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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果然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而且从不骗人。她叹了一口气。

 其实仙童是很欣慰、很⾼兴的,因为自那一天起,苍术就自备上好葯材和熬煮的葯罐、红泥小火炉,外加蒲扇一把、滋补的鸭鱼⾁和柴米油盐酱醋茶等进驻破茅屋。

 “一品回舂院”的几名小学徒热心的洗洗切切,煮饭的煮饭,熬葯的熬葯,甚至还有个专门打扫环境的仆人阿福也跟着来凑热闹,把茅草屋打理得⼲⼲净净、一尘不染。

 效率超好,看得仙童是目瞪口呆合不上嘴巴。

 “英雄无用武之地啊…”她有些自怨自叹。

 若论出钱,她就算扛上几百年的⾕包也没法赚得比他家一天的多;若论出力,她光是看“一品回舂院”里的人手来来去去就眼花缭了,还要比什么?

 她真是越来越气馁…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他们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一开始,她真的是来报复外加替天行道的,可是瞧瞧她现在把自己搞成什么境况?本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內心的煎熬就不用提了,光是要在苍术灿烂如朝的笑脸盖上“好人”二字,就令她的良心跟直觉和理智在那儿打成一团,怎么也无法再将他归类成“天杀的罗家人”那一区的。

 仙童,你到底在⼲什么?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她喃喃自语,一脸苦瓜。“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啊。”

 那你的计划呢?都忘记了吗?

 “我一点也没忘,就是没忘才这么痛苦,这么矛盾挣扎。”她眉头打结,沮丧的低骂自己。“天杀的‮八王‬蛋!”

 “仙女姐姐,你是可以骂脏话的吗?”小⾖咬着刚出炉的雪⽩大胖包子,突然自她⾝边冒出来,満脸困惑。

 仙童的脸迅速羞红了,尴尬得差点自椅子上捧下来。“呃,小⾖,刚刚我那个是错误的示范,小孩千万不能学哦!”“喔,只有大人才可以骂脏话吗?”小⾖似懂非懂的点头。

 “大人也不能骂。”

 “很老很老的老人呢?”她天真地追问。

 “…最好也不要。”

 “那神仙可以吗?”

 她觉得自己心虚惭愧到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她钻进去,声若细蚊地道:“一定不行的吧。”

 “噢,那…”求知旺盛的小⾖还想再问,幸亏苍术出现昅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

 “小⾖,张妈来了,她要帮你‮澡洗‬,然后换上漂亮的新⾐裳。”他俯下⾝,疼爱的替小⾖擦掉嘴边黏着的一颗葱粒。“晚点她还会送你去‘开心书院’,你今年七岁,可要学着读圣贤书了。”

 “哇!”小⾖⾼兴得扑抱住他“神仙哥哥,谢谢你。小⾖喜认字,小⾖要读书,以后就可以读古记给姥姥听!”

 “乖,快去吧。”他轻点了点小⾖的鼻头,笑意漾。

 仙童又是感动又是羡慕的看着这一幕。

 她真希望扑过去跟他搂搂抱抱尽情撒娇的是自己啊!

 仙童,你脑袋坏掉啦?

 她叹了一口气,理智就是不肯让她稍稍作点⽩⽇梦。

 “怎么了?在叹气?不开心?”苍术注意到她的落寞,心里微微一疼,温柔的摸摸她的头。

 没鱼虾也好,有摸总比没摸好,虽然被他摸摸头,觉得自己简直是跟小⾖一样的幼稚等级,但是他掌心的温暖和笑容里的疼宠就⾜以补⾜一切。

 仙童没有发觉自己一⽇一⽇逐渐地信任他、依赖他,已经到达了无法回头的地步了。

 她只知道每当他走近⾝边时,她的口就塞満了暖暖甜甜的滋味,她的双眼会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只要他对她一笑,她就觉得仿佛有一千只蝴蝶在胃里苏醒飞舞了起来。

 “没有不开心,只是替她们⾼兴,太⾼兴也会忍不住叹气的。”她现在就想叹气了,因为他⾝上的葯草香气真的好好闻。

 苍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眸光里的笑意带着掩饰不住的倾心与怜爱。“姥姥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常常来探望她们。”

 她忍不住被他那句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的“我们”惹得心头怦怦跳,连忙抓起搁在裙裾上方的绣件,动作不自然的假意绣了起来。“你、你去忙你的吧,我也要来忙了。”

 “你对绣花有‮趣兴‬?”他讶异的看着她。

 “一点点啦。怎样?”

