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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醒来!宁儿,你快醒过来啊!”有一个声音一直喊。

 “唔…阿爹,让我再睡一会儿嘛!”悦宁在半梦半醒问呢喃了一句,翻个身就又要睡去。

 “宁儿,不能再睡了!快起来穿衣…”郎士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传来的惨叫声打断。

 凄厉的惨叫声里,还夹杂着类似地动山摇的声响。

 “阿爹,地牛翻身了吗?”悦宁一脸睡意的坐起身。

 “恐怕比地牛翻身还要糟糕。”郎士业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大家快逃命啊!蒙古人来屠镇了!”

 “求求你别、别杀我!”

 “啊啊啊啊啊…”外面的惨叫声越来越惨烈,也越来越近。

 郎士业也辨认出类似地动山摇的异响原来是隆隆马蹄声。

 “来不及了!”也顾不上穿衣了,郎士业一把抱起女儿就往楼下冲。

 街上到处是四散逃窜的人们,耳朵里充斥着不同口音的尖叫,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那些铁甲铮亮、行动整齐的蒙古人。

 跶跶跶跶…那沉重的马蹄声像是践踏在人的心上!

 小镇已经被那些擎着火把的蒙古人团团围住了,他们从四周往中间推进,雪亮的刀锋闪过处,人们就像丰收时的麦子一茬一茬的倒下。

 眨眼间,青石路面已被层层叠叠的鲜血染红了。

 “宁儿,你别看!”郎士业不想让女儿看见这有如人间地狱的残酷一幕,可在亮晃晃的火把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阿爹,我们会不会死啊?”悦宁害怕极了,将他的脖子搂得死紧。

 “别怕别怕,有阿爹在你身边,阿爹会一直保护你的。”其实他心里也有同样的恐惧,不过他已经暗自决定;哪怕是把命豁出去,也要保得宁儿的平安。

 郎士业惊惶的四顾,想找出逃生之路,可哪里都没有生路,只有那些面目狰狞的蒙古人!镇民尖叫着四散逃生,可是两条腿怎么跑得过马儿的四条腿呢?!

 只一晃神的工夫,那些蒙古人就离得更近了,郎士业甚至能听见他们身上的铁甲叮当作响。

 看样子他们是铁定要赶尽杀绝的了。他该怎么办?怎么办才能救他的宁儿?郎士业的脑子里混乱极了。

 “阿爹,宁儿不想死,宁儿还没打败苏小猪呢!”悦宁带着哭音喊道。

 “苏小猪”这三个字触动了他。对了!他急中生智,抱着女儿又冲回客栈去。

 客栈里的人早就逃光了,桌椅翻倒狼藉一片。郎士业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直奔马棚而去,等看见那个安然无恙的大木桶,他才松了口气。

 “宁儿,你好好的躲在里面,千万别出来!”郎士业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掀起盖子,将女儿放进大木桶里。

 木桶有一人高,里面堆了不少沿途采摘来的花花草草,悦宁一进去就陷入松软的花草堆里,只出肩膀和脑袋。

 “如果害怕就咬自己的胳膊,千万不能喊出声!”郎士业仍嫌不够,抓起一旁的花草堆在女儿的身上,一边堆一边叮嘱道。

 “嗯。”悦宁乖巧的点点头。

 花草很快就将她整个淹没,她眼前黑沉沉的,只有几许月光透进花草的隙。

 “阿爹你不进来吗?”等了一会儿仍不见阿爹跟着躲进来,她有些着急了。

 “宁儿,你乖乖的躲在这,阿爹回头再来找你。”郎士业心里很清楚,木桶里根本就容不下第二个人。

 扒子“啪”的一声合上了,跟着转了两转扣上暗扣。木桶里一片漆黑,只有各种植物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的香味,这种香味充斥了她全身每一个孔。

 “阿爹…”悦宁轻声喊。

 没有得到阿爹的回应,只有疑似离开的脚步声。

 似乎过了好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零的脚步声冲进了后院,紧跟着的是狂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受伤的凄厉惨叫,人体倒在地上的钝响…

 刀锋切入人体的声音就像毒蛇!

