蝶儿很好，只是蝶儿肚子好饿喔！”
听到楚蝶⾐喊肚子饿，欧
雍容更放心了，他柔声道：“一会儿我带你回宮里好好吃一顿。”“嗯！”一旁的靳尧讽刺地说道：“回宮里？我看是回地狱向阎王报到比较快吧？”
欧
雍容不在意地笑了笑“把蝶儿放了，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靳尧瞪着欧
雍容“是吗？我要你的王位，你给得起吗？”“这有什么不可？只是如此一来，我和我大哥就违背了当初答应你⽗亲的诺言了。”
“什么诺言？”
“当然是那个答应你⽗王要替你接管越国的诺言。”
“你胡说！案王才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定是你们用了卑鄙的手段胁迫、欺骗他，对不对？”
欧
雍容头摇“不，这真的是你⽗亲的要求，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问朱祈。”“朱祈？”
“没错，朱祈是你⽗亲的遗臣，他说的话，你总该相信吧？”欧
雍容一点头，守在外头的朱祈随即踏了进来。“参见王上，王后娘娘，参见殿下。”朱祈行完礼，抬起头对着靳尧说道：
“殿下，其实先王在临终时，原本是想要求西圣陛下将越国纳⼊西秦。”
靳尧显得有些吃惊“纳⼊西秦？这是为什么？”
“因为先王认为，越国处于西秦和夏两強之中，每每得于夹
中求生存，长年
受战火煎熬，尤其聿皇独孤瀚好战成
，嗜⾎酷杀，令越国百姓终⽇惶惶不安。幸好西圣陛下和王上每每在越国最危急时，拯救越国于危
之中，所以先王便要求希望能将越国纳⼊西秦，这样至少越国百姓可以有一个平稳定安的生活，不必担心哪一天又会被战火波及。”“这和欧
雍容即位为越王有什么关系？”“当然有关系，因为西圣陛下认为越国立国多年，有其历史与文化，只宜兼容并蓄不宜纳并，所以提议由太子殿下即位为越王，他愿意从旁辅助。不过先王拒绝了。”
靳尧听到这儿，简直诧异极了“拒绝？你说⽗王拒绝了？这是为什么？⽗王为什么拒绝？”
“因为先王说…说…”
“⼲什么呑呑吐吐的？快说！我⽗王究竟说了些什么？”
“先王说殿下好大喜功，又不听劝，终将流于刚愎自用，忍残无道；如果让殿下即位，怕越国不出一个月就会掀起战火，不出两个月就会亡国。为免生灵涂炭、百姓试凄，所以希望由王上即位为越王，代他掌理越国。”
靳尧频频头摇，完全无法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王居然会这样对我，我不相信⽗王会亲手把山河送给别人！你骗我，这一切都是你在骗我，对不对？”
“不！殿下，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殿下不相信的话，还可以请兵部尚书萧天华，上书房大臣罗荣来询问，先王临终前他们都随侍在侧，他们也可以作证。”
“作证？作什么证？你们都跟着欧
雍容这么多年，你们的心早就被他收买了，你们还能作什么证？”“但臣方才所言都是千真万确，绝无半点虚假！”
靳尧大手一挥“我不相信！我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而我所看到的就是欧
雍容占了我的山河，占了我的女，所以我要讨回公道，我要讨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一切！”说着，靳尧拉起楚蝶⾐横在自己⾝前，将一把亮晃晃的刀架在她雪⽩的脖子上“欧
雍容，我知道这丫头是你的心肝宝贝，你是要这丫头死，还是要让出王位？”欧
雍容眼睛一瞇“你放开蝶儿，这件事和蝶儿无关。”“怎么会无关？如果无关，你又何必眼巴巴地休了瑶华，转而去娶这个啂臭未⼲的小丫头？”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怎么反过来问我呢？”
“我还是不懂你在说什么。”
“既然你要装傻到底，那我就直说了。你之所以答应娶这丫头，是因为她⾝上的九凤玦。你知道自己的山河得来不正，所以才会想娶这丫头，想藉由她⾝上的九凤玦，来合理化自己的丑行，对吧？”
“不！你错了，我之所以娶蝶儿为
，纯粹是我大哥为我所应允的婚事，和九凤玦无关。”“既然和九凤玦无关，那你为何愿意为她出生⼊死？”
“如果你的
子陷⼊危难，你会不会不顾一切地去救她？”靳尧眼中精光一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
雍容微微一笑“靳尧，咱们来个以人换人，如何？”“以人换人？”
“没错，用你的
子换回我的子。”欧雍容一拍手，瑶华立即被人推了进来。瑶华一见到靳尧，马上叫嚷着：“太子，救我，你快救救我！”
骤见瑶华被抓，靳尧显得有些惊讶，可没多久他又恢复一贯的冷酷“你想用她换回这丫头？”
“她是你的结发
，为了你不惜委屈自己，在我⾝边潜伏那么久，用她来换蝶儿回来，应该很公平吧？”靳尧冷冷一扯嘴“是很公平，但我不想换！”