 “我以为⾝为霞影帮帮主。你会喜舞刀弄胜过刺绣做女红。”

 仙童闻言,险些被针刺到。“我、我是啊,但是因为月底快到了,香园就算做到死也做不完五十个荷包,所以我…我婆,就随便帮她做几个。”

 他哑然失笑。“那个丫头…是她死⽪赖脸求你帮着做的吧?”

 不过爹这一招可真够狠的,闷得香圆这小妮子也好多天无暇四处喳喳呼呼闯祸了。

 “不是她求我,是我自愿的。”她怕他生气,急忙解释。“你别告诉你爹,也别骂香圆,真的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我不会告诉我爹,也不骂香圆,只是你在我家中做客,怎么好让你也跟着香圆做苦工?”他心疼的看着她。

 “我一点都觉得不苦!”她一时忘情,热烈地道;“这些丝线都好美,有梅花红的、柳丝绿的、队邬⻩的,还有靛青的、甸金的、葡萄粉紫的,绣起来好看极了,花样像是活的一样,会发光…”

 苍术痴痴地望着她快乐得发亮的小脸,心下柔情万千,刹那间好想把这世上所有的美丽丝线全搜罗到她面前,以求博得佳人笑靥永不消退。

 *********

 杨柳儿丝丝,桃花儿点点,开封的夏⽇灿烂得更加耀眼了。

 仙童坐在一架秋千上,轻轻摇向前又晃向后,藌蜂嗡嗡嗡的绕着秋千架上绕着的红蔷薇打转,树梢间传来唧衔唧的蝉鸣声。

 花香清风醺人醉,她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

 印象中,这辈子还没有过过这么舒心悠哉恬适的幸福⽇子。

 暖暖光让人懒洋洋的,她的⾝子下想动,脑子也不太想动,现实和报复仿佛离得她好远好远,虽然从没能真正像断了线的纸鸢那般飘然远去消失。

 这样的⽇子,像美梦,所以她內心深处不断挣扎着不愿去面对清醒的时刻。

 能拖就拖…她替自己找了千百个借口…

 比方,该去看看小⾖字练得怎么样了?姥姥纳鞋底的针线需不需要再穿过了?

 香圆上缴了荷包以后,又开始忙着印新的宣传单,上头的字有没有写错,她也得帮忙校正一下。

 尤其是苍术,葯圃的杂草又多了,她没有去帮忙拔草也是说不过去的。

 就是这边忙一点,那边忙一点,匆匆一个半月就过去了。

 “正所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我才拖了一个半月而已,不算晚吧?”她自言自道。

 可是报仇这件事就像个长在她⾝体里的毒瘤,不时会冒出一阵隐隐的菗痛感,

 容不得她忘记,也由不得她放弃。

 爹整天泡在酒乡里醉醺醺的情景依然会闯⼊她的脑海,他喝醉了后鬼吼鬼叫的痛声控诉更是一声一声鞭打烙印在她心上。

 “天,我该怎么办?”她用脚顶住了前后摇晃的秋千,红润的小脸又变得苍⽩了起来。

 懊来的还是会来,该做的还是要做,否则她怎么对得起爹?对得起病逝的娘?

 包重要的是,她怎么对得起这些年来挣扎求生长大的自己?

 要把所有失去的统统讨回来!是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她,让她苦苦挣⾜了能够把爹安置在江南酒醉勒戒堂里的一笔银子,然后放心地前来开封讨回公道。

 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她可以只找罗一品讨还,绝不殃及他人,伤害无辜的苍术和香圆。

 一想到苍术,她的心就一阵天翻地覆的纠结绞拧,既甜藌又心痛…

 *********

 仙童在“一品回舂院”里已经是众人得不能再的贵客了,甚至私下还有奴仆猜测她几时会成为大少

 因为她和苍术之间缱绻逗的情丝是越越紧,就算是瞎子也感觉得出他俩之间难以自拔的相互倾心。

 这天晚上,仙童抱着深深的內疚感,打算在夜深⼊静大家都睡了以后,偷偷摸到蔵书阁。

 她一定要夺回原本属于爹的东西…

 月儿弯弯挂苍穹,四下已是万籁俱寂,一⾝黑⾐打扮的仙童鬼鬼祟祟地打开百合小楼的大门,然后再悄俏关上,警觉地左看右看。

 她的心脏都快自紧闭的嘴巴蹦出来,紧咬牙关走过小桥要经过葯圃…真要命,平常晚上没有出来逛,不知道这儿⽩天的幽静到了晚上会变成恐怖。

 “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这句话蓦然闯⼊她脑海里。

 就是因为她现在要去做亏心事,所以才会变得疑神疑鬼的吗?

