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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长途的旅行从清晨展开,天还没亮透,莫晚便挖醒他,想趁着这时辰赶紧上路,他却在上翻呀翻,翻完继续睡,一开始她还不怎么忍心吵醒睡得香甜的他,然而眼看⽇头一寸一寸从山头跑得恁快,她只能咬牙,硬生生将他拖离软榻,拧了条巾替他擦脸清醒。

 两人稍稍整理好行囊,到柜台会帐时,店小二同时将使节吩咐的骏马及物品置于客栈外,莫晚吓了一大跳。

 “鸣凤,你们‮家国‬的使节真是爱民如子呀…”傻眼。

 好骏的马!但…马背上那小山一堆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呀?

 “是呀。”他呵呵笑,将虎令递给她“这是使节大人差人送来的好东西,靠它就能让我们平安通过边隘。”

 “连虎令都能随便发给小老百姓?我真的好想去看看你们‮家国‬是不是‮员官‬见到百姓挑着菜担走过去会马上跪下来恭…”那种景象在她的‮家国‬是绝绝对对不可能有机会瞧见。

 “那就走吧。”心动不如马上行动。

 莫晚维持着同等惊讶,在半个时辰后看着边隘守将只瞄了虎令一眼就大开城门,让他们过去,连多问两句也不曾。

 “鸣凤,你会不会觉得一切太顺利?”一直到走过边境防隘,莫晚仍感觉不太实际,频频回首,绷紧神经想看看后头是否有追兵正悄悄跟上。

 “不会呀。”与莫晚共乘马匹,他很窝囊地被莫晚护在前,由她持缰策马。她老拿年纪庒他,一副长姐如⺟的威严模样,令他莞尔…罢了,他乐于享受她的“宠爱”

 “我还以为我们会被盘问上好几个时辰,也以为说不定叔⽗的人马会守在边隘等着瓮中捉鳖,果然竟然没有…”害她想了好几个借口,想到头都痛了,结果全派不上用场。

 “莫圣双现在自顾不暇,哪还有空理我们。”莫圣双得忙着向东邻国君王好好解释他向谁借来的狗胆,连隔壁友邦的皇上也敢碰…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哼哼。

 “什么?”她没听清楚。

 “没什么。”他笑着带过,她也没再问。

 两人一路颠着马,有一句没一句闲聊天南海北,她说些爹娘在世时的丰功伟业来炫耀,他多半是听,偶尔应声,但极少谈及自己,若她好奇问,他也是以简单几句含糊带过,从他嘴里套不出太多秘密,不过她认为鸣凤没那么多心眼,只是或许家里确实有些不方便说的地方,她不以为意…另一个原因是,当她想深问,鸣凤就冲着她笑,笑到她忘了今夕是何夕。

 她只大概知道,他有很多兄弟姐妹,而他是排行老么,至于正确数量有多少,他又是笑着唬弄她…

 加他一共五十七个。

 呿,当她蠢,以为她会信吗?

 五十七个孩子,一个娘亲怎可能生得出来?又不是⺟猪。

 “哎,我难得吐实,说了你又不信,晚姐姐,你很难讨好呐。”鸣凤看出她脸上的嗤哼,只能无奈耸肩。

 “你要夸张也别太离谱,说十来个我还信,五十七个?那你家不是成天都在生孩子?”连她叔⽗那么好渔⾊的男人也不过只有六个子女。

 “差不多是呀。”有时一年还生好几个呢。

 “小小年纪就爱信口雌⻩,长大没出息。”她呿他。

 “不信我就别问我。”

 “不是不信你,而是你说得太夸张了,五十七个孩子怎么养呀?一间屋子也装不下!”

 “是装不太下没错。”所以能赶出皇城的就赶出去,让皇兄皇姐们自个儿去住。

 “对吧对吧,这种谎话一戳就破。”她可得意了。

 “是是,晚姐姐教训得是。”

 孺子可教也,有赏。“好了,用午膳吧。”

 她从马背上取下行囊,行囊里満満都是使节准备的食物,使节真是个好人呐。她耝估了这趟旅程要耗费的天数,将食物分成等分,这一顿可以各吃两个粽子及一大片⾁⼲,饭后有⽔果…哇,还有好几块甜的咸的糕饼,设想得好周到。

 “吃完再赶路吧。只要⻩昏能到达什么小镇的话,睡的地方就有着落了。”她将食物递给他,再从⽔囊倒两杯茶。“鸣凤,你是住在大城里的吗?”

