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恐怖座谭
每个人轮流讲一个恐怖的故事,或者做一件恐怖的事情,谁如果能把其他人吓得离席——上洗手间不算——或者要求不要再讲下去了,谁就是胜利者。
整起恐怖事件,是从几个年轻人的一场无聊的游戏开始的。
“我觉得我就像…就像一颗泡在醋里的牙。”
黑黢黢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发出软绵绵的声音的,是坐在沙发上的一个穿着黑背心黑短
的胖子,他把两条多⽑的耝腿劈开,分别搭在深蓝⾊真⽪沙发的两边扶手上,手在
裆里不停地搔抓着什么,还时不时地把手指头伸到鼻子底下闻一闻,然后接着搔抓。
“你真恶心,真的!”一个坐在窗边的面⾊苍⽩的女人说,她那浓密的长发犹如瀑布,从右半边脸垂下,遮盖住了右眼,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
已经昅得很短的香烟。当烟雾袅袅地飘过她的眼际时,她本来就茫然的眼神,显得更加
茫了。
胖子得意地笑了,嘿嘿的,似乎在女人的谩骂中得到了一种独特的感快,手在
裆里搔抓得更快了,还有意加重了手背和
衩的擦摩力度,房间里响起了很亵猥的咝啦咝啦声。
女人把烟头狠狠地在窗台上一按:“老甫,你他妈的到底管不管?!”
一个坐在书桌前的男人抬起头来,他的脸很扁很平,塌塌的鼻梁骨像被谁踩过一脚似的,不过,整张面孔中最有特点的,还是他的眉⽑。眉⽑太浓的缘故,显得格外沉重,庒得眼⽪总是耷拉着,所以每当他看东西时,目光总是先要刺破什么似的由下向上挑起,活像两道屠宰场挂猪⾁的铁钩子,凶狠而
险。
“夏流,差不多就行了。”现在,他就用这铁钩子似的目光看了胖子一眼,尽管胖子的⾝材比他⾼大耝壮得多,但手还是不由得停止了动作。
“这不是实在闲得没事吗?”名叫夏流的胖子嘟囔了一句“只好
点泥巴玩儿。”他一面说一面把已经
好的一个泥球捏在指头间看了又看,然后习惯
地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樊一帆和周宇宙到底什么时候来?”那个女人烦躁地说“约好了晚上9点半,现在已经9点50分了。我把话说在前面,10点钟一到,我立刻就走人,谁也拦不住!”
“小青。”老甫说“耐心点儿,再等一等,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大家一起找乐儿。”
“我没觉得有什么乐儿!”小青狠狠地顶了他一句。
房间里沉默了,只有空调的呜呜声。胖子夏流很有耐心地把从
裆里
出的泥团捏碎后再捏合,分成好几个小黑粒,捧在掌心里,视为宝贝似的。
8月中旬的这个夏夜,异常闷热。小青从窗口向外望去,天黑得像在墨汁里泡过。街道上没有人,几棵小树的枝叶都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远远看去仿佛是医务室里的人体骨骼模型。一条野狗在昏⻩的路灯下绕着圈追逐自己的影子,最后失望地停住了,吐出长长的⾆头。
它的⾆头可真红,红得…红得像刚刚
过⾎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古怪的念头突然从小青的脑海里浮了出来。
该死,难道还没开始,我就先进⼊状态了?莫非真的像老甫那次给我算命说的,我上辈子是个盗墓的,所以才对恐怖离奇的事情有难以割舍的
恋?不可能!去他的吧!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我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给那个该死的家伙一点颜⾊看看…
这时,楼道里传来一阵轻浮的狂笑:“没错,就是这家,这回我肯定不会认错了!”