 咻地一阵冷风吹过,她登时全⾝寒⽑直竖。

 是谁?有鬼?

 恶人无胆指的就是她吗?因为她牙齿开始打战起来,疑心生暗鬼地四下张望。没想到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抹黑⾊的影子,还提着一盏烛光微弱飘摇的灯笼…

 “鬼!”仙童僵在当场,脑筋吓得一片空⽩。

 快逃,不能在仇还没报之前就⾝先卒,这样她不是⽩来开封了吗?她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的究竟是所为可来啊?

 说是这么说,她的‮腿双‬还是如同生了的人参般,牢牢的钉在地上。

 快跑呀,你又不是千里迢迢跑来这里被鬼掐的!

 “仙童,你的脸⾊怎么这么惨⽩?”⾼大黑影提⾼了灯笼,烛光终于照映出苍术英的脸庞。

 她一颗差点破而出的心脏登时跳回原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苍⽩的小脸瞬间又冒出火气来。

 “喂!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做什么三更半夜拎着个灯笼夜游啊””她一颗心还在卜通卜通狂跳,忍不住大吼。“很好玩哪?明天我收惊的费用会记得寄给你,还有強心汤、安魂丸以及无敌镇定散,一样都不能少!”

 “是。”苍术忍着笑,歉然道:“对不住,我真的不知道这样会吓着你,也不知道原来你还没睡。”

 “你提着灯笼在我屋外晃来晃去的,谁睡得着啊?”她突然惊觉不对劲,怀疑地望着他“你!在监视我吗?”

 “送甜汤。”他拎起一只小沙锅,脸上笑意灿烂。

 “这么好?”她差点流口⽔,随即意识到不对。“三更半夜送甜汤?你…”“我注意到晚饭你几乎什么都没吃…”他有一丝腼腆地道:“所以就做了甜汤,来问问你想不想吃一点。”

 她心头一暖。

 这个傻子…三更半夜的跑过大半个园子,就是怕她肚子饿?

 仙童窝心极了,可是心底深处也涌起一阵強烈的愧疚和挣扎…为什么他要待她这么好?完全不知道现在她就要去做对不起他家的事…

 不!不是这样的!她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该死的罪恶感不能再冒出来了。

 “仙童,你不想吃吗?”苍术眼底掠过一抹失落,但语气依然温和地道:“没关系,你不想吃也行。我这就回去了,你早点睡。”

 “等等,我没说我不想吃。”她最后还是屈服在情感之下,小手怯怯地搭在他手背上。“我、我还真的有点饿了。”

 他的黑眸倏地在夜⾊中亮了坦来。

 她双颊红红,不噤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傻子,但愿他可以不要笑得这么欣快乐。

 也不要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个骗财骗⾊的大恶一样卑劣!

 *********

 尽管觉得像两个傻瓜一样,有觉不睡还在外头吹夜风晒月亮,仙童还是跟着苍术来到葯圃旁的小凉亭里,坐在冰凉微带露⽔的石椅上,吃着热热的桂圆红枣汤团。

 夏天吃热呼呼的甜汤,这种滋味还真是前所未有过,无论怎么想,夏天的夜晚应该剖西瓜吃才够凉够劲。

 但是仙童虽然嘴上嘀咕着,心底还是觉得这是她所吃过最甜藌可口的甜汤了。

 “这真是你自己煮的?”她咬破一颗満多汁的红枣,忍不住有些怀疑。

 “我的厨艺还行吧?”他笑笑的问。

 “很好吃。”她不得不承认。“比我自己煮的好吃多了。”

 他眼底笑意更深。“你要是喜,我天天都做给你吃。”

 “谢谢,但是每天晚上都吃这么好的夜消,我一定会胖死的。”她喝了口甜汤,心満意⾜地吁了口气。“而且人不能太好命哪,老天爷会看不顺眼的。”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呢?”

 “本来就是。”她放下汤匙,有一丝自我解嘲的说“命运捉弄人,你没听过吗?”

 “你曾经过得很苦,对不对?”他注视着她。

 她微微一僵。“谁说的?我⾝为霞影帮帮主,要什么有什么,跺一跺脚全城颤,我几时受过苦了?”

 “你不是曾经在码头搬过⾕包吗?”

 仙童暗自懊恼自己的大嘴巴,但脸上依然毫不在乎。“那也不苦呀,只不过是闲暇之余的小小乐趣罢了。”

 “搬⾕包是乐趣?”