 “嗯。”“我问过路,依我们的速度,到大城还得花上四天左右,你的家人一定很担心你。是说…你怎么会被我叔⽗掳来呢?你是在街上遇见他,他⾊心一起,就叫人敲昏你带回来吗?”是有这种可能。⽇前叔⽗奉圣主之命到邻国去面见邻国皇帝,顺便谈些邦仪互惠的肴赠,八成是那时踏在别人的土地上看中了别人家的孩子,就顺手给绑了回来。俗话说顺手牵羊,她叔⽗更⾼明,顺手牵人哩。

 “差不多。”唯一猜错的是…不是在街上,而是在国宴之间,莫圣双那对⾊的眼珠子可从没离开他⾝上,他是被人夸赞习惯的天之骄子,也习惯别人投以惊叹目光,只是没想到莫圣双敢将心里龌龊的打算付诸行动,也没想到皇城內的护卫这般松散,看来是大伙好⽇子过太久了,久到失去戒心,害他差一点就被男人给奷了。

 “有这种叔⽗真丢脸…”害她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你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送我回去之后,你还是会回去那个丢脸的叔⽗家,不是吗?”

 “是呀,不回去能去哪呢?反正在叔⽗家过⽇子也就这个样子啰,现在的我,没辨法自食其力讨生活,我也不想把自己弄得又辛苦又可怜,只好继续留在那里,至少有个屋子能遮风挡雨。”莫晚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未来该如何走,她思考过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及挫折,也思考过应对之法、解决之道,知道留在叔⽗家对她才是最好的,唯一的失策是救了他,让她现在的人生大计出现了⻳裂。

 “所以我才决定不要求砍了莫圣双的脑袋。”鸣凤低低自语。

 “你又嘀嘀咕咕说什么?”

 “我哪有说话?晚姐姐,你听错了吧?”天真的⽪相又端出来了。

 “咦?可我明明…”

 “粽子里包的料好多,真香,晚姐姐,你快吃吧,昨天晚上你没用晚膳就去睡了,早上又匆匆忙忙赶着出关隘,饿了吧?”

 唔…被他一说,的确是饿,现在顾不得说话,先填肚子要紧。

 囫圃呑粽,再灌两杯香浓的茶,肚子了七分,还有一颗又圆又红的桃子又了两分,最后一块黑糖姜汁糕将最后一分给塞得満満。

 呼,撑之后她将行囊收妥,突然在行囊一角发觉她顺手塞进去的小锦囊。

 “鸣凤,喏,这个给你。”她差点忘了这要紧事。

 “是什么?”他问,因为好奇心使然,同时动手‮开解‬锦囊系绳,里头是四颗比葯丸子大一丁点点点的圆珍珠。“晚姐姐,这是?”

 “给你的。”

 傍他呑的吗?“你给我珍珠做什么?”

 “你带回去,要是有急需就卖了它换钱。我手边没有太多银两,之前全拿去订做了一对锤子,将自小存的零用都花光了…”

 “锤子?”

 “像脑袋那么大的双锤,一边各二十五斤,耍起来很帅气呢。”虽然她现在手边没有锤子,仍认真挥舞着手臂。

 不难想像神力如她,挥舞着重锤在练武的模样。

 “晚姐姐,你既然将手边银两都花尽,那么这四颗珍珠,我不能收。”他退还给她,心里没说出来的是:这四颗小丸子珍珠,我本看不⼊眼,我幼年时拿来打弹珠的珍珠还比这大上五、六倍。

 “你收下。”她又推回去,这回牢牢握住他的手指,将装着珍珠的锦囊包覆在他掌心,不给他拒绝机会。“我住叔⽗家,有吃有喝有住有穿,没什么需要用钱。”

 他无法推辞她的好意,因为…她那股神力,几乎要握断他的手指。

 “晚姐姐…我收就是了,我收就是了…”赶紧放开他的手,说不疼是骗人的!

 莫晚得到満意的答案,这才瞑目松手。“你要好好运用它。这条长系绳可以拿来挂脖子上,别弄丢了。”

 “好。”他在心里苦笑,但没表现在脸上。

 “那珍珠原先是镶在我娘首饰上,她很少戴这些累赘东西,最常戴的只有战盔。听说珍珠首饰还是我爹送的订情物。”提到爹娘,她脸上又有笑了。

 “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还大方送我?”一听见珍珠的来源,他很吃惊。

 “也没什么珍贵啦,珍珠首饰都坏掉了,珍珠散了大半,只留四颗珍珠也没用,⾝外之物又不能让我爹娘回来,我才不觉得几颗珍珠代表什么。”她耸耸肩。

 “你看得还真透彻。”一般人都应该会将死者的遗物视为宝贝,她倒怪异,反其道而行。

 “我把爹娘放在心里就够了。”她按着口。

 “岂止放在心里,你嘴上也全是我爹怎么样怎么样我娘怎么样怎么样。”

 “好像真的是耶…”回想自己一路上说过的话,几乎十句不离爹呀娘,像个小孩似的。

 “但是你看起来还満快乐的,在你叔⽗家当个小甭女,⽇子很好过?”

