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从上山评人那里得知都井睦雄事件令人惊讶的实情后,因为与世人的评论相差太多,而受到很大的冲击。原来睦雄的好⾊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而是整个村子都这样。
我茫然不知所措,一个人沿着苇川慢慢走回龙卧亭,在这一小时的路程上,我不断的思考着龙卧亭的事,片刻没有休息。我特别想努力回到原点思考,现在终于知道弃尸那些不可解的理由了,深感有必要重回原点。
现在已大致清楚穿贯整起事件的骨⼲,但整个事件还是如在五里雾中。所谓的原点事件,也就是指龙尾馆三楼密室中,菱川幸子被
杀,还有在“蜈蚣⾜之间”的中丸晴美,及仓田惠理子两人被
杀等谜题。
因为一连串令人纳闷的弃尸事件,所以我无法针对事件原点的这三起密室杀人事件仔细思考。现在我已经掌握了所有的关键,如果这样还不能开解真相,那我就太愚笨了。我没那个能力,然后又拚死命的想,好几次我感到贫⾎,必须蹲在路旁,有时甚至感到想吐,几乎要跌落河里。
太
逐渐西下,越来越接近⻩昏了,风也越来越冷,但是专心思考的我,完全没看到周围的任何东西。当我突然回过神时,我已经站在龙卧亭门前了,不知何时,我就像是飞鸽传书的鸽子,自动回到了旅馆。
在回龙卧亭的这段路上,我拚命想开解真相,但还是没办法。我觉得我快要开解了,我已经快要成功了,我有这种感觉。似乎就只差一点点了,但是一点点又好像离得很远,这或许是因为我缺乏经验,不然就是我能力不⾜吧!
绕着谜题的周围打转,就是无法掌握到核心骨⼲,真是令人焦急。
我慢慢的走进龙卧亭內,看见左手边就是里美养的小鸭鸭舍,然后朝走廊的方向走。我走在⽔泥地上铺着的木条踏板,来到了通往中庭的石阶前,盯着眼前堆叠的石阶看了一会儿,这一阶的石头上都刻着龙的画像,真是精雕细琢。当初来到这里的那一晚,这一只只的龙被龙尾馆三楼火灾的火焰染成了橘红⾊,当时那种光景,似乎让我陶醉在这个不知名的桃花源里。
现在我清楚明⽩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阿通,还有她的女儿小雪。
这两个人⾝上可能流着传说中的杀人魔——都井睦雄的⾎。不,其实应该还不能确定。话虽如此,但调查过她们⾎脉的人,会做出这样的判断也不是没有道理,阿通的祖⺟很可能就是世罗喜美惠。
如果说,这块土地上有人下定决心要斩断都井睦雄这个杀人狂的⾎脉,那么这个人对来到这里的阿通⺟女,会如何处理呢?他应该会想办法让⾝上流着睦雄⾎
的阿通和她的女儿葬⾝在黑暗之中吧?
而现在聚集在龙卧亭的这些人当中,就只有阿通⺟女⾝上是流着睦雄的⾎,别无他人。也就是说,那个充満正义感的不明凶手,要杀的人应该不是别人,就是阿通⺟女。但实际状况又是如何呢?阿通⺟女仍然活着,一些不相⼲的人却相继被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啊!我想到了。
我突然开解了中丸晴美和仓田惠理子两个人的死之谜。她们两人是在相同的情况下被杀,都是在“蜈蚣⾜之间”而且都是坐在阿通⺟女旁边。我之前一直将这
杀案件看作是凶手以年轻女孩为目标的连续杀人命案,搞不好这是一个大乌龙?
也就是说,这全都是意外,会不会是这两次,凶手原本都是要杀阿通⺟女的,而晴美和惠理子刚好坐在这对⺟女的旁边,因而受到了池鱼之殃?凶手没有打中阿通⺟女,却打中坐在她们旁边的那个人。
会不会是这样呢?我觉得应该是,这应该是正确答案。如果这样想的话,就很合逻辑。
这两个女孩在完全相同的地方,如出一辙的被
杀,就是因为凶手连续两次失手的缘故,凶手两次都使用完全相同的方法,但至今仍未成功。
我感觉自己终于诀要揭开真相了,这次穿贯一连串凶残事件的骨⼲,就是那个想要让睦雄的⾎
从地球上消失的人所犯下的罪行。
只是,这样的发现,距离攻下这个难以攻⼊的城堡还很遥远。即使这是正确答案,杀死晴美、惠理子的弹子是从哪里飞进来的呢?这个谜题完全解不开。菱川幸子密室之死的谜题,也同样解不开。
我将右脚跨在石阶上,然后慢慢爬上去,继续思考着,觉得一阵恶心想吐。我已经有十年以上,没有像这样抓住线索思考一件事了,不,应该更久吧!
没多久,我就到了中庭,仍然一直往前走,在草地上停了下来。我抬头一看中庭的上空,夕
正慢慢西下,稍微有点风,天空中有浮云,用⾁眼就可以看到云正在慢慢移动。
我实在不明⽩凶手开
的方式,真是觉得不甘心,就是怎么样想也想不出来。我或许没办法开解这个谜,但,到底是谁⼲的呢?不,到底可能是谁⼲的呢?我猜到了一个人,上山评人告诉我的都井睦雄事件细节,和事件发生后的那些评论,都显示出有这样一个的人物存在。我从我所站的草地上,可以看见“四分板之间”那个房间住的就是⽝坊菊子。
昭和十三年,⽝坊菊子二十二岁,和都井睦雄发生过关系,我现在才知道事件发生的那天夜里,⽝坊菊子也是都井锁定的最大目标之一。但是,她在同一间屋子里的人相继被杀时,冒着生命危险逃了出来,九死一生逃过一劫。但在逃亡中,睦雄追了上来,她经历过几乎等同于死亡的恐惧。
然后,奇迹似获救的茂一一家人,⽗亲⾼一郞却因此遭到杀害,而四女由利子腿大受了
伤,这种恐惧与对睦雄的愤怒,应该不是我们这种局外人可以理解的。
中间虽然经历了战争,而且那已经是遥不可及的记忆最深处,但在菊子的潜意识里,这件事仍像是两星期前才发生的一样清晰,对她来说,这应该是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吧!
当丈夫死了,菊子也迈⼊晚年,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的时候,她想将那个⾝上流着恶魔(也就是曾让她陷⼊极度恐惧中的那个人)⾎
的人,一起带上⻩泉路,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
但是,她要如何做呢?我可以理解⽝坊菊子想要杀死⾝上流着丧心病狂⾎
的阿通⺟女的想法,但实际上要如何做到?菊子几乎看不见。又老又病的卧病在
,几乎无法自己行动,她要如何杀死阿通和她的女儿呢?
而且,阿通⺟女是住在密室里,也就是在“蜈蚣⾜之间”从“四分板之间”到“蜈蚣⾜之间”不仅很远,还是在彼此看不见对方的位置上。
如果从“四分板之间”看的话“蜈蚣⾜之间”会被中庭的石墙挡住。也就是说,即使是眼睛看得到的人,也无法从“四分板之间”直接用
瞄准“蜈蚣⾜之间”
我在草地上绕了一圈,往右边慢慢步下石阶,可能是因为没有吃饭的关系,我觉得头重脚轻,两脚无力,胃很不舒服,完全没有食
。
啊!对了,我心想。死者不是全都在“蜈蚣⾜之间”的,还有龙尾馆的菱川幸子,不是吗?那也是一个解不开的谜题。
“四分板之间”和龙尾馆有没有什么关系呢?我又绕了一圈往右走,再一次爬上刚才走下来的石阶,上气不接下气的
着,好不容易回到了龙雕像的旁边。我眺望着龙尾馆和“四分板之间”这真是个不错的位置。
将宽阔的中庭夹在中间,站在这里,可以直接看见“四分板之间”和龙尾馆三楼的两个房间,就像是在一
线上的两头,而且,因为是没有窗帘的玻璃窗,所以,从“四分板之间”的前方,可以看见在三楼独自弹琴的幸子⾝影吧!从“四分板之间”前方的走廊,就只能看见龙尾馆的三楼,非常适合用
狙击。
但也不可能,因为龙尾馆三楼所有的玻璃窗都是关着的,所有的螺丝锁也都锁上了,不打破玻璃就能
杀屋內的人,实在太不合理了。如果真的能这样,就太神奇了。
而且,在菱川幸子被击中的瞬间,坂出小次郞就站在自己房间前方的走廊上。“四分板之间”与他的“鳖甲之间”距离非常近,如果是在这里开
的话,就算是再迟钝的人,应该也会立刻发现吧!更何况,坂出不是迟钝的人。
我又再次走下石阶,一边走一边想着,但这一切都是空口无凭的假设。为什么菊子的眼睛几乎完全失明,听说医生还有开诊断书,她到底要如何开
呢?真是太愚蠢了。
如果现在有人刚好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从刚才开始,我就一个人上上下下石阶,一定不知道我到底在⼲什么吧?我的脚快要打结了,可能是因为去上山家和从上山家回来都是用走的缘故,我的脚非常疲惫。
从石阶上走下来之后,我又晃呀晃的来到了“蜈蚣⾜之间”前方的走廊。我脫掉鞋子走到走廊上,只有阿通⺟女的房门是木板门,我试着咚咚咚的敲了敲门,并说:“打扰了。”
但是,房间內没有任何回应。我用手推了推门,没想到一下子就打开了,门并没有上门栓。
“阿通姐小。”我对着屋內又叫了一声,仍然没有反应,好像是出去了。我想起了睦雄时代的“晚上偷人老婆”的风俗。
我擅自走进最前面的两叠大的房间,看见了佛坛和方形纸灯,因为屋外还有
光,所以纸灯并未点亮。我试着在佛坛前跪坐,中丸晴美和仓田惠理子就是在这个位置上被杀死的。
我将头向左转看着屋外,在走廊的屋檐下,可以勉強看到石墙和它上面站着的龙,是因为我将木板门打开的关系。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起⾝来将木板门关上,仓田惠理子被杀的时候应该是这样子才对,中丸晴美被杀时,还是芦苇草帘门,但仓田惠理子被杀时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仓田惠理子被杀时,是没有地方让弹子飞进来的。我又再一次跪坐到佛坛前。
难道是上面的格窗?
我抬头一看,格窗确实是一块刻了文字的板子,上面和下面都有若⼲的空隙。从这空隙,可以看见走廊的天花板部分,但只能看见漆黑的古木梁柱及颇有历史的部分天花板。如果可以看见外面的天空,就另当别论了,但要从那个空隙狙击这个房间內的人,似乎有点困难。
接着,我环顾一下室內,试着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与外界相通,但是,连个孔之类的都找不到。
我不认为是阿通将这两个女孩杀死的,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已经归纳出阿通本人是凶手目标的结论了,所以,如果再怀疑这一点的话,推理就又要被推翻了。这两个女孩应该是误中了弹子,这是前提,必须在不更动前提的情况下,使整体合乎逻辑。
我又再次将视线移到木板门上,试着摇晃⾝体、头稍稍前后移动。于是,我觉得木板门的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我觉得很奇怪,便起⾝往木板门前走去。木板门上方有一个小小的龙的装饰物,这是之前就发现的,和格窗的设计相同,也就是将木板钻孔,做出龙形的装饰。
我将眼睛靠近这个龙形的孔一看,非常有趣的是,从那个孔可以看见另一只龙。我将门一打开,发现那个孔的位置,正好对到矗立在石墙上空的龙雕像。我又再次将门关上,试着跪坐在佛坛前,一直盯着龙形孔看,并前后摇晃⾝体。
我知道了!或许这只是没有特殊意义的巧合,但是,我发现我的眼睛、木板门上方的龙形孔,和石墙上方的龙雕像,刚好排列成一直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也就是说,跪坐在佛坛前的我,若稍微调整一下视线,就可以从木板门上那个非常小的孔,看见石墙上那只龙。一开始,我从孔中隐隐约约看见的东西,就是石墙上的那只龙雕像。
破坏龙。御手洗。
像是老天给我的启示一样,电报上的文字直接冲击我的大脑。我感受到这短短的几个字,就像是弹子飞过来一样,觉得我的头好像被击中了,就像那两个女孩一样,几乎要当场倒下。
破坏龙,破坏龙。
我站起来,像是梦游般,晃呀晃的来到了走廊,穿起放在地上的鞋子。我还以为我有看着石阶走下来,但我的眼睛一直盯着上方的龙看,所以脚一踩空摔了个倒栽葱,撞到地面。
“好痛…”我不由得叫了出来,就这样趴在地上想了一下。但是,我想先不管痛不痛了,赶紧站起来,将长
上的泥巴拍掉,穿上鞋子。
我沿着石墙走,再次往石阶的方向走回去,同时一直看着上面的那只龙,就这样一边看着龙,一边爬上石阶。中庭的另一头,也就是龙胎馆的对面,夕
正逐浙落下,附近都被夕
染成了红⾊,这和我第一天晚上来到龙卧亭时,碰到火灾的那个情形有点类似。
我慢慢的爬上石阶,在被渲染成金⾊的世界中,朝那个好像不会动的生命体——青铜龙前进,觉得自己像是要去挑衅它似的。
这个时候,龙的部腹发出了金⾊的光芒,是因为夕
的照耀吗?但是,那道细小且像钻石般锐利的光芒,就像锥子一样刺进我的眼睛。一瞬间,我感到晕眩,然后我全都明⽩了,谜题开解了!