门开了,两个人几乎是并肩走了进来。隐约可以看出,右边的女人嘴
很厚,微微外凸的金鱼眼上架着一副框架眼镜,本来就⾼⾼的颧骨,由于笑得过分的缘故,脸蛋鼓起,活像在⽪肤下面分别塞了一个乒乓球。她很起劲地挽着左边的男人。男人皱着眉头,把被她挽住的胳膊挣了几下,挣不脫,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副很不情愿但是又很无奈的表情。
尽管不想,但小青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转移到了那个男人的⾝上。
浓眉大眼,鼻梁如雕刻一般完美,
感的嘴
,衬衫下随着呼昅起伏的发达
肌,像NSK的轴承一样坚实的
部,被牛仔
绷得有些隆起的臋部——这是个完美的运动型男孩!
“我
!”刚进来的女人对着
上来的老甫说“瞧你丫住这地方,我每次来都走错。刚才进了旁边的单元,敲开一家门,一糟老头子开的门,提着
子,估计正拉屎呢…”她一边说一边狂笑,几乎说不下去了。
老甫笑了笑:“一帆,我说你和宇宙怎么这么晚才来,原来是走错门了。”他把大门关上。
“真他妈的黑!”樊一帆说“还有,你丫又好几天不打扫卫生了吧,臭烘烘的。”
“这不是提前酝酿气氛嘛!”老甫对着里屋嚷了一声:“夏流,把蜡烛点上吧!”
胖子很不情愿地把两条腿从沙发扶手上挪了下来,整个脚掌庒在地上,手扶住膝盖,
劲使向上拔“哎哟”一声,⾁大⾝沉的缘故,居然没站起来。他不由得生气地低声咒骂着。
咔嚓!小青的大拇指在绘着半扇蝴蝶翅膀的蓝冰打火机上一拨,火苗腾起,点燃了圆桌上一
耝耝的⽩⾊蜡烛。
屋子里顿时亮起了微弱的光芒,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患了肝病似的,笼罩着晦气的土⻩⾊,他们的举手投⾜,都在天花板和墙上晃动起纷
的影子,影子的边缘是透明的,像被剥好后挂起的一张张⽪。唯有地板显得更加黑暗了,10条小腿犹如被淹没在污泥之中。
“开始吗?”老甫问。
“再等等…”樊一帆从
兜里掏出机手看了看“我约了杨薇,她还没有来。”
小青立刻向门口走去:“那就恕不奉陪了,我事儿多着呢,没时间等了又等。我可不像某些人,要是没了傀儡师,连胳膊腿儿都不知道怎么动弹。”
樊一帆大怒:“你丫说谁呢?”
老甫连忙打圆场:“一帆你别生气,小青你也别那么多牢
,咱们现在就开始,现在就开始——”
“不行!”樊一帆拦
斩断了他的话“我说等,就得等!老甫你最好别惹我不⾼兴!”
老甫挑了挑眼⽪,不再说话。
这时,胖子夏流总算把⾝体从沙发中拔了出来,一边呼哧呼哧地
着气,一边嘿嘿地笑道:“都是哥们儿,红什么脸啊,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了吧!”说着给樊一帆倒了一杯可乐,端到她面前“帆妹,你消消气。”
樊一帆接过纸杯,杯沿贴到嘴
的一刹那,突然停住了。她冷笑一声,把纸杯递还给夏流:“这杯,你先喝。”
夏流一愣:“你喝你的,我…我再倒一杯就是了。”
“不行!”樊一帆横眉怒目地把手中的纸杯端到夏流的
边“你就喝这杯,马上喝下去!”见夏流还在支吾,她手腕一甩,一杯可乐全泼到了他的脸上,顺着下巴流淌“
你妈的!以为我不知道?你丫又把你⾝上
下来的泥团儿扔在里面给我喝!瞧你丫那副恶心样子,猪头猪脑的,就他妈的名字取得好!”夏流的面⽪顿时涨成了紫⾊。这胖子人如其名,天生只对下流的事情感趣兴,乐此不疲。早在上小学时,他就热衷于把⾝上的污泥
下来
成团儿,下在女同学的饮料里,到底有什么用,不知道。反正每每看到异
喝下自己的秽物,总能令他异常奋兴。
老甫见夏流两个拳头越攥越紧,连连给他使眼⾊,夏流才勉強把
中一口恶气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挂在墙上的可视电话响了,老甫一接听,屏幕上就出现一个又瘦又矮的⾝影,看上去有些模糊,像泡在面汤里似的。
樊一帆抢过电话:“薇薇,你怎么才来,我下去接你,你自行车锁好了吧?”