 “还不差啦,书里写的苦命小甭女我倒没遇过。我爹说,自立自強,我娘说,求人不如求己,加上他们给我的好手好脚,我没吃什么苦。”最多只是叔⽗不怎么宠,堂兄弟姐妹不怎么亲,府內府外没什么人聊心事…但通常她也不会有啥心事啦,她又不自寻烦恼,也不自讨苦吃,自得其乐得很,堂姐有书读,她跟着读,堂哥有师傅教武,她跟着学,堂妹做新⾐裳,她有不要的旧⾐裳…实际上只穿不到三次的旧⾐裳…可以拿,府里今逃卩煮两盘菜,她也能多挟两口,多好。

 “你还満坚強的。”又不自怨自艾,不认为自己死了爹娘可怜,不以自己是孤女而博取同情,实属难得。

 “哭哭啼啼又不会让我的⽇子变得更好,快快乐乐过生活才实际。”她一直是秉持这个原则,将来也不打算改变。

 “你大概不管在哪里生活,都能活得很好。”

 包括…在宮里。

 这念头完全出自于本能,他未曾深思虑,只觉得带她回皇城,留在他⾝边,应该很有趣。她笑起来很光,是个孩子还爱装老,爱听他姐姐、姐姐的叫,有时被他的笑容惑得茫茫然的,露出难得的憨傻,有小女孩的天真,小女孩的无琊,小女孩的善良贴心,小女孩的不顾后果,真的好想将她留在⾝畔…

 “应该吧。”她也很有自信。看看天⾊“鸣凤,我们差不多该赶路了。”

 “嗯。”虽说是赶路,实际上两个孩子本是边走边玩,见到路边果树结实累累,她与他会‮奋兴‬尖叫,一个树上摘一个树下接,然后沿途就啃着果实过一餐。

 傍晚下了一阵突然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马,急乎乎要找遮蔽处,最后只能躲在大芋叶下,两人淋得尽。他长这么大,可从没淋过雨,哪回出⼊不是有宮婢小心伺候着,被冰冰冷冷的雨⽔打在⾝上的滋味很是新鲜,倒是她,一脸恼着,担心他会受风寒,嘴里一直嘀咕着要老天快快停止,别再倾倒雨⽔了。

 看着她蹙眉的认真模样,他笑了,挨近她,跟她一块淋雨。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雨停了,两人又继续赶路,找着了野店住宿,先将⾐裳换下来晾⼲,行囊也了大半,几件⾐裳也得无法再穿,只好硬着头⽪向店家暂借两套⾐裳。

 小小房里,处处披着⾐,她推开窗,想让风进来,瞧瞧能否让⾐裳快些⼲。

 一些掉的糕点也得先吃掉,否则坏了多可惜。

 “鸣凤,喏。”她塞给他两块的枣泥糕,自己嘴里也叼着一块,含糊道:“我帮你擦头。”扬扬手上店家借⾐裳时顺便借来的布巾。

 他转过⾝,让她动手处置他的长发,反正他也不懂如何自己打理它们。

 “你的发质真好。又滑又亮的。”

 他淡笑。那不是理所当然吗?天天有宮女拿着葯泥替他护发,不好才该自省。

 “我的就好糟糕。”说着说着还自厌地弄自己那头发,也因为,所以鬈得更严重,完全⽑躁地披在脑门后。平时她会将整头长发扎成耝辫,让人瞧不出它的夸张,现在为了晾⼲它,只好献丑。

 “像狮子。”九岁那年,友邦进贡两只狮当礼物,让他养在御花园当宠物,其中一只的鬃⽑就像她这德行。

 “舞龙舞狮的那种狮子?”

 “你没亲眼瞧过狮?”

 “那不是书上假想出来的动物吗?”她睁着圆眼,以为龙呀狮呀全是虚构的。

 “龙是假的,但狮是真有其物。”

 “你们‮家国‬有狮吗?我可以瞧见吗?它的额上是不是真写了个『王』字?”她转为惊喜,越来越将他的‮家国‬想像得好玩。

 “哪有王字,那是图画里画上去的。你想看狮?”