那就是龙显现本
的一瞬间。这个时候,我打从心底明⽩,这个一脸无辜矗立在这里的这个东西的可怕。仓田惠理子、中丸晴美,还有小野寺锥⽟,她们的死我终于都明⽩了,全都是这只龙⼲的。
我
动的叫出声。我非常害怕这只龙,完全不知道接下来我会发生什么事。霎时间,我的⾝体发出很大的声音,从石阶上滚落了下来。
“谁来救我!”我想大叫,但是我叫不出声,就摔到了地上。我的耳朵立刻听见啪的一声,发现我的左手被庒在⾝体底下,一瞬间,我感到全⾝像是世界末⽇般的疼痛。
“谁来救救我!好痛!好痛!”我拚命踢着双脚,扯着喉咙大叫。头脑已经非常混
,除了求救以外,完全无法思考其他的事情。我在地面上痛得直打滚,咬着牙想办法努力忍耐痛楚。
“谁?谁来救我!好痛!好痛!”我倒在地上,不断叫着,完全没想过要自己爬起来,只觉得头越来越痛。
“石冈先生!”我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我心想,太好了,我得救了。
“您睡在那里做什么?”那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悠闲声音,我觉得头晕目眩。
“好痛!我好像骨折了,叫医生来!”我叫着。
“石冈先生,真的吗?您不是在开玩笑?”好像是里美的声音。我一直看着直接穿着拖鞋跑过来的里美的脚。
“我才没有在开玩笑,我真的很痛!”我认真的叫着。
“在这种地方怎么会骨折呢?”
“待会儿再说,先叫救护车!”
“怎么会有救护车?这种小村子应该没有救护车吧!我们去⽝坊医师那里!我现在去叫计程车,您等一下好吗?”
“嗯,好!”我别无其他的选择,怎么样都好,我只希望赶快将我从这地狱救出去。
我一边咬牙忍着,一边看着可能是跑去龙尾馆打电话的里美的背影。
我被丢在⽝坊外科医院诊疗室角落的
上,已经两个小时左右了。在我发呆的同时,屋外的太
已经完全落下,病房內越来越黑。
虽然中餐和晚餐都没吃,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肚子完全不饿,医生好像在里面和家人一起吃晚餐,在病房可以听见小孩的笑声和电视的声音。
里美用计程车将我送到医院,扶着我走到医生面前之后,就说她必须回去准备晚餐,很快就走了。计程车上強烈的晃动,令我苦不堪言,在我躺在诊疗室病
前的这段时间,简直就像是⾝处地狱一般,只要左手一震动,我的⾝体就会感到剧痛,我忍不住想,⾝体会不会是断成两截了。
活到这把年纪,我还不曾有过骨折的经验,不只是骨折,也不曾生过重病,所以我从没有长期住院和手术的经验,只有以前车祸时短期住院过。
手臂骨折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经验,找从来没想到会这样,现在终于知道骨折有多痛了,甚至痛到让我脑筋一片混
。即使都来到医生这里了,我还是不敢看自己的手,因为我担心这么痛,会不会是我的手怎么了,搞不好已经断了掉在地上。我真的非常害怕。
但是现在,我已经完全不痛了,幸好疼痛只持续了三十分钟左右,因为医生和护士已经为我打了⿇醉针、照X光和上石膏。他们要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就去吃饭了。我心想,他们会不会完全忘了我人还在这里呢?护士好像已经回家了,医生也完全没有要过来的样子。
当疼痛消失之后,我才觉得自己刚才因为疼痛而那样大吵大闹实在很丢脸。医生可能以为病患已经睡着了,但即使是在黑暗中,我还是睡不着,一直想东想西的。我会从石阶上滚落下来,就是因为太专心想事情的关系,所以当疼痛消失后,我又开始继续思索,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已经发现了令人震惊的事实,就是矗立在中庭的那只龙的秘密。在我骨折的那一瞬间,取代我⾝体疼痛的,就是发现这个离奇的事实。像我这样的智商,居然能发现这样的事实,真是令人佩服,而且令人惊讶吧!所以,当然得付出这种⾁体痛苦的代价不可了。
但是,只有我发现的这个事实还不够,虽然我发现了,但,没有实验就无法真正证明,充其量只不过是个推测而已,真是一个令人感到震惊的机关。
不过,只有这个发现还是无法完全开解谜题,我应该思考的事情还有很多。我认为,凶手一定就是⽝坊菊子,如果这些关系者当中有人想要让睦雄的⾎脉从地球上消失的话,就不能将菊子排除在外。但是,菊子却是个眼睛失明的人,
本无法开
,她或许可能会盲眼
击吧,但这样就不可能瞄准目标。
而且,很难说⽝坊菊子是凶手,因为在她死后,阿通⺟女还是继续被人追杀,奇怪的弃尸案还是接连发生,这又该如何解释呢?此外,菊子本⾝又为何会被杀呢?关于这些,我完全无法解释。虽然如此,⽝坊菊子和这一连串杀人事件还是有很大的关系,这是无庸置疑的。因为我能力不够,所以只能开解大约五分之一或是四分之一的谜题。
医生终于回来了,他将诊疗室的电灯打开,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医生,这间医院好像是⽗子一起经营的。医生说,是单纯
骨折,没伤到关节,所以不用担心,一个月后就会痊愈了。他对我说,可以回去了,但是,到龙卧亭有好一段路,要我抱着沉重的左手走这么长的路,我实在很不安,就请医生帮我叫计程车。
打上石膏的左手垂吊在
前,我就这样回到了龙卧亭,这个滑稽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很悲惨。因为要去吃饭的关系,必须到大厅去,但我的⾝体真的很疲累,头脑也昏昏沉沉的,所以想还是先回房间休息一下。要对所有的人一一解释这个夸张的石膏,实在很⿇烦。我走进房间后,一看手表,已经八点半了。
我早就将铺在地上的被子当作
使用,不打算摺被子了,因为被子拿进拿出实在很⿇烦。在悲剧不断发生的龙卧亭没人会苛责我,而且也没有女服务生会替我将被子收进柜子里,到晚上再替我铺被子了。我实在好累,回到“莳绘之间”后,电灯也没开就直接倒卧在棉被上,我的石膏手因此撞到了我的
口,感觉肋骨几乎要断了。我心想,只要躺个五分钟左右,再去龙尾馆请他们给我晚餐。
我好像睡得非常非常
,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我原本没有觉睡的打算,也不记得想觉睡。或许是因为实在太累了,也或许是医院注
的止痛针里含有镇静剂吧?不然就是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已经将龙胎馆的“莳绘之间”当作是自己的家了,一回到房间便整个人放松了吧?有可能这些原因都是,总之,我一躺下来,虽然觉得打着石膏的左手很重,但还是连棉被也没盖就睡着了。
突然间,我仿佛听见“咚咚咚”的声音,四周传来強烈的嘎吱嘎吱声,我觉得很奇怪,就醒了过来。这时,我感觉自己的
口被重物庒着,心中生起一股绝望感,这下完蛋了。
原来是地震,而且是非常大的地震。我还以为有一
柱子倒在我的⾝上,但其实不是,是我打了石膏的左手。
摇晃很快就结束,等我回过神时,我已经坐在棉被上了。我就这样坐着,思考了一会儿。我刚才到底睡了多久?整个房间一片漆黑,因为刚才没有开灯就直接睡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一直坐在棉被上,听见了潺潺的流⽔声,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流⽔声一直持续不断,而且好像越来越大声。
我心想,这应该是流经屋外导⽔管的⽔声,不过,还是觉得很奇怪。这个⽔声我常听见,但仔细一听,就会发现这流⽔声总是潜蔵在黑暗之中,我不记得我曾经这么在意过这个流⽔的声音,以前的声音非常微弱,但今天晚上这个声音却让人莫名的在意,因为今天的声音和以前的不太一样,变得很大声,四周还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我站起⾝,穿过黑暗的房间,像平常一样,穿过四叠大的房间后,再穿过两叠大的房间,来到了走廊上。
“咦?”我不由得发出疑问。
外面非常安静,和平常不太一样,感觉很诡异,我很难解释清楚,但是龙卧亭本⾝很明显的发生了什么事。潺潺流⽔声依然不绝于耳,声音变得非常大,开始包围整个龙胎馆。我竖起耳朵,大巨的⽔声让我不得不去想,除了⽔声之外,潜蔵在这黑夜下的不寻常气氛,到底是什么呢?这股又香又甜的独特气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感觉都和平常不一样,这个我已经习惯的中庭,简直变得像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呢?我站在所有一切宛如死绝般的诡异寂静中思考着原因。
庭院里开始起雾,整个雾看起来像是闪烁着⽩⾊光芒,是因为月亮出来的关系。我一抬头,月⾊看起来很朦胧,可能是起雾的缘故。但月亮的形状很
満,好像是満月。不管是雾也好,月亮也好,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因为之前我已经看过好多次了,今天晚上的情形并不是因为雾或月亮。
又是⽔声,潺潺的流⽔声还是没有停止,已经将我所在的龙胎馆团团包围住了,让我突然有种幻觉,彷佛整个龙卧亭包含中庭在內,都浮在波涛汹涌的⽔上,慢慢的往下流。走廊很明显的在摇晃,我将视线移到撞钟房的远处山顶,可能是因为起雾的关系,什么也看不见。
我开始产生错觉,觉得法仙寺的山,还有撞钟房都正在随波逐流,好像离我越来越远。
我心想,是这样吗?终于回过神来。我之所以会产生这种幻觉,是因为所有的灯光都消失了,天空中的満月照着弥漫的雾气,发出⽩⾊的光芒,周围才会有亮光。也因为这样,我刚刚才一直没发现龙卧亭的灯都没有亮,龙尾馆那里,也没有像平时一样透出灯光,龙头馆的⼊口一样没有灯光。而龙胎馆走廊上像蛇一样蜿蜒、成螺旋形上升的一整排灯泡一个都没亮。
一点光都没有,每间房间的芦苇草帘门中也没有透出灯光来,这种种情形,让我觉得龙卧亭好像死了一样。
感到非常不安的我,来到“鳖甲之间”想找坂出,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人被留在这里了。走到他房门前一看,没有坂出的拖鞋,我心想,咦?这种时间他居然不在?我叫着他的名字,叫了两、三声之后,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我将手放在芦苇草帘门上,用力一推就打开了。我将⾝体探进两叠大的房间,又再次叫着皈出,但还是没有人回答,我又继续走进四叠大的房间,里面也是空
的,没有人的样子。
我有种绝望的不安,回想从医院回来时这里的情形,我还记得当时这间房间有微弱的灯光流怈到走廊上,还记得走廊上放着一双拖鞋。平常时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那时我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异样,这间房间前的样子还是和平常一样。我开始感到惊慌,便加快脚步走下走廊。但是,我无法走得和平时一样快,我的左手很重,吊着左手的脖子也很痛,一想跑就觉得自己快要摔倒了。
我来到了二子山⽗子的“云角之间”前方,这里也没有一点灯光,走廊上也没有放着两双拖鞋。平常时这里总会放着两双拖鞋,房间內透出的灯光则会照在拖鞋上,很快就可以知道他们⽗子是否在房间內。刚才我走进自己房间时,我也记得曾经看见这里有两双拖鞋。
刚才?我感到愕然,那真的是不久之前的事而已吗?
龙卧亭的情形实在很诡异,全都和以前不一样,我看着走廊上的墙壁,都井睦雄的那幅油画不见了。
“二子山先生、二子山先生!”我拚命叫着,但是没有人回应。
我将芦苇草帘门掀开,也同样很容易打开。我走进两叠大的房间,再打开通往四叠大的房间的门,然后又叫了一次,还是没有回应,接着,我又进⼊六叠大的房间,令人惊讶的是,屋內空无一物。没有棉被,矮桌也被竖起来靠在墙边,没有旅行袋,也没有写着祈祷文的小本子,墙壁上也没有用⾐架挂着的⾐服,四个坐垫堆在一起,放在房间的角落,完全不像有人住在这里似的。我之前常来这里和神主⽗子聊天,然而这一切现在都像是在做梦一样,房间已经收拾得⼲⼲净净了。
走到走廊上,我回到了“蜈蚣⾜之间”的前方,我的不安在这时已经成了害怕。我屏气凝神的站在那里,但是那个不明的流⽔声却一直不绝于耳。天空挂着一轮満月,包围着龙卧亭的雾眼看着越来越浓,简直就像是要
我发疯一样,龙卧亭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大家到底去哪里了?难道说,这间奇怪的房子已经完全被不知名的怪物占领了吗?
