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准!我不答应!门儿都没有!”
奋力挥开急着要将他呑噬的沉重黏腻感,挣开无形的束缚,雷鸣般的吼声冲出紧涩的喉咙,火野刚熠熠双目流露出乖戾。
他突如其来的咆哮实在太响亮,两名警卫甚至提着警
紧张兮兮地冲进会客室,害得余文靖连忙安抚兼道歉,怕造成误会,更怕火野刚脾气一发又⼲出什么事来,赶紧拉着兀自发怒的男人快步离开。
他脚步倒也配合,由着她拖走,一前一后走在沿海建造的宽敞步道上。
蓝天、⽩云、暖
,海风虽然有些大,但吹在⾝上、脸上还満舒服的。不远处有卖章鱼烧和烤
⾁串的摊子,那香味也夹进海风中一块儿拂来了。
蓦然间,被拖着走的男人不肯动了,余文靖跟着一顿,回眸瞧他。
她想放开手,他五指一扣不让她菗回。
那头黑软发丝在风中轻扬、飞散在他的宽额上,把那张线条过硬的峻脸软化了一些些,他抿着
的样子竟有些孩子气。
“我不让你走!”
连话都带着孩子气的任
。
余文靖将发丝拨到耳后,微仰的脸蛋⽩里透红,即便他语气不佳,她仍被他执拗的态度悄悄扯动心房。
之前对他恶劣行径所生的火气正一点一滴慢慢消融中,咬咬
,她静道:“为什么非我不可?我美其名是口译秘书,但你会的语言不比我少,许多英文专有名词甚至懂得比我多,其实少了我,对你而言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困扰,要找到顶替我职位的人太容易了,不是吗?更何况,我们之间并没有签长期工作契约,我想离职,你还能怎么样?”
为什么非她不可?因为…因为…
“我就是不要你走!”
他又开始“青番”了,讲都讲不通。
“你留下,我帮你加薪,要多少你自己开。你如果觉得工作太累,还想休假,那、那我们就一块儿休假去,地点随便你挑。”
“你哪来的时间休假?”她秀眉淡挑。他的工作表和行事历全经她安排,大老板有多忙,她还不清楚吗?唉~~
“我不工作就有!”他磨牙,发挥他“卢”的本⾊。
“火野刚!”真教人无力。
异光
窜的眼底全是不甘心,他耝嗄低嚷:“你生我的气,是我不好,我道歉不行吗?我承认是我错,你要我怎么做才会消气?你说,我一定做到!”
“你该道歉的人是杨先生。”余文靖叹气。
他专注瞪着她。“只要我去跟那家伙道歉,你就不走?”
“这是两回事,不能混在一块儿。”天,好累。以往他“番”个不停时,她大可以冷着脸,由他在那儿自生自灭,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牵扯着对他的感情,让她无法潇洒转⾝。
火野刚突然沉默下来,目光仍一直锁定着她,看得好仔细。
像看得够本了,片刻过去,他终于慢呑呑地出声:“文靖…这几年你跟着我工作,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来来去去无法定安下来,连湾台也不能经常回去,你坚持要离职…你、你要走,是想以结婚为前提,然后跟相亲的对象
往,对吧?”
他记起⺟亲那天在那顿“相亲宴”上说的话!
…很多人追的!可是因为工作的关系,三不五时被我儿子拖去绕着地球跑,流浪个不停,害她美丽的恋情一直开不了花、结不成果…
…女孩子的青舂多宝贵啊,怎么可以随便浪费呢?
…如果来当我火野家的媳妇那就太完美啦!
…但没办法呀,阿刚和小靖不来电,认识几年了都擦不出爱的火花…
擦不出…爱的火花?
爱的火花?!
猛地,他又一副被雷打到的模样,心跳得很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不安分地鼓噪,他想抓稳、想厘清,一时间却不得其门而⼊。
“总之,你你…你不要和姓杨的那家伙去吃饭,他存心不良,不是
往的好对象!你、你也不要再去相亲!”
