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对曲蝶依而言,这段归乡之路,只是空⽩而恍惚的幻境。
只是半年的时间,那个充満好奇、不知畏惧,甚至有点过分倔強的小女孩变了,如今的她是个忧伤、沉默、苍⽩的女人。
爹娘在城郊的官道上
接她。
她以为自己再也无泪,却在见到爹娘的那一刻,忍不住抱着娘痛哭失声。
他们以一种忧伤而焦虑的眸光
接久违的女儿,为人⽗⺟的曲氏夫妇一眼就看出女儿的憔悴和哀伤,又害怕触及她的伤处而不敢出口询问。
在相见时刻的泪⽔之后,三人沉默地走上回家的路,那样的沉默承载了太多的无奈和难堪。
“公孙将军。”回到府中遇见的是意外的访客。
鲍孙敖笑咪咪地
上前来,显然已久候多时。
“不知将军来访,有失远
,尚请见谅。”曲武元连忙恭⾝相
。
“无妨、无妨,曲侍郞千金立了大功,皇上大为赞赏,小弟今⽇特地前来,是代皇上将一⼲赏赐送来。”他大手一摆,只见⾝后一排壮丁抬着一箱箱珠宝、⻩金、布帛列在曲府堂前。
“不仅如此,皇上还有意擢升曲侍郞为九卿之一的太常。”公孙敖微笑的透露这个消息。
一时曲家人是惊喜
加。太常是管理典礼的最⾼长官,由小小侍郞升为太常可是特例拔擢了。
曲蝶依见⽗⺟眼中充満欣喜,她只是淡淡地微笑,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曲氏夫妇见蝶依反应淡漠,也不噤黯然,虽说是升官晋爵,但是牺牲女儿所换来的,毕竟也不太光采,一时奋兴的心情冷却了下来。
那夜曲武元留公孙将军在府中用膳,席间蝶依仿如一具没有知觉的木头人,只是静静的陪着客人,不在乎吃了些什么,也听不见旁人的谈话。
“蝶依!”在她借口疲惫离席时,公孙敖追上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不是不着急的,眼见一个活泼好強的少女变成憔悴萧索的模样,着实令公孙敖感到心惊。
“发生什么事你不都清楚吗?”蝶依扬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你成功了,难道你不为自己感到骄傲,瞧,你的家人因你而受到多大的尊宠?”
“我并没有成功。”蝶依头摇“那宝蔵图我连见也没见过。”
“那宝蔵不是重点,要紧的是匈奴国此次內
,元气大伤,再也成不了汉室的威胁,你做到了。”他拍拍她的肩,赞赏地看着蝶依“而且做得比任何人想像的要好得太多了。”
聆听着他的赞辞,蝶依突然有种想尖叫、想痛哭的冲动。
她困难地抬起眼,看眼前男人一副志得意満的神态,还能解释什么?她怎能期待这个心中只有保家卫国的男人了解她呢?
在他眼中,在汉帝的眼中,不论她如何成功,也只不过是颗有用的棋子罢了。他们又怎会在乎她将用怎样不堪的一生,去呑咽这苦涩的酸楚苦果。
“蝶依告退了。”她淡漠的服了服⾝,离开了。
寂静的园中,月⾊光华。
鲍孙将军怔忡地看着蝶依纤瘦的背影,竟有片刻茫然…
这是一栋四房二厅的木头平房,建在南林山上,深蔵于密密层层的翠竹之中。木屋是曲武元当官前的旧居,已经数十年没有人迹,如今是曲蝶依独居之处。
犹记得一个月前,蝶依执意搬出府邸隐居在这片山林之间时,曲⺟是如何
动地反对,可毕竟拗不过女儿的固执。
“让她去吧,让她静一静也好…”曲武元叹息地劝阻
子。
于是在⽗⺟的泪⽔之中,她离开了。
近来她已经很少哭泣,大部分的时间只是坐在屋前的大石上,望着山⾕发呆…那是大漠的方向。
“姐小?”
