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飏远是被一道熟悉的震动声吵醒的。
那震动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手机的声音，也让手机从不离身的宋飏远猛地弹了起来。他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也不看的便接听，并懒洋洋地倒回沙发上。
“喂，Victor。”他语气慵懒，像是随时可以再坠入梦乡。“是Richard啊，嗯，我已经到了。”
他左手抓着手机。漫不经心的调整着姿势，突然，他的右手像是拂过什么细软的东西，让他有些惊讶。
奇怪，他明明记得睡前身边并没有放什么东西啊。
宋飏远心不在焉地低下头，这才发现沙发旁靠着一个手枕着头，沉沉睡着的长发女子。他一愣，很快的发现那睡得极沉的女子是方小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靠在他身边睡着，而且她那个样子仿佛正看护着他似的。
宋飏远看着她的睡脸，看得有些失神，连电话那端的人到底跟他说了什么都听不太清楚，直到对方开始狂喊他的名字。
“怎么样？”宋飏远这才回过神来。
“我跟你说…”对方还絮絮叨叨想要说些什么，就被宋飏远急急打断。
“好了，我正在忙，晚一点再回你电话。”
他三言两语就打发了电话那端的人，然后放轻动作爬下沙发。
“明明有
却不睡，硬跑来跟我挤沙发，你还真奇怪。”他将手机抛到沙发上，轻手轻脚的将
睡的她抱起来，几个迈步便来到前。“唔…”这个时候，方小
惺忪的睁开眼睛。“宋…”“你再睡一下。”他不容反驳地说，只是他一点也没有发现，他的口气一点也不严厉，反倒非常温柔。
“嗯…”方小
昏昏然的，下意识的听从他的话，乖乖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到
上，为她仔细地盖上被子。他的视线仿佛直盯着她，却给她一种安心的感受。
没有想太多，她又坠入梦乡。
＊＊＊＊＊＊＊＊＊
穿上外套走出房间后，宋飏远依循之前的约定，拿着事先取得的磁卡，往藏身在三楼客房的一隅，较为隐密的办公室走去。
他刷了卡片，顺利进入其中一间办公室。
“Victor吗？”办公桌后是一张背对着门，面向落地窗外氤氢山景的高背办公沙发椅。循着雪茄升起的烟雾，可以发现椅子里坐了一个人。
那人似乎并不讶异宋飏远的出现，虽然并没有将椅子转过来，却能够准确的喊出他的英文名字。
“是。”宋飏远收起了悠哉的表情，正经了起来。“单先生让我带宝石给您。”
“放在桌上吧。”男人又吐了一口烟，并未回头。
“好的。”宋飏远走上前，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一包宝石，放在办公桌上。
他望着那缕轻烟，并不特别好奇，也不觉得对方这样太没礼貌。
他在单先生手下工作这么久，什么样的人都看过，当然也包括这类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
“那么我先离开了。”宋飏远礼貌
地点了点头，便打算转身离开。“等等。”男人出乎意料的喊住他。
“还有什么事吗？”宋飏远有些讶异，但仍不动声
的问。“既然回来台湾，那就多待个两天吧，让饭店好好招待。”男人悠哉地说。“顺便跟你的小未婚
好好的享受一下吧。”宋飏远有些诧异地扬眉，但仍什么也没多说，只淡淡地应了声“谢了。”
他在男人一个挥手后，踩着平稳而冷静的步伐踏出了办公室，一直到快走回房间，他才突然冒出一句话。
“呿！多事。”
＊＊＊＊＊＊＊＊＊
“可恶，居然让我丢这么大的脸，真是气死我了！”从进了房间后就不停碎碎念的刘宛莉，仍不住焦虑的一边咬指甲，一边忿忿不平的踱步。“那个臭方小
！”“好了，你就别再走来走去，看得我头都晕了。”许伟明在听了一下午的抱怨后，饶是他有再多的耐心都已无法再忍耐。
她就像跳针的唱片，不断重复着刺耳而单调的噪音。
“你还敢说！都是你不好，为什么要来这里，还让我遇到那个讨厌鬼？讨厌死了啦！”刘宛莉恨恨地咬着指甲，把所有罪状全推到许伟明身上。
“我…”
他看着焦虑的刘宛莉，虽然明明知道这次来这间饭店泡温泉是她的要求，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毕竟，如果她再气急攻心，又闹自杀，他可是承受不起的。
许伟明不懂，平时柔弱可人的刘宛莉，为什么会在遇到方小
时反应那么
烈。他是先认识如阳光般耀眼，直率的方小
，之后才认识刘宛莉的。巧的是，刘宛莉是他家的医院固定往来的医疗器材行老板的女儿，在几次他分不清楚是刻意还是巧合的相遇之后，刘宛莉逐渐跟他走得很近。