“蜈蚣⾜之间”的前方也是一样,没有拖鞋,也没有从屋內透出来的灯光,我对着房內大叫,也是没有任何回应。我将⾝体探进两叠大的房间,再试着叫得更大声些,情况还是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改变。我好像听见有什么声音,但那只是我自己声音的微弱回音。
我很想哭,心脏怦怦跳个不停。我拚命地跑过木条踏板,木条踏板因此发出吱嘎的声音,但是也只有这样。这间屋子像是有怪物住在里面一样,声音一下子就被嘲
的空气昅进去了,然后又回复平静。
我感到脚步很不稳定,旁边的木屐箱上布満了灰尘和蜘蛛网,奇怪?这个木屐箱本来就是这样的吗?住宿客人的鞋子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拖鞋
错的塞在里面,只有一双鞋子被塞在柜子的最里面,就是我的鞋子。
我看见龙尾馆,这间完全没有灯光的建筑物,在月光的照耀下,看起来就像是雄伟的废墟。难道说,所有的人都无声无息的聚集在这个建筑物的大厅里吗?大家在漆黑中悄悄集合?龙胎馆里没有人,但龙尾馆应该不至于会没有人,因为育子、里美等⽝坊家的人都住在这里。
我打开门走到龙尾馆的走廊上,这是每次吃饭都会经过的地方,但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很神秘的空间了。可能是因为很黑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半个人的关系。在往大厅的途中,我看了厨房一眼,这里让人觉得比任何地方都要来得寂静。餐具整齐的排列着,大多收进了嵌有玻璃门的橱柜里,另一部分则是井然有序的堆放在不锈钢的桌上,大锅底下没有火,所有的金属和瓷器都像是屋外的空气一样,冷冰冰的。
我赶紧经过走廊,来到大厅,这里也是空
的,许多坐垫都被收在一起,堆放在角落。整间房子都是空的,散发出空屋独特的味道,不仅看不到半个人,感觉就像是大半个月没人住过一样。为了借电话,我来到同样没有半个人的起居室,龙尾馆就像是空
的废墟般。
我开始幻想,或许这里早在好几年前,就是一个空屋。虽然看不到任何人,但我总觉得死去的⽝坊一男会突然从某个地方出现。⽇本自古就常流传那种被狐狸
住的故事,或许,我也被亡灵
控了,在这个空旷的房子內,一直唱着独脚戏,这真是令人⽑骨悚然的胡思
想。
我慢慢往走廊的方向走,来到楼梯,我又爬了上去。我想去里美的房间看看,或许可以找到什么线索,虽然从整间屋子的情形看来,应该不可能只有里美一个人留在家里,但或许叮以发现住宿客人全都不见的理由。
虽然我不需要放轻脚步,但是整间屋子都太安静了,所以我自然而然的蹑手蹑脚起来。慢慢爬上木制的阶梯,我的脚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咦?我觉得有点奇怪,总觉得不对劲,我闻到了灰尘的气味,楼梯的扶手处⽩⽩的,上面布満了灰尘,在不知不觉之间,似乎已经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二楼的走廊就在我眼前,那里也和楼下一样很黑,同样没半个人的样子。我看见了曾经进去过一次的里美房间的门,但那里也是静悄悄的,里美好像不在里面。
我心想,该怎么办?但还是先敲了敲门,原本想叫她的,但我的声音瞬间又缩了回去,因为在无人的走廊上,我看见像是手电筒的微弱灯光在移动。我决定不要走到走廊上,就这样直接往后退,一阶、二阶、三阶的走下楼梯,我一边这样做,一边尽可能将⾝体庒低,感觉非常危险。
我觉得是之前看到的那个幽灵,是拿着猎
的睦雄灵魂在屋內徘徊。我尽量不要发出脚步声,小心谨慎的走下楼梯,以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心情回到了长廊上,然后我轻轻的走在木条踏板上,往龙胎馆的走廊走。
在一片死寂的龙卧亭中,我感到束手无策,只好独自爬上走廊。今后该怎么办才好呢?要如何行动呢?我完全摸不着头绪。大家都去哪里了呢?这里就好像是世界末⽇一般。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我又回到了“莳绘之间”虽然这里也不一定全安,但我这几天都住在里面,就好像是我的地盘一样。
走廊上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电灯依旧没有亮,在“蜈蚣⾜之间”和“云角之间”的前方也看不见拖鞋。我在走廊上走了一会儿之后,慢慢看见中庭充満了雾,天上的満月使整个空间都泛着⽩光,比刚才还要亮。雾越来越浓了。
都井睦雄就站在这样的雾中,他的额头上绑着⽩⾊的头巾,头的两边各揷了一
手电筒,这两
手电筒发出的光使得雾气也发光,所以他头的左右两侧,看起来就像是竖立着两
⽩⾊的
。他穿着立领黑⾐,在黑
外面
上绑腿,脚上好像穿着胶底工作鞋。虽然是站在浓雾之中,但是因为雾会发出⽩光,也就照到了亡灵的脸上,他的脸看起来自⽩的,但央中则是黑黑的。
随着我往走廊上爬,站在中庭央中像雕像动般也不动的亡灵,也慢慢产生变化。当我停下来时,亡灵慢慢转过⾝来背对着我。这个时候,因为他将右手稍微举起,所以我看见他拿着猎
。他慢慢转过⾝,背向着站在房门前的我,迈开了步伐,好像是在叫我跟着他走一样,而我也不知不觉跟了过去。
我的头脑已经不太正常了吧!虽然我不是不会害怕,但我还是走下走廊,走到草坪上跟在亡灵后面。雾越来越浓,我走到外面,才发现起风了,雾气也慢慢的飘动,所以有些地方雾浓点,有些地方雾淡点。一走进雾浓的区域,亡灵就消失不见,我加快速度追上,就又看见他了。
亡灵朝着通往龙头馆的小径走,就是那条沿着龙胎馆走廊的小径,我本来以为他是要去龙头馆的后面,但亡灵又爬上了走廊,就这样消失在离龙头馆最近的“猫⾜之间”了。
难道亡灵是住在那里吗?但那个房间以前好像是中丸晴美,还是仓田惠理子生前所住的房间。我站在草地上,心想,难怪她们全都死了,可能就是因为住在亡灵住的屋子內,所以才会引起亡灵的不悦吧?
“咚,咚!”我听见两声
响,以为是从龙尾馆那里发出来的,因为太⾝历其境了,我整个人醒了过来。为了了解真相,我朝着龙雕像跑去,当我站在龙旁边的同时,我看见睦雄的亡灵从“蜈蚣⾜之间”前方的走廊跳到中庭,然后朝龙尾馆的方向又开了一
。
原来还有另一个睦雄的亡灵!我吓得冒出一⾝冷汗,站在那里动也不动。龙卧亭內充満了睦雄的灵魂,到处都是长得一样的灵魂。我刚才一直用右手支撑着沉重的左手,我的右手⿇了,脚也觉得没力,好像快要失去知觉了。
我怎么可以在这么恐怖的屋子里生活这么长一段时间?虽然说之前不知道,但我还真是泰然自若啊!所以大家才会全都逃走了,是吗?
如果是真的人,不可能才消失在“猫⾜之间”没多久,就立刻出现在“蜈蚣⾜之间”比穿过草坪跑过最短距离的我动作还要快。我当场全⾝无力蹲了下来。
开完
的睦雄亡灵就这样慢慢走着,绕到石墙下面,好像是要爬上石阶往我这里走来,我非常惊慌,这样一来,我和他就会在龙的旁边碰个正着的。我几乎是用爬的,从草地往“四分板之间”退去,就这样弯着
隐⾝在雾中。如果他向我开
的话,我一定没命,因为对方不是人,如果他要追我,我是无处可逃的。
那么,都井睦雄刚才到底是在对谁开
呢?
都井睦雄的亡灵又突然出现在龙雕像的旁边,和刚才站在草地央中的亡灵几乎是相同的装扮。头上绑着头巾,两边各揷着一
手电筒,⽩⾊的脸央中则破了一个大黑洞。
亡灵走在通往龙头馆的石头路上,我一直庒低⾝子在草地上看着他,他爬上了龙头馆的石阶,慢慢往沿着龙头馆的小径走。这次,他没有进⼊“猫⾜之间”我从草地上站起来,继续弯着
往前走,虽然很危险,但我就是想跟踪亡灵,反正也没别的事可以做。
亡灵在龙头馆的转角转了弯,然后就消失了。我用右手扶着沉重的左手,拚命的跑,虽然不是用手在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速度只有平时的一半,好在手已经不痛了,现在这个季节也不热,否则石膏內流汗的话实在令人受不了。
我沿着龙头馆的小径快速的走,来到可以看到后面广场的地方,看见亡灵消失在通往法仙寺的竹林中。我心想,亡灵也要走那个⽩山竹丛林间的坡道吗?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如果真的是亡灵的话,应该可以用更轻松的方式去法仙寺吧!
我庒低⾝子,谨慎的走到了亡灵消失的附近。我战战兢兢的窥看着竹林內,在竹林
错而成的绿⾊隧道上空,就是法仙寺的土墙边,亡灵变成了一个影子站在那里,然后又很快消失了。我跟在后面,爬上了満是⽩山竹的斜坡。
当我爬到土墙边时,睦雄的亡灵已经穿过主殿前慢慢走远了,我毫不迟疑的走进院內,来到了主殿的墙边,缓缓跟在后面。以前我也常这样做,所以我不知不觉的就想沿着主殿左转,而且毫不犹豫,但亡灵却是直直的往前走。
不久之后,他看了看右边⾜立住持所住的地方,同时准备闯进墓地。石头路呈一直线的穿贯墓碑群,在另一头的雾中,我茫然看着一阶一阶的墓地,亡灵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在泛着⽩光的雾中,层层重叠的墓碑,看起来就是一群摩天大楼的远景,虽然这是我
悉的景象,但,怎么有点怪怪的?因为到处都是倾倒的墓碑,这是怎么回事?到处都是倒下来的墓碑。
在前方的雾中,一个穿着黑⾊衬衫的男人,穿梭在墓碑之间,那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影,他略微弯着
,动作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自信。那是藤原。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但是因为他的⾝影很有特⾊,所以我立刻就认出来了。藤原彰又出现了,他还活着,他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决定要观察藤原彰,如果我一直和他距离这么远的话,可能会漏看了什么,所以我决定绕到他的旁边去。我跟着阿通来墓地时,也都是用这个方法。我一致往右绕,想要尽可能的走到藤原旁边,今天晚上的雾很浓,就算是离他很近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而且,不这样做的话,以今天这个能见度不可能看见他在做什么。
我来到他的旁边,看到他手上拿着小铲子,他是想挖坟墓吗?深夜里,藤原独自在没有半个人的墓地,拿着铲子走来走去,他果然是凶手!
他在墓地的一角停了下来。因为有段距离,而且又是在深夜的雾中,我没办法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我只能看见藤原一个人一直站在那里,他的上半⾝几乎没有动,但其实并不是这样,他不断用铲子铲着地面,让地面的土变松软。
那一瞬间,我听见了“轰”的一声
响,整个墓园被染成了橘红⾊,因为
冒出来的火焰映照着四周的雾气。只有一声
声。整个雾都在发光,我无法确认狙击手所在的位置。虽然我马上往左右看,但就是看不到凶手,只能看见慢慢倒在地上的藤原。
很明显,这是睦雄的亡灵⼲的,所以我拚命在墓园內搜寻睦雄亡灵的⾝影。但是,却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从藤原倒下的墓碑四周后面,有无数个黑影纷纷站了起来,并朝向藤原那里靠近。这种情景,简直就像是墓碑里面的死者纷纷回到了这个世界,我胆战心惊的看着。
然后,在我右前方,一个抱着
的黑影悄悄的朝着与藤原相反的方向跑掉了。那是睦雄的亡灵!我立刻这样想,但并非如此,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我整个人呆住了。我盯着那个跑掉的背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发现这个逃亡的家伙,从墓碑后面涌出的那些人全都跑到藤原那里去了,没有一个人发现有人朝着另一个方向逃走,因为当时的雾很浓。开始起风了,远处的竹林发出沙沙声响,也可能是因为四周充満了各种声音,我反
的开始跟踪那个影子。
难道我不觉得危险吗?明明就此别人胆小一倍的我,现在想想,还真不可思议。来路不明的可疑人影刚才开
将藤原彰击倒,虽然不知道藤原彰是否死了,但很明显看出这个影子是打算要杀他的。我⾚手空拳,左手还打着沉重的石膏,如果被他发现,转过头来开
打我的话,我铁定没命的。是我对危险多少有了免疫力吗?还是我接二连三的看见有人被杀,所以心里已经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愤怒?我忘却了自⾝生命的危险。
影子将藤原远远抛在背后,走到了⾜立住持所住的地方后面。在这个一直跑个不停的人⾝后,雾慢慢卷成了漩涡,影子停了下来,靠近
舍。难道是跑累了吗?停下来之后,他又继续步履蹒跚的走着,好像很
的样子。
为了不要被他发现,我都躲在物体的后面移动,谨慎的跟着。还好这天晚上的雾很浓,如果是平常的话,我打死也不会想做这种事的。
令人意外的是,影子好像也累了,他的呼昅似乎很急促。我很惊讶的看着他,走在前面的人可能什么事都⼲了,对我来说,这些工作不是人类可以做的,所以我才会觉得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是怪物,他应该比正常人狂疯好几倍,还拥有远远超过正常人的坚強意志、行动力和腕力啊!我最怕的就是这个。但是,这个人魔就像一般人一样,连续跑了一段路之后,也会
气,在一旁休息。这个情形让我觉得自己看到了奇迹,我终于知道远方的那个怪物其实是人。
影子又开始快步的走,他穿过⾜立家的后院,走到了土墙旁边。这里的土墙也有缺口,我看见影子从这个缺口钻了进去,一溜烟就不见了。我来到土墙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那个怪人会不会已经发现我在跟踪他,躲在土墙缺口的另一边,拿着
等着我的出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在我一露面的瞬间,我的脸可能就会中弹。
当我的背靠上土墙时,才发现我的心跳声,使全⾝都感到震动。因为雾而显得嘲
的夜晚空气,令我⽪肤冷得刺痛,但我的额头却不知不觉渗出汗⽔,那不是因为热,而是因害怕吓出的冷汗。我的⾝体因为脖子上挂了像石头一样重的石膏手,
本无法动弹,从现在开始算起几秒钟之后,我可能就会被
打中而倒在地上。
我想出了一个方法,在土墙的缺口前先蹲下来,将头靠近地面偷窥偷视对面的情形。我松了一口气,感觉全⾝上下噴出了放心的汗⽔。太幸运了,我一庇股坐了下来,因为土墙的对面没有半个人影。太掉以轻心也不行。
我休息了几秒钟后,用右手随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便小心翼翼的将脸从土墙的后面露出,诡异的影子一边走在竹林茂密的斜坡上,踩着⽩山竹的叶子,一边往下坡走。在我踌躇不前的时候,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
我鼓起勇气从土墙的后面走出来,将脚慢慢踩进竹林里,尽量不发出声音走下山,我没有忘记要弯
,同时留意着⾝后的围墙,注意前方的那个影子是否会回过头,如果被发现我就没命了。因为只有对方有
,我是两手空空的,脖子上还挂着沉重的石膏手,行动非常迟缓。
影子的动作很灵活,又开始迈开步伐。当他走完斜坡后,来到了下面的道路,那是面向龙卧亭和法仙寺山门的碎石子坡道。影子向路的左边靠近,从这里慢慢往下走。
很怕死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接近影子。为了不让脚下的竹叶发出声音,我花了很长的时间走下斜坡,来到碎石子的坡道后,便赶紧靠到左边,蹲在杂草的后面,还好起了一点风,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影子已经走远了,在黑夜与浓雾中,我几乎无法用⾁眼看出他是否还在。
影子似乎没有要再跑的样子,我好不容易从雾中看到了他的样子,他好像是想慢慢走。到底是谁呢?我心想。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了,我完全看不到他的体形和感觉,只看到他戴了一顶帽子,这是确定的。我刚才在墓地从侧面看到他跑步的⾝影时就发现了。
这个时代,戴帽子的男人很少见,所以拿
、戴帽子——难道这个人是猎人?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一个人有戴帽子,也就是说,我没有认识猎人这类的人。他穿着像是羽绒夹克的外套,这样看来,这个男人果真是我完全不认识的外面的人吗?我不记得在龙卧亭里的人和住宿客人当中有这样的人。
我非常害怕被敌人发现,我已经在脑海里反覆想过上千次,他突然转过⾝拿着
朝我跑过来的画面,只要一想到,我就想放弃跟踪。我下定决心,就这样蹲在路边,一动也不动的观察了好一会儿。但是,当影子被黑暗呑噬之后,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催促着似的,又开始迈开步伐。这样的情形一直反覆持续,如果我真的被打中的话,我想我应该会很后悔吧!既然这样,就⼲脆放弃算了,对吧?好几次我这样反问自己,但是我无法回答,又继续走着。
此时,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如果我跟别人说的话,可能会被笑吧!我的脑海里不断反覆出现御手洗信中的一句话:“这是你的使命。”我的这个举动是正确的吗?这样做真的能完成使命吗?我一点信心也没有,但我还是默默的追着影子,已经没有任何理由了。就像御手洗所说的,现在能做这件事的只有我一个,所以我只能硬着头⽪去做。
我尽量避免站着走路,而是躲在⾼⾼的杂草丛中或电线杆后面前进,每次走到这些东西的后面,即使再⿇烦,我也一定会尽量蹲着。每次都会想,那到底是谁?即使是外面的人,搞不好也是我认识的人。
有几个事证是満明显的,现在已经可以排除许多可能
了。首先,那个影子不是藤原彰,这是确定的,因为他刚才已经被那个影子击倒了;再来,也不是守屋敬三,因为他已经被杀了,而⽝坊一男也同样不可能。如果就可能
来看的话,会是⽝坊行秀吗?还是二子山⽗子其中的一人?或是坂出小次郞?我觉得还是行秀最可疑。应该也不会是那三名官警当中的一个,因为他们三人总是一起行动。育子、里美和松婆婆是不可能的,难道真的是外面的人吗?