 “想看想看。听说很凶猛呀?”

 她现在的神情才符合一个对任何事都感‮趣兴‬的小姑娘,亮着眸,晶亮灿明。

 “又凶又大呢。”故意越说越吊她胃口。

 “它们会在街上走吗?像狗一样四处跑四处吠四处撒尿。”

 “那还得了!”连养在御花园都得锁着,省得小太监小爆女被叼去当食物啃得连骨头也不剩,还放它们在街上逛?!

 “你是不是又在诓我,本就没有狮子这种东西存在?”她突然收起笑颜。

 “我要是诓你,我让你狠狠打一拳。”

 “我的一拳可能会打破你的脑袋。”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说这么重的誓呀。但要是我没诓你,你又怎么向我赔不是,对自己怀疑我一事表达无限歉意?”他眯眼笑,在算计她。

 “那…那我就跟你说抱歉嘛。”

 “好小的诚意呐。”比米粒还小,都快让人感受不到了。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亏她这个做姐姐的一路上多照顾他,怕他冷怕他渴怕他饿怕他累,他还敢跟她讨诚意?

 他仰头,视线对上在替他拭发的莫晚

 “晚姐姐,如果你亲眼瞧见狮子,表示我所言不假,你可得安慰我被你怀疑而受创的小心灵。你知道的,不被人信任的感觉很糟糕,口痛痛的,说不定⽇后换我不再相信人,这影响好大呐。”

 “好啦,你不要小小年纪就对人失望,如果我真的见到狮子,我跟你道歉…在你全家人面前跟你道歉,说鸣凤是个不说谎的好孩子,然后我再请你吃顿好吃的,好不好?”

 真当他是小孩子一样在哄骗呀?他心里哧笑。而她的确是,说完还拍拍他的头。

 “好呀。不过要吃什么,得我说了算。”他就再当一回蠢小子无妨。

 “没问题没问题!”这有啥难的,她慡快允了,点头如捣蒜,反正小孩子爱吃的不外乎是些小零嘴,花不了多少银两。

 “你别只顾着替我擦发,你自己呢,不快些擦⼲,等会儿生病了。”

 “我⾝子骨強壮得哩,安啦!”她甩甩狮鬃…不,是鬈发。

 话别说得太満,现世报很快就来了。

 隔天,莫晚发烧得连都无法下,更别提策马赶路。

 她本来还硬撑着不想耽误行程,他却难得板起脸,擦钉在边,不准她离开被衾。

 “我都说我没关系了,咳咳咳…”声音沙哑得像被丢在地板狠狠踩过十几脚般破碎。

 “躺着。”再让他多说一遍,他就要翻脸了。

 “可是不赶路…”

 “不赶路也没关系,又不急着一定要在哪一天到家。”

 “但你的家人会担心…”

 “让他们担心有什么关系!”再说,会担心的有谁?!他⺟后?是啦,是会担心啦,担心他再不回去皇位不保,会被其他妃子生的家伙给夺走。还是那些皇兄?他们只担心他太快回去好不好!

 谁像她一个劲的呆,只会担心他。就叫她要擦⼲发再去睡,她偏偏要先替他将被树枝勾破的⾐袖好…看吧看吧,生病了吧!

 “鸣凤你…”“够了,闭上嘴,也闭上眼,好好睡一觉。”他不知不觉端出威严来,骇着了她,若不是他眼里有关心,她会以为他在生气。

 “好、好吧,那我睡一下下好了…咳咳…”她乖乖合起眸,以为自己不累的,闭上眼后竟无法撑开沉重的睫帘,昏沉沉的晕眩快要将她卷⼊黑暗中,她还紧紧捉住最后一丝清醒,扯扯他的袖“鸣凤你快出去吧…被我传染生病就不好了…”说完才満意地偏过脑袋,将自己深深埋在枕间,逐渐睡沉了。

 他有片刻的空⽩怔仲。

 笨,都什么时候了还烦恼他会不会被她传染!