刘宛莉的柔美和主动，是当初他会将心思慢慢偏向她的主要原因。
毕竟方小
真的太过独立，除了人缘特好之外，她的行程满档与从不黏人，也让许伟明常常感觉不到这个女朋友的存在。虽然到现在才说对不起好像有些太迟，但是今天偶然遇见方小
，也起了许伟明埋在心里很久的愧疚。他其实真的很想好好的跟她道个歉…
许伟明再看了一眼仍焦虑的踱来踱去的刘宛莉，轻轻叹了一口气，便推开房门走出去。
＊＊＊＊＊＊＊＊＊
稍晚，当方小
醒来时，宋飏远已经不在房里。她茫茫然地撑起身子，想了老半天才想起自己是被他抱上
的。房内的窗帘都被拉上，她赤足踩过柔软的地毯，一把拉开窗帘，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方小
翻找起放在沙发上的行李，想要找出手机来看时间，这才发现一旁的茶几上
了一张纸条。如果你醒来后觉得饿，我在B1的钢琴吧等你。
没有署名，但俐落的文字让方小
马上知道这是出自宋飏远笔下。她盯着这张写得随，却有种轻描淡写的关心的纸条，忍不住绽开了笑容。她不晓得他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但是一种洋溢在心里的莫名感受，却让她深信他对她的关心是真诚的。
随意换上衣服，将长发扎成马尾，方小
踩着轻快的步伐，甩着钥匙走向电梯。当电梯在二楼停下时，方小
往后退了一步，好让外头的人进来。这时，一道视线让她不经意的抬头一瞧。
她怎么也想不到，走进来的人居然会是许伟明。
她头皮发麻的瞪着地面，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许伟明当然也发现她了。
鳖异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方小
瞪着自己的鞋尖，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她可以感觉得到许伟明一直
言又止的看着她，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她却怎么也不肯再抬起头来，坚持拒人于千里之外。叮一声，电梯在地下一楼停住。方小
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小
。”许伟明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开口唤她。方小
顿了顿，小手握着拳头，并未回头。“小
，我…”许伟明跟着走出电梯。看见她停下了脚步，他掩不住脸上的惊喜，但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她急急打断。
“我要去找我未婚夫了，再见！”话才说完，方小
便急忙走进一旁的钢琴吧。她刚走进去，远远地就看见坐在吧台前那个宽阔而熟悉的背影。
宋飏远正悠哉地坐在吧台前，一边拿着手机讲电话，一边轻啜着咖啡。
方小
想也没想就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宋飏远愣了一下，但
际箍上的软腻小手，他一看就知道是方小的。他叹了一口气，自然地伸手覆住她的小手，低声问：“怎么了？”
方小
埋在宋飏远的背上，只一迳摇着头，怎么也不肯说话。宋飏远苦笑着，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然后将那头埋在他背上的人拉到身前来。“你到底怎么了？饿昏了吗？”
“没有…”直到自己被拉进宋飏远怀中，方小
才发现自己刚才有多莽撞。她居然像火车头一样，一头撞上他的背，还死抱着他不放。一股迟来的赧意爬上了她的粉颊，也染红了她的耳朵。“你的耳朵又红了。”一眼就发现方小
又害羞了，宋飏远忍不住
边的笑意。他真的很少看到像这样动不动就红了耳朵的女孩子，方小
真的好可爱！“啊？”方小
一听，吓得马上伸手捂住耳朵。她知道自己耳朵特别容易红，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取笑了，但是宋飏远的取笑却让她好不自在，又羞又嗔。“好了，别遮了。”宋飏远笑嘻嘻地拉下她的手。“你刚才到底是在躲什么？怎么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方小
一惊，又手忙脚
的想掩饰自己的无措。“我是说，我没有在躲什么啊。”“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宋飏远要似笑非笑的睨着她，脸上只差没有明白写着“不相信”这三个大字。