 呜…悦宁用手拼命的捂住耳朵,可那声音总是一次次钻进她的耳朵、撕咬她的心。浓浓的血腥味甚至沁入木板与木板的间隙,盖过了植物的浓烈香味!

 阿爹他也躲起来了吗?那些残暴的蒙古人会不会发现他?悦宁的一颗心提到了喉咙,一种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冰冷牢牢的攫住了她。

 下一刻,她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不、不能出声!悦宁张嘴咬住办膊,不让自己呜咽出声,两排雪白编贝深深的嵌入了臂里,她的舌尖甚至尝到了鲜血的滋味!

 四周忽然变得很静,静得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怦怦怦…心跳声越来越烈,越来越响,越来越…

 呜…悦宁蜷起身,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她闭上眼睛,努力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而已,等到噩梦醒来她仍然置身于自家的香粉铺里…

 盛夏的阳光照进天井里,照亮石间点点苔藓,也照在那些晾晒香粉的区上,馥郁的芳香氤氲空气里…

 *********

 因为一心想着明天早上的约会,梅笑白兴奋得睡不着。

 越闻罗汉香钱的馥郁芳香,就越觉得自己身上的臭味无法忍受,反正也是睡不着,他干脆拿着那把茜草跑到河边先桑。

 当梅笑白洗得干干净净的回来,竟发现蒙古人已经来到镇上,并开始四处杀人放火。很快的,半个三清镇已陷入火海。

 再这么下去,他就算能躲过蒙古人的屠刀,也免不了变成烤人干!

 惊慌中,梅笑白忽然想起掩藏在客栈马棚里的那口废井。

 趁着那些天杀的蒙古屠夫还在到处杀人放火,他拔腿就往客栈狂奔,总算天见可怜,那些蒙古屠夫虽然杀光了客栈里的人,却还没来得及放火。

 梅笑白拔腿就要往马棚那儿狂奔,忽然,他的脚脖子被什么东西牢牢攫住,低头一看,才发现抓住自己的是一个满身血一行的男人。

 “搞什么啊?那些蒙古人随时会回来,我可不想陪你一起死!”梅笑白用力甩一下却没甩开,只好蹲下去用手扯那手。

 下一刻,他望进一双熟悉的眼睛,只是里面的温柔换作了焦急。

 “咦?怎么会是你?那个宁儿呢?”梅笑白游目四顾,却没能找到人,只看见满地的尸体。

 “救、救救…”郎士业的声音嘶哑得几不可闻。

 “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为了那碗热腾腾的面条,为了那双温柔的目光,为了那欢乐的笑靥,他决定把自己的命撇一旁,豁出去救他们父女俩!

 “谢…”

 “天杀的蒙古屠夫已经开始放火烧镇了,我先把你弄到安全的地方去躲起来。”梅笑白一边说着,一边想扶他起身。

 没想到他根本扶不起他,只好改用拖的,可才刚拖了一下子,老人的身下就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你受伤了?!这可怎么办…”梅笑白急得在原地转圈子。

 “救…”郎士业干裂的嘴翕张了好几次才吐出一个嘶声。

 “我是在想办法救你啊!”不管了,还是拖吧!梅笑白气急败坏。

 “我…我不行了,救…救救我…我的宁…宁…”每一次开口都有大量血沫从郎士业的嘴里涌出来。

 “她、她还活着吗?!快告诉我她在哪里啊?快说…”听见她还活着的消息,梅笑白一叠声的追问。

 “宁、宁儿她、她在木…”郎士业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指着不远处马车上的木桶示意。

 “你是在说那只旧木桶吗?”梅笑白迅速找到了目标。

 举起的手落下来了。

 “你说话啊!是不是那只…”任凭他怎么摇晃,都没有得到回答,因为郎士业已经死了。

 笼罩着小镇的浓烟越来越浓密,起火的地点距离客栈也越来越近了,那些天杀的蒙古屠夫马上就会到这边来放火了!