从雾中露出的満月使雾发出淡淡的光辉,树林从我周围消失之后,在坡道下方展开的地面看起来像是充満了神奇的光芒,整个贝繁村就浴沐在这神圣的光芒中。在这一片光芒里,风忽強怱弱的曲折蜿蜒般穿过,发出了声音,走在前方的影子便慢慢的走进这像是漩涡的光芒央中,然后度桥。
走过了桥,影子沿着河川向左转,我也弯着
快步跟上。那里是一个古木的林子,所以跟起来很轻松,我以略微弯
的势姿跑下了山坡,如果不快一点的话,影子就会消失在夜雾里,今晚的一切都会变为泡影了。
我来到土桥上时,蹲下来一看,感到非常吃惊,因为河边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景⾊。雾中的苇川边,像巨人一样整齐排列的樱花树,飘下了如雪花般的瓣花。因为月光使整个雾散发出⽩⾊光芒,随风飘下的樱花看起来就像是无数的带子,在发光的空间里飘动着,飞舞的樱花瞬间泛着⽩光,在空中飘了好一阵子,才消失在贝繁村的⽔田那一头。
就在这样的
人景致中,影子悄然的走着,我也又站起来,走左边这一条路,躲在一棵棵的樱花树⼲后,追着影子。前方⽩⾊瓣花不断纠结在一起飘落下来。影子到底要往哪里去呢?还是说他要回到哪里去呢?残暴的凶手,他的⾝影看起来很孤独。
“啊!”我不噤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前方的影子停了下来,我也躲在一棵樱花树的后面不敢动,只将头伸出去观察,这样一来,即使他回过头,我的头看起来应该就像古木的一个树瘤而已。影子突然在前方消失了,因为能见度不是很好,所以我也没有自信,他好像躲到了附近的樱花树后面。我鼓起勇气,走到前一棵樱花树那里再窥探情形,影子果然就躲在前方的树后,我看见他躲在树⼲后面慢慢将
口伸出,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这个时候,我什么也没想,只是茫然的想那家伙又要杀谁了,这很像我在电视或电影上看到的情节。好像跟我完全无关,只要做完了这件事,凶手应该就会回去他的处所了吧!如果能直捣他的巢⽳就太好了,我是这样想的。就在影子拿着
等待的那一头,我隐隐约约看见了人影。这个时间会是谁呢?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夜樱飘舞的雾中,我慢慢看清楚了影子的轮廓,他好像要朝这里走来,那个⾝影看起来怪怪的,原来是一个大影子加上一个小影子。
糟了!那是牵着小孩的阿通!
就在那一瞬间,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那样做。我从樱花树后面冲了出来。胆小的我想起当时的情形,即使是现在还会两脚直发抖。即使用我的
命去
换,我也不愿意看到小孩子被杀吧!我
本没想到这么多,就直接从树的后面跳了出来,朝牵着小孩的影子奋力的跑,我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的叫着。
“危险!阿通姐小,危险!快跑!带着小雪!”我忘记左手还包着重重的石膏,两只手一起用尽全力挥动着。
“啊!”小雪叫了一声。
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的
口快要爆开了,我
动的咒骂着那些态变的人,竟然将小孩牵扯进这种
七八糟的成人世界里。为了那些没有大脑的人,我现在真想去死。
大小影子停了下来。经过短暂的踌躇后,⺟亲牵着小孩的手,想要折返来时的路。
“回去!回去!”我扯着喉咙拚命叫,然后跑了起来。瓣花敲打在我的脸上,突然刮起的风吹
了我的头发。
黑影从前方的樱花树后跳到路上,他拿着
,
口已经对着我了。我停了下来,想要跳到右边逃走。这时,我看见四周的雾一下子被染红了,飞舞的瓣花看起来就像是无数的火花。接下来的那一瞬间,我只记得我的眼前覆盖着⽩⾊烟雾,然后就感受到很大的击撞,摔倒在路边的⽔田里。
我觉得自己好像听见“砰”的一声
响,我的⾝体跟着掉进了泥里。回想我四十几年的人生里,这种事情实际上常会发生。我已经活到这个岁数了,一生也不算太短,我是这样想的,所以,我的人生还算美好吧!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御手洗的脸,和二十年前我曾经喜
过的那个女孩的脸。在死前的一瞬间,就只浮现出这样的东西而已,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
我觉得好痛。背部、折断的左手、肩膀还有部腹。我用可以活动的右手试着摸着感到痛的部腹,发现我的指尖沾到了黏黏的⾎,被
打中原来是这么令人摸不清楚状况吗?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到底是哪里中弹了?
比起这个,我更期待凶手现在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给我心脏致命的一击,虽然我很害怕,但是这样一来,那对⺟女就一定可以逃跑了吧!在我这样想的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有点像是英雄。
但是,杀人魔却没有再出现,我觉得很痛苦,试着呼昅。我发现我还是可以呼昅,伤口也不是那么痛,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应该可以起得来。我使尽全⾝的力气坐了起来,于是我感觉到部腹冒出稠浓的⾎,我知道我真的被打中了,那种绝望是笔墨难以形容的。我那⽩⾊的石膏手早已沾満了⾎和泥土。我拚命的爬,爬上了道路,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开始往前走,我看见令人绝望的景象,瞬间觉得⾝体好痛。
影子拿着
跑,我眼看他越跑越远,而他的前方就是原本牵着小孩,现在死命抱紧小孩拚命跑的阿通。我忍着痛楚,也跑了起来,我一定要想办法救她们,就算是要赔上我的
命也在所不惜,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想。
我心想,那个影子是行秀吗?那会是行秀吗?我在那影子的执着上彷佛看到了行秀
沉的眼神。为什么要苦苦追着那对手无缚
之力的⺟女呢?我觉得非常生气。
我在前方听见了男人的叫声,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叫。我以为是那个影子在叫,但并非如此,黑影在我右边尚未种植农作物的田间小路几乎跌倒,朝我这里跑来,就在抱着小孩逃跑的阿通右前方。
“啊!”我又叫了一声,因为我看到了令人感到意外的一个人,就是行秀。
跑过来的影子是行秀。就在我思考的这一瞬间,残暴的凶手开
了。一
、两
,但是行秀并没有倒下,于是影子突然
近,停下脚步,很谨慎的开了第三
,结果打中了行秀,他整个人摔到田间小路上。
不对,那不是行秀。那个影子会是谁呢?应该也不是育子,因为⺟亲是不会杀自己儿子的。
难道说是坂出?是坂出小次郞吗?这样一想,那个影子看起来真的很矮小,如果是曾经历过战争的坂出,应该也会
击吧!
“等一下!不要杀孩子!”有人叫着的同时,便从我右边的田间小路出现了,又有另一个影子跑了过来,那是坂出。
残暴的凶手减慢了速度,瞄准坂出
击。我听见“砰”的一声
响,坂出的⾝体便往前倾,慢慢跌⼊田间小路,我暗自祈祷他不要死。这么看来,也不是坂出。
因为两个人的牺牲,阿通已经跑得相当远了,她在樱花树中拚命的跑。收拾完这两个人的影子似乎放心了,他加快速度追上那对⺟女,然后拿起
。
“等一下!”我大叫,但这样叫一点效果也没有,他还是扣下了扳机。
阿通发出哀嚎,她已经无法再走了,慢慢将孩子放在地上,倒了下来。
“快逃,小雪!”她叫着,然后将⾝体慢慢朝上,接着又反转过去,她似乎痛得很难受。
被放到地上的小雪非常在意妈妈,但她的妈妈痛苦的叫着:“快逃,快跑!”所以她就拚命的跑了起来。
影子这次追着一个孩子。当影子经过阿通⾝旁时,阿通使尽最后的力气,拦住歹徒,但影子很轻易的就跳过她的双手。小雪头也不回的拚命往前跑,毕竟她才四岁,
本不是歹徒的对手。
“快跑,小雪!快跑!”我也声嘶力竭的叫着,但我肚子不断噴出⾎来,因为剧烈的疼痛,所以我连头脑都⿇痹了。我
着气,疲劳籼疼痛使我眼前一片模糊,我的脚也抬不起来,只能慢慢的走。
“不可以!八王蛋!”我叫得⾎都快吐出来了。
能救小雪的人全都倒下了,能救小雪的人已经没半个了。我拚命忍着不要倒下,用右手庒着我的肚子,但是当我回过神时,我的膝盖已经跪了下来,眼看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我看见小雪在前方摔倒了,歹徒也因此减慢速度,用走的来到了小雪⾝旁,慢慢将
口顶住小雪的背。
“住手!”我本想要大叫的,但我只能发出很沙哑的声音。我心想,一切到此结束了。我一边
着气,一边为我之前的努力即将化为乌有感到非常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有一个黑影像是旋风般追了过来,他全⾝都是黑⾊的,小腿上绑着绑腿配胶底工作鞋,头上绑着头巾,两边各揷一
手电筒,就像两只角一样。
“等一下!”亡灵叫道:“不要伤害那孩子!要杀就杀我!”
影子将
从小孩背部举起,睦雄的亡灵也一边跑一边拿着
,两个人的
同时冒出火花,影子像弹跳似的跳到小雪对面倒下,睦雄的亡灵也倒了下来,并发出痛苦的呻昑声。
我庒着伤口爬到了阿通旁边,看了看她的情形,她咬着牙死命忍受着痛苦。
“阿通姐小、阿通姐小。”我叫着她,但她没有回应,反而喃喃叫着:“小雪,小雪呢?”
我回答:“她没事了。”
“真的吗?让我看看她。”她一边咳一边拜托。
“小雪!”于是我叫着小雪的名字,她在那一头站起⾝来,慢慢朝这里跑来。
我和小雪擦肩而过,慢慢走到睦雄的亡灵那里,他遝是趴着的,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慢慢将他转过来,而且还先将
捡起来拿在手上,以备不时之需。
我看见睦雄的脸,他也痛苦的咬着牙。他的脸央中,也就是两眼之间、鼻子、双颊的一部分、嘴
和下颚,整面都覆盖着黑紫⾊的斑。我很讶异,他居然是一个⾎⾁之躯,
本不是什么亡灵。
“你是?”我问他。“你是谁?”
“我是樽元纯夫。”他应该是很痛苦吧!慢慢说出口。
“小孩子没事吗?”他问我。有一片樱花瓣花掉落在他那黑黑的脸上。
“是的,没事了。”我回答。
于是他很⾼兴的点点头“太好了,她是那个人的曾孙,太好了。”
“振作点,已经叫救护车了。”
我说完后,他轻轻的摇了头摇。“不用管我了,我已经活够了,我太太也过世了,我再活下去也没意义了,今晚死了也无所谓。”他这样喃喃自语着。
我赶紧走到歹徒那里。我一边和樽元纯夫说话,一边望着歹徒那里,我怕他倏地站起来,又再对我开
。
然而,歹徒蜷曲着⾝体,非常痛苦的样子,因为他的
就在旁边,所以我赶紧将
踢得远远的。
我战战兢兢的将手搭在歹徒肩上,意外的发现他很纤细,我吓了一跳,我已做好心理准备,再将他翻转过来,这时,戴在他头上的帽子掉了下来,露出了长发。
“石冈先生。”他微弱的声音好像是在叫我。
我看着歹徒的脸,吓得无法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我叫道。
瞬间,我忘了自己⾝体的疼痛,也暂时忘了一连发生的悲剧。
她用
润的双眼看着我,我看着她的眼睛,不由得这样说:“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二宮佳世的双眼充満了痛楚。
“石冈先生…”佳世说。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所以我叫你和我一起回去啊!”佳世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叫道:“告诉我!”
“因为我想,如果是石冈先生应该就可以阻止我,如果你叫我住手,我应该就会回去了。”
“蠢蛋!为什么?”
她一直忍着痛。“我就是因为太笨了,所以只会照着别人的话去做,如果没有人阻止的话,我是不会罢手的。”
“为什么你非得这样做不可?那些被你杀死的人,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和我没有。”
“那是和谁?”
“我⺟亲。”佳世又停了下来,因为她实在太难受了,只能一点一点的说。“我⺟亲从小就告诉我,要让睦雄的烟火断绝,我⺟亲和祖⺟都是这样说的。”
“你的祖⺟是谁?”
