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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在作梦?

 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温软的触感带着一点犹豫的颤抖覆在他颊上,他挣扎着想要张开眼睛,却挣脱不了黑暗的捆绑。

 颊上的温软退开,他呼吸变得急促,气血翻涌。

 我根本不曾爱过你!

 不…

 我只是生活过得无趣,逗着你玩玩,你以为我跟你是认真的吗?

 不,不是的…

 不过看在你长得颇为俊美的份上,如果你愿意,等我成亲之后,我们还是可以玩玩。

 不,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大家好聚好散,你一个大男人,纠不清只会让自己难堪!

 不对…不是这样…

 你若识趣,就别死着我,那样只会令我更厌恶!

 不,不要说这种话…

 我不想再见到你!

 不…别走…

 “欣…”

 一声低不可闻的呓语从毫无血瓣逸出,却意外的留住在连许久,正准备离开的脚步。

 他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那温软的触感又回来了,滑过额头,停在颊上。

 “别…走…”他喃喃呓语。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有个声音这么说。

 是她吗?

 欣…一个封锁在心底的名字,在梦中喧宾夺主,欣,欣…

 熊欣!

 雪豹猛地睁开眼睛,呼吸浅短急促,好一会儿,他的气息才慢慢的稳定下来。

 原来…真的是在作梦。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入目的仅有微弱光芒,却看不清任何东西,但是气味是陌生的,身下的触感是陌生的,他知道自己被救了,而且身上的蛇毒也已经解开,不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想到在山的状况,他的心因焦急而加速鼓动。

 天啊!他们被那股巨大的水冲下断崖,那…向柏呢?向柏人呢?!

 如果他都能活下来,那向柏一定也活着,一定的!

 紊乱的气息让他口闷痛,他挣扎着想起身,急切的想要了解现在的状况,最重要的,他必须知道向柏的情况!

 门咿呀一声被推开来,他瞬间全身紧绷,费力的偏头望去。

 入目所及依然只是一片微弱的白光,只闻脚步声接近,那稳健的步伐,让他知道来人功力不弱。

 是谁?

 “你醒了?”鲁非端着葯碗来到他面前,见他张着眼,松了口气。“醒了也好,这碗葯我就不必用灌的了。”

 雪豹眨眨眼,好一会儿,微弱的白光中终于浮现一道模糊的暗影,可也仅止于此,他的眼睛…怎么了?

 “请问…”他费力的开口,却声如蚊蚋,低了一阵,再次费力出声“有没有…一个…孩子…”

 “韩向柏吗?你安心,他很好,早就痊愈了。”鲁非说。

 太好了,没事就好!雪豹松了口气之后,差点又晕了过去。

 “先喝葯。”鲁非单手将他扶起,葯碗凑到他边,喂他喝葯。

 他咽得有些困难,每咽下一口,就恶心得想吐,也真的溢出了几口,最后终于勉强的将葯喝完。

 “多谢…”奇怪,都靠那么近了,为什么他依然只看见一道模糊的暗影?

 鲁非没说什么,只是将他放倒之后,把碗放回桌上。

 “请问…向柏人在哪里?”

 “他回家拿银子。”

 回荒谷?拿银子?

 “你们两个的救命费,云大娘要价一万两银。”鲁非老实的告知。

 一万两?!

 雪豹非常震惊,这叫云大娘的还真敢开口啊!

 不过钱财乃身外之物,他向来不会太看重,而且只要向柏没事,就算一百万两他也会想办法支付。

 “请问,我躺多久了?”似乎恢复了些许气力,说起话来虽然还是有些气虚,但至少不会再断断续续。

 “快一个月了。”鲁非回答。看了他一眼,主动再道:“你师侄离开十二天了。”而奇怪的是,熊欣限那孩子十天内回来,今天都第十二天了,她却没有说到做到,还让这人安稳的躺在这里,没有叫人扛出去丢弃。

 不是说她真的会见死不救,只是她一向言出必行,维持“黑心肠的云大娘”这个名声不遗余力,所以一定会轰轰烈烈的将他赶出去,闹得人尽皆知,然后再让水枫从后头偷偷的把人带回来照顾。

 当然,还有一点,她绝对不会明说要水枫那么做,而是捏准了水枫善良的情,只要稍一提点,她就会救人了。

 唉,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人。

 雪豹不知道自己目前的所在位置,不过如果从环山到荒谷的路程,若照他身强体健时的脚程来算,兼程赶路,来回至少也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向柏就需要更久了。

 “休息吧,你除了新伤和毒之外,旧伤似乎也复发了,要痊愈还需很长一段时间,必须好好休养。”鲁非对他说。

 “请等一下…”他有些虚软的闭上眼,他的确很累,已经有两三年没这种虚弱的感觉了,可是…

 “还有问题吗?”鲁非疑问。

 “我的眼睛受伤了吗?为什么我看不见?”

 “你看不见?”他讶异,马上上前,仔细的诊视他的双眼。“对光有些微的反应,你完全看不见吗?”