 梅笑白一路狂奔到木桶旁,因为跑得急,差点因为刹不住脚而摔倒。更要命的是,那盖子居然像镶嵌在桶身上似的,怎么也打不开!

 “王八蛋,你倒是快点开啊!”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境况也越来越危险,梅笑白急得额上青筋直跳…

 砰砰砰…

 悦宁被沉重的砸桶声给惊醒了。木桶受不住重击,像惊涛骇中的小舟一般摇晃起来。

 郎家的木桶是特制的,盖子和桶身的连接处有暗榫,只有知道秘密的郎家人才能打开。

 也就是说,在外面砸桶的那个不是她的阿爹!

 “呜…”悦宁吓得呜咽了。

 似乎是听见里面的动静,外面的砸桶声更响了,还夹杂着一串模糊的诅咒声。

 呃,砸桶的会是蒙古人吗?他们来杀她了吗?悦宁恐惧的睁大双眸。

 眼前一团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想找东西防身用,可是摸来摸去除了花草还是花草。

 木桶再怎么结实,总归还是用木头做的,哪经得起又砸又撬的?在木料的爆裂声里,板与板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大、越来越…

 “你快出来啊…”梅笑白好不容易才弄开足够一个人钻出来的大口子,正开心着,忽然一团黑黑的东西从破里飞出来砸中他的眉心。

 细小的沙土钻进他的眼睛,他只觉得眼里一阵剧痛,眼泪止不住直

 “我、我和你拚了!”劈手丢出“武器”之后,悦宁又伸手掐住来人的脖子,一边狠命的掐,一边大叫。

 “是、是我…咳咳咳…”脖子被用力掐住,梅笑白差点就变成倒栽葱,幸好他及时抓住桶壁。

 “怎会是你?!”这时悦宁也认出他身上的玉兰香。

 “蒙古人开始烧镇了,你快跟我走!”梅笑白反手抓住她的胳膊,要将她从木桶里拉出来。

 “我不走,我要等阿爹回…”

 梅笑白是铁了心要带她走,悦宁则是努力要推开他的手,拉扯之中,木桶吹、一声翻倒,连带纠不清的两人一起从马车上滚落下来。

 “你阿爹不会回来了!”那些蒙古人随时都可能会进来,梅笑白心里又急又怕,偏偏这丫头还吵着不肯走,气得他揪住她的衣领大吼一声。

 “你、你骗我!我不信,我要去找我阿爹!”悦宁呆了一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推开他往外面跑去。

 “喂,你别出去啊!会没命的!”梅笑白追在后头喊。

 悦宁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地。

 “你不要看!”发现绊倒她的是郎士业的尸体,梅笑白大喊一声想阻止。

 这是…她坐在地上,傻傻的望着绊倒自己那具血模糊的身体。

 “都叫你别看了!”梅笑白扑过去想捂住她的眼睛,却已经太晚了。

 “阿、阿爹…”虽然郎士业的脸上身上都是可怕的血渍,可是悦宁仍认出那具血模糊的躯体正是她最最亲爱的阿爹。

 “喂,你、你别喊哪!”再喊就要把那些蒙古屠夫给喊回来了!

 “啊…”梅笑白才想起该捂住她嘴巴,凄厉的惨叫声已经冲出她的喉咙。

 “你别这样!我们快逃吧!”

 “我要阿爹…呜呜呜…”他拼命的去拉她,可是悦宁却抱着自家阿爹的尸体,死也不肯走。

 “你快放开你阿爹啊!”梅笑白拼命扯她的手。

 “呜呜呜…”

 “咦?后面好像有声音。”

 “你、还有你,过去看看,可别留下活口。”

 “是。”

 听见外面传来蒙古人的声音,梅笑白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扛起她,跌跌撞撞的往马棚跑去。

 马棚里的草料堆后面有一口废弃的水井,那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藏身之所。在两个蒙古人走进后院前一刻,梅笑白扛着人跳下了井。

 “扑通”一声,他的双脚一软,连带悦宁也一起摔了个大跟头,所幸井底已经没有水了,只有一层淤泥与草屑。

 “唔…”“嘘,别说话!”悦宁才刚发出一点声音,梅笑白就紧张的捂住她的嘴巴。

 “后面没人啊!”“真奇怪,我明明听见有声音的。”

 “大概是这些马吧!”