余文靖被他跳跃式的话题弄得头很大,⽩颊绽开红扑扑的两朵。
她眸子又清又亮,瞪着他莫名其妙、不晓得在紧张个什么劲儿的脸,脆声道:“第一,我离职是为了转换心情,和相亲、结婚八竿子也打不着。第二,我要跟谁
往,是我的自由,你不能⼲涉。第三,就算我真的跑去相亲,那也是因为我向往婚姻,想找个人来爱,你更没有权利⼲涉。”
她说了一长串,火野刚脑中只捕捉到后面一小串。
她向往婚姻…
她要找个人来爱…
既是这样的话…
他突然跨步上前,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双掌分别握着她的上臂,是太
切了,不由自主地将她的⾝子提⾼,峻脸在瞬间泛开一种难以言喻的热烈。
“你、你怎么了?”她心一凛。
“文靖!”他唤声带着磁
,既热切又开心,像是兜了一大圈、杀死一大堆脑细胞后,终于想出解决难题的方法了。
“你到底怎么了?”脑震
的后遗症发作了吗?
“你嫁我吧!”
嗄?!“什、什…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有这么神速吗?
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要不然他怎会突然…开窍了?心脸有些恍神,她小嘴微张,连呼昅都忘了。
火野刚头一甩,无比认真。“对!就这么办!我们结婚,你别去跟阿猫阿狗相亲!当初是我拖着你四处跑的,我耽误你的青舂,我负责!”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真好。
“火野刚!”心里气恼或极度无力时,她总爱连名带姓叫他。她真是…真是被他打败了!
“就算哪天我真要嫁人了,也一定是嫁给我爱他、他也爱我的男人。如果彼此之间没有真感情、不曾用心了解过对方、不能让彼此快乐満⾜,那我还嫁来⼲什么?总之我…我不用你负责。”
吼~~错了,她是真想让他负责的,但这样的求婚方式实在太让人吐⾎,她、她她余文靖铮铮傲骨、宁缺勿滥啦!
再谈下去只会越扯越远,不会有结果的。
她大大叹气,推着他的
膛。“别这样,好多人在看,你放手啦!”
“我就不放。我不让你走。”一语双关。
她坚决拒婚,他心又动
起来。
求婚虽然是冲动兴起,但对她说出口后,却真心觉得结婚
好的,如果对象是她。可是她拒绝,她不要他负责…好闷、好不甘心啊!
陡地施力,他将她拉进怀里合⾝抱住,她坚持要离开的决定让他脑子一直没办法好好运作,他就是不能放手。
贴着他的
口,余文靖由着他拥紧,又气又觉好笑,然后是淡淡的莫可奈何。旁人想看就看吧,她还能怎么挣扎?
其实在那些不相⼲的旁人眼里,紧紧倚偎的他们看起来
本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无庸置疑。
*******
为什么不让我走?
为什么硬要对我负责?
为什么不放手?
他将她紧搂在怀,她被动而温驯,最后低低地问着他。
她说,等他能给她満意的答复后,他就能再去找她。到得那时,她或者真会如他所愿,不跟阿猫阿狗相亲,不从他⾝边走开,会让他因为耽误她青舂的“罪名”而对她负责。
卷起衬衫⾐袖,火野刚用一
手指将西装外套颓废地勾在宽肩后头,独自一个漫步在巴黎街头。
形单影只很落寞啊!已经习惯⾝边有个她,但他的余秘书早在两个礼拜前回湾台去了,放他孤家寡人,坚持不对他的蛮横妥协。
唯一稍稍可以感到庆幸的是,她接受他退而求其次的要求,暂时以留职停薪的方式离开公司。
但他只会给她一个月时间,如果他拚命想还是想不出她要的満意答复,时间一到,他会亲自飞去湾台逮人,管不了那么多。
这次他来巴黎主要是为了参加婚礼,新郞和新娘都是巴黎事务所里的⾼阶主管,这行事历还是余文靖之前帮他排定的。
那时她接到新郞和新娘以电子邮件寄至他信箱的喜帖,邀请大老板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她征询他的意愿,对这种事他向来没什么趣兴,更何况婚礼还远在巴黎举行。但不知为何,他发觉她似乎隐隐期待。
“你觉得呢?”他不动声⾊地反问。
“我没参加过法国式的婚礼,不过我想…一定很浪漫。”她笑,清湛的眸子定梦幻的、美丽的。
他心情突然变得很好。“那就排进行事历,我会去。”
所以他来了,咬着牙来了,既然是她当初安排好的,他就来。
巴黎事务所的员工们见到大老板竟然如此捧场,还特地拨空参加,都感到十分讶异,但更惊讶的是,他⾝边的余秘书…不见了?!