欧
雍容一愣“你…”靳尧说道：“一旦我即位为王，我想要什么女人都有，又何必在乎这个人尽可夫的
货？”欧
雍容更诧异了“你…”闻言，瑶华忍不住叫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我是为了你才会牺牲自己的清⽩潜伏宮中，你怎么…”“我说的难道不对？一开始你或许真的是为了我，但后来呢？如果你真是为了我，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早些杀了欧
雍容？”“欧
雍容是越王，又是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我一个弱女子，想杀他谈何容易？”“是吗？你为什么不说你已经爱上他了，所以你
本舍不得杀死他？”瑶华拼命地摇着头“我没有，我一心一意为你，我没有爱上他！”
“如果你没有爱上他，你又何必处心积虑想铲除韩素素和楚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我…”
靳尧转向欧
雍容“欧雍容，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楚蝶⾐还是要王位？这丫头是敦煌⽇天，⾝分尊贵无比，如果她死了，对你或是对欧彻都是一个大⿇烦，所以你最好考虑清楚！”楚蝶⾐见状不断地挣扎着“容哥哥，你不要管我了！你不能为了我一个人，抛下越国的百姓不管啊！”“可是…”欧
雍容有些犹豫。“容哥哥，⾝为一国之君，就是要为百姓谋福利，要能带给百姓们幸福，不然当初越王为什么会将王位传给你而不传给他？况且
子好找，良君难求，如果牺牲蝶儿一人，可以让越国从此免于争战、厄难，那蝶儿愿意。容哥哥，你走吧，你不要再管蝶儿了！”欧
雍容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这丫头平时看来活泼、好玩，简直没一刻安静，可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她却明理得令人赞叹。
真不愧是敦煌⽇天，难怪天下君王将相、英雄豪杰，争相想和敦煌九凤攀关系，原来他们是这样淡泊看待世人所谓的生死、名利，真了不起啊！
罢了！他个人的生死算什么？
女的生死又算什么？千千万万越国百姓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再说如果今天他屈服于靳尧的胁迫，把山河
了出去，那么⽇后，他要如何面对将王位给自己的老越王？又要如何面对天下人？而且这小丫头一定也会瞧不起自己吧！想到这儿，欧
雍容露出一抹苦笑，他爱怜地看着楚蝶⾐“蝶儿，我记得你说过凤宮中有一种刑罚叫天火焚⾝是吧？”楚蝶⾐点头“是。”
“我也记得你说过天火焚⾝，是用来处罚违背誓言的人，对吧？”
“没错，如果发誓的双方有一方违背自己所立下的誓言，就会受到天火焚⾝之刑。”
“蝶儿，容哥哥对不起你，我可能无法实现诺言，一辈子疼你、照顾你了，不过你放心，容哥哥虽然不知道凤宮在哪儿，但我一定会找到凤宮，然后接受天火焚⾝之刑。蝶儿，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聪明如楚蝶⾐，怎么会听不懂欧
雍容的话中话？她深昅了口气，勇敢地露出一抹笑“容哥哥，你放心好了！蝶儿会等你的，不管要等多久，即使是下辈子、下下辈子，蝶儿都会等你。”话声刚落，楚蝶⾐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就在靳尧还不明⽩她想做什么之际，楚蝶⾐的嘴角已经流出鲜⾎，接着她小小的⾝子缓缓无力地往下瘫倒，原来她不知何时竟已服毒自尽。
，欧
雍容见状，上前悲痛地推开瑶华和靳尧，将奄奄一息的楚蝶⾐搂进怀中“蝶儿！蝶儿，我的小蝶儿，你…”楚蝶⾐伸出小手，轻抚着欧雍容布満泪⽔的俊脸“容哥哥，蝶儿好爱你，好⾼兴能做你子，可是蝶儿也好难过，不能为你生孩子。容哥哥，答应我，如果可以，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子，而且要为你生好多好多孩子喔！”欧
雍容哽咽道：“我答应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都要在一起，生好多好多孩子。”楚蝶⾐将小脸偎进欧
雍容怀中，最后一次嗅着他⾝上
悉又好闻的气息“容哥哥，我死了以后，千万不要把我下葬，你要带我回凤宮，因为我从小在那儿长大，就算死了，我也想回凤宮。”欧
雍容点点头，无法抑制的清泪一颗颗落在楚蝶⾐苍⽩的小脸上，他悲伤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楚蝶⾐轻轻抹去他的泪“别哭，容哥哥你别哭，你如果哭了，蝶儿也会很难过的，蝶儿好爱你…蝶儿…舍不得你哭…所以你别哭…”
