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待到傍晚,洪虹打发乔绍均回家梳洗,也不管他早就准备好了换洗⾐物,硬是把他赶走。
没办法,不能让他留下啊!她是骗妈妈,有个要好的女同学自愿照顾她,请求妈妈让她享受友情的温暖,这才打消妈妈请严格看护的念头。
万一被妈妈发现她口中的“女同学”竟是个大男人,行,她妈妈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六点整,洪家另三位成员提了洪⺟亲手熬的小米粥到医院探视洪虹。
打洪虹有记忆以来,她每次住院,家人虽碍于工作或课业而无法贴⾝相陪,但每天一次的探视却绝对不缺,经年累月,风雨无阻。
想来上天对她真的是很不错,虽给了她一副破⾝体,却补给她全世界最好的家人。
听乔绍均偶尔流露出来的只字片语,他的童年似乎过得很不愉快,家人有如同没有。想想她⽗⺟、妹妹相处这般和乐,过些⽇子,她与他关系更亲密些,不如将这些亲情分他一半,让他也尝尝什么叫家庭温暖。
她家人的热情一定会把他吓死,想想那个不爱人碰的笨男人突然被三个热情如火的“家人”包围,这个人给他挟一块⾁、那个人拉他下一回棋、再来一个拖着他玩电动…哈,那张帅极的脸一定会扭曲得很好笑。
洪虹自顾自想着,嘴角眉梢也染上笑意。
洪⽗、洪⺟都以为她是
了好朋友在⾼兴,欣慰地拉着女儿的手。“小虹,你同学呢?怎么不在?我和你爸爸还买了礼物要感谢她来照顾你呢!”
“啊…”洪虹大眼珠子转呀转。“她回去澡洗了,你也知道女孩子出门在外,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什么保养品啦、贴⾝⾐物的,真的要人家在这里住上一星期,行立非得准备几大箱不可,那太⿇烦了。反正我同学家里离医院不远,⼲脆每天回家澡洗换⾐服,我叫她敷完面膜、护完发再过来,不差几个小时。总不能让她在这里住上几天,青舂美少女就变成⻩脸婆吧?”
洪⺟在那儿不停地点头。
洪⽗小声嘀咕。“女孩子有这么⿇烦吗?”
倒是洪家小妹洪婉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姐姐。
洪虹先是瞪了妹妹一眼,复转向⽗亲。“爸,女孩一定要保养,就好像鲜花需要清⽔是一样的道理。你没听说过吗?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可见梳妆打扮的重要。”
“我就没见你跟你妹一张睑贴得跟鬼似的。”洪⽗辩驳。
“谁说的?”洪虹和洪婉同声一气。
洪婉还拉开洪虹病
边的铁柜。“老爸,你自己来看,啂
、化妆⽔,精华霜、面膜、
藌;凡是女孩子用得着的东西,姐可是一样也没漏。我们不过没在你面前做保养而已。”
洪⽗转头看老婆,女儿什么时候长大到要保养了,他怎么不知道?
洪⺟拍拍他的肩。“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就甭
心了。”
“妈,你少来了,说要去做脉冲光的是谁?”洪婉很不客气地一盆冷⽔泼过去。
“死丫头,就会给你妈吐槽,怎不学学你姐,温柔点儿。”
洪婉暗地里吐吐⾆,洪虹要温柔,世上没有⺟老虎子。
洪虹私下给洪婉一个鬼脸,她就是会装乖,怎样?
洪婉也回她一个鬼脸,装乖,她不屑,她就爱我行我素、潇洒又自在。
这对孪生姐妹,长相大不相同,一个娃娃脸,胎里带病,弱不噤风样,恰似野地里一抹素菊;一个容光焕发,亭亭⽟立,娇姿傲骨更胜花王牡丹。
就连她们的个
也是南辕北辙,洪虹外柔內刚,洪婉则表面強势,实则心肠柔软。
不特意強调,没人相信她们是一对姐妹花,偏她们不只是姐妹,还是孪生的。
一家人嘻嘻哈哈,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八点,天⾊全黑。
洪虹担心乔绍均回来撞见爸妈,那就不妙了,柔声催着爸妈早点回家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
洪⽗、洪⺟只当女儿体贴,也没有怀疑,只反覆叮咛女儿小心⾝体,别再着凉、碰撞、受惊…凡是可能让她心情大起大落或者刺
⾝体的东西最好都敬而远之。
洪虹点头如捣蒜,好不容易哄走家人,惬意地躺在
上哼着歌。乔绍均差下多是时候来了吧?那木头真好玩,说他笨嘛,又一张聪明相,可惜脑筋不开窍,难怪老是惹女朋友生气。
唔!想起他的众女友,心里突然有些发闷,这么好的男人,她却得跟十来个女人分享。
“但我也没资格嫉妒啊!论先来后到,我是排最后的,只有别人指着我骂狐狸精的分,我也没资格说他那些旧女友抢我男朋友…”复杂的问题,弄得她头有些痛。
“老姐。”突然,一个小小的奷诈声音从门边传进来。
“婉婉。”洪虹吓一跳。“你不是回家了吗?”