 “对啊,你都不知道那有多好玩。”她硬着头⽪胡诌“在明亮的光下流着汗⽔,替有需要的人把⾕包搬上船,非但能促进经济繁荣,还可以体验平民百姓贩夫走卒的辛劳…你知道的,我们霞影帮是永远站在老百姓这一边的,瞧我们平常锄強扶弱的义行就明⽩了。”

 苍术沉默半晌,眸光狐疑地瞅着她“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们帮里的其它人。”

 她自夸的笑容瞬间凝结在小脸上,好半天才勉強找回自己的声音。“呃,你不知道,平时我们是很低调的,我们不喜抛头露面让太多人注意到,所以…所以大部分帮里的徒子徒孙都是隐没在人群中,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原来如此,”他一脸恍然。“果然是了不起,为善不人知。”

 “对啊、对啊,就是这个意思。”她心虚的连忙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不想继承‘一品回舂院’?”

 他的动作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就是不想。”

 “为什么?你家的事业做得这般大,一天光靠诊金收⼊就上万两银子,你的医术又好…”“我的‮趣兴‬不在那儿。”他舀起了一匙汤团,语气‮悦愉‬道:“种菜、种葯草比较适合我。”

 “但是你分明拥有世上每个大夫最想要的天赋和才华,不去用它不是太浪费了吗?”她盯着他,忍不住替他惋惜。“想想看你可以救多少人?”

 “‘一品回舂院’里多得是医术⾼明的大夫,不需要我也行。”他微笑“何况种葯草有成就感多了,而且每个大夫都需要好葯材来治病。”

 “傻瓜。”她微叹口气。冒田大夫又有名又有利,还能够被病人当作救世神仙,是多么光荣的一种行业,偏偏你避之唯恐不及,真是怪人一枚。”

 “我不适合在幕前发光发热。”他笑道。

 仙童瞪着他,实在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若照她看来,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比他帅、称头、有专业又有才华的大夫了。

 他不当大夫真是太‮蹋糟‬人才了。

 难道在热死人的大太底下挥汗如雨的种菜、种葯草有比较舒服、比较快乐吗?

 “呆子。”她咕哝。

 苍术听见了,却一点也不以为意,依然笑眯眯的。

 “你这样不食人间烟火是不行的,”看着他的笑脸,她实在是很无力。“须知江湖险恶啊。”

 “也没有你想得那么险恶,假如你肯放松心情,抛掉肩上背着的沉重包袱,一定可以发现人间处处皆是美景,好人也比坏人多太多了。”他别有深意的凝视着她,语声温柔。“仙童,我希望你变得更快乐些。”

 她的心陡然一紧,瞪着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包袱?我哪有什么包袱?还有我哪里不快乐了?我很快乐,太快乐了,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快乐的人了!”

 仙童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他怜惜的眸光却紧紧注视着她,透着一丝丝了解。

 那深邃得似能洞察世事的眸光像是要直直望进她內心深处,把她看得透透彻彻、一清二楚。

 她突然站起来,气息急促、声音紧绷地道:“夜深了,我该回去睡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就这样。”

 苍术没有起⾝追她,只是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迅速消失的⾝影,心脏深深牵动揪扯。

 究竟到几时,她才能真正对他卸下心防和戒备呢?

 他感觉得出她别有目的,也察觉得出她经常不自觉流露出的矛盾痛苦和挣扎,只是他下明⽩。“一品回舂院”里到底是什么令她如此警戒和痛苦?

 还有,他为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知道她还不能够真正安心的信任他,却还要勾起她不快乐的心情呢?

 在太底下晒太久,真会把一个男人晒笨吗?

 *********

 那个傻瓜,没有问她⼲嘛穿着夜行⾐,也没有问她那么晚了还溜出小楼做什么,却偏偏提到沉重的包袱和快不快乐的烂话题。

 她会快乐的,只要夺回她家的东西,只要成功报复,只要能获得正义,她不止会快乐,还会快乐的发疯。

 但只怕她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就被那个该死的罗苍术给搞疯了!

 “可恶!他⼲什么一副很温柔、很了解我的样子?”她气愤的捶桌子,对着幽静的花厅大叫。

 如果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软化她,让她忘记自己原来的目的,那他就太天真了,

 “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去把葯书给偷回来!”她咬牙发誓。

 丙断的,坚决的,快狠准的结束这一切!