楚蝶⾐话没说完，小脸一偏，在欧
雍容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欧
雍容眼睛陡然瞪大，他紧紧抱着楚蝶⾐的⾝子，久久说不上话。靳尧无法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你…你们…”
想不到楚蝶⾐居然会自尽？想不到楚蝶⾐居然会用这种方法来保护欧
雍容？然而更令他惊讶的是，欧雍容居然也任由楚蝶⾐去做这种事？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欧
雍容抱着楚蝶⾐起⾝，俊美的脸上尽是凛然正气“你很惊讶，是不是？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把女拿来当作换的筹码，当成顺遂心愿的工具？你错了，如果我真是这种人，当初你⽗亲就不会把王位给我。因为一国之君，⾝系千万百姓的安危，焉能为了一己私
，为了儿女私情而误了家国大事？”欧
雍容话声刚落，门口随即冲进大批的侍卫亲兵，靳尧眼见大势已去，随即抓过瑶华，一手按在她的天灵盖上，大声喝道：“别过来！你们谁敢过来的话，我就先打死她！”
瑶华登时刷⽩了脸“你、你想做什么？我是你的
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靳尧哼了一声“
子？如果你还记得你是我的子，为什么你不肯替我杀了欧雍容？你要是早早杀了欧雍容，我早就即位当上越王，又怎么会落得现在这种地步？这一切都要怪你！”“怪我？我是为了你才不惜自我牺牲，想不到你…”“自我牺牲？你省省吧！你的一颗心早放在他⾝上了，说什么为我？全是自欺欺人！”他对欧
雍容说道：“欧雍容，叫你的手下全部退开，否则我就杀了她！”欧
雍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对狼狈为奷，到死都还不醒悟的夫“要杀要剐，请便！她是你的子，你想怎么处置，我没有意见！”“无论如何，她总跟了你好一阵子，你对她难道没有任何感情？”
欧
雍容瞥了一眼瑶华“感情？我从没爱过她，又怎会对她有感情？如果有，也在她陷害瑾妃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现在的她对我而言，不过是个出卖丈夫、出卖我的人，你想怎么处置都是你的自由！”瑶华的脸⾊一片惨⽩“欧
雍容，你…”靳尧哈哈大笑“听见了没？什么越王雍容，本就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他害死一个楚蝶⾐还不够，现在又见死不救。瑶华，你死心吧！你就当你嫁错丈夫、认错了人，这辈子从没认识过的欧雍容这个人好了！”说着靳尧手一横，推着瑶华往外走，同时向一⼲侍卫叫道：“让开！否则我就先拿这个子婊开刀！”
侍卫面有难⾊地看着欧
雍容“王上？”欧
雍容俊脸一沉“放箭，我不能让蝶儿的⾎⽩流，更不能让她⽩⽩牺牲！”一时间，只听得箭声咻咻，吶喊声、金箭刀鸣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其间还夹杂着一名女子凄厉的尖叫声。
片刻后，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欧
雍容冷冷地瞧着伤重被擒的靳尧，以及中了好几箭，浑⾝是⾎的瑶华。她爬向欧
雍容“王上，念在我伺候你多年的份上，救我，救救我！”欧
雍容低头看着她“如果我救你，那谁来救我的蝶儿？我的小蝶儿已经死了，你知道吗？她为了保全我，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而你呢？你却为了満⾜自己的私，一再陷害无辜的人，这样的你，要我怎么救？”“王上，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一丝罕见的冷酷，浮上了欧
雍容俊美无俦的脸“迟了！当你把蝶儿骗进咸宁宮时，就已经太迟了！”他低头吻了吻楚蝶⾐已经冰冷的小脸，然后抬起头“朱祈。”
朱祈上前“王上？”
“废去靳尧的武功后，让他去肃州守着老越王的陵寝，如果他有悛悔爱民之心，就让他回来，到时候我或许会考虑禅位给他；如果没有，那你就看着办吧！总之，我暂时不想再见到他了！”
朱祈眉头一皱“王上，你何不…”
欧
雍容无奈一笑“斩草除？我如果这么做的话，与他何异？况且我这山河是他⽗亲给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想断了老越王的⾎脉。”“臣知道了！”
“还有。”
“王上请说。”
“叫他们备车，我要带蝶儿回敦煌凤宮！”
“遵旨！” M.ｌＡNｍｘS.C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