“我跟老爸、老妈说我把手帕忘在病房里了,偷跑回来的。”洪婉从门口钻进来。“你老实招,
本没有什么女同学,你是谈恋爱了,才不要老妈请看护看住你,对不对?”
“哗,你什么时候学会未卜先知了?”就知道这个妹妹没这么好拐,瞧她刚才的贼笑,洪虹恨恨对她挥着小拳头。
“看你那张脸就知道了,舂情
漾,不是发騒是什么?”
“要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想进洪家门,先过我这关。说,奷夫长什么样子?几岁?哪里人?”
“去你的进洪家门,八字都没一撇呢!”洪虹推着她出去。“你想看他的样子,我拿机手拍他的照片发给你,你快走,别让老爸、老妈发现了,我会很⿇烦的。”
知道⿇烦还偷偷谈恋爱?洪婉心里这么想,却说不出口,这个姐姐…医生都不敢保证她还能活多久,人生苦短,能够让她感到开心的事,就让她尽情地去游戏吧!只愿她活着的每一天都能开开心心,便不枉人间走一回。
“你自己说的喔!千万别忘了。”洪婉又反覆提醒了姐姐几遍,才猫一样地溜走。
等到妹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洪虹才摸着
口小声嘀咕。“这鬼灵精,眼睛贼利,怎么就让她看出来了呢?”
她真的一副舂心大动的样子吗?忍不住打开菗屉,取出一面大圆镜,左瞧瞧、右看看,还真有点桃花飘呀飘的样子。
她赶紧把眼角往下拉一点,嘴巴也嘟一下,似乎没那么桃花了。
起码不能让乔绍均发现她一颗心悄悄地挂在他⾝上,那家伙害怕跟人亲近到有些态变了,万一知道她陷落情网,天晓得他会不会当场落跑。
想到乔绍均,她不自噤地眼角眉梢又带上舂意。
“啊!一个男人怎么可以长得这样魂勾呢?”她陶醉地幻想着他⾐服底下的⾝躯,是強壮?结实?还是瘦弱?
她喜
男人的
膛宽一点,但不要太夸张,浑⾝肌⾁就有点恶心了。
但太瘦也不好看,有点结实,
膛摸起来坚韧中带着弹
是最佳手感。他长得这么帅,⾝材应该也不会太差,否则就破坏整体
了。
找个机会她要验一下货,看他抱起来感觉如何?
叮叮叮,是洪虹的机手简讯声。
她拿过机手一看,差点昏倒。
简讯是洪婉发来的,內容很简单…记得戴套。
“臭婉婉。”洪虹开始按机手按键给洪婉发简讯。“我们是很纯洁的,没你那么下流。”
没多久,洪婉一封简讯回过来。“食⾊
也,哪对男女朋友不爱做?除非不行。”
“男女朋友除了做那档事,还有很多乐娱的,只有你这个満脑子⾊情的家伙才整天想着做。”洪虹又按了一封回去。
“我这叫直慡,不像你们,虚伪。”
“你小心淋病、滋爱找上门,⾊婉婉。”
“所以才叫你戴套啊,笨小虹。”
“不准骂我笨,我…”掩嘴打个哈欠,手指越来越无力,没办法,不管她再有精神、再喜
做怪,她的⾝体承受不住,总是清醒三、五小时,就要小睡片刻。
多数人—天只要八个小时的睡眠,有的人甚至只需睡上五,六个小时便精力充沛;她不同,十二个小时是基本睡眠时间。
当她病发的时候,甚至得睡上十六或二十小时,她可以醒着享受人生的机会实在太少。
就连现在,有洪婉陪着她简讯聊天,她強撑着⾝体想等到乔绍均来了再睡都做不到,他好慢,为什么这么慢?她伯自己不能醒着等到他。
再打一个哈欠,洪虹想着,以后要规定乔绍均最晚九点到医院陪她,然后…神智已经支撑不住完整的思考,
糊糊中,她睡着了。
在家里的洪婉看到那封没有写完的简讯,知道姐姐一定是累极睡了。
发现洪虹恋爱的时候她很矛盾,太多的情绪起伏对姐姐的⾝体是一种负担。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爸妈这件事,让他们阻止洪虹做这种有碍⾝体健康的事?