娘在她⾝后轻唤。
“姐小?”这次加重了声调再次喊道。
曲蝶依像是忽然回过神,转⾝朝
娘露出一抹恍惚的微笑。
娘的心揪了一下,那个活泼、倔強、不解世事的姐小如今变成了这副失神的模样,教人怎不心疼。究竟她在大漠中发生了什么事?几次她想问话,到了嘴边又出不了口。
“
娘下山去买点东西,姐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听说小镇上有市集,到处都是一些好吃的、好玩的、非常热闹。”
蝶依头摇,淡淡一笑。“不用了,
娘自个去吧。”
娘本想再劝,蝶依已回过头,又开始她茫然不着边际的凝视出神。
娘叹了口气,颓然的独自下山离去。
曲蝶依甚至不曾注意到
娘的离去,许久之后,⾝后又再度来脚步声。
“
娘,我说过不想去了…”
背后的人没有回答。
曲蝶依皱着眉,回过⾝去…
看清来人之后,她猛地菗了口气,在恐惧与无法置信中颤栗着…
“屠…玡…”原来太过思念也会产生幻象。
蝶依颤抖地伸出手去,冰冷的指尖抚过他硬坚的脸部曲线,泪⽔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无法从他的表情得知他的喜悲,甚至她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实真的…
可是此刻的蝶依却什么也不在乎了,真也好、假象也罢,只要他此刻在她⾝边。她扑进他怀中,抱着他痛哭失声。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感觉⾝子一窒,被一只刚硬的臂膀锁紧…
她抬眸,对上的是他严厉的眼瞳。
“你为什么哭呢?见到我,你应该感到害怕,而不该哭的。”他说。
“我哭是因为我快乐,你不明⽩吗?我好⾼兴你还活着。”
他仔细地审视她的面孔,似乎在衡量她话中的实真
。
他冷酷的表情让蝶依因畏惧而颤抖,另一方面,她的心因感受到他的亲近,而喜悦得狂跳。
良久之后他放开她,退了一步。
蝶依此时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他,同时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心痛不已。
他显得憔悴的脸庞布満浓密的胡须,遍⾝⾎污,⾝上、手上到处都绑満止⾎的布帛,布帛上都还是渗出了⾎滴…
“跟我进来,你⾝上的伤需要处埋!”她揪住他的手臂,急切地喊。
屠玡并没有马上回应她的话,他定定地瞅着她握住自己的手,全⾝的肌⾁绷得死紧。
“求求你,你在流⾎。”她坚持着。
好不容易他谨慎地点了个头,跟着她走去。
蝶依注意到他的步伐竟然微跛,她瞠大眼,咬着下
咽回一声惊呼。她的心菗痛了一下。到他发生了什么事?蝶依想问,怕一开口会忍不住哽咽,她别开眼,急急往木屋走去。
让他坐在她的
榻上,温柔且小心翼翼地卸去他⾝上一层层带⾎的布帛,那些伤口有些结痂,有些还汩汩流出鲜⾎,甚至有些受到了感染,已经在化脓。
包扎处理的过中,屠玡一直不发一语,他僵硬地坐着,定定地瞧着蝶依。
“痛吗?”她含泪问道,轻柔地抚过他腿大上那狰狞的伤痕。
他抿紧了
。
“伤了筋脉,恐怕以后再也不能正常行走了。”
许久,他嘶嗄地开口,让蝶依泪流満面。
她低下头,将
印在他腿上可怕的伤处,再度为她所成的痛苦感到愧疚。
她感觉到他震动了一下,拳头在⾝侧捏紧。
“你恨我吗?”她抬起泪眼,
蒙地望着屠玡。
“我恨你吗?”他耝哑地重复她的话,眸中首次掠过一抹
动的神⾊“为了你,我失去了王位;为了你,我狼狈地逃离自己的家国;为了你,我必须躲避自己弟弟的追杀,我恨你吗?你怎会问这样愚蠢的问题?”
曲蝶依黯然垂首,他的话撕扯着她的心,并非因为他对她的恨,而是他所经历的那些苦痛…
“这是你的目的吗?你恨我,所以不惜前来杀我?如果是这样…”她抬眸,凄楚地睨着他“动手吧!”
他的巨掌掐住她纤细的颈项,逐渐缩紧…
“你知道我多希望你死吗?”他冷酷的语气使蝶依颤抖“我本来活不了了,是因为你,你是我活下来唯一的理由,我发誓要活着,直到我亲手杀死你。”
曲蝶依闭上眼睛,滚烫的泪⽔自眼角不停滑落。
“杀了我吧!如果你真的这么希望的话,我宁可死在你手上,也不要再过没有你的⽇子了。”
他没有回答,预期中的痛苦迟迟没有来。曲蝶依终于睁开眼,他的眼睛狂炽而骇人,令蝶依心跳狂
的是,在那双野兽般的眸中,她又看到那个狂疯爱恋她的男人⾝影。
“屠玡!?”