有人忍不住问起,他却闷了,再度搬出⾜以冻结整片太平洋的冷僻死脸,闹得人家的婚礼差些像在办丧事。唉唉~~
早早离开那场婚宴,他沿着绿意盎然的佛修大道缓步走着。
沿路看见不少情侣档,有人手牵手一块儿散步,要不然就勾肩搭背,亲密地腻在一起,在爱人耳畔说着两人才懂的悄悄话。
不由自主地,他想起上回与她在巴黎时,他们也曾在这条绿荫大道上漫步,那时
光穿透叶
、点点落在她的发稍和肩上,她的小脸温润可人,
在笑,好美,他心也跟着颤动。
下意识捂着左
,那地方闷得很痛,因为猛地记起…她…她这些年使用他的“⻩金比例”不余遗力,用得很慡、很彻底,到头来却对他拒婚!
拒婚啊!他头痛、胃痛、心也痛,全⾝没有一个地方舒慡。
为什么不点头嫁他?她想结婚,那就跟他结啊!
『我爱你!』
突然间,一句法文的爱语被⾼声喊出,悠闲的氛围被一阵热烈鼓掌和尖锐的口哨声带出了涟漪。
他扬眉,瞥见斜前方围着一群人,其中还有不少观光客,正拿着数位相机和DV猛拍,鼓掌叫好声越演越烈。
他下意识走近一看,被围在中间的是一对情侣。
女孩手里捧着一小束红玫瑰,男士单膝跪在她面前,一手轻握着她的小手,正仰起脸,专注又热情地凝视他的爱人。
『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亲爱的蒂蒂,我不能没有你,请你嫁给我!』
男士百分百的求婚势姿和美妙的告⽩再一次让周遭掀起狂疯的鼓噪。
名叫蒂蒂的女孩羞红着脸,喜悦地笑着,她含情脉脉地望着爱人,轻轻问:『为什么非我不可?为什么不能没有我?』
『因为你是我的
光、我的空气、我的清⽔、我
乐与幸福的来源!我不能没有你,我只想跟你求婚…』男士一手捣心,虔诚无比地说:『因为除了你,我谁也不爱!』
轰!有什么在眼前炸开。
是了…是了…
似乎…有些明⽩了…
蒂蒂答应男士的求婚,围观的人
声雷动,但火野刚听不见。
他听不见,因为脑中响起一个大巨的声音,咆哮着,掀起层层迭迭的回响,他如梦初醒。
因为除了你,我谁也不爱!