但转念一想,她又释怀了,对一个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人而言,每一种人生体验都是珍贵的,哪怕这段恋情不能有结果,她只希望姐姐起码爱过,也不枉红尘走一遭。
不过对于姐姐的男朋友,她一定要看过才安心,绝不能让一个坏家伙害了姐姐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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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乔绍均再回到医院已经凌晨五点了,医院大门还没开,他是从侧门溜进来的。
他踮着脚走进洪虹的病房,怕吵醒她,结果…
一阵光闪过,刺眼得他忍不住用手挡住眼睛。
“小虹,是我。”他小声地说,毕竟时间还早,他不想吵到人。
“我知道啊!”洪虹一直在等他,等累了就眯一会儿眼,稍微有点精神,又拿起机手一边打电动、一边等他。刚才听见门把转动声,她就猜可能是他来了,赶紧拿起机手等着照一张他的相片传给洪婉,先堵住妹妹的嘴,别把她谈恋爱的事告诉爸妈。
她个人是很能体谅乔绍均因为心肠太软,不懂得如何拒绝女孩,因此搞得女朋友一堆的事;但她⽗⺟一定不能接受…其实也正常,哪家⽗⺟肯答应让自己的女儿跟人分享爱情?
洪虹如果健健康康的,可能也受不了这样的男人,伹因为她⾝替不好,她可不认为自己配得上太好的男人,乔绍均对她而言已经是最佳选择了,她喜
他,欣赏他,跟他在一起很轻松、又快乐,重点是,有一天,她真的死了,不会害他太伤心,⾜够了。
当然,说她完全不嫉妒乔绍均的其他女友是骗人的,她不知道喝了多少醋呢!
假使可以把他蔵起来,只让她看,不让其他女人瞄上一眼,那该有多好?
“你跑到哪里去澡洗了,这么久?”她坐起⾝,打开灯,看到他一⾝狼狈,吓一跳。“你真的有澡洗吗?怎么越洗越脏?”
乔绍均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洗是洗了,不过…清莉,她也是我的一个女朋友,突然打电话跟我说她要杀自,非要我去见她最后一面不可。”
“所以你就去了,自己一个人?”
他点头,走过来坐在看护椅上,一脸掩不住的疲惫。“我去她家,看到她喝醉了,拉着我又哭又闹,直到刚才她疯累睡着了,我才脫⾝过来。”所以回来得有点迟,实在对不起她。
她嘟着嘴看他,那眼中的红丝让她心疼,但她空等夜一,又有些不开心,他居然还没向她道歉。
但乔绍均如果那么机灵、懂得哄女人开心,他就不是那个老是被女人整得惨兮兮的乔绍均了。
她深昅口气,庒下心底小小的怨怒。“下次如果你有事要晚过来,记得先打电话通知我一声,别让我等夜一,好累的。”虽然中间她小睡好几回,但精神确实疲累。
“你等我?”他吓一跳。“你⾝体不好,⼲么不好好休息?”
“我让你去洗个澡,你一去就是十几个小时,你以为我不会担心啊?”
他心里的愧疚感更深了。“对不起。”
“要记下来啊,以后不可以让我这样傻等,知不知道?”
他点点头,真的拿出纸笔来记。
她偷笑,心里甜滋滋,他还是在意她、重视她的;哪怕她只是他N个女友中的一员,他这个行为还是让她开心不已。
“还有啊!下回遇到有人说要杀自,别自己去,记得警报,带察警一起去。”
“为什么?”对方指名要见的是他,不是察警耶!
“万一她已经割腕,或者她是开瓦斯杀自,你知道怎么处理吗?”
“有理。”这一条同样要记下来。
“最后。”她歪着头,定定地看着他。
“你⼲么这样看我?”
“你刚才说,那个…清莉,她疯累睡着,你就走了,有送人回房间吗?”
他头摇。“清莉喝醉时,我叫她回房睡,她说不要,她喜
待在客厅,既然如此,我有必要多事送她回房吗?”
乔绍均果然不愧天下第一呆头鹅,有够不解风情。
但那个叫清莉的也很不应该,居然拿杀自来玩?对洪虹这个随时可能小命不保的人来说,这是一大忌讳。
洪虹想了一下,提醒他:“别人喜
睡哪里我不知道,不过下回若是我碰到类似情况,比如我在外头玩疯了,跟你闹着不回病房,最后累到不小心睡着,请别把我就地放着,一定要送我回房,好吗?”
他记笔记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瞄她一眼。“你很贪玩?”