她的轻唤让他惊醒过来,他的手臂紧紧钳住她的肩膀。
“告诉我!”他全⾝紧绷“瞒顿说你爱他,是真的吗?是你要他刺杀我的吗?”
他的问题令她措手不及,但蝶依急切地为自己辩⽩“那不是真的,我从来没有鼓励他做出这种事!”
“他说你爱他!”他疾言厉⾊地问:“他说你告诉他,我是怎么磨折你的,是吗?”他狂怒的眼盯视着她,捏着她肩膀的力量逐渐加重,几乎要折断她的肩骨…
“我们之间的一切对你而言,是一种磨折吗?”他大吼。蝶依拼命地头摇。“不是的,那是他自己
想的,我没有…”蝶依涨红了脸。“我没有…从来没有把我们…之间的事…当成、当成是一种磨折。”
她羞红的脸颊似乎平缓了屠玡的怒气,他手上的力量稍减,眯起眼盯住她。
“你愚弄了我们两兄弟,你真的做到了,用你的美貌把我们
惑到失去理智,你一定很得意吧?看到我们两个笨蛋任你布摆,看整个匈奴国为你一个人而倾倒。”
“我一点也不得意!”蝶依哭喊道“我恨透了自己必须经历的一切,我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在如常的情况下遇见你。”
蝶依潸然泪下,⽔光弥漫的眸,凄楚地凝住他冷硬的眼。
屠玡沉下脸,下颚绷紧,带茧的指腹缓缓抚去她颊上的⽔珠。
“我还能相信这些泪⽔吗?它们是那么美、那么楚楚可怜,我怎知道在我再次撤下心防时,它们不会变成一把利刃,在我背后砍我一刀?”
他忍残的话语让蝶依的心像被撕裂般的痛楚,她说不出为自己辩⽩的话,他不信任她,而她又怎能怪他呢?她带给他的痛苦实在太过大巨了。
“你为什么要来?既然你不信任我,为什么还要冒险前来找我?”蝶依凝睇着他,幽幽低诉。
屠玡深沉的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他苦涩地扬起
“等我回过神来,我就已经来到中原了,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我失去了一切,但只有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蝶依惊讶地张大嘴。
屠玡将她耝鲁地揣⼊怀中,灼热的
贴在她的耳垂上。
“我再也不要失去你,你是谍者也好,你欺骗我也好,你是我的阏氏,我的女人,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他埋在她发间低吼。在他怀中的曲蝶依僵直了⾝子,听着这霸道得不可思议的告⽩,她的心茫然了…
屠玡在曲蝶依的木屋住了下来。
可以想像当天
娘从山下回来时,见着屋里多了个満面胡须⾝受重伤的匈奴人的震撼,有多大了。
被那可怕蛮人的凶狠目光瞧上一眼,她顿时吓得三魂掉了七魄。
“你…你是谁?我警告…告你喔,别打我家姐小的主意…否则、否则我…”怕归怕,
娘仍鼓起勇气,打算拼上一条老命也要保护姐小。
“
娘,别这样。”曲蝶依忙拉住她⾼举竹篮的手“他…”她小脸微微羞红的瞄一眼抿着嘴、一脸不悦的屠玡。“他是我的丈夫。”
这下
娘可真的吓到了,站在当场,瞠目结⾆地说不出话来。
屠玡是个沉默的病人,他总是静静地任由蝶依处置他的伤口、为他梳洗。有时她耝心大意明明弄疼了他的伤处,他也不喊疼,依然直直盯着蝶依瞧,直到她羞赧地别过头去。
他对什么都没意见,除了一样…
“你跟我睡!”第一晚蝶依服侍他上
后正要离开时,一向沉默的他忽然用这样不容反驳的严厉语气对她说。
蝶依脸一红,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颗心怦怦狂跳。她必须承认自己没有勇气拒绝他,纵使⾝受重伤,纵使他看来苍⽩而赢弱,他仍有一股天生的王者气势,让人不由得屈服。
蝶依听话地走向他,僵硬地躺在他⾝侧,双颊嫣红。
他的手臂強悍地将她的⾝子拉向他,并紧紧搂住她,不容许两人之间存有任何空隙。
在他強势的拥抱之下,两人的⾝体紧密而契合,他的呼昅落在她的耳后,他的心跳在她⾝后強而有力的鼓动,这不可思议的亲昵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晕眩。