“呃…”听到他这么说，方小
愣了几秒，这才迟疑的点点头。“嗯，你不会相信的。”宋飏远怎么看都不是太好打发的人，这一点，平时因为工作的关系也称得上是阅人无数的方小
可是一眼就看得出来。“嗯，马上就这么了解我，不愧是我的未婚
。”宋飏远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笑嘻嘻的放大音量，像生怕附近的闲杂人等不知道一样。“嘿，你也太大声了吧？别破坏我的行情，”方小
气恼的伸手拍掉他黏在她脸上的大手。“有我在你身边，你还想要什么行情？”宋飏远右手一被拍掉，又好整以暇的伸起左手捏住她的颊。
啧啧！她的脸颊是怎么保养得这么软
的？简直像是刚出炉热呼呼、软绵绵的麻糬。那太过良好的触感，也让宋飏远乐此不疲的一直东捏捏、西捏捏。“你在说什么啊！行情这种东西是不嫌多的。”
方小
仿佛在对付一只
人的蜜蜂或是苍蝇，她拍掉一边，他就欺上另一边；她捂住脸颊。他就拉下她的手。几番斗，两人怎么也分不出胜败。“是吗？我看没有教训你一下，你是不知道轻重啰？”
“嘿！是谁教训谁啊？”方小
也懒得再拍掉他的手了，她报复似的捏上他的脸。“哇！你的脸怎么这么硬啊，跟牛皮一样！”“哼，我这可是上好的牛皮。”宋飏远眉一挑，大言不惭地道。
“哪有人这样称赞自己的啊？你这老牛皮！”方小
虽然没什么力气，但她最多的就是耐，干脆一双小手分别捏上他的脸颊，怎么也不肯罢休。两人你捏我、我捏你的样子，看在仅有几步之遥的许伟明眼里，倒有几分复杂的滋味。
虽然他们两个人如此斗来斗去，但任谁都看得出他们的动作是多么亲匿，感情是多么的好，这也让许伟明心中更复杂了。
当年选择了刘宛莉后，他并不是没有后悔过。
因为刘宛莉那过分极端的个性，在某种程度上，偶尔会让许伟明有种
不过气来的感觉。当年以为的甜美、需要人呵护，最后竟然是这么的骄蛮与任
。她不仅出入都要人伺候，甚至对医院里的工作人员或是他家中的佣人颐指气使。大学毕业后，她更顺理成章住进了他家，一副准少
的模样，不仅不打算出门工作，更时时向他催婚。而她过分
恋名牌，花钱如
水的子，也令平时颇为务实的许伟明有些吃不消。他虽然是医院院长的儿子，却不代表他乐于挥霍家里的钱。这几年来，他也不是没想过要跟刘宛莉分手，但每一次都在刘宛莉闹自杀、砸东西、大闹医院，搞得大家
飞狗跳的状况下打消念头。久而久之，两人不仅失去了共同话题，摩擦更是越来越多了。
最近，连他在医院加班加得比较晚，她都能编出一大篇故事，指证历历的怒骂他
了新女友，或是想要离开她，闹得家中犬不宁。这次会陪着刘宛莉来北投，也是因为她这阵子实在闹得太过厉害，已经快把许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吵得神经衰弱了，他的父母再也受不了，便要求他带刘宛莉暂时离开新竹，所以。许伟明才会调了几天假，陪她来泡温泉。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北投遇上方小
。许伟明发现，几年没见，方小
出落得更美了。当年可爱的娃娃脸，现在增添了几分女人味。她较当年瘦了些，但眉宇间却多了一分自信与自在，而且，她身边已经有了亲密的未婚夫…
“好了！你饿了吧？想吃些什么？”宋飏远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呆立在不远处的许伟明一眼，觉得戏也演够了，他拉下了方小
软的小手，语气自然而亲匿的问她。“我不知道耶，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吗？”跟宋飏远这样打打闹闹，十分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方小
，
忘了自己稍早到底是为了躲谁才匆忙逃进钢琴吧的。“来，你看看，看要吃什么。”宋飏远跟酒保拿了菜单，摊开来递给她。
他刻意用菜单挡住许伟明的视线，把方小
小小的身子藏在自己跟菜单间，那极为亲密的姿态，就像是他牢牢将她揽在怀中一样。宋飏远示威似的看了许伟明一眼，像是无言的问他怎么还不难知而退。
许伟明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先是退了两步，然后突然像是鼓起了勇气朝他们走来。
他这突然的举动让宋飏远有些讶异。
他原本想阻止许伟明靠近方小
，但转念一想，又突然觉得，也许让他们谈谈也好，不管是把话说清楚或是怎么样，至少这么一来，那个纠了方小这么多年的心结可以解开也说不定。当年他们分手，眼前这个看来弱不