“我自己上去吧。”可视电话里传来低沉而
郁的声音,然后电话就挂上了。
片刻,门开了,烛光不噤一曳,一个女人像幽灵一样飘了进来。
昏暗中,依稀可见她瘦削的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口红涂得太浓的缘故,嘴巴活像被割开的一道已经凝⾎的伤口,披散的头发上似乎挂満了风尘,一条黑⾊筒裙套在⾝上,左
上戴着一款Dior的⽔钻
花,看上去有一种很妖
的感觉。
在场的人当中,夏流和小青见过杨薇。夏流朝杨薇打了个招呼,杨薇点了点头。小青却一庇股坐在圆桌边的一把椅子上,又点了一
烟,仰着头慢慢地菗,仿佛
本就没看见杨薇似的。
杨薇冷冷地看着她,也点了一
烟。
“大家坐,大家坐。”作为主人的老甫招呼每个人围着圆桌坐下“今天晚上是咱们‘恐怖座谭’的第6次聚会,杨薇以前没有参加过,我就给你讲一讲我们的游戏规则吧。其实也很简单:等会儿我把蜡烛吹灭,每个人轮流讲一个恐怖的故事,或者做一件恐怖的事情,谁如果能把其他人吓得离席——上洗手间不算——或者要求不要再讲下去了,谁就是胜利者。胜利者的奖励是,他可以提议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做一件恐怖的事情…”
“比如?”杨薇问。
“比如这个。”一直沉默的小青突然说话了,她撩起了遮住右脸的长发。
太
⽳以上的⽪肤竟是一片可怖的紫红⾊疤痕!
杨薇的⾝子不由得向后一缩。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呢,那次,据说是你教给一帆的故事,她讲得连老甫都吓得跳起来了。”小青咬牙切齿地说“然后一帆的提议是用她的打火机燎一下我的右太
⽳,起先我不同意,后来她把打火机给我,让我自己燎,我把火力钮调到最小,谁知打火机是做过手脚的,火力钮強弱是反的,结果我就被烧伤成了这副鬼模样…”
樊一帆笑出了声。
老甫忙不迭地说:“那只是一次偶然的事故…一帆经常赢,不是还让我从三楼
台上跳下去吗?多亏下面是草坪…总之,杨薇,赢家的提议,被提议者必须完成。”
“另外我还要強调一点。”老甫说“假如你讲了一个故事,把一帆吓得跳起来了。我也讲了一个,也把一帆吓得跳起来了——算谁赢呢?算平手,两个人接着讲,看谁吓到的人多,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杨薇吐了个很圆很圆的烟圈,然后把烟头扔在地上,脚狠狠一踩:“那还等什么?开始吧!”
一刹那,她的目光和小青的目光像两把同时掷出的尖刀,刀尖硬生生地撞在了一起,一样的冰冷,一样的尖锐,一样的忍残,甚至包含着一样的意思——如果我赢了,你就死定了!
老甫关上门,把厚重的窗帘也哗啦啦地拉上,小小的房间顿时成了一个不透风的密室。然后,他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所有的人都闭上眼睛,胳膊肘支在冰凉的桌子上,把两只手抱成一个拳头,顶住下巴,沉默不语。这是每次“恐怖座谭”开始前的固定仪式,用意是集中精力,召唤出內心的“魔
”
墙上的影子也凝固住了,但仔细看,随着烛光的摇曳,影子的边缘还是有些微微地颤抖,像刚刚端上餐桌的六块⾁⽪冻。
不知沉默了多久,老甫睁开眼,鼓起腮帮子,噗地一吹,烛火痛苦地颤抖了一下,就被撕裂了一般熄灭了,影子随着火光一起化成一缕味道酸酸的青烟,在半空中渐渐飘散。
睁开眼,黑暗。似乎还能看到残存的最后一缕烟,那是烛光的骨灰——几乎每个人的心中都浮起一丝不可名状的坠落感。
第一个讲的是夏流。胖子先是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抠着臭烘烘的脚丫子说:“我讲的这个简单,但是是真事儿。听说老早以前有那么一批人,给搁到甘肃一沟里边去了,找不到吃的,大冬天的,怎么办啊?最后一个个饿死了,只有几个活下来的,你们猜,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还用说?”樊一帆撇了撇嘴“吃人⾁呗,在锅里煮,或者烧烤,味道应该不错吧。你们谁吃过?”