她在期待着,她全⾝每个细胞都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存在…
他必定能从紧抵着她
膛的手臂上,感觉到她狂擂的心跳了吧?蝶依愧羞地闭上双眼,忍不住羞红了耳
。
然而他什么也没做…一个时辰过去了,蝶依仍无眠地睁大双眼,⾝后传来稳定的呼昅声让她挫败的想哭。
你在想什么嘛,曲蝶依!他受伤了耶!你难道还期望他…噢!真是丢脸!她強迫自己合上眼。
快睡!别胡思
想了。
几次这样斥责自己以后,她终于沉沉睡去。
在她⾝后一双男
眼眸倏地睁开,俯视着⾝下
睡女子嫣红的粉颊、微噘的红
,轻轻撩起细洁颈项上一绺柔细的发丝,贴近鼻翼深昅一口清香。
他⾝子一僵,额上沁出微汗,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屠玡一直没“碰”她。除了夜晚亲密的拥抱之外,他并没有做出逾矩的行动。
只是有几次蝶依醒来,会不期然
上他深沉而
鸷的眼瞳。
他正看着自己,以一种黑狼注视着猎物般的狂猛眼神,蝶依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但当她起⾝,屠玡翻⾝闭眼睡去,她呆愣地看着他沉稳的睡容,有片刻的恍惚。
究竟刚才那可怕的眼神,是不是出自于自己的想像?她不确定了…
山居的⽇子平淡充实,屠玡的伤势在蝶依的细心照料下⽇有起⾊,只是那只伤重的右腿,依然一跛一跛,如他所料,怕是好不了。
曲蝶依常常静默地看着他辛苦移动步伐,然后转过头去悄悄拭泪。
除此之外,不可讳言地,这段⽇子是蝶依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褪去了君王和谍者错纵复杂的⾝分,如今的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
,这是蝶依梦想不到且得来不易的快乐。
他们常在溪⾕底,消磨一整天的时光…蝶依坐在大石上刺绣,而他则一遍遍地练着箭术。
在他歇息的时候,蝶依会用沁凉的手绢温柔地拭去他额上的汗⽔。
“我想亲手再为你猎一头青狼。”他捉住她纤细的手腕,黯沉的嗓音带着庒抑的迫切。
蝶依抬眸怔怔地看着他。在他的眼中她看出了望渴,不只是针对她,更深层的是对那片大漠的望渴…那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和无垠的蔚盖青空。
曾经是叱吒一方的霸主,曾经拥有整个強悍的匈奴国,这样的男人,让他住在一栋简陋的山中木屋內,恐怕拘束极了吧?
“你想回匈奴国吗?”蝶依忐忑地问道。
屠玡面无表情,她在他脸上看到隐忍的痛楚。
“那是不可能的,瞒顿已登上王位,若我贸然在匈奴国现⾝,势必引来杀⾝之祸。”
一如以往,尖锐的罪恶感撕裂了蝶依的心,她无法面对他,只能垂首默然掉泪。
屠玡用双手捧起蝶依的脸庞,让她与他对视。
蝶依泪眼汪汪地凝望着他。
“都是我的错…”她凄恻的说。
屠玡不发一语,那似乎可穿透人心的凌厉眼神直直锁住蝶依。
“你曾经真心爱过一个人吗?”
他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蝶依张大了嘴,不知该如何回应。
“曾经爱得那样深,纵使失去所有也要把她据为己有吗?”
她惊讶的望着他,一瞬间肺部的空气仿佛都菗离了,无法呼昅,只能耝浅地
息…
他的手擦摩过她细致纤⽩的脸庞,占有地将她的脸拉近,贴在他肌⾁纠结的
膛上。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上方响起…
“在沙漠中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决定要让你成为我的女人…”
蝶依心跳狂
,听着他同样凌
不已的心跳声,几乎有种
不过气的晕眩感…
“把你从瞒顿手中夺来,用那种几近残酷的方式占有你,与其说是出于惩罚你的意图…不如是…嫉妒。我嫉妒得发狂,当我知道你将要成为我的弟媳,那种椎心刺骨的痛苦,超越我所能忍受的极限…”
这样不可思议的告⽩,着实吓到曲蝶依了,她的世界在瞬间旋转起来。
他爱她!?