 实在是…很笨。

 想嗤笑她,心却像化开了,有股暖意煨着口,所以有什么溶解了,又像是有什么萌芽了,快要从心窝口窜穿出来一般。

 他‮头摇‬,现在不是站在边发呆的时候,他当真走出了房,为的却不是害怕被染病,而是请店家帮忙找个大夫来,然后又转回房去…

 待在她⾝边。

 大夫来诊视过她,说是小病,喝两帖葯就没事了,当中她醒来两次,两次都催促着要他离‮房开‬间,不想她病好之后换他病了,不过他始终没听她的话,总是坐在畔,不时用掌心摸摸她的额头。

 她⾝体底子好,睡完一觉,病几乎好了大半,脸上那吓人的烧红也褪成淡淡粉⾊。她才觉得人舒坦,马上要拖着他赶路,像是准备补回她睡掉的整整一天,她表现得归心似箭,真正应该要想家的他却意兴阑珊,要走不走的,一会儿喊脚酸,一会儿又喊天热,能休息就绝不多走半步,光她一个人一头热也没有用。

 像现在,他躺在树荫底下,说要睡个午觉再走,她又能如何呢?将他绑好再丢到马背上強行带走吗?唉,只能跟着他一块坐,让他直接拿她的腿当枕头好好睡。

 她煽煽⾐袖,替他招来清风,他睡沉,稚气可爱,她光是瞧着就几乎看得痴。

 也许,就快分道扬镳;也许,这趟旅程再几天就结束;也许,两人各自分开,回到自己的生活: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却觉得有丝难过,可能是她太久太久没有这么靠近过一个人,也太久太久没有家人的感觉。要是真的到了分离那天,她说不定会哭,像当年失去爹娘那样大声号哭。

 她以为她不稀罕有亲人,与他相处了短短数⽇,她竟怀念起失去的那些,有人叫着她的名,有人对着她笑,当她生病时,有人会替她着急,有人会小心翼翼替她拭汗散热,有人会坐在畔看顾她,有人会吼着要她闭眼快睡。

 好久没人这样待她了呢,她真⾼兴…呀呀,鼻子好酸,她菗菗鼻,如果真的和他分开,她一定会想念他的,将他放在心里,和爹娘一块想着…

 “怎么哭了?”他醒来,就看见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好不可怜。

 她胡抹泪“没有啦,想到送你回去之后可能就无法再见面,有点小靶伤。但是我一定会想你的,鸣凤。”呜,好好一句话,哭得浙沥哗啦。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蔵不住情绪,想到就要分开,难免沮丧失落,反观他,只是睁着美丽的眸打趣觑她。

 “鸣凤,你会不会想我?”

 “不知道,可能会,可能不会。”他耸肩。

 真无情无义,呜。

 “你要我想你吗?”

 “…至少,偶尔想一想嘛。”

 “好吧,那我就偶尔想你好了。”说得像施恩,还很勉为其难。

 “你一定会忘记我,忘记我救你的大恩大德,忘记是谁冒着险把你从狼爪底下抢救出来…”还那么亲昵叫她晚姐姐,不用半个月,他连晚姐姐是啥玩意儿都想不起来!

 “我没有太多闲功夫去记这种杂事,但是我一定会记住你。”天下事又紧又杂,他得学习的东西又太多太多,不过他很乐意在紊的生命里,理出一处小小空位来放她,累极的时候偶尔想想她,让心绪放轻松。

 “…这样就好。”她也不贪心,不多奢求。

 “但是你怎么说得好像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们还是可以时常见面呀。”他握住举在半空中替他扬风的手,拽到面前把玩,握在手里不放。

 “一趟路这么远,哪那么容易?”又不是住在隔壁巷子。

 “我如果想见你时,我让人去接你过来。”

 “你又在说孩子话了。”是很天真,但是很窝心,她有感动到,就算只是随口说来的大话,她还是欣慰呀…

 “我不说戏言的。”

 莫晚并没有因为李鸣凤这句话而将他当成大人看待,认定了他満嘴童言童语加上可爱无琊的笑容…呀呀呀,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还说着那么甜藌的话。

 “别哭了,哭起来脸都皱成一团,很丑呐。”他贡献袖子给她擦泪,因为他的声音童稚轻软,所以听起来有一种特别的温柔体贴,一点也不像真的在笑她丑。

 她破涕为笑,不哭了。

 对,不该哭泣,因为与李鸣凤相遇,是快乐的事,就算会分离,记忆还是快乐的…

 她一点也不后悔冒着被叔⽗打断腿的危险救出他。

 一点也不后悔千里迢迢将他送回家去。

 一点也不后悔小心保护着这株漂亮的小幼苗,没让他在长大之前被坏人给连拔起。

 一点也不后侮。

 然而,就在不远的将来,莫晚很快就会知道,她错得有多离谱。

 她还不知道,她所以为的小幼苗,实际上会是一棵多‮大巨‬的妖树。

 这些,她都还不知道。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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