 “嗯,有可能。”

 说话声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上面,然后是走进马棚的沉重脚步声,及马匹受到惊吓的嘶鸣声…

 他们被发现了吗?!

 悦宁害怕得起来,梅笑白捂住她嘴的手也更用力了。

 就在他们头顶上,马嘶声和马蹄声嘈杂成一片,还夹杂着蒙古人的吆喝声。他俩愣了愣才明白,原来是蒙古人在将马匹赶出马棚去。

 “这里有好大一堆干草。”

 “不如就这里吧!”

 “嗯。”话音刚落,丢进来的火把已经引燃干透的草料堆,火焰迅速窜上竹木搭成的棚架,往四周蔓延。马棚很快就开始崩塌了,不时有燃烧物掉进井里。

 火光照亮井底的黑暗,也照亮了他们彼此惊慌苍白的脸,幸好井底部颇为宽大,四周凹陷进去的地方足够他们躲藏。

 “别怕别怕,一会就会过去了。”两人紧搂着蜷缩在井壁凹陷处,梅笑白说话时还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我们会死吗?”

 “胡说,我们怎么会死呢?!”她的话触动了他心底最恐惧的事,梅笑白气急败坏的低吼。“你…呜呜呜…你好凶!呜呜…”悦宁被他的吼声吓到,哇的一声哭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保证我们不会有事。”梅笑白赶紧降下了音量劝哄她道。

 “可、可是阿爹他已经死了啊!呜呜呜…”她不但没有止住哭泣,还哭得更大声了。

 “我求你别哭了…”他一边庆幸蒙古人已经不在上头了,一边笨拙的安慰。

 “呜呜…我不想阿爹死啊!呜呜呜…”悦宁将小脸埋在他的怀抱,大滴大滴的泪水透他前的衣衫。

 “我也不想他死啊!”虽然只有两面之缘,可是他已经喜欢上那个有着温暖眼眸的长辈了。

 “阿爹他跑得很快的,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一定不会死的。呜呜呜呜…”

 “你是你阿爹的心肝宝贝,他会一直守护着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可是阿爹已经不在了啊…”悦宁噎着道。

 “只要我们在这里一直记着,他们就不会真的离去。”他的手掌按在她心脏的位置,一脸认真的道:“当你想起你阿爹时,这里就会觉得满满的。”

 “好像是真的…”她一想起阿爹,真的觉得那里满满的。

 嗯,宁儿,你做得不错。她似乎又一次看见阿爹微笑的样子。

 悦宁捏着小拳头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会代表郎家走上斗粉大会的领奖台,到那时阿爹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觉得开心吧!

 看见她恢复了精神,梅笑白这才松了一口气。

 头顶上的马棚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掉下井的燃烧物也越来越少了,当最后一块木炭熄灭之后,井底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梅笑白侧耳倾听,仍能听见木材燃烧的哔剥声,这告诉他,其它地方仍陷入一片火海中。

 “你一定累了吧!靠着我睡会儿。”不知那些蒙古人是否走了,最安全的莫过于在井底待到天亮。

 “唔。”悦宁缩着身子挤进他的怀里。

 她的身子软软的,身上萦绕着一种好闻的味道。他好想咬一口呢!下一刻,梅笑白悲惨的发现自己又饿了。

 “…我好想我娘亲。”黑暗中,悦宁用手指戳一戳他并不宽阔的膛。

 “别担心,我会送你回扬州的。”梅笑白用下巴蹭一蹭她的头顶。她的头发虽然莲蓬的,发丝却比他家小弟幼白的更加柔软。

 “嗯。”虽然他们仍然困守在枯井里,连能否逃出也不知道,可不知怎么的,悦宁全然的信任这个人。

 “我叫郎悦宁,你叫什么呀?”睡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可悦宁仍记挂着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宇。