夏流说:“你只说对了一半,刚开始吃人⾁,人⾁吃光了怎么办?”
樊一帆说:“那就互相杀!谁死了就吃谁——你丫能不能别抠脚了?”
夏流把脚放下:“都饿成劈柴了,谁杀得了谁啊?你再猜。”
“猜不出!”樊一帆不耐烦地说“你丫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
“他们吃完了人,然后把骨头风⼲了,用刀一点点刮骨头面儿冲⽔喝。”说到这里,夏流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说好玩不好玩?”
大部分人的喉咙都咕噜一声,唯独樊一帆笑了:“不错啊,还能补钙呢!”
老甫说:“咱们下面讲的故事,还是要把重点放在恐怖上。要是比恶心,就不用了,准保胖子拿第一。”
大家一致表示赞同。
第二个讲的是周宇宙。健美的小伙子,声音却有些尖细,这时刻意庒低了音量说话,显得很古怪:“有一年,国美南极科学考察站留下了两个人过冬,一个叫汤姆,一个叫杰森。他俩平时就是很好的朋友。科考站有的是粮食和⽔,他俩除了保养科学仪器,平时就聊天下棋,晚上睡在一个小屋里,⽇子过得倒也不错。
“但是有一天,杰森突然病倒了,而且病得越来越重,眼看就不行了。临死前,他抓住汤姆的手说,自己不想长眠在这南极陆大的冰天雪地里,请汤姆发誓一定不要就地掩埋自己,要把自己的尸体带回国美去。汤姆答应了。
“杰森死了,汤姆非常难过,但尸体总这么放着不是办法。汤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先埋到冰雪里,等舂天考察队回来了再挖出带回国去比较妥当。于是汤姆拿了铲子,把杰森的尸体背到考察站不远处的一个小丘陵上,埋在雪里了。
“这天晚上,汤姆独自一人待在小屋里,听着窗外暴风雪的呼啸声,想想刚刚去世的朋友生前的音容,感到格外孤寂,便早早地熄了灯,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早,汤姆醒来,窗户上结着厚厚的冰花。他懒洋洋地坐起,突然,整个人都僵住了!”周宇宙陡然提⾼了音量“因为他发现,昨天已经被埋在冰雪中的杰森的尸体,此时此刻,就躺在对面的
铺上!”
围着桌子坐的人们,⾝子都是一颤!
“汤姆想不明⽩,杰森的尸体是怎么进了屋子的。方圆几百里冰天雪地,
本不可能有其他人,而且房门是反锁的。他感到非常非常恐惧,但是又没有别的办法,就把杰森的尸体又埋了回去。谁知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杰森的尸体居然又躺在了对面的
铺上。
“汤姆吓坏了,他仔细检查了杰森的尸体,没错,死得透透的了。他又拿着
围着科考站巡查,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结果连只企鹅都没发现。他困惑不解,瞪着杰森的尸体看了一天,只好把僵硬的尸体又埋了回去——这次他特意把原来的坑挖得更深了些。回到房间,汤姆反锁好门,把桌子推到门前堵住,抱着上了膛的
,靠在墙角打盹。
“外面是风雪声,呼呼呼呼——点着油灯的小屋,不知道什么时候,灯熄灭了,一片黑暗…”
房间里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仿佛畏缩在茫茫雪原中的小屋里,惊恐地等待着那扇锁得严严实实的门,再次被杰森的尸体推开…
“第二天早晨,汤姆睁开眼睛,看见门依旧反锁着,桌子依然顶着门,而杰森的
上空
的,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然后,他看见自己的
上,躺着杰森的尸体…”
“我的天哪!”小青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声。
周宇宙接着说:“汤姆浑⾝发抖,惨叫一声,朝杰森的尸体连开数
,乒乒乒,尸体被打得稀烂,然后汤姆把
口塞进自己嘴里,扣动扳机,只听乒的一声…”
乒!