“⽝坊由利子,听说差点被睦雄杀死。”
“啊,原来是由利子…”就是那个曾被睦雄开
但获救的人。
我听见有人跑过来的脚步声,我一看,是二子山⽗子和里美。
“请叫医生来。赶快!还有察警!”我叫着,于是他们就立刻往右转,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对了,你的老家是…”我说。
“就是这里,棚藤。”佳世回答。
“是吗…”我说。
那么,佳世并不是因为有所感应才来这里的,她是有意图的将我带到这里来。
在外科医生⽝坊雅德开着轻型汽车赶过来之前,二宮佳世已经死了。她在死之前,告诉我她祖⺟在棚藤的家的位置,然后尽量把她所知道的都告诉我。
佳世祖⺟的家好像就是我每次去找上山评人时,或是去棚藤火葬场时,都会看见的一间屋子。苇川沿岸的细长⽔田区,越过这个⽔田区的山脚下散落着一些农家,其中一户就是武田家。佳世说,中丸晴美的尸体还被放在这个家中的仓库里。我问她原本打算要如何处理,她说她也不知道。
武田由利子,也就是佳世的祖⺟,果然还是拿到了都井睦雄的记事本。但是,佳世
本没有打算要按照记事本上所写的方法弃尸,而且,她也没那个力气去处理尸体。
主张要这样做的是藤原彰。佳世从以前就和藤原彰有一腿,之前她为了打扫房子好几次回到自己的家乡,便认识了藤原,两人就变成了偷偷幽会的关系。佳世好几次在枕边谈天时,跟藤原说她有这本“睦雄手记”还说她的⺟亲和祖⺟想要将⾝上流着这个人魔的⾎的人从世界上清除掉。
藤原非常感趣兴,好像就将“睦雄手记”看完了,但当时也就只有这样而已,他并没有说要按照书中所写的杀人,或是将尸体动一些手脚后再丢弃之类的话。藤原将自己按照“睦雄手记”弃尸的计划告诉佳世,是在他已经将小野寺锥⽟的尸体分割,并分别用报纸包好,丢到了橘暗渠之后的事。
她是在棚藤的武田家,也就是佳世妈妈的娘家完成这些作业的,她将这间房子的钥匙放在藤原那里。三月初,佳世还在东京,所以她并没有帮忙丢弃尸体的作业,对她来说,藤原的行为简直有如青天霹雳。
三月中,佳世回到棚藤的家,在她家的仓库发现了手腕,她非常吃惊的追问藤原,所以藤原不得不从实招来。当时藤原没有告诉佳世,关于菊子的杀人计划,只说他是按照睦雄的记事本所写的处理尸体。他说是偶然发现小野寺锥⽟的尸体,其实这也是事实。
藤原告诉佳世,若是今后她能帮忙的话,说不定她的愿望可以实现。佳世问他为什么,但藤原回答现在还不能说。佳世可以体谅,还说要听藤原的,于是两人就到樱花树下将锥⽟的手腕埋了起来。
因为将到手的锥⽟尸体模仿睦雄手记丢弃,当时的藤原预测,还会陆续有尸体出现。因为他在得到小野寺尸体的时候,已经看穿了这是菊子的杀人计划,但是他没有对佳世说,可能是因为他虽然这样想,但还没有把握吧!
而佳世在这个时候,应该也还没有下定决心,要实现砠⺟和⺟亲铲除睦雄⾎脉的心愿吧!她只是隐隐约约的期待,藤原按照计划进行的过程,如果顺利的话,或许有可能实现祖⺟的心愿。她才不在意过程如何,最后阿通⺟女能死就再好不过了。
看到龙卧亭陆续出现尸体的藤原非常⾼兴,他对佳世说,以后他要按照睦雄所写的计划行事,可能是因为,他已经确信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吧!他在中丸晴美死的时候,终于告诉佳世,有关菊子的杀人计划的事,佳世非常⾼兴,她暗自祈祷菊子能顺利为她杀死阿通⺟女。
武田家有一辆已经不再使用的轻型汽车,为了实行这个计划,藤原更换了电池和机油,就开着这辆车在深夜将尸体从森安巡警家中盗走。因为森安巡警家没有上锁,棺材就放在没有上锁的玻璃门后面的走廊上,他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就搞定了,佳世被留拘在警局的这段期间,藤原所采取的行动,结果反而使佳世获得了自由。
察警叫佳世回东京去,佳世假装离开贝繁村,实际上,她又偷偷潜回了棚藤的武田家。为了配合佳世,藤原也离开了龙卧亭,从此以后,佳世因为⺟亲的教诲还有对藤原的爱,便乖乖的听从藤原的指示。
四月一⽇黎明,将菱川幸子的头用风筝线绑在木筏上的就是藤原,为了不要吓到佳世,菱川幸子的头一直都是用报纸包着的,他自己也不太敢打开,就直接固定在木筏上。但这个木筏好像是佳世做的,当藤原找到手腕并将弃尸计划告知佳世的时候,他就预测到将来可能会用到木筏,所以他就叫佳世先做好。
三月中时,藤原还在龙卧亭工作,没办法帮佳世,佳世便在棚藤的家中独自做着木筏。后来,佳世到横滨来找我时,她手指头上的伤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藤原对于佳世他们家族的无知感到很有趣,所以他将错就错,将佳世对于记事本內容的错误解读,直接引用在自己的计划中。这样做,应该也是想对搜查队放烟幕弹吧!
但,就算是这样,我不能理解的是佳世的心态。她为什么要来找我呢?为什么要把我带到她危险的工作现场呢?我心想,要是她不多此一举,只默默地尽全力做自己的事就好了。
佳世虽然默默帮藤原的忙,但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藤原要实现睦雄手记的內容,不过站在她的立场,她还是觉得很感谢,她以为藤原这样做是因为爱她。
没想到,眼睛看不见的菊子,却三番两次的失手。她杀了小野寺锥⽟、中丸晴美和仓田惠理子三个无辜的人之后,不堪良心的苛责,最后就杀自了。
知道这件事的藤原,听说房间內没有找到
,便猜想可能是掉到了窗户下面,便在深夜来到“四分板之间”的窗下,他果真找到了
。但是,只有
不行,还需要弹子,于是,他又潜⼊“四分板之间”很顺利就找到了弹子。我当时在“四分板之间”前看到的手电筒灯光应该就是他。
就这样,拿到杀人武器的藤原,便亲手连续杀了好几个不相⼲的人,像是守屋敬三、⽝坊一男等,都是藤原在龙尾馆发现只有对方一人时,便走了出来,然后跟对方说有话要和他谈,就将对方带到龙头馆后面,取出预蔵在竹林里的
,打死对方。
佳世非常震惊。即使是为了要照睦雄的手记弃尸而需要这么多尸体,但她还是感到很不安。她的目标只有阿通⺟女,她可不想搞成连续杀人事件。
顺带一提的是,被害者都是以四月三⽇下午六点的钟声为分界点,而分为远距离开
的无硝烟反应组,和近距离开
的有硝烟反应组。这是因为,如果死者是被菊子杀死的话,就是远距离开
,杀自及被藤原杀死的话,就是近距离开
。
随着四月三⽇傍晚六点的钟声响起,猎
也从菊子手中落到了藤原的手中。
当藤原在杀⽝坊一男的时候,佳世终于看穿他的目的了。藤原之所以要连续杀人并态变的破坏尸体,还费尽心思弃尸的理由,其实不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做能感受到恶魔般的魅力,也不是因为爱佳世,他真正想杀的人,其实只有⽝坊一男。
其他的牺牲者,都是为了要掩饰杀害一男的“这棵树”而刻意造的“林”藤原就是为了要造这座“林”才会对“睦雄手记”这么有趣兴。
藤原从以前就很喜
育子,想要将她从龙卧亭带走,但是她的丈夫強烈反对,一直阻挠他。⽝坊一男对育子说,如果想离婚的话,他会不择手段阻碍他们,所以育子便不得不放弃离婚。藤原为了将⽝坊育子据为已有,除了杀死⽝坊一男之外,别无其他方法。
佳世虽然利用了藤原的行动力,但藤原也只是将佳世视为从⽝坊一男⾝边抢走育子的手段,他一点也不爱佳世。当佳世知道藤原真正的想法之后,感到非常失望,她第一次动了杀人的念头,也就是说,她是如此深爱着藤原。
在樱花树下她断气前的二、三十分钟,我好不容易问出了事情的经过,从呼昅困难的佳世嘴里说出的话,确实给我很大的冲击。
每个人治疗的情形,我在这里也大致说明一下:樽元纯夫、二宮佳世都是因为弹子
穿贯肺部,致使肺叶萎缩的致命伤。行秀则是左腿大中弹,坂出是右肩中弹,阿通是左肩中弹,但他们都没有伤到骨头和內脏,所以没有生命危险。可能因为弹子都不是达姆弹,而且弹药匣內的火药也放太久了,所以他们一个月內都痊愈了,只有近距离中弹的樽元受的是致命伤。
这表示,藤原也捡回了一命。对他来说或许不幸,但是对我们而言,因为能知道真相,所以感到欣慰。我现在说的这些真相,也都是
据藤原在察警局所做的供词。
我受的伤是所有人里面最轻的,只是一点“扎伤”而已,这都是托石膏手的福,我将左手的石膏举到眼前,刚好挡住了弹子,石膏的一部分碎掉,碎片弹起来刺进我的肚子,弹子就在我的肚子前面掉了下来,所以只要将石膏碎片子套来,涂一下消毒药⽔就没事了。但是,如果没有石膏的话,我的脸就会中弹,和樽元一样,在樱花树下命丧九泉吧!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察警建议大家暂时离开龙卧亭去别的地方避难,因为官警们布下了陷阱,今天晚上眼看就要⽔落石出,为了逮捕凶手,所以将龙卧亭的人事先赶了出去。等事情告一段落后,他们便在察警的大巴士上等待时机,只有二子山⽗子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回家。
而我在吃晚餐时没有出现,所以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这个计划,他们也以为我今天晚上会住在医院里,所以没来看我。而阿通⺟女还是和往常一样,不顾众人反对,走在樱花树林间的小路上,要前往法仙寺参拜。
一直到最后,我仍然不解的是留金八十次的死因,而且也没有人知道,只有樽元纯夫向我保证他是杀自。樽元纯夫和留金八十次在龙卧亭曾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他很了解留金的个
,所以,他知道当留金的⺟亲过世后,留金非常消沉,樽元说他
子也刚过世,所以他很能理解留金的感受。
也就是说,不知道什么原因而来到留金老家的藤原,
据留金周遭的事物,开始搜查,在仙人山找到了已经杀自⾝亡的留金吧!然后,他就想要当作都井计划书的一部分加以利用。我不知道藤原当初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但当时如果没有碰到那场大雨的话,留金的尸体可能到现在还没有被发现,也或许再晚一点才会被当地的人发现吧!
樽元后来被抬进了⽝坊外科医院,和暂时住院的行秀、阿通、坂出三个人在一起,一直到天亮,他才咽下最后一口气。因为呼昅不顺畅,所以非常痛苦,但是打了局部⿇醉后,他好像就不痛了。他似乎了解,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诉我们是他最后的义务,所以就用尽了力气,和我们说了很多。他一心一意奉献出自己最后生命的态度,让我不得不为之动容。
没有比这时樽元纯夫所说的话更令我震惊了。因为里美的通报,官警三人组也赶到了病房,还有二子山⽗子、⽝坊⺟子,再加上来修补石膏的我。躺在病
上的樽元,有时一边咳嗽,一边像是快要吐⾎似的,一直说个不停。我一靠近看樽元,他其实比我想的瘦小,而且他⾝上还散发出一些臭气。
“都井睦雄先生并不像世人所说的那样,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真是一个好人。”樽元说。
“我小时候,他常常会将我们这些小孩聚集在他家的庭院中,说有趣的故事给我们听。他常说,为了让我们⾼兴,他会从前一天开始就拚命想故事。他自己也没什么钱,但他还是想办法去买很多糖果送给我们,他自己都不吃,全都给我们。当时我们真的非常贫穷,有很多小孩要去都井先生家的那一天,甚至都不吃东西。都井先生也很了解,所以都会给这些小孩一些东西吃,想尽办法给他们吃些营养的。如果有小孩感冒,他也会为这些小孩去买药,半夜特别翻山越岭将药送到小孩家。他之所以讲故事给我们听,应该也是希望我们能够暂时忘却这种穷困的⽇子,于是他就对大家说伟大的军人故事,希望大家变成英勇的军人。他是真心的希望能为天皇陛下、为家国尽棉薄之力。
“村子里的人应该都很了解都井先生的这部分,但自从那个事件爆发以来,没有人再去提这些事,因为怕自己见不得人的事会被发现,所以只将都井先生一个人当作是恶魔,大家都保持沉默。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了,我讨厌村子里的这些人,将自己的小孩丢给睦雄照顾,却完全不知感恩。但是,都井先生也有不好的地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应该杀小孩的。只是一对立起来,头脑就不清楚了吧!或许这真的很难做到,都井先生应该也不想杀小孩吧!
“容我说一句不客气的话,被都井先生杀死的那些人,也把他说得太难听了。他们说都井先生是肺痨鬼;生病又不是他的错,但他们却把他说得像是没人要的流浪狗。他们常在背后嚣张的说着都井先生的坏话,我不知道他们有哪里比都井先生伟大,真是绝事做尽!而这些人的小孩也学起⽗⺟,开始说都井先生的坏话,其中还有常跟都井先生要糖果的小孩呢!