 “面向光亮的地方时,只看得到一片微弱的白光和模糊的暗影,大概可以从暗影的形状猜出是什么东西。”

 鲁非闻言,静静的思考了一会儿,又仔细专注的帮他把脉,花费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最后点点头。

 “你是直接受到金翎蛇攻击,蛇毒伤到你的眼睛,暂时失去了视力。”

 “暂时?”

 “放心,这种伤害是暂时的,我会帮你配葯,不用多久会恢复,端看伤害程度的大小,快则数,慢则数月。”

 雪豹安下心,是暂时的就好,如果他的眼睛瞎了,不知道又要拖累他人到什么程度,而且…他还要找到熊欣,不能失明!

 “休息吧,有什么疑问等你康复一些再说。”

 ******

 九月晚秋,白天的头依然散发着秋老虎的威力,而经过夜的洗涤之后,清晨的微风变得冷凉。

 熊欣捧着一只拖盘,盘上放置着一碗熬过大骨与养生葯材的粥品,以及一碗汤葯,跟在鲁非身后来到一间房前,推开房门,悄无声息的定了进去。

 知道雪豹可以移动之后,她便要鲁非将雪豹移出西院,转到东院,住进这间舒适宽敞的寝房,好方便照料。

 将托盘放置在桌上,掀开垂地纱帘走进内室,上的人尚未苏醒。

 她静静的立在边,痴然地望着雪豹沉睡的俊颜,等待鲁非诊脉结束。

 五年多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懊悔,如果当年她知道她的做法会造成那样的后果,她绝对不会选择那样做!

 现在想想,是她太看轻了他对她的感情,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时光亦不能重头,因此,她只能活在无边无际的懊悔中。

 然而,当一直以为已经被自己害死的人,就这么毫无预警的出现在眼前,那种震惊、错愕、惊喜,实在是言语难以形容。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还远远比不上得知因为自己的冷血无情,又差点害死他一次时所受到的震撼!

 “不要胡思想了。”鲁非的声音轻轻响起。

 熊欣视线有些朦胧,望向唯一知道她过去,也明白她为什么没把人撵走的鲁非。

 “鲁非,如果那天我没有发现躺在上的人是他,直接把人丢出去,或者,我连出面都没有,就直接叫水枫把人轰出去的话,那么他…”环抱住自己,光是想到那种后果,她就忍不住全身发抖。

 “你不会的。”他没有丝毫怀疑的说。“你只是那张嘴坏,喜欢装坏人,让人伯你讨厌你,其实你心地很好,不会见死不救的。”

 她是吗?

 “连我自己都不确定的事,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肯定?”她苦涩的一笑。

 “因为我比你自己还了解你。”他站起身。“也因为我就是证明。”

 “那是因为留下你对我有好处。”她狡辩。

 “是吗?我可不记得头三年有给过你什么好处,你根本不知道我有什么本事。”他不客气的戳破她的谎言。

 熊欣抿无语。

 “好好照顾他,我会定时过来,有什么问题就过来叫我。””嗯,谢谢你,鲁非。”

 他没有回答,转身静静的走出卧房。

 她轻轻的在沿坐下,视线胶着在那张漂亮却仍显憔悴的脸上。

 她一点也不像鲁非说的善良,她…痛恨自己!

 鲁非说,他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了。

 鲁非说,他的身体状况不好,除了伤与毒,还旧伤复发,需要费心调养。

 他的旧伤,应该就是五年前几乎让他送了命的那—掌吧?

 韩向柏也说,他的伤一辈子都无法痊愈!

 既然他的身子那么差,为什么没有留在那个据说像是人间仙境的荒谷好好休养,他的师父和师兄弟们没人阻止他出谷吗?

 忍不住握紧拳,压抑住想‮摩抚‬他的冲动。他到底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让他冒着生命危险再次行走江湖?

 他恨她吧?

 肯定是,可是恨不恨她,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在乎的是他的身子,她一定要想办法让他痊愈才行。

 她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渴望,伸出微颤的手,犹豫的、轻柔的拂过他紧闭的眼,天知道,从知道是他的时候,她就不想离开,她多渴望守在他边照顾他!

 可是她不行,她不得不离开,甚至对他不闻不问,若非知道他的眼睛暂时失明,她也不敢这样出现。

 手突然被抓住,才惊回了她涣散的神智,她对上他的眸,有些惊慌的想挣开。

 “你是谁?”雪豹低问,握住的手腕是纤细柔软的,他知道是个姑娘。

 熊欣一顿,是啊,她忘了,他看不见她。

 深口气,心缓缓的镇定下来。

 “你的救命恩人。”她说,用着云大娘的口气。

 是的,她是云大娘,不是熊欣,没关系的,别慌!