*******
为了在八月份“金山乡甘薯节”的活动,庙宇旁边的一大片农地将配合着活动,做为举办“甘薯田千人大焢窑”和“挖甘薯体验”的场地,因此在三、四月时就由农会出面与农户们协调,种植品质优良的甘薯。
距离正式活动登场只剩一天时间,负责筹办的单位人手不太⾜够,一早,余文靖就被目前在农会服务的国小同窗好友抓公差,先是去布置开幕会场,绑彩带、挂布条、揷旗子,忙得不亦乐乎,跟着又被一群也来义务帮忙的婆婆妈妈拖到甘薯田去,说是在活动期间,为了要指导一些以为甘薯是长在树上的都市人“造窑”和“焢窑”的技术,得事先亲自下田去玩一玩。
天气
的,没什么
光,田园间的风吹起来很舒服,有着自然的青车味。
主办单位在田埂上搭起一排彩⾊帆布篷,搬来桌椅和饮料,准备充当明天腔窑活动的召集站。
孩子们在收成结束的甘薯田上跑跳嬉戏,几个还拿着
球手套,用甘薯大玩接球、投球的游戏,而这一方,婆婆妈妈们已经用上块成功地堆起两座半人⾼的大土窑,那锥形比例、那堆迭的手法真是完美到爆,简直就是艺术品啊!
余文靖哪里还管手脏不脏,连忙掏出有照相功能的机手拚命对着那两座大土窑猛拍,忍不住赞叹道:“阿婆,这真是太厉害啦!”可惜等一下就要付之一炬了。
“搁卡厉害的还在后头,把火烧得旺旺旺,让土块里的
气全部跑掉,这也是要看技术滴,而且把憨吉(甘薯)往窑里丢的时间嘛要算好,呵呵呵~~这样焙出来的憨吉才会甘甜好吃啊!”旁边几位妈妈笑咪咪点头附和。
“素啦素啦,阿婆有练过,不素谁来『焢窑』都焢得成的!”
“你在旁边看、跟着做,就会知道很多小撇步啊!”余文靖也笑咪咪地点头,连拍十几张,把一群热情有劲的婆婆妈妈也都拍进去,终于才甘愿地收起机手。
“姐小,你看起来有点面
又不会太面
,啊你也是这里的人喔?”
“哎呀三八呀~~她就是『山樱』那个阿満的小女儿,小时候常去你家冰店吃冰呀,你认不出来喔?”
有人替她回答了,余文靖仍是笑。回到故里,这儿浓厚的人情和可亲的笑语总让她那张清净的脸笑口常开。
笔里什么都好,只是夜深人静时,她会想起那人,那个脾气暴戾、笑起来却好看得让她心悸不已的男人。
想着他,她的心会隐隐作疼。窗外清朗的月光慰抚着她,让她记起他们曾静静相拥,在这样的月光下。
他会找到她要的答案吗?
分开的这两个多礼拜,她常这么问自己。有时真觉得傻,竟会如此这般地牵挂着一个人,明明就是自己硬要抛下他的。
如果他永远也想不通,那么,她是不是该放手?放开他,也放开自己,别继续
路下去?
想起男人的求婚,她心底又是一阵叹息。
婆婆妈妈不会让她有时间在那儿惆怅兼忧郁的,知道她是“山樱”余陈月満的女儿后,对她更是感趣兴得不得了!
“原是你是阿満的女儿喔!厚~~生得很⽔ㄋㄟ,你在哪里工作?今年几岁?啊有没有男朋友?阿桑帮你介绍好不好?不是偶臭弹,偶做媒人很厉害的,一定可以找到跟你很登对的人!”
又来了…余文靖有些头痛。回来两个多礼拜,已经有一拖拉库的邻居和乡亲说要帮她介绍男朋友。
“阿桑,我不用的,我其实…”
“阿靖…阿靖…”喊着她的声音中气十⾜,响遍整大片甘薯田。
余文靖闻声回望,就见不远处的田边道路上,她家那台被⺟亲大人用噴漆噴出好多红粉⾊点点的光
五十就停在那里,余陈月満头戴全安帽,正奋兴不已地边朝着她猛挥手,边惊逃诏地地大喊:“阿靖!人家来家里提亲了!快来快来!阿⺟带他来找你喽!”
余文靖整个傻掉。
特别是,当她看见坐在那台快要报废的小机车后座的男人正缓缓跨下车,又缓缓脫掉那顶贴満卡通贴纸、对他而言实在太小的可笑全安帽,踩着坚定的步伐朝她走来时,她瞠目结⾆,直接僵在当场,脑中一片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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