“我很喜
都井先生,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我一点也不受影响。他杀死三十个村人的那天晚上,还来过我家,要我借他纸和铅笔。当时,他对我一点也不耝暴,不要说耝暴了,他连说起话来也丝毫不会傲慢无礼。他还摸了摸我的头,封我说:‘小纯,你要好好读书,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喔!’后来,我成了一个做古琴的师傅,在当地逦算小有名气。但是,我一直都不曾忘记都井先生对我说的这句话,就是这句话鼓励我,让我努力成为有用的人。”
在深夜的医院里,我们拚命竖起耳朵听,为了不要漏听樽元所说的任何一句话,要是有谁能拿录音机来就好了,但是
本没有这样的东西。其实也没人
导樽元,但话题还是自然带到了樽元纯夫的⾝世背景。
“其实我也不是一下子就成为做琴的师傅。年轻时,我去福山学了一阵子做琴,但是觉得不好玩,所以就常回家来。后来就下田去种⽔梨,过了很长一段不务正业的⽇子。因为当时我完全不是一个好师傅,我不被允许按照自己的喜好做琴,我还太年轻,那时我最需要的是比别人多个几岁。
“我回到老家,娶了当地人为
。不久之后,荒坡岭就被人发现有铀矿这个宝物,引起相当大的
动。那是在昭和三十年(西元一九五五年)左右,因为听说需要矿工,所以我就和我老婆一起去工作,一天要搬运十个小时的畚箕。但是,令人觉得奇怪的是,当时燃料公司的人来坑道视察时,都戴着防尘面具,⾝穿防⽔⾐并戴上手套,甚至还要戴胶片佩章,却对我们说这是大自然的辐
线,所以没关系,也不让我们戴面具,因此我们就在铀的尘埃満天飞舞的坑道里,一整天都光着上半⾝工作,女人们则在坑道外拚命的搬运着畚箕。
“但那只是试挖,最后的结论是,铀矿的纯度太低,可能会卖不出去,所以决定要重新埋回去。从外地来的矿工听说这很危险,跑得一个人都不剩,最后只好由无法逃跑的当地人将坑道封起来。之后大约过了两年,我们的⾝体就开始起了变化,像是头发脫落、
直不起来、腿双越来越无力。当时一起工作的人,也陆续过世,听说几乎都是得了癌症。我认为和挖铀矿有关,但家国什么也没有赔偿。我们这些人到处去陈情,却被人质疑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和铀矿有直接关系,还被当作是好吃懒做的人。后来,我们这些人也裂分了,没有发病的人就在背后说我们是要敲诈,但这些人其实没有像我们工作得那么久。
“我算是体力好的人,所以很快就复原了,我被⽝坊秀市雇用为做琴的师傅,因为他们让我自由的设计,所以现在想想,那是我一生中最璀璨的时期,我做了很多作品,真的是竭尽所能的做,因为我当时的⾝体还很好。但是,留在我老家的老婆就不一样了,她才五十多岁,就无法从地上站起来,也完全无法走路。她的骨头都不行了,这很明显是因为铀的关系。不久之后,她的⾝体开始到处出现黑紫⾊的斑,左脚也坏死,医生说最好要锯掉。现在,我的脸上也出现斑了,就是这个。或许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以前的矿工有一个人就是这样,⾝体整个都变成黑⾊的,也有人全⾝变黑后就死掉了,但是原因都不明。
“这个病好像不能晒到太
,只要一晒太
就会很痛,必须一整天都待在黑暗的地方。为了照顾我老婆,我很困扰,因为我必须向龙卧亭请假,如果我不在家,让我老婆一整天躺在家中的话,就会像都井先生当时那样,被乡下人说长道短的,说些无聊的闲话。他们说我老婆脸是黑的,还有小孩会丢石头到我家,让我老婆即使想逃也动不了。于是,我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将老婆蔵在龙尾馆的地下室,这间房子有一半是我做的,所以我对屋內的情形了如指掌。加上现在大的楼梯已经坏掉了,在楼梯下方建造一间密室的话,就可以在那里偷偷生活一段时间。因为地下室以前有我的工作室,所以有厕所,要澡洗的话也有澡堂,去到厨房的下方,还可以拿到一些剩菜剩饭。
“我当然也曾想过要告诉⽝坊家的人,但秀市先生已经过世了,我有点难以启齿。我想他们应该会让我将老婆安置在这里吧!他们可能会跟我说,让我住个一年,但我就这样一拖再拖,最后还是没有告诉他们。虽然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我躲在龙卧亭的地下生活了好几年。我要出去时,就将地下室澡堂的石头搬开,从供应热⽔的管道爬出去。我偶尔需要出去办事,因为要爬过这黑漆⿇乌的管道,所以我的头上一直都揷着手电筒,脚上穿着方便的胶底工作鞋,然后再绑上绑腿。
“应该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一条贴着瓷砖的热⽔供应管道一直通到龙胎馆的地底下,这是原始的设计,是为了将龙头馆的热⽔引导至龙尾馆。以前只要龙头馆浴池里的⽔一溢出来,就会自然流经龙胎馆地下,再流进龙尾馆的澡堂。然后龙尾馆再将热⽔煮沸,所以龙胎馆才会呈现斜坡状。这个供应热⽔的管道,同时兼具龙胎馆暖气的功用。因为这个地方会下雪,所以冬天很冷,但是有热⽔流经地下,所以龙胎馆的房间都很温暖,只要再加个被炉就⾜够了。不过,到了管道的下端,热⽔就冷掉了,下方的房间就会比较冷。因此,‘云角之间’、‘下音⽳之间’、‘柏叶之间’、‘尾布之间’和‘蜈蚣⾜之间’五个房间都安装了
化瓦斯的管线,以便使用暖炉,是因为这一带的房间特别冷。
“这种利用热⽔使房间温暖的地下暖气,在当地颇获好评,在地下会不断传来潺潺的流⽔声,也更添几分风雅。但是,因为一年到头都有⽔流过,而夏天气温很⾼,渐渐的,房间开始发霉,而且龙尾馆的澡堂也不受
,所以就决定不再使用这个热⽔管道装置。我们就将龙头馆浴池的热⽔进口用石头和⽔泥堵起,不让热⽔流进来。所以,现在这个管道就变成了一般的隧道,我一到晚上,就经过这个供应热⽔的隧道,来到有出口的房间,再走到屋外。为了检查这个热⽔供应管道,所以在最靠近龙头馆的‘猫⾜之间’和最接近龙尾馆的‘蜈蚣⾜之间’,以及这两个房间之间的‘弦之间’这三个房间,设计了检查口,就可以从两叠大的房间的柜子中走出来。
“我才一走进去,就发现这个管道因为地震被破坏了,有热⽔跑到里面,⽔势还很大的流动着。我从‘猫⾜之间’进⼊管道后,一下子就被冲到了‘蜈蚣⾜之间’,我吓了一跳。然后,我听见上面的房间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于是明⽩有人要杀阿通姐小和她的孩子,所以赶紧跳出来,想抓住歹徒,但很可惜让他跑掉了。我每天在这管道中爬进爬出时,已经大致了解这次的事件,因为上面的人说的话我在下面听得很清楚,所以,我知道有人要杀⾝上流着都井先生⾎
的人。
“我很喜
都井先生,而且他对我有恩,所以我决定要保护都井先生的子孙。虽然我在暗处,但我想尽一份心力。今晚察警已大致掌握情况,在晚餐时叫所有的人去大巴士上避难,所以我就走到外面,大刺刺的在龙卧亭內巡视。凶手果然来了,在龙尾馆內拚命的搜寻,他应该是在找阿通⺟女。
“事件开始没多久,我老婆就过世了。我一边在通道里爬行,一边在黑夜里哭泣,我老婆和我结婚后,就一直没过过好⽇子。现在,我的脸也出现了这样的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我就在半夜,在以前那个焚化炉,偷偷地将我老婆的尸体烧了,我在我老婆的灵前发誓,要用我剩下的生命去保护都井先生的曾孙。因为当天晚上的雾很浓,我心想,燃烧我老婆尸体的烟雾也可以混⼊雾中。后来,我将余烬收拾起来和骨灰一起撒到苇川,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你们能将我的骨灰撒到苇川。
“从那时候开始,我几乎没有好好睡过觉,拚命保护着阿通姐小。我觉得有动静的那天晚上,还曾经一整晚坐在‘蜈蚣⾜之间’的两叠大的房间內监视着。阿通姐小开始每天晚上去法仙寺祭拜后,我就总是拿着
跟在她后面,躲在暗处保护着她。因为在这个事件当中,有
的不只凶手一人,所以拿着
的我,只有不眠不休的坚持下去。这样一来,我就更不能露面了,因为如果我出来的话,我的
一定会被察警没收,那就没有人可以保护阿通姐小⺟女了。
“我常常在法仙寺看见凶手,每次我都会开
打那家伙,再去追他。但不久之后,凶手可能觉得法仙寺太危险了,所以就不再来了。我仍然不敢掉以轻心,还是每晚躲在暗处保护着这对⺟女。我完全没有自夸的意思,但如果我没有这样做的话,阿通姐小早就被杀了。阿通姐小被骗了,⽝坊菊子的朋友叫阿通姐小去龙卧亭,要参拜一百次还要供奉祖先,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动摇。但,那是菊子女士布下的陷阱,她为了送阿通⺟女走上⻩泉之路,就要人把阿通姐小骗到龙卧亭来。”
樽元纯夫几乎花了一整晚的时间,说了这个好长好长的故事。
“后来我慢慢了解,以前菊子女土要我把龙放在中庭,还说要调整⾼度,叫我先放在砖块堆上。第二天她一会儿说再⾼一点,一会儿又说再低一点,就是不让我敷上⽔泥。菊子女士为什么要这样做,前几天我终于明⽩了,还不只如此,木板门的花样也都是由菊子女士设计,我来做的。”
樽元说的话,或许有些人听起来会以为是在猜谜语,在场所有的人除了我以外,应该没有人听得懂他的意思吧!
然后,他突然叫着我的名字“你是石冈先生吧…”
“是的。”我回答。
“我即将要死了,最后,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他直接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点着头,问他是什么事。
“都井先生遭到世人的误解,你是伟大的小说家,所以我要拜托你,请将都井先生事件的实真面貌呈现给大家看。”
“喔…”我说。
樽元以很严肃的口气说:“请答应我。”
“我知道,我答应你。”我回答。
“太好了。”樽元说“那我可以死了。”然后他就闭上眼睛,真的过没多久就去世了。
我呆若木
,他是死得这么适得其所。
⽝坊医院只有一对⽗子档的医生,只比自己开业的小诊所稍微大一点而已,所以病
数很少,我们没办法住进去。因此,当樽元纯夫咽下最后一口气后,我和里美、育子、二子山⽗子就一起回龙卧亭了。本来我的伤势大概就只需住一天医院,但因为现在有很多伤势比我更严重的患者,所以我就必须回龙卧亭去了。
我们坐计程车抵达龙卧亭时,天已经亮了。雾还没散去,尽管天亮能见度变得比较好,但雾还是很浓。⽝坊⺟子、二子山⽗子,还有松婆婆,除了満⾝是伤的我以外,毫发无伤的生还者竟然只有这五人。
我觉得好累,所以就回房间去睡了,两、三分钟后立刻不省人事。这其间,我一直听见地下潺潺的流⽔声。樽元在临死之前说,这是在热⽔管道中流动的⽔声,我只记得这样,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等我一醒来,发现窗外的太
已⾼挂天空,我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了。我在龙卧亭住了两个星期,但像这样睡懒觉还是第一次。我用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脑袋思考着原因,随着我越来越清醒,终于了解,那是因为法仙寺的钟没有响的关系。行秀受伤,现在还住在医院里。我不噤在被窝里苦笑,虽然觉得对行秀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托他受伤的福,我才可以睡懒觉。
然后,我想起一件对他更不好意思的事,就是在整个事件的中间阶段,我曾经怀疑过他是凶手,而且还深信不疑。或许在离开这里之前,我应该去医院向他道歉吧!可是我又想了想,不行,这样也很奇怪,虽然我觉得他很可疑,但我从来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过任何人,也没有采取过任何行动,如果我去道歉的话,不是自找⿇烦吗?
我想起⾝,但我发现⾝体完全无法动弹,我那打上石膏的左手已经⿇痹了,动也不能动。我用右手好不容易慢慢地将左手放到我⾝上,然后使尽全力摩按我的肩膀和手掌,必须要花些时间让感觉恢复。从现在开始,只要一睡醒,就必须先做这个动作吧!
当⿇痹的感觉消失后,又要忍受又刺又庠的感觉,我的左手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当我想慢慢起⾝,又换左侧腹剧痛了。我想起来了,虽然弹子是弹开了,但左侧腹还是吃了一块石膏碎片,我现在可说是“満目疮痍”
我慢慢打开窗户,从柜子里拿出牙刷,雾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温暖的舂风带着植物的香气吹进了我的房间,屋外都比房间內温暖。虽然这个村子是在⾼地上,但迟来的舂天终于还是来了。我全⾝都痛,不过,我的心情却很愉快,虽然我为很多人命丧⻩泉感到心痛,但是阿通⺟女却被不为人知的真心诚意守护着,因而捡回一命。
“石冈先生。”门口传来女孩的声音,我出去一看,是里美。
“是你啊,今天不用上学吗?”
但是里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饭做好了,如果您要去吃的话…”里美说。看来大家好像都很久没睡这么晚了。
我和这些生还的人一起吃着很迟的早餐,我终于确实感受到那个恐怖的事件已经完全结束了,开始在意起被我搁置在横滨的工作,编辑现在可能正在找失踪的我,而找得两眼布満⾎丝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大家都不说话,每个人都垂头丧气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但大家还是一副无法释怀的表情,我很能了解他们的心情,对在这里的所有人而言,事件好像是莫名其妙的开始,又莫名其妙的结束,让他们觉得很错愕。事情似乎是结束了,但还有很多令人不解之处,没有人给他们答案。我一边想着只用右手吃饭还真困难,一边默默的吃着饭。
脑袋一片空⽩的喝着饭后茶,这时,我看见福井、铃木和田中三人组浩浩
的闯进了大厅。他们对着育子和松婆婆亲切的笑了笑,并点点头,但是看起来比较像是苦笑。我心想,不知道他们来做什么,三个人都朝我这里走来,在我面前坐了下来。
“石冈先生。”福井一边说一边跪坐着,然后保持这个势姿慢慢朝我靠近。“我们已经调查过棚藤的武田家的仓库了,找到了睦雄的手记,还有中丸晴美的尸体,以及分割、加工的痕迹,我想这个案子,已经算是破案了。”
铃木和田中仍跪坐在福井的后方,不发一语的聆听着。
“是吗?那太好了。”我说。但是他们没有回应,因为他们一直不说话,所以我又再说了一次:“那太好了。”
“谢谢您的协助。”福井很不自然的说着,并低下头,后面两位警宮也跟着低下头。
我很讶异,连忙重新坐好,说:“不,没有什么,我没有帮上什么忙,很抱歉。”
三个人一起露出有些微烟垢的牙齿,好像是在对我笑,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然后,是一阵莫名的沉默。
我将茶杯放回桌上,战战兢兢的说:“那个,还有什么…”
那三个人只是哈哈大笑,没有说话,我真的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现在,我们已经不顾面子…”说这句话的是在后方的铃木。
因为他的声音很小,所以我又问他:“啊?不顾什么…”我真的完全没有别的意思,但是现在想起来,可能会有人觉得我是极尽所能的挖苦他,不过我真的只是单纯的听不见而已。
“面子,面子。”铃木似乎说得很痛苦。“我们想要请您说明一下。”
“说明?什么事?”我很惊讶。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事,这种事我完全没有碰过。
“石冈先生,你还真是爱作弄人…”福井苦笑着说。
“石冈先生,您打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田中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今天就想要回横滨…因为我是丢下工作来到这里的…”
“你打算不说明就要回横滨吗?”福井说。
“啊?”