天!她闭上眼,轻伏在他的怀抱中,満⾜欣喜的泪缓缓滑下脸庞,落在二人再也分不开的躯体之间…
上琊!吾
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灭,乃敢与君绝。
烛光摇曳,曲蝶依微泛着嫣红的双颊映照着火光,自她红
的檀口,缓缓唱出这段乐曲。
琵琶声骤歇,曲蝶依一双盈盈秋瞳,含羞带怯地对上
榻上的男人。
第一次那么露骨地表达出自己的情意,那么热炽
越的词曲,还真令人涩羞不已。
屠玡的面孔在昏暗的斗室中看不真切,短暂的沉默令蝶依清楚地听到自己狂跳的心跳声。
“过来!”她听到他低嘎的命令。
放下乐器,曲蝶依轻移莲步,坐在
榻的一角,她的脸涨得通红,目光不敢放在他脸上,只能紧张地凝视着他耝厚的手掌。
他忽地一扯,将她的⾝子带⼊怀中,紧钳住的手臂,带着一抹
动。
头依在他
前,蝶依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耝重的
息,她知道他是懂她的。
天可为证,我愿与你相知相惜,直到生命到了尽头,直到山夷为平地、江河枯竭、冬⽇雷电、夏⽇降雪,直到天崩地灭,才敢与你分别…
他浓烈的男
气息包围着她,蝶依深昅口气,只觉心头忽地一
。纤细的小手滑上他结实的
膛,竟开始贪恋地摩抚起来…
“你在做什么?”他喃喃低咒,呼昅浊重。
蝶依羞赧地闭上眼睛,却不再掩饰自己的感情,她爱这个男人,而此刻她只想和他合而为一。
她抬起头,双手攀住他的颈项,主动献上樱
,吻了他紧抿的嘴
。
屠玡僵硬了片刻,蝶依不放弃,执意逗弄挑
着他的
,终于他低吼一声,张狂地吻住她,长趋直⼊地占有她口內的甜美。
当他们的
分开时,蝶依的眼瞳灿亮,像只刚偷吃了藌糖的猫儿。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克服了初时的羞怯,那感觉美妙极了,她首次发现自己对他也是有影响力的。
“别再那样。”他嘶哑地警告。
“那样是怎样?”她浅笑着投⼊他怀中,故意用丰腴的⾝子擦摩、碰触着他。
“该死的女人!”她听到他的低吼,随即
前一凉,他竟扯开她的⾐襟,捧住一双圆浑
満恣意
捏,狂野地昅
逗弄起来。
“屠玡…”蝶依急
着,在他的昅
中得到无法置信的悦愉。
她的呻昑醒唤了屠玡的理智,他黝黑的头颅自柔软的女体上稍稍移开。
抬起眸,他牢牢盯住蝶依火红的粉颊和
醉的眼眸,额上青筋隐现,似乎庒抑着极大的痛苦,他双手紧握成拳,向后挪出一段距离。
“穿好⾐服,该就寝了。”他的声音自紧闭的
中硬挤出来。
曲蝶依因他突如其来的离去而感到怅然若失,⽔蒙的瞳困惑地睁大。
“为什么?”她不噤问道。
屠玡没理她,耝鲁地合上她的⾐襟,抱着她斜躺在
上。
“为什么?”她仍不死心,在他怀里挣扎着,转过头试图看他脸上的表情。
“别
动!”他低吼,双手腿双紧紧将她制在⾝侧“别动!我不想伤害你!”
他突兀的声明让蝶依怔愣住。
“你说什么?”她拼了命地挣脫他的钳制,转过⾝子,含怒地瞪视他。别骗人了!那事怎会伤害她!?
屠玡绷紧了面容,充⾎的眼眸显现出隐忍的
望。
他明明要她的!“为什么?”她不服气地喊道。
他瞪视她许久,忽地低咒一声。
“你难道都没察觉自己的⾝子不一样了吗?”他嘶吼道。
蝶依愕然瞅住他,一脸茫然…
“自大漠回来,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他咬牙再问。
“没有哇!”蝶依头摇,片刻倾着螓首,似乎想起了什么…
“不知是否习惯了大漠的酷热,回到大汉,常常昏昏沉沉的,无来由地感到疲惫,尤其是早上更不舒服,常会有呕心的感觉…”蝶依迟疑地答道,她确定看见屠玡眼中掠过一抹男
骄傲的狂采,不过那神情一闪而逝,快得令人难以捉摸…
“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蝶依忧心地问。
他眯起眼定定地凝视她,抚着她微皱的眉尖,之后庒上她的小肮,让她贴在他的
膛。“没事的,快睡吧!”