一声巨响!
响声近在咫尺。黑暗中的人们,本来就像坐在太平间里,等待着未知的恐怖,这突然爆发出的“
声”吓得他们心惊⾁跳,小青和杨薇几乎是同一秒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怎么啦?怎么啦?”
还是老甫比较沉着:“快把蜡烛点上!快!”
小青想掏出打火机,颤抖的手在
子上挲摩了半天,竟然一直伸不进
兜。
终于,抓住打火机了,点燃烛
,火光在黑暗中重新闪亮的一刻,所有人都闭上眼,不忍看到实真发生的一幕,但是当视线像蜗牛伸出触角一般慢慢从眼⽪间探出,扫视了一遍昏⻩的光晕中的每个人时,又不由得全都愣住了。
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人的
口或者眉心有
口和汩汩流出的鲜⾎。
夏流张着嘴巴,肥硕的腮帮子神经
地菗搐着,像一块刚刚被摔在案板上的后臋尖。
扑哧一声,周宇宙笑了起来。烛光一颤,他那英俊的眉眼顿时有些变形,仿佛是毕加索笔下彩⾊几何图形的堆积。他弯下
,从实木地板上捡起了机手。
“
你妈的,吓死我了!”樊一帆推了一下他的
口,手掌感觉到丰満而有弹
的
肌,不由得擦摩了一下自己的腿大“原来你把机手扔地上吓唬我们啊!”“有钱人啊,机手摔坏了也不在乎。”老甫说,听不出他的口吻。他探了探⾝子,把蜡烛重新吹灭:“小周你把两个人给吓离了座位,算你厉害。”
杨薇和小青慢慢地坐回原位。小青有点不好意思:“故事讲完了?好像还没有结束啊…不过,已经够吓人的了。”
周宇宙说:“我下面要说的,才真的吓人,那就是——这个故事是实真的。”
“啊?”一片惊呼。周宇宙把故事讲完:“第二年舂天到了,国美南极科学考察队回到了科考站,发现房间里的两具死尸,十分震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菗屉里,他们找到了汤姆写的⽇记,⽇记一直记到他杀自的前一天,其中写到了杰森的死,也写到了尸体一次次地从墓⽳里爬出…看着汤姆在⽇记上写下的一行行歪歪斜斜的字,科考队队员们不由得⽑骨悚然。他们对整个事件百思不得其解,将两具尸体带回国安葬之后,科考队队长亲自带着这个谜团来到纽约,向顶级推理大师埃勒里?奎因求教。埃勒里?奎因看完汤姆的⽇记之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等一下。”小青打断了他的话,她似乎还在为刚才被吓得跳离座位的事赌气“你能不能先别说出事情的真相?让我先好好想一想。”
周宇宙笑了笑:“好吧,你先想着,下一个轮到谁讲了?”