风的男人选择了那个个性极差女人，想来这几年也不会过得太好吧？宋飏远面无表情地看着许伟明一步步地走近，仍动也不动地揽着方小
，像是一座坚强的堡垒般保护着她。“呃…宋先生，小
。”许伟明鼓起勇气走到他们身旁。罢才这样一路看下来，许伟明已经丝毫不怀疑眼前的男人是方小
的未婚夫了。他们亲密自然的互动，早把两人之间的关系作了最佳诠释，这也让一度十分内疚的许伟明稍稍安了心。方小
原本还埋首在菜单中，在照烧排与红烧牛腩间犹豫着，一听见许伟明的声音，她被吓了一跳，顿时站得僵直。“有什么事情吗？许先生。”宋飏远懒洋洋地拍拍方小
的背，像是示意她安心。他语气不卑不亢，对许伟明说话的薯气淡然得像与陌生人交谈一般。“呃…”感觉到宋飏远表达出的强烈排斥，许伟明顿了顿，好半天才挤出剩下的话。“我…我想跟小
说几句话。”“喔？”宋飏远面无表情的挑眉，然后低头轻声询问怀中的人儿。“小
，你觉得呢？”方小
踮起脚尖，附在宋飏远耳边轻声说：“我一定要跟他谈吗？可不可以不要？”“你可以拒绝，我让你靠。”宋飏远咧开嘴一笑，俊雅得令靠他极近的方小
心跳漏眺了几拍。“那我不要听，你教他走好不好？”像是生平第一次学会撒娇，方小
以自己怎么也想象不到的娇甜嗓音对宋飏远道。“当然可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支持你。”宋飏远对她眨了眨眼，然后抬头以冷淡的语调对许伟明说：“小
不太乐意见你，可以请你离开吗？”“我…我知道过去是我不对，我只想跟小
道歉。”许伟明尴尬的一笑。他早就知道方小可能不乐于见到他，但是他还是存着些微希望。他知道，方小
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当年他跟她分手时，她也是笑着送他离开，虽然现在想起来，她那时的笑容好勉强，也好僵硬，他知道自己伤害了她，但这几年来，他根本没有机会可以好好跟她道歉。他…其实也没有那个脸跟她道歉。
不过，现在看到她身边有个这么呵护她的人，他也安心多了。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方小
僵着脸，仍背对着许伟明。“如果只要道歉就可以，这个世界就不需要警察了。”“呵，这句话说得很不错喔。”宋飏远一愣，贴在她的耳畔低笑出声。
他真想不到她会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真的让他惊讶不已。
“看
剧学的啦！”听到他的笑声，方小先是一呆，接着没好气地拍了他一掌。“小
，我只是想跟你说对不起，当年是我对不起你。”虽然知道自己不受
，但许伟明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我不该对你那样说的，其实你的坚强并没有错，只是我太懦弱、太容易被左右。”“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方小
眼眶明明已经泛红，却还是紧咬着牙关，说出不在乎的话。“我知道，但是我还是要跟你道歉。”许伟明落寞地说。
“那道完歉了，你可以走了。”方小
几乎要忍不住泪水，她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突然，她感觉到自己的背被轻柔的拍抚着。她猛一抬头，就望进宋飏远温柔的双眼中。
他眼中并没有可怜她的情绪，只是温柔的看着她，对她微笑着。
那表情像是他了解她一切的苦楚和委屈，让她一点都不觉得被可怜，反而是心口一暖，只想扑进他怀里痛哭一场。
虽然她也几乎可以算是窝在他怀中了。
“我知道，我马上就走。”许伟明苦笑着，接着又说：“我很高兴你找到了一个会用心照顾你的人，希望你们结婚时愿意发张喜帖给我，我很想到场祝福你们。”
方小
还想不到该怎么回答，就听见宋飏远低沉的声音响起，简单的拒绝了许伟明。“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们并不需要你的祝福。”
宋飏远依然一脸淡然，因为他的笑容只给怀中的人儿，吝于给予眼前这个曾经伤透她心的男人。
“没关系，那…我知道了。”许伟明深
了一口气，这才挤出难堪的笑容。“祝你们幸福。”“谢了。”宋飏远给他一个皮笑
不笑的表情，下着无言的逐客令。许伟明一脸落寞地再看了那始终背对着他的方小
一眼，在宋飏远冷淡的目光中，转身走出钢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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