“就是凶手杀害中丸、仓田、菱川这些人的方法啊!”“喔!”我终于明⽩了,便大叫了一声。“原来是这件事,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我以为大家都跟我一样,早就已经了解了这件事,原来如此,官警们还不知道那个机关。
“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我一定会尽量说明的…”说完之后,我看了看他们的表情,他们就像是被老师告知明天要去郊游的生学一样,喜形于⾊。这一瞬间,我发现这些看似老江湖的人,其实也是好人,而对他们产生了好感。
“今天我们将扣押的猎
带来了,还有行动电话。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实地…”田中看着我的脸说。
我和察警们这样一来一往的对话,在大厅集合的住宿客人和⽝坊家的人都听见了。对于凡事主张机密的察警而言,这算是特殊待遇了。这样说来,他们多少也算是主民的吧?
田中从警车上将猎
拿来,那个泛着黑光的老旧东西,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这是从二宮佳世那儿扣押的猎
,这个可以吗?”田中说。他站在走廊的木条踏板上。他的周围除了官警以外,还有育子、里美、二子山等所有人。
“是的,可以。如果这把是二宮姐小拿的
,就表示,这原本是⽝坊菊子女士蔵在房间里面的那把
。”我说。
“菊子女士?”田中说。
“是的,后来这把
落到了二宮姐小手里。”
“这是怎么回事?”福井说。
“我会逐一说明。那可以用这把
来做实验吗?”
“当然,请用。”福井说。
“我在这方面很不擅长,但我会尽我所能试试看,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确的话…”我一边说一边走到了走廊,爬上通往龙胎馆的石阶。
在走廊上走了一小段路之后,就来到了“蜈蚣⾜之间”的前方,龙卧亭的住宿客人们也一个接着一个跟在后面。我很难相信我现在所担负的任务,觉得很不好意思。
“这里是中丸姐小和仓田姐小被杀的地方。”我一边拉开“蜈蚣⾜之间”的木板门一边说。
在我们眼前的两叠大房间里,看到了佛坛。我走了进去,和我一起来的那些人全都挤在走廊上,看着我行动。我很紧张,心想,如果失败的话该怎么办,如果失败的话,可能会有一阵子成为冈山县警局茶余饭后的笑话吧!
我拉开通往里面房间的拉门,看见套着⽩⾊子套的坐垫,我顺手拿了两个走回去。
“当时,中丸姐小和仓田姐小就是这样坐着的。”我一边说,一边想要将坐垫卷起来立着,但是因为我的左手不能用,坐垫一下子又回复原来的样子,完全不行,我的额头直冒冷汗。
“里面的房间好像有绳子…”看不下去的育子说。
“啊,在哪里?”我很感
的说。
“我去拿来。”育子说完后,就经过我⾝边往里面的房间走去。
不一会儿,她就拿着应该是打包用的⽩⾊尼龙绳和剪刀回来。
我在她的帮忙下,用绳子将坐垫绑成了圆筒状。做好了两个这样的东西后,将它们立起来,这样终于完成了跪坐在佛坛前的人形替代品。
“这就是中丸姐小和仓田姐小,至于她们坐的地方,面向佛坛最右边的是阿通姐小,所以,中丸姐小她们应该是在左边,就是这一带…这样放好之后,现在我们移动到‘四分板之间’,但是,要请一个人拿着行动电话留在这里观看坐垫。”
我一说完,铃木就说:“那田中你留下来。”田中点点头。
“田中先生,因为会有危险,在我用电话联络你之前,请绝对不要进⼊这个两叠大的房间。先把这里的拉门打开,请你从里面那个四叠大的房间观看这两个坐垫。”
“我明⽩。”田中回答。
于是我将他手上的
拿过来,用右手拿着走到走廊上。用拿着
的手好不容易才将木板门关上。
我一走出去,福井好像看不下去了,就说:“我来拿吧!”便将
接过去,这种老旧的猎
确实很重。
今天天气很好,随着我们爬上走廊,右边的石墙就显得越来越矮。我看见了上方的花坛,现在真是花团锦簇,郁金香、油菜花、三⾊堇、风信子正是盛开的时候,而我头上的蓝天,看起来没有一片云。
我经过在这里生活了两个星期左右的“莳绘之间”前方,来到了“四分板之间”打开芦苇草帘门走了进去,那些围观的人也都挤在走廊上,我请他们进来,因为
口必须对着中庭。
“⽝坊菊子女士行动不便,而且眼睛也看不见,如果是从这间房间开
的话,是无法瞄准目标的,因为她无法用双手一直拿着这么重的
吧!”在我说话的同时,从福井那里将
拿了过来。
“所以,这里应该有一个设计精巧的机关,她只要一扣扳机就可以自动完成所有的动作。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在这个房间里,可以看得见中庭的位置上,如果说有什么可疑的东西的话,应该就只有这个百济琴了,所以应该是…”
我一边说,一边将
贴在这个看似没有弦的百济琴上。我之前都是自己想像,实地演练还是头一遭。我非常紧张,如果有什么差错的话怎么办?
这个时候,我真是打从心底佩服之前碰到这种情况时,从容不迫的表演给我们看的御手洗,我终究还是没有这种才能。拜托请一定要和我预测的一样!我全⾝不断冒着冷汗祈祷。
“居心叵测的人可能会想到这个节孔吧!
口、
⾝就这样揷进这个节孔里,然后…你们看,这个台座的凹陷处刚好可以卡⼊
的底座!”我叫道,总算是放心了,而且整个人都快瘫了。同时,我也笑得很⾼兴,觉得快要飞上天了。如果是御手洗,应该一刻也不会停下来,继续做下去吧!
“这个百济琴的结构可以让
像这样完全卡⼊,你们看,已经卡紧了。这可能是樽元纯夫做的,也有可能是菊子女士自己做的。先这样放着,然后关上这个芦苇门,因为是芦苇草帘,所以弹子很容易穿过。中庭现在没人吧,好。”
我将芦苇门关上后,转头对官警说:“田中先生那里准备好了吗?请问他一下。”
铃木拿出电话,并开始按号码。
“我是铃木,你那里准备好了吗?嗯?喔,我知道了,你要躲开喔。”
“他说随时都可以。”铃木抬起头对我说。
“那我们开始了,这个
没有击锤吗?只要扣下扳机就可以了吗?”
“是的,那是自动的。”福井回答。
我越过芦苇门,又再确认一次中庭是否真的没人,然后才用力以手指扣下扳机。我原本以为会有震耳
聋的
声和冲击力,但令人意外的是,只有一声很清脆的声音。
在六叠大和四叠大的房间等待的人是听不到声音的,特别是福井和铃木还一脸茫然的看着我。当然,这样开
,弹子应该是不会飞到“蜈蚣⾜之间”的吧!
“那是什么?是打到了龙尾馆的三楼吗?”福井说。
老实说,我也觉得好像是如此。我突然感到很不安。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了。
这的确太过简单了,没有看到任何反应,我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我非常后悔,早知道就不要接下这份工作,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当初应该回答我也不知道的。
当我正想着要找什么藉口的时候,铃木⾝上的行动电话响了,应该是田中吧!
“是的。”铃木回答。
我一边听着,觉得心脏好像要停下来了,我觉得好像是专家针对我刚才的行为在打分数。
“是,什么?喔,是吗?”铃木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他看了看我的脸,再看看福井的脸。“听说弹子命中坐垫,并倒了下去。”
“哇!”现场所有的人一阵惊呼。我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头,几乎要倒在地板上。我暂时没有感到⾼兴,只是脑筋一片空⽩。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我听见福井在我背后发出的声音,我仍保持沉默继续坐着。这时,我脑袋里反覆思考的只有“啊!谢天谢地!”这一句话。
“石冈先生,为什么会这样呢?”
当我又被福井问了一次时,我终于感到奋兴了。我觉得那是自我来到龙卧亭之后,最引以为傲的一瞬间。
“理由吗?”说完后,我慢慢站了起来,打开芦苇草帘门,将右手伸向中庭,我的手还在发抖,因为刚才的紧张还没完全退去。
“就是那个。”在我说话的同时,指了指站在中庭里的那个龙的雕像。
“弹子
到那个雕像的下部腹后反弹,刚好可以飞进‘蜈蚣⾜之间’里,这座房子就是这样设计的。现在可以把
拿下来了,因为这样才全安,所以请田中先生去看一下木板门是否有损伤。”
我将
从百济琴拿下来,还给福井。
铃木又再打电话给田中。“田中,去看看木板门是否有损伤,对,已经不再开
了,
已经拿下来了…嗯,嗯…是的…是吗?唔,我了解了。”
他又转向我这里。“木板门在龙造型的孔附近刚好破掉。”
“啊,是吗?”这个报告很令人意外。弹子好像是打到了木板门,所以弹子不见得每次都能穿过龙造型的孔。
“也会发生这样的事呢,虽然已经事先做好调整,让弹子可以穿贯木板门上的孔,但弹道稍微偏移之后,弹子还是划破了木板门。”我说。
“喔…”官警们似乎很佩服的样子,没有继续说话。
“这是我的揣测,还要请你们去调查一下。我认为,打死中丸姐小、仓田姐小的弹子可能不是达姆弹,是弹子打到那个龙的雕像反弹时,被割破了,所以看起来才会像达姆弹。”
一阵沉默之后,福井便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因为都井事件是使用达姆弹,所以我们就陷⼊了这样的
思之中…”
“⽝坊菊子一连失败了好几次,因为她的眼睛看不见,所以无法确定中庭里是否有人,只是抓准钟响的时机,扣下扳机而已,她是闭着眼睛开
的。即使耳朵不好也可以听得见钟声,因为那个声音会使全⾝产生共鸣。
“菊子第一个误杀的是小野寺锥⽟,在那样的大雪中,她心想,不会有人在中庭吧!如果这弹子也看起来像达姆弹的话,就是她刚好蹲在龙的对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是一开始那几发弹子是菊子特别加工成达姆弹,好让这一切看起来像是睦雄的亡灵⼲的,应该是这两者之一吧!小野寺女士倒下之后,雪就慢慢积在她⾝上,因此赏雪的人
本看不见尸体,只有藤原发现了。所以一到晚上,他就偷偷将小野寺锥⽟的尸体搬到武田家蔵起来。”
“喔,原来是这样。”福井说。
“接下来,⽝坊菊子又误杀了中丸晴美、仓田惠理子这些不相⼲的人,而她最想杀的阿通姐小却一直没有杀成,所以,⽝坊菊子最后终于受不了良心的谴责…那把
请再借我一下。”
说完后,我拿着
穿过观看的人群,走到最里面的那间六叠大的房间。
“菊子就这样将窗户打开,将
口贴在自己的
口,将
托放在窗台上,这样用脚趾扣下扳机,
因为后座力而弹了出去。所以,只有菊子
口出现硝烟反应,而且看起来像是他杀。”
“原来她是杀自啊!”铃木说。
“是的,然后
就掉到了窗下的草丛里,藤原猜到了这一点,在半夜来这里搜寻,
也就落到了藤原的手中。然后,他就用这把
杀死了守屋和⽝坊一男。”
“原来如此,所以,这把
就这样落到了二宮和藤原二人组的手中。”福井很佩服似的说着,田中也在这时候回来了。
“是的,二宮佳世一开始并没有要亲手杀死阿通⺟女的意思,她一直等待着⽝坊菊子帮她下手。而且,让她很挫折的是,她后来发现,藤原爱的其实是育子,为了要从育子老公⾝边夺走育子,才会计划这一连串的杀人和弃尸行动。她非常生气,所以就下定决心要亲杀自死藤原和阿通⺟女,她可能也练了很久的
法吧!”
“原来如此。但是,⽝坊菊子平常是将这把
蔵在哪里呢?”铃木说。
这个我也很困扰。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我也很困扰。可以确定的是,弹子应该也是放在这个房间里的,所以,藤原或二宮佳世才会在拿到
之后,潜⼊这个房间来。我想他们应该是在找弹子吧!他们有了
却没有弹子,因为现在弹子已经不容易买到了。”
“嗯,是啊,到底是放在哪里呢?”
“因为是没有力气的老人,所以不会放在⾼处,因为必须爬上台子才能拿得到,绝对不可能。”
“我知道。”说话的是里美。
“这个…”说完后,她便蹲在造型奇特的百济琴前面,那是与地板一体成形的琴,她弄了弄前方的龙尾附近,一个宽约二十公分的部位便向右滑开,露出了一个洞。
“你们看!”
“真的耶!就是这里!应该是一直放在这里的。”我说。
“古琴这种东西,为了使它弹奏出来的声音好听,所以內部需要一个洞,以产生共鸣。”里美说。
“是啊,如果是实心圆木的话,就发不出好的声音。”我也说。当我一边说着时,我所说的话却突然让我灵机一动。
“我大概了解了,以前完全没发觉,现在终于恍然大悟了。但是,还有一个地方我不明⽩,那就是菱川幸子的被杀,那是怎么回事?用这把
如何击中呢?”福井问我,他说的果然没错。
“那又是另一回事。”我说:“那是一件偶发的意外。”
“偶发意外?”
“是的,那天晚上,菱川姐小弹奏巴哈曲目所使用的琴,也是和这把琴很类似的一把造型独特的琴。因为太老旧了,所以一直弹不出好听的音调,特别是低音的部分,于是,菱川姐小就很生气的将琴拿到暖炉那里去烧。”
“暖炉?”