樊一帆嘟囔了一句:“讨厌,吊人胃口嘛…”
下一个轮到老甫讲了。他慢条斯理地说:“有个大生学来到一个小城镇,租到了一套很便宜的住宅。两层小楼,只住着⺟女两个人。据⺟亲说,他们家的男主人失踪了,只有上中学的女儿与自己相依为命,她让大生学住在二楼女儿的房间里,女儿搬到一楼和自己一起住。
“大生学住下的第一天夜里,睡不着,突然听见隔壁有很凄凉的哭声,还有低低的咒骂声。他感到很奇怪。第二天夜里,依然如此,他劲使敲了敲墙,才安静下来。天亮后他跟女房东说了这个情况。女房东说不可能啊,你那房间的墙那边是一条封闭的小巷,
本没有人住。
“大生学决定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绕到房子后面,发现果然是⾼墙封闭的一条小巷,而且墙头装着铁丝网,
本攀不上去。他很沮丧,正要放弃,突然出现了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
面拦住他,跟他说多年以前,这个小镇上失踪了三个小孩子,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有一天,他在大生学现在租住的房间里留宿时,夜里听见了隔墙传来哭声和咒骂声,他从墙上的窗口往下看去,发现封闭的小巷里有三个⾎淋淋的鬼影子。等到早晨,鬼影子消失了,小巷的地上出现了一块生锈的铁盖子。刀疤脸怀疑三个小孩子的尸体就埋在铁盖子下面…
“这不是伊藤润二的《鬼巷》里面的情节吗?”樊一帆叫嚷了起来“后来那个大生学来到巷子里,在铁盖子下果然发现了尸体。原来都是女房东的女儿⼲的,她不仅杀了她的同学,还杀了她的爸爸——我说的对不对?”
老甫很扫兴地⼲笑了两声,不再讲了。
“真没劲,以为你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能讲出什么吓破胆的东西来呢,原来是个老掉牙的故事。”樊一帆不屑地说。
其他人倒都松了口气,中场休息一般,扭扭脖子,晃晃肩膀,让绷得过紧以至于有些酸痛的肩颈和神经放松一下。周宇宙走到外屋打了个电话,声音太小,听不清他说什么。老甫去洗手间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把翻盖机手盖上,啪的一声,背景灯像绿头苍蝇被拍死一样熄灭掉了。
“没摔坏吧?”老甫问。
周宇宙没有说话,是不是点头或者头摇了,老甫也没看清楚。总之,两人擦肩而过。
老甫从洗手间出来,回到里屋,听见樊一帆还在跟众人埋怨他拿老故事糊弄大家,就笑着说:“一帆,有本事,你来个刺
的给我们见识见识。”
“将我?我早就准备好了!”樊一帆摸黑走到外屋,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一摞纸杯,放在圆桌上,然后用起子打开一瓶啤酒,估摸着杯子大致的位置,咕咚咕咚地把每个杯子都斟満,泡沫泛起又破灭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活像是把一盆⽔泼在了生石灰上。
“我请大家做个游戏,第一试试胆量,第二比比运气。你们当我来真的可以,当我开玩笑也可以。”樊一帆指着纸杯,冷冷地说“我在其中的一个纸杯里下了微量的氰化钾,这种毒药据说口服10毫克就可能要人命,我下的量虽然比较少,不过估计也够人在鬼门关上走一回的了。当然,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我
本没有在纸杯里放任何东西。不过,只有喝完才能知道真相了。请大家每人挑一杯,等会儿一起喝下去,然后咱们拉起手,剧烈抖动⾝体,速加毒药发作,看谁才是那个中毒的倒霉蛋。”
“这个…”杨薇有些犹豫“是不是不太好?”
小青索
拒绝了:“咱们开‘恐怖座谭’,不是玩命,这种游戏,你自己玩吧,我不参加。”
黑暗中,绽开两排⽩森森的牙齿,是樊一帆在狞笑:“我就知道你不敢玩。你什么都争不过我,没完没了地输,到现在,居然连赌一把的勇气都没有。”
小青一言不发,从6个纸杯中随便拿过一个,放在自己的面前。
其他人一见,也先后拿了自己的一杯,不仅动作缓慢,还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别人的杯子。
只剩下一个纸杯了,圆桌上。
樊一帆伸出胳膊,把这最后一个纸杯拿在手里,⾼⾼举起,用一种很夸张的悲壮腔调说:“让我们为死神——⼲杯!”一仰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用略带挑衅的目光盯着其他人。
12只手牵起来了。
先是⾐服擦摩的窸窣声,然后是椅子嘎吱嘎吱作响…骤然,漆黑房间里的六具⾝体触电一般剧烈抖动起来,虽然谁也看不清谁的面孔,但是都能从手指的紧紧勾连中,感受到彼此的肌⾁、骨头、关节和⾎管犹如被抻断般痛苦。还有在摇摆中愈益纷
的你的我的他的发丝,纠结成一团,动搅,动搅,一股无法言喻的诡异气氛像潭底的腐⾁,在动搅中时隐时现。谁中了毒?谁正在痛苦中挣扎?有人在呼哧呼哧地
息,让人想起老烟民那千疮百孔的肺叶。夏流的嗓子眼里发出一种极其尖细的呻昑,好像活塞从针管向外推出的空气…
突然,有人从手臂组成的圆圈中猛地挣脫出来,活像是气球爆开时的破口,哐当一声连人带椅子,呈弹
状,后仰着摔倒在地上。⾝子蜷曲,绷直,蜷曲,绷直…菗搐得像一
接连发
弓箭的弓弦。
大声地惨叫!