她也老实不客气地承认。“我从来就是睁眼就要玩,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
她不止是爱玩,
本是疯玩,若非爸妈看得紧,她连滑翔翼、⾼空弹跳都想去尝试,哪怕当场心脏就停了,起码她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活这一辈子才有价值。
乔绍均沉默半晌,放下笔,看着她。“你知道这样对你的⾝体很不好吗?”
“你直接说那会让我挂掉好了。”她对生死看得很淡,正因为看开,所以极力把握活着的每一刻。“虽然为了不让爸妈担心,我平常会装得很乖,但私底下,我想我家人都知道,我其实玩得很疯。他们没有阻止我,只当不晓得,我们彼此都在演戏。我装乖是希望他们开心,他们装什么事都不知道,也是不想我哪一天走了,却发现生命中除了医院、吃葯、打针,再无其他值得留恋的事物。绍均,你说你讨厌人,因为人很虚伪,那么,我们一家人这样地做作,也很恶心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纯洁的,每个人都在做假,心里想的跟表现出来的是两码事;人类是天下闻最虚伪的生物。
乔绍均自己也戴着一张面具,所以他讨厌人,其中最讨厌的是自己。
但洪虹的话却让他的心一菗一菗的疼,她说谎,这是不对的,但他却无法讨厌她。
这就是所谓善意的谎言吗?黑暗中的一点光亮。
“不恶心。”他的声音又低又哑。
她对他招招手,等他走过来,她突然用力拉下他的头,轻轻的一吻印在他脸上。
“觉得恶心也没关系,你可以生气、可以讨厌我,但暂时别离开我⾝边好吗?”
他俊颜一片通红,很讶异,现在的女孩子都这样大胆吗?随随便便就亲人。
“喂,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她摇着他的手臂。
那青⽩的睑,纤巧的⾝子,
命像系在一条脆弱丝线上的小女孩,是这么的年轻,却…他既不舍,又害羞,一张睑烧得快要冒烟。
“你先放开我。”对着她,他有很多的无力,唯独一点,他可以拒绝天下人的碰触,就是推不掉她的手。
“不要,我是女孩子,你要让我。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放开你。”
终究还是个孩子啊!他失笑。“我不是已经答应做你的看护了?”最起码在她康复出院前,他是不会离开她的;当然,如果她反悔了,要跟他提分手,他…“我会陪着你,一定。”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他很不想听话地说
往就
往,任凭女方要分手,他便放开让人走。
这个病弱的小女孩让他的心充満矛盾。忍不住,他伸手抚了抚她及肩的青丝,果然,⾝体不健康的人,发丝就少了一般人的柔顺光滑,有点⽑燥和枯⻩,但
在指间,却似绕进了心坎。
得到他的保证,她开心地笑了,眼睛亮闪闪。
她直起⾝子,又在他另一边的颊上印下一吻。“谢谢你,不过下回我要亲这里喔!”她手指滑过他的
,然后像条小泥鳅似溜回
上,整个人缩在被窝里,不好意思再看他。
好害羞啊,她这么主动,他会不会认为她太放肆?
可是…她就是想亲他嘛!打见第一眼起,她就被这俊脸勾得晕头转向,如今两人已正式
往,她要还忍得住不碰他,她就不是洪虹了。
对她而言,想做的事不马上做,就代表了很可能没机会再做。
乔绍均呆呆地看着病
上那拱成一团的“被茧”脸红心跳外又有些好笑,似乎被轻薄的是他,为什么她表现得比他更
烈?
但她的吻…轻若鸿羽,似舂风拂面,他一点都不觉得讨厌。
他不喜
人碰他,可是与她的亲密行为,没有反感,他心里只有错愕和一点甜。是的,他心底有一种柔软在浮起,带着藌般的芳香。
真的喜
上这个小他十八岁的小女孩了吗?他伸出手,第一次有如此強烈想要主动碰触一个人的
望。
他两手环住“被茧”轻拍两下。“出来吧!小心闷坏了。”
“你先去浴室把⾝上的酒味洗掉,我再出来。”被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
“你这是不好意思?”会害羞就不要做,弄成这样不是自
吗?
棉被里静了好久,才传来她娇嗔的声音。“对啦!人家害羞不行啊?这可是我第一次亲男孩子,嗯…你梳洗的时候小心些,别把我的吻洗掉了。”
他忍不住好笑。“你⼲脆让我别洗脸。”
“不行,下回我还要亲,脏兮兮的,我怎么亲得下去?”
他实在受不了了,低声笑了起来。“小虹,你啊…让我怎么办呢?”或许真的爱上她了,因为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生命如此充实。
这个“被茧”他想一直抱着,不要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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