 雪豹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徐徐的开口“云大娘?”他听鲁非提过。”嗯,要不然你以为你还有几个救命恩人?”她冷淡的嘲讽。就算水枫和鲁非在场,恐怕也下敢吐槽说她只出一张嘴,其实什么都没做吧!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声音被他认出来。

 一来,五年的时间并不算短,人的记忆是很不可靠的,二来,也是主要的原因,因为她的喉咙曾经在一场祝融中被浓烟呛伤,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虽然不严重,但已不若过去那般圆润清亮了。

 “抱歉。”他缓缓的放开她的手。

 他撑起身子,费力的坐起,突然,一阵淡雅馨香钻入鼻息,先是察觉云大娘的接近,接着背后一只手帮了他一把,将他扶起之后,快速的在他身后了两个软垫。

 “多谢。”雪豹由衷的感谢,对着那隐隐约约的暗影温和一笑。

 熊欣有些痴然地望着他那熟悉的温柔笑容,眼眶微微泛红,口紧绷疼痛着,这一刻,她愿意用她所有的一切,来换取他能永远这样笑着。

 包括她的生命。

 “在下云承皓,醒来之后一直想找机会谢谢大娘的救命之恩,只可惜云大娘您贵人事忙,我这身子又太不济事,结果便拖到现在,请云大娘见谅。”

 “不必了。”她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依然用冷漠的声音说着“我既已索取报酬,咱们双方便互不相欠,云公子无需道谢。”

 他垂下眼,眸底似乎有抹异样神采一闪而过,呼吸突然略显急促,不过只一会儿便又平静下来。

 静默了一会儿,他才出一抹微笑,温和的低语“不管如何,救命之恩总是大于那些身外之物,不过云大娘既然不喜欢提这种事,那在下这次谢过之后,便不会再提。”

 “哼。”冷淡的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接着便转身离开畔。

 她要走了吗?

 察觉她的离开,雪豹突然有些失措。

 “云大娘的夫婿也姓云,与在不是同宗呢。”他陡然开口。

 熊欣脚步一顿,须臾,才又恢复正常。

 “他已经死了。”她冷冷的回答,定到桌旁端起葯粥,然后定了回来。

 他楞了楞。“抱歉。”鲁非并没有提到云大娘是个寡妇。

 “无所谓。”她不想谈这件事。“你能自己用膳吗?”

 “可以。”他点头。

 她皱了皱眉头,真的可以吗?

 “云大娘?”雪豹对着模糊的暗影狐疑的低唤。

 她回过神,赶紧一手抓起他的左手,一手将盛着粥的碗进他的手里。

 “这是粥,拿好,别洒了。”

 “是。”他稳稳的端着碗。

 熊欣见他拿稳了,才拿起汤匙,再抓起他的右手,将汤匙放在他手上,摆好位置让他握好。

 “这是汤匙。”

 “谢谢。”雪豹感觉到她指尖的凉意,她的手竟然比他这个因伤孱弱的人还凉。

 “你不用道谢。”

 “这是应该的。”他微笑道。

 “我说不必,举凡你吃的用的住的穿的,到时候全都会算得一清二楚,一文钱也不会让你赖掉。”一点也不领情的语调,却配上焦急紧张的表情,因为她看见他舀起一匙粥,可汤匙歪了,匙里的粥差点洒到衣上,他却没有察觉,直到安全送进他的口中,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是当然。”他说。

 啊…手突然向前一伸,掌心朝上,接住他倾倒的粥。

 “你…要说什么吗?”雪豹疑问。他好像听见她啊了一声…不,半声。

 “没有。”熊欣淡道。

 “是吗?”他点点头,也没追究,就当自己听错下。

 又舀了一匙粥送往嘴巴,左手捧着的碗慢慢倾斜,而他,当然一无所觉。

 “你的碗歪了,小心一点,弄脏了我们还要清洗,你知道洗被子多麻烦吗?”冷漠的说着,然后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替他将碗扶正。

 “抱歉,我会小心的。”他下以为意,依然微笑温和的说。

 她咬住,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对他说话,她可以冷淡,可以保持距离,但是没必要对他这么刻薄啊!

 “算了,我喂你。”他这样吃要吃到什么时候啊,待会儿葯凉了,葯效就差了。

 低头望着手心中方才接住的粥,没地方擦手,干脆先抹在衣裳上头。

 “啊?”他楞了楞,手上的碗已经被拿走,接着是汤匙,他有些尴尬“我可以自己来的。”

 “我很忙。”她冷淡的说。

 “抱歉…”雪豹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耽误了她的时间。

 熊欣瞧见他垂下眼:心头又对自己怒骂一阵,她干么要这样对他说话啊!

 他听到舀粥时匙碗碰触的声音,然后便是热的触感。

 “张嘴。”她说。

 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轻声道了谢,才张嘴吃下。

 接下来一切顺利,熊欣一匙一匙慢慢的喂他,脸颊浮上两朵嫣红,一双美眸闪着晶亮神采,红瓣向上勾着…

 “云大娘…”喂食的空档,雪豹突然开口“我们以前见过吗?”

 她一惊,手一滑,碗便往下掉,幸而她反应极快,及时探手接住。

 极力下失序的心跳,她力持镇定的强装冷漠。

 “没有。”她简扼的回答,而且也应该这样就好,这个话题最好不要继续,可是她的嘴巴却不试曝制,开口反问:“为什么这样问?”

 问题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天啊,她到底在干什么?自掘坟墓吗?!

 雪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问问。”

 “你快点吃行不行?吃完还要喝葯,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没时间浪费在这里。”熊欣说完,又是懊恼的闭了闭眼,她到底…

 算了!她还是当哑巴吧!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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