 但是在她用完早膳,踏出百合小楼时,远远就看见了那个⾼大伟岸的⾝影,又蹲在那儿。

 她愤恨的心情和坚定的决心在刹那间又融化得一塌胡涂。

 那个傻瓜,今儿天那么热,他竟然还在这儿锄草?一天不锄草就会死吗?笨蛋!

 嘴里碎碎念着,她的双脚却自有意识的往前走,经过飘送着淡淡葯草香气的葯圃,来到苍术⾝边。

 “又来照顾你的宝贝葯草?”她讽刺的开口“不怕被太晒死啊?”

 她没忘记自己还在生气,气这个愣头青…

 “起了?”苍术抬起头,俊脸上的笑容灿烂得令她一阵眩目。“来,这个给你。”

 “什么给我?”她还没完全回过神的被动接过来。

 真要命,⼲嘛笑得害她心儿怦怦跳?

 “这是我种得最好的一支人参。”他満脸都是柔情,诚恳讨好地道:“就算不能生死人、⾁⽩骨,但是也差不多了。”

 “你!傍我这个做什么?”她一愣,心底滋味复杂万千的看着这支満香气飘扬的人参。

 “给你补气用的。”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想你原就体虚,昨晚又被我惹恼了,你一定很生气,生气又伤⾝子,所以我就想你应该会需要这个。”

 她瞪着他,一时间哭笑不得,可是心头又是一阵抑不住的动震,整个口暖烘烘了起来。

 这个大傻瓜,就为了这样把种了那么久的人参拔给她?

 “我又没有生气。”她低下头,声音微带了丝哽咽。“也没什么好补的,你实在不用因为这样就拔了这么价值连城的珍贵葯材给我。”

 “你不喜吗?”苍术看着她,有些手⾜失措。“你、你别哭,既然不喜的话,把它扔了就是…你、你快别难过了。”

 “⼲嘛要扔掉?”她破涕为笑,忍不住爱娇地⽩了他一眼。“浪费人家的东西,我就算不吃,留着也⾼兴。”

 “好哇、好哇,只要你愿意,挂在墙上除虫也行。”他脸上如释重负的快乐让她见了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真是的,他就这么在乎她的心情吗?

 “等一下我要去小⾖家,你…去不去?”她清了清喉咙,故作平静的问,双颊却红得似苹果。

 “去,我要去。”他喜上眉梢,用力点头。

 “那…等我把这个拿回屋里放好,就…一起去。”她有一丝别扭腼腆的说。

 “我等你。”他深情的对着她笑。

 仙童脸蛋热烘烘,微微僵硬地转过⾝,同手同脚地走向百合小楼。

 他还在看着她吗?还在对着她笑吗?

 她的心又不争气地狂跳了起来。

 *********

 “爹,你觉不觉得…”

 “对啊。”

 “我们是不是应该…”

 “要啊。”

 “那我现在可不可以…”

 “行啊。”

 香圆收起傻笑,没好气的侧过头“爹,你到底有没有在…”

 “有啊、有啊。”罗一品嘴巴都快笑咧到耳边了,猛点头。

 “有什么?”她怀疑的看着老爹。

 “我有在听你说话呀。”罗一品笑得像小老鼠偷吃油股得意。“你是不是要问、我觉不觉得他们俩是不是好事近了?所以我说对啊;还有我们是不是应该开始准备婚事了?当然要啊;至于你现在可不可以开始唤她未来的大嫂了?行啊。”

 生平第一次,香圆对她爹佩服到说不出话来。

 第一次,她觉得爹爹不愧是当世神医。

 别说是神医了,就算去当铁口直断的活神仙都没问题了。

 “爹,你真的太厉害了。还有,我帮你想到将来你退休后可以从事的第二专长了…你可以去当算命仙哪!”

 “不用太崇拜我。”罗一品得意的吹吹胡子,志得意満地道:“没有三两招,你爹我怎么纵横杏坛啊?”

 “佩服佩服!”

 “谢谢谢谢!”罗一品潇洒的挥一挥手。“好说、好说。”

 “爹,他们从后门溜出去你侬我侬,着实令人好生羡慕啊。”香圆叹气,満眼充満梦幻之光。“真希望有朝一⽇我也能找到这样知心的人儿…当然是在我接手‘一品回舂院’之后。“

 “除非我死。”罗一品瞬间被女儿的话吓醒,吹胡子瞪眼睛。“不对,就算我死也不行。”

 “爹…”

 “没得商量!”

 “爹啊…”“收工了,收工了,回去绣你的荷包!”

 “哎哟!爹…”

 “俺什么都没听见!”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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