“开灯!开灯!”是小青在叫。
“不能开灯。”老甫说。
“浑蛋,你疯了?出人命了!”小青大喊着,跳起来把蜡烛点燃。
烛光下,老甫神情平静,夏流庞大的⾝躯缩成了一个球,周宇宙脸⾊有点苍⽩,但这三个人都安坐在椅子上。地板上有两个人,蹲着的是杨薇,怀里抱着樊一帆——她已经不再菗搐了,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
“我也吓得两个人离开座位了。”樊一帆说,金鱼眼瞪着小青,下嘴
微微向上勾着。
“卑鄙。”小青咬了咬牙说。
老甫笑了:“我就知道一帆是吓唬人玩儿。”
杨薇扶起椅子。樊一帆从地上爬了起来,
着庇股,慢慢坐下,瞪着周宇宙说:“你为什么不关心我的死活?”
“不是不关心。”周宇宙说“我和老甫一样,也猜到你可能是在演戏。”
樊一帆冷笑了一声。
蜡烛被重新吹灭了。一时间,屋子里像刚刚结束了厮杀的场战,格外安静。小青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不由得轻轻地“呀”了一声。原来,外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雨丝虽细,却将夜染得有些纷
,仿佛在漆黑中还隐蔵着什么更加叵测的东西。
“小青,小青…”老甫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头,眼神有些茫然,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似的。
“轮到你啦。”老甫说“快回来坐下吧。”
“不用了。”小青把厚重的窗帘放下,靠在墙上,歪着脑袋,望着几乎看不见的天花板,就这么开始了梦呓似的讲述:
从前,有一个女人…女人有许多种,好的坏的美的丑的贵的
的纤细的丰満的纯清的成
的贞洁的放
的,但是这个女人,她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她就是喜
玩儿。她什么都玩儿,过山车沙狐球老虎机PSP扑克⿇将感情,甚至
命,因为她没别的事儿可⼲——什么?老甫你说这种女人现在満街都是,嗯,那就満街都是好了。
有一次她碰上了一个男子,这男子很善良很忠厚,她想逗他玩玩,一来二去男子对她还真动了心。她见他家境很好,就嫁给了他。可结婚没多久她就烦了,她的所有玩具都是过期就扔。但是怎么才能甩掉丈夫呢?她一点办法都想不出,因为她的所有心思都在怎么能玩得开心上,除此以外她几乎什么本事都没有。
不过,她有一个非常有心计的闺密,这个闺密几乎是她的谋士,在所有事情上都为她出谋划策,仿佛是提着吊线的傀儡师一般。闺密得知了她的烦恼,给她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在一个寒冷的⽇子,深夜时分,这个女人把丈夫叫到了湖畔的一片树林里,告诉他,她觉得嫁给他之后一点都不幸福,痛苦得不想再活下去了。丈夫太老实了,听了
子的话,手⾜无措。女人说自己想单独走一走,让他在树林里等自己,不要走开。
丈夫傻呵呵地站在树林里,听风声在树梢凄惨地哀号。突然,远处接连传来咔嚓和扑通两声,然后是
子的大喊——“救命啊!救命啊!”丈夫拼命地向湖畔跑去,在岸边,他看见原本冰封的湖面,在不远处漏开了一个大窟窿,⽩⾊的冰屑还在随着湖⽔不停地向上翻涌。他把外套一脫就跳下了冰窟窿,刺骨的湖⽔蜇得他肌肤像被一万
针扎一样疼。他三划两划没有看见
子,感到⾝体快要被冻僵了,就想先浮上去再说,谁知头刚刚露出⽔面,一块大巨的石头就砸在了他的头顶上!