 “梅笑白。”察觉她已经困得频频点头了,梅笑白体贴的调整姿势,让她能够睡得更舒服“睡吧!有我守着就行。”

 “梅笑白,你要记得叫醒我喔!”悦宁挣扎的道。

 “嗯,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当她那时将那碗面端到他面前时,他心里就悄然进驻了这个沁着玉兰花香的女孩。

 她很快就睡着了,还发出微微的鼾声。

 怕她会冷,他张开双臂环抱住她,本意是想带给她温暖,可是自己太过于“凹凸有致”的排骨身板,弄得她很难受。

 悦宁皱着眉头,转侧了好久才找到舒适些的位置。

 嗯,他一定要变得壮实起来!梅笑白在心里暗暗的发誓。

 他还要成为一个济世救人的绝世名医,再不让疫病夺去千万人的性命,更不要发生为了阻止疫病蔓延而杀人烧镇的惨事!

 睡意像会感染似的,梅笑白很快的也感觉到眼皮沉重起来。

 “不能睡,我得守着…”梅笑白拼命的提醒自己,可他的体力早就严重透支,强烈的倦意很快就整个俘虏了他。

 *********

 井壁印上了第十三个血手印时,四只满是污泥的手终于攀上了井沿。才从井里爬出来的两人,马上被眼前的一切震慑住了…

 马棚、客栈、店铺…曾经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繁华的三清镇被烧成了一片焦土!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空的,只有幸存的几堵断垣一残壁昭示着它们曾经存在过。

 梅笑白似乎看见自己从小居住的小山村,也变成了这样的一堆焦土和瓦砾!

 “你没听说吗?那些蒙古魔鬼见人就杀、见屋就烧,一个活口也没留。”

 “好惨哪!都烧成一片焦土了,听说那里面的人一个也没能逃出来。”

 “…”霎时,之前听到的各种传闻纷沓而来。

 之前他仍能残存着一线希望,告诉自己传言都不是真的,他的家人仍然活得好好的:可…现在看着这遍地的焦砾,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也许,他的家人真的已经不在了吧!下一刻,一种强烈的孤独戚席卷了他。

 “梅笑白,你怎么了?觉得很冷吗?”见他一脸惨白,悦宁抱住他想给他温暖。

 “我的家人都死了,现在我什么都没了。”梅笑白止不住颤抖。

 “可是你还有我啊!”她下假思索的道。

 “你?”他惊讶的望她。

 “是啊!还有我。”悦宁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小手挪到他心脏的位置“你告诉过我,只要我们在这里记着他们,他们就不会真的死去。””…嗯,我说过。”

 “那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满满的呢?”悦宁满怀期待的明眸望进了他的。

 “嗯,真的暖暖的。”她掌心所蕴含的热力驱散了他内心的冰冷,他的心不再是如坠冰窟了。

 “我还要把娘亲分你一半。”悦宁忽然语出惊人。

 “分给我一半?”发现自己失去亲人明明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却忽然觉得好想笑。

 “嗯,这样的话我和笑白哥哥都有娘亲了。”她一脸认真的道。

 “好。”他无法不被感动。

 他们的生命是家人用命换回来的,就算是为了这些已经死去的人,他们应该活得更好、更珍惜生命才对。

 “笑白哥哥,我想带阿爹回扬州。”悦宁拉拉他的衣袖。

 “还是别惊扰他老人家了,就让他在这入土为安吧!”梅笑白劝说道。

 郎士业躺的那个地方已经被层层叠叠的瓦砾与灰烬覆盖了,一切都已烧成了灰烬,就算他们能扒开瓦砾,也无法将骨灰从灰烬里分离出来。

 “可是我舍不得阿爹。”她呢喃。

 这么做可能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可是悦宁的心里仍会觉得不甘心。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那深爱着阿爹的娘亲,说她爱的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你在这等等,我去去就来。”梅笑白灵机一动。