“去烧?”福井和铃木接连问道。
“是的,她将琴的一端放进暖炉里,她或许是想,这么烂的琴,⼲脆把它给烧了吧!”
“嗯,我可以理解。”里美说:“那个人是会这样做的。”
“但是,我刚才也说过,要让琴音好听,琴的上面就需要挖洞。”
“但那把琴只是一般的圆木喔,石冈先生。”里美说。“那没有什么机关的。”
“但还是会发出声音吧?”我反驳。
“嗯,声音还不错。”
“所以说,那块圆木的中间有空洞。”
“啊,是这样吗?”
“因为你刚才不是也说吗?要让琴的音⾊优美,所以需要可以产生共鸣的空洞。”
“嗯。”“所以,那块圆木其实是空心的。”
“是吗?”
“而且,樽元先生是专门搜寻这种木头的名人。”
“那么,那个空洞怎么了?”福井说。
“如果说那块古木有空洞的话,那洞內充満的就不是一般空气。”
“那是什么?”
“是沼气吧!”
“沼气…喔!”官警们齐声大叫。“那么…”
“是的,应该是炸爆吧!因为将琴丢进了暖炉里。”
“是吗?原来如此!”警宮们叫着,二子山⽗子也默默的点头。
“不对,请等一下,琴炸爆这点我了解,但是那个…”福井说。
“那块木头是从仙人山带回来的吗?”
“是的。”育子回答。
“都井睦雄在行凶前,常在仙人山练习
击,不是吗?”我话一说完,大家都似乎很讶异的保持沉默。
“那,也就是说…”福井板着脸说。
“是的,那是非常凑巧的事情。做成那把琴的松木,就是五十几年前,都井睦雄用来当作
击目标,练习
击达姆弹用的。”我说完,大家都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表情看起来都是一脸茫然又苍⽩。
“也就是说…”福井似乎
着气说:“以前都井所
击的弹子,因为沼气引起的炸爆而弹出,刚好打中菱川姐小的额头…”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这只能这样解释吧!”
又是一阵沉默,我对于自己说出口的话,带给大家这么大的震撼,也感到很困扰。全部的人都像是死了一样,不发一语。
我很惊讶的看了一眼所有的人,二子山增夫闭着眼睛口中喃喃地念着祈祷文,他的儿子和⽝坊育子也轻轻闭上眼睛,双手在
前合十。
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有时间想到要为所有逝去的生命祈求冥福。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些来通知我吃饭的女孩们,还有带我去这个纯朴乡下邮局的守屋等人的脸。
我也双手合十,在心中暗自祷告,希望他们能死得瞑目。
后记
我暂时回到我的房间,准备要回横滨。这准备工作不是只将內⾐
塞进旅行袋里就可以了,我要先发个电报给御手洗。电报的內容如下:
事件终于解决了。谢谢你的帮忙。石冈。
我原本想要在短短几个字中,表达我对他的感谢与尊敬,但是我想了很久,这真的很难写,而且我也会害羞。我想,他应该也没有期盼我会发那种电报给他,所以最后我就这样简单的写了一句话。
我提着旅行袋来到了龙尾馆的大厅,看见官警们都在那里,我就将《赞美歌集》和⽩秋的诗集还给他们。
因为育子女士和松婆婆也在大厅,我也去谢谢她们在这段期间的照顾。
松婆婆告诉我,二子山先生要表演“黑田节”⑿给我看。
译注⑿:福冈县的民谣。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当舞台上的红⾊幕帘被拉开时,我看见穿着紫⾊和服
裙的二子山增夫就站在那里,于是我们就坐下来欣赏。
他的儿子一茂小跑步的将幕帘拉开后,便将舞台边缘颇有历史的留声机唱针放下,歌声隐隐流怈出来,神主便开始静静的跳起舞来。我很讶异,茫然的望着他。
那个舞蹈非常长,结束时,他露出稀疏的头顶向我们鞠躬,然后大家一起热烈鼓掌。
育子从屋里拿出火车时刻表,告诉我贝繁车站火车发车的时间。我一看,发现还有⾜够的时间让我去医院。我想去医院向暂时住院的坂出小次郞、⽝坊行秀还有阿通⺟女一一道别。
但如果要去的话,就得赶快离开这里了。
“里美呢?”我问。为什么她突然不见了。
“刚才还在那里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育子说。
很可惜没有时间了,我决定要直接去医院,可能无法再碰到里美了。
官警们说要用车送我去医院,我坐进他们停在龙卧亭门前的轻型汽车后,就在那里和大家道别。二子山⽗子、育子女士和松婆婆等人依依不舍的向我挥手。车子一下坡道后,他们的⾝影就在尘埃中显得越来越小。
一抵达医院,三位官警可能也有事要办,所以就跟着我走了进去,他们说等一下要送我去车站。
我对躺在
上的坂出道谢,并向他辞行。然后我对他说,以后有机会的话,还要听他慢慢讲战争的故事,他也对我说没问题。我又走去向隔壁
的行秀道谢,并告诉他,没有钟声大家都很困扰呢,他腼腆的笑了笑,向我点点头。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害羞,之前他给人恐怖的印象,全都一扫而空了,我这才发觉,人真的不能只看外表。
阿通的
在隔壁房间。官警好像要和坂出说话的样子,所以我就一个人来到了阿通的病房。我一敲门,⺟女两人便同声回应。
我走进去,看见小雪靠在⺟亲所躺的
上,又在玩着恐龙的玩具。
她一看到我,就对我说:“你看!这是恐龙的小宝宝喔!”不知她是从哪里拿来的,小小的塑胶恐龙在地上围了一圈,恐龙的前方散落着几本图画书。
“你的⾝体感觉怎样?”我问阿通。因为她应该是住院的这些人当中伤势最重的。
“有一点痛,但是不要紧。”她说。
“应该会慢慢好起来的。”我说完后,她就说:“是的,我想要赶快出院,继续完成我的一百次参拜。”
她虽然看起来没化妆,但好像只有眼睑有眼影,这种化妆法和里美一样。我是在这次事件中,才知道这种化妆法的。我和她闲聊了一会儿后,跟她说,虽然发生了这么悲惨的事件,但住在这里的这段期间还是很快乐,然后我告诉她,我现在要回横滨了。
“那请您保重。”我说。官警们正在等我,而且,我要坐的那班火车也快要来了。
当我正要从病房出来时,她却勉強的想要坐起来。
“啊,你不要起来,这样就好。”我说。但她还是执意要起来,所以我就跑过去扶着她的背。
“石冈先生,这次真的是很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现在可能已经死了,真的非常感谢你。”她这样说完后,就低下头对我示意。
“这没什么。”我赶紧说:“是樽元先生,不是我。而且,我到龙卧亭的那天晚上,阿通姐小还救了我们呢!”
“当时,我就有预感救世主会来救我的,这是真的,所以我想,我一定会要想办法让你们留下来。”她一边笑一边说。如果这是真的,她的预感还真准,但我真的是救世主吗?如果真是这样,我也很开心。
我退到门边,然后说:“那我就告辞了。”
“我们应该还会再见面吧!”阿通说。
“我也觉得会再见面。”我也说。
小雪挥着手对我说“拜拜!”我也向她挥手对她说“拜拜”
然后,我向她们行了个礼,就退到走廊上了。我正要将门关上时,慡然停了下来,因为我想起一件事。
“之前我一直想问你,但是都忘了问。阿通姐小,你的全名要怎么称呼?”
“加纳通子。”她说。
“加纳通子姐小是吗?我记住了,那么,加纳姐小,再见罗!”然后我就将病房的门关上。
官警们按照约定送我到车站。我在龙卧亭打听好的火车发车时间,已经慢慢
近。
我刚到这里的那天晚上,让我感到⽑骨悚然的站前圆环,⽩天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很普通的乡下车站。我在这里和官警们握手道别,经历过这么多事以后,我心想,他们还真是不错的察警。
“谢谢你的帮忙。”铃木说。
“要保重喔!”福井也说,他们一起向我鞠躬。
就这样,两个人很快地转过⾝去,朝着停在停车场的小车跑去。
田中将之前提在手上的行李袋
给我,然后靠过来,我心想,他到底要做什么,结果他说:“石冈先生,请你坦⽩告诉我吧,御手洗先生其实就是你本人,是吗?”
我一边将旅行袋接过来,一边想要辩解时,他笑了笑,然后说:“算了,算了。”便槌了槌我的右手臂,接着就往后退,大声说:“如果我还有不明⽩的地方,再请教你!”就举起了右手。
我没有办法,只好将旅行袋先放下,也举起手来。另外两位官警站在远处的汽车旁边向我招手。就这样,三个人一起坐上车后,发动引擎,⽩⾊的小车就绕了圆环一圈,往察警局驶去,我站在那里目送着他们离去。
车子的影子消失后,我慢慢的拾起旅行袋,走进车站。因为下午的天气很好,所以远方月台上的⻩线闪闪发光。
我心想,要买到冈山的车票?还是到横滨的车票?便靠近卖票的窗口。这时,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我:“石冈先生!”原来是里美站在那里对我微笑,她好像是刚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样子。
“是你!”我很惊讶的说。
我没想到她会在这里,但是她的打扮更让我吃惊。她穿着驼⾊的短大⾐,灰⾊的超短
你裙,再配上黑⾊的⽪靴。她这样的打扮在乡下地方,真是非常引人注目。
“这是车票,是到横滨的,听说新⼲线已经全线开通了。”她说完后,就将车票递给我。
“我帮您买好了。”
“不好意思,我给你钱。”
“不用了,是我妈要我帮您买的。”
当时我才发现,我住在龙卧亭这么久,却一⽑钱也没付。
“啊,住宿费!我现在给你。”我摸着口袋。
“不用了!”里美叫着。“我妈是绝对不会收的。”
“是喔…可是,我吃了这么多餐。”
“因为是您帮我们破案的,这个包包拿着,快点走吧,没时间了。”里美说着,然后就先走进无人的剪票口。
在很像平
道的通道上,穿过前方的路,爬上没有半个人的月台,然后站在挂着“新见方向”的板子的旁边,等火车的人一个也没有。这个乡镇的人口还真稀少,但是却住着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你的家会变得怎样?现在不用搬走也可以了吧?”我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不用搬了吧,石冈先生…”
我看了看里美,她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石冈先生,谢谢您。”然后她靠近我的脸,在我的
上轻轻的亲了一下。“我很喜
石冈先生。”她说。
“真的吗?我真是太⾼兴了,如果真的是我帮了你们家,就太好了…”
“是真的,大家都很感谢你,你要更有自信喔!”她说。
“是吗…但是,你们没收我住宿费和伙食费呢!”
“不要放在心上,我去东京的时候,再⿇烦你了。”
“好啊,这没问题。”我说。
“真的?一定喔!”里美说。
“一言为定。”我回答。
铁轨传来了火车行走的声音,只有两节车厢的火车从远方慢慢驶来。我看见火车停下来时,几乎没有乘客下车。我提着旅行袋爬上台阶后,站在车厢的走道上回头看,将包包放在地上。
“说好了喔,我一定会去东京的!”里美说。
“嗯,好的,我等你喔!”我说。
里美一边笑着一边挥手,我也跟着她笑,因为当时的气氛很开心。里美慢慢走下火车,我看见她那雪⽩又健美的腿。
车门关上后,汽笛便响起,火车慢慢启动,一直挥着手的里美,站在月台上,变得越来越小。我也一直挥着手,就这样,让我印象深刻的贝繁村离我越来越远了。
火车在原野上行驶,不久之后,就看见民家,但是又立刻消失,窗外只看得到森林和田地,到处都是盛开的樱花树,看起来就像是缤纷灿烂的红粉⾊烟火。
我原本想要走到座位上坐下,但我还是一直站在那里,我越过车门上的玻璃,看着车外的景⾊,这样一来,令人心旷神怡的舂天气息便飘⼊车內。
我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听着铁轨的声音和感受脚底的震动,剩下我一个人之后,四周变得好安静。我肚子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人开心的时候,不会觉得痛,等到孤独时,这个痛才又苏醒了,就和心痛是一样的。
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影子模糊的映在车窗玻璃的一角,我的左手打着石膏,从脖子上垂挂下来,很悲惨的样子。虽然看不见,但是我⾐服下的侧腹还包着绷带,现在⾎已经渗出来了,我真是浑⾝是伤啊,我觉得这样的我,就像是喜剧演员般,但是我却笑不出来,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自己的样子。
然后,突然我觉得自己⼲得好,像我这样的人,在这么重大的案子上,真的是努力过了,虽然浑⾝是伤,但我想我真的尽力了。
“大家都很感谢你,你要更有自信喔!”我想起了里美刚才所说的话,这种话在最近这十年好像都没人跟我说过。
“石冈先生,请你坦⽩告诉我吧,御手洗先生其实就是你本人,是吗?”田中这样对我说。
我不由得嘴里喃喃自语:“老天啊,真是感谢祢。”接着,我也很感谢我的朋友。
老天爷和朋友就是用这种方法,解救了快要不行的我,我也因为这样而稍稍得以恢复自信。如果没有这个事件的话,我现在在横滨可能已经完全不行了吧!
这样想着时,我耳边突然响起了二宮佳世的声音:“所以,我不是跟你说要一起回东京吗?”
她为什么要把我卷进这个事件里呢?我觉得是因为她发现事态严重,所以希望我能阻止她。
如果是御手洗的话,一定可以做得到吧!但是我没有那个能力。
突然,我的泪⽔在眼眶打转,这样一想,我的泪⽔便不听使唤的流了下来,我的脸已经扭曲了。
我站在车厢的走道上,一边用右手拚命的拭泪,一边继续哭着。
为什么我会哭呢?我自己也不清楚。是因为觉得佳世可怜吗?还是因为她来拜托我,我却救不了她,为自己的没用感到难过呢?亦或是因为我居然能独力破了这么复杂的案子,而流下自豪的泪?还是说,我只是累了而已?
我完全不明⽩。脑袋一片混
,现在什么都无法思考,但我的泪还是流个不停。
⾝体随着列车摇晃,我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在哭。
对我而言,这又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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