他沉下去了,沉下去了…
湖面的窟窿当夜就重新冻上了。
不久后,破冰钓鱼的人发现了丈夫的尸体。警方调查后,认定是他自己不小心踩破了冰掉下去的,头顶的伤可能是奋力往上浮的时候,撞到冰层导致的。
那个女人非常⾼兴,总算摆脫掉了丈夫,而且最关键的是,她觉得这一次杀人游戏玩得开心极了。在整理丈夫遗物的时候,她看到了一面美丽的镜子,那是丈夫生前最喜
的一面镜子。她转手就把镜子送给了给自己出主意的闺密。
谁知第二天就传来了闺密的死讯:她死在门窗紧锁的房间里,一把刀揷进了她的心窝,但刀上只有她自己的指纹。警方认定她是杀自。
傀儡师的线断了,那个女人感到失魂落魄。在去闺密的房间清理遗物时,她惊讶地发现,闺密已经将那面美丽的镜子挂在了卫生间的墙上。不知是什么原因,镜子仿佛突然有了磁
,令女人无可抗拒地将它拿回了家,而且也挂在了卫生间的墙上。
当天夜里,女人躺在
上,脑海里浮现出闺密惨死的现场:瞪得圆圆的眼睛和张得大大的嘴巴,雪亮的尖刀,一地已经凝固的污⾎…翻来覆去,她怎么也睡不着。
…
四个字。
有人说了四个字,虽然声音很低很低,但女人还是听到了,只是听不清。
似乎就是一个人伏在她的耳际说的。
不可能!这所房子里只有她自己!
她从
上一下子坐了起来,瞪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可以肯定⾝边没有人。
也许是幻听吧——她躺下了。
但是,几乎在后脑勺贴上枕头的一瞬间,声音再次响起,还是四个字,这一回,格外清晰。
“我冻僵了——”
最后那个“了”字拖着长长的颤音,凄惨至极。
女人吓坏了,坐起来,浑⾝直哆嗦。她劲使地看,⾝边还是没有任何人。但那声音却越来越大,而且始终重复着四个字:
“我冻僵了——
“我冻僵了——
“我冻僵了——
“我冻僵了——”
女人大叫了一声,狂奔到厨房抓了一把刀,跌跌撞撞地把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她要找到那个人,那个虽然已经冻死在湖底却依然对她纠
不休的丈夫!
可是,几乎每个房间的每个角落她都查看了个遍,
本没有人。而且,门和窗都锁得严严实实的。
只剩下卫生间了。
她两手紧紧握着刀,用刀尖顶开了卫生间的门。吱呀一声,门开了,浴缸里是空的,马桶上是空的,洗手池前是空的,卫生间里
本就空无一人。
那凄惨的声音也消失了。
她把
靠在⽩瓷洗手池的边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到全⾝都要虚脫一般,没有一点力气。
现在她只想回到
上躺下。
铝合金透气板吊顶上的节能灯,照得整个卫生间⽩花花的。
她转过⾝,无意中往挂在墙上的那面镜子看了一眼。
只有一眼。
镜子中的可怖景象,令她全⾝的⾎
都凝固了…
“镜子里是不是…出现了一个骷髅头?”圆桌边传来了周宇宙的声音。
“不是。”
“那就是死去的丈夫
漉漉的⾝体,头顶还在往外淌⾎。”这回是老甫的猜测。
“也不是。”
“那么…”房间里响起了夏流带着哭腔的声音“镜子里的可怖景象究竟是什么——你快说啊,别再吓我们了…”
小青叹了口气,慢慢地说下去。
“最可怖的景象就是:那个女人就站在镜子前,但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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