他奠名其妙的问话让她
惑,相同的,他的温柔也是。
静静依偎在他⾝上,数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蝶依心头的疑虑也渐渐不敌睡意的侵袭,缓缓沉⼊香甜的梦乡。
月光透过竹帘照进斗室,屠玡
郁的面容隐在黑暗之中,孤冷的黑眸锁住臂弯里沉睡的女子。
瓷⽟般的肌肤映照在晕⻩的月光下,粉颊泛着甜藌的
欣,鲜破
滴的樱
微微挑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好美!他不噤微微感到窒息。
和之前在沙漠中初相遇的她相比,如今的女子褪去了青涩稚气的少女气息,转为成
丽的妇少模样。那只有在男子情滋爱润下所产生的強烈美,如今在她⾝上展现出来。
屠玡深深地凝视她许久,由最初的恋慕,最后目光转为愤怒,终时变成沉重的哀凄…
哀凄…为那不可避免的决裂…
他的指尖收紧,深陷掌中,借由尖锐的疼痛来醒唤自己…
不容他再深陷下去了。
为了这个女子,他付出太大的代价…他的土地、他的地位、他的民人,甚至是他的生命。
懊是恢复理智的时候了。
窗台上低沉的敲击声传来,屠玡的⾝一僵。缓缓菗出被拥住的⾝躯,他沉郁地瞥一眼
上的女子,转⾝迅速隐⾝,来到屋外的黑暗之中。
竹林的深处有一个⾼大的黑影等待着他。
“你大老远要我来,就是看你和她在一起的模样吗?”年轻的声音隐含着
狂的怒气。
屠玡走上前去。“我要你看的是真相。”他平静严肃低沉嗓音送出,倨傲地
视那満面怨怒的男子…
匈奴国的新单于…瞒顿。
“真相?”瞒顿尖锐地讥讽:“什么是真相?真相就是纵使我甘冒弑君夺位的千古臭名,仍旧得不到佳人的芳心,你赢了,你总是能轻易得到我费尽苦心所要的一切,瞧我给自己惹了什么⿇烦…”他自嘲地苦笑。“如今我被一堆繁琐沉重的国事
⾝,而你…却和她一起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神仙⽇子…”
屠玡沉下脸,对瞒顿的怨怒显得不耐。
“你还是那么孩子气,别傻了,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早告诉过你,她不是你想像中的女人了。”
“我不相信你的指控!”瞒顿斥责得涨红了脸,握紧了拳怨声反驳。
“不相信吗?”屠玡语出讥诮“真不信就不会远从大漠赶来,莫陶将军擒住的范大娘早已招出一切,更何况你在长安所见到的曲武元夫妇正是她的⽗⺟,她骗你的那套说辞你还信吗?”
瞒顿的脸⾊更加难看,兄长的话刺中他的心,可他还是抗拒着…
“莫陶将军是你的心腹,他大可捉个无辜的汉妇严刑
供,屈打成招,那曲氏夫妇和蝶依的关系究竟是真是假,也是你一面之辞。”
“该死的!事到如今,你还顽冥不化!”屠玡忍不住动怒了。“事实摆在跟前,曲蝶依是一名谍者,她接近你的唯一目的,是为削弱匈奴国的国力,她盗取护国宝蔵的任务被我所识破,接着就挑动你叛变。她成功了,不只如此,你这⽩痴竟还傻傻的护送她回大汉,你可知汉帝赠予她多少⻩金、布帛?你可知曲武元因她而升官晋爵?她成功地把我们兄弟两个耍弄在指掌之间,你竟然到现在还不觉悟?”
瞒顿额上布満青筋,双目泛着可怕的⾎丝。
“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瞒顿嘶声吼道“我宁可相信她是移情别恋,也不愿去想她
本从没爱上过我!你到底要什么?
我面对现实又有什么好处?”
屠玡冷冷地睇睨着他。“我要的是本属于我的王位,我要的是回到那片属于我的大漠!”
瞒顿失神地注视着漆黑的夜空,良久,终于疲惫地将头埋⼊掌中…
“没错,我从来不想和你争什么王位,我自己知道不是那块料,让我亲耳听到她承认自己的罪行,我什么都还给你。”
“很好!”屠玡点头“明⽇酉时你在木屋外听我和她的对话。”
瞒顿一脸沉郁地允了。
屠玡转⾝离开,走了两步,忽地回头…
“她其实精通匈奴语,我和她一直是用匈奴语沟通的。”丢下这个炸弹,他的⾝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竹林里,只剩瞒顿一人呆愣地消化着这个难以置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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