 他来到郎士业最后躺着的那块地方,撕不自己的一片衣摆铺在地上,伸出手揭开覆盖在上面的瓦片和碎石,出下面的灰烬。

 “宁儿的阿爹,我们这就带你回扬州。”他捧起一坏灰烬,轻轻的放在布上。

 “阿爹,宁儿带你回扬州去。”悦宁蹒跚着定过来,跪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将一坏灰烬捧到铺开的布上。

 “宁儿的阿爹,请你保佑我们去扬州的这一路顺顺利利的。”梅笑白一边祈祷着,一边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阿爹,你保佑…”她伏倒在地泣不成声。

 “宁儿你别哭了,你阿爹就在这里,你能带他回扬州了。”梅笑白将这些灰烬小心翼翼的包好,然后才将小布包放在她的手里。

 “阿爹,宁儿这就带你回家去。”她接过小布包,着泪唤道。

 “路途遥远,咱们的行动得快些。”唉!他最讨厌生离死别的场面了!看见她哭泣的样子,他也觉得鼻子酸酸的。

 “嗯。”悦宁一边将小布包放进怀里,一边摇摇晃晃的想站起身,才起身,脚踝一痛,就又跪倒下去。

 “你怎么了?!”她这样子可把梅笑白给吓坏了。

 “我的脚好痛啊!”悦宁的额角满是冒出来的细汗,细致的五官更是皱成了一团。

 “别怕别怕,快让我看看。”他嘴里安慰着,手已经卷起她的子。

 她的右脚踝连同小腿整个肿起,脚踝的部位更是变成恐怖的紫红色!就算他再不懂医术,也知道这种情况很严重。

 “很疼吗?”他的脸色难看极了,自责自己竟没注意到她受伤。

 “其、其实还好啦!”悦宁努力装出没什么的样子,可是她不知道惨白的脸色已经出卖了她的虚弱。

 “我们马上就走。”就算离这里最近的小镇也远在百里之外,那些蒙古人更是随时都可能会回来,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离开。

 “好。”悦宁抓着他的胳膊勉强站起来,可是受伤的右脚只是虚踏在地上,已是疼得受不了了。

 “我背你。”梅笑白蹲在她前面。

 “我、我很重的,阿爹他总笑我是秤砣。”望着他并不算宽阔的背脊,悦宁有些犹豫。

 “没事儿,你别看我长得瘦,其实结实着呢!”梅笑白拍拍自己的后背,打趣地道“该不会是你舍不得分我半个娘亲了吧?”

 “嗟,小狈才舍不得呢!”她噘嘴嗔道。

 “既然舍得,那就上来啊!”“这可是你说的喔!真要倒了我可不负责。”悦宁一边嘟囔一边爬上他的背,张开手臂搂住他的脖子。

 “别光顾着说话,小心抓稳了。真要是掉下来我可不负责喔!”梅笑白学着她的语气逗她。

 “我才不会这么差劲呢!”她嘴里不服气,一双手却抓得更紧了。

 “出发上路啰…”梅笑白背着她离开了三清镇。

 其实他一点都不结实,凸出的肩胛骨还顶得她的身体好痛,可闻着他身上混合了罗汉香钱的独特气味,悦宁忽然觉得眼前这单薄的背脊是这么的安全、这么的可靠、这么的…

 “笑白哥哥,如果你觉得半个娘亲还不够,那我愿意把娘亲都分给你。”悦宁在他背上蹭啊蹭,终于构到了耳朵的位置。

 “你这丫头说什么傻话啊!”梅笑白嘴里呵斥,眼角却不润了。

 “人家说的是真心话。”她不服气的争辩。

 “那也是傻话。”

 “哼!”在前途茫茫未知生死的半路上,梅笑白忽然发现他那颗空的心里被一个叫作郎悦宁的女孩填满了。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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