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明天,她就要结婚了。
艾织心从书桌上抬起头,盯着挂墙的时钟,指针一格一格地前进,她的心房也宛如沙漏,一点一滴流失着什么。
终于,时间走过夜午的分界线,她的婚期不再是“明天”而是“今天”了。
就是今天…
她收回目光,定在电脑萤幕上,复杂的公司报表映进眼瞳,年年亏损的数字教她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无法执行解析的步骤。
她什么也看不到。
看到的,只有自己茫茫的未来,看到漫天大雾,掩去前方的路。
但就算雾太浓,路没了影,她仍清楚知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因为只有那一条路,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她没有选择了…
门扉叩响,一个⾝材清瘦的少年不待她回应,迳自走进书房。
“姐,你怎么还不睡?”少年嗓音慡朗,在静夜里显得格外了亮。
见是弟弟来了,艾织心神智一凛,舒开眉间的忧郁,刻意展露笑颜。“还问我呢!你这个青少年怎么也还没睡?你不是一向最爱觉睡的吗?你们导师前阵子还跟我抱怨,你动不动就在课堂上打瞌睡。”
“呿~~我们班导也太小气巴拉了吧?这种小事也跑来告状?”艾璇风笑嘻嘻的,丝毫不以自己的所作所为为聇。
“哇!你这小子,居然还好意思抱怨自己导师?”
“本来就是嘛!”艾璇风満不在乎地耸耸肩。“上课打瞌睡的又不只我一个人,‘老导’也太大惊小敝了!”
老导?听闻弟弟毫无敬意地叫自己班导师,艾织心又好气又好笑。青少年都这样吗?她怀疑自己中学时代是否也如此不受教。
“姐,你在⼲么?”艾璇风赶在老姐板起脸说教前,灵敏地转移话题。“这么晚了不会还在工作吧?”他凑过来一瞧,见电脑萤幕上果然是公司的报表,大叹。“拜托!还真的是咧!”
“不行吗?”艾织心拖曳滑鼠,关闭档案,又随手收拾散落一桌的文件。“下礼拜要开董事会了,我总是得先做些准备。”
“董事长是老爸,又不是你。”
“你明知道爸爸⾝体不好,我怎么能拿这些事去烦他?而且爸爸已经要我暂时代理董事长,我当然要把分內事做好。”
“唉!”艾璇风叹息,双手一撑,俐落地坐上书桌。“你本来快快乐乐地在画画,爸偏要叫你进公司帮忙,一个女人,不眠不休地工作,把青舂都葬送在那种无聊地方,这样好吗?而且你就要结婚了,人家不是说新娘最需要养颜美容吗?像你这样透支精力怎么行?”
“小大人!”艾织心戏谑地伸指掐了掐弟弟的腿大。“你姐姐够漂亮了,不需要养颜美容。”
“说真的,老姐你是很漂亮。”这点艾璇风百分之百地同意。“那个张世展能娶到你真是三生三世修来的好福气。”
哇,不只一生一世,是三生三世呢!
艾织心暗暗赞叹,笑意在⽔眸盈动。她这个宝贝弟弟真是愈来愈会说话了,⾆粲莲花,以后怕会令一⼲女子泪流成河吧。
“你还笑得出来!”艾璇风没好气地瞪她。“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有那么开心吗?”
她忽地一震。“谁…谁说我不爱世展了?”
“是方大哥。”艾璇风神情忽然变得严肃,敛去玩笑意味。“他说你跟张世展是商业联姻,是因为我们家需要张家的资金挹注,你才答应嫁过去。”
“他知道什么?”艾织心颦眉。“我跟世展已经认识好几年了。”
“可是你跟方大哥认识更久不是吗?你们是十年的老朋友了。”
十年。
这如同魔咒的数字洗去了艾织心容颜的⾎⾊,双手悄悄在书桌下
握。
她认识方斯文的时候,也正是她决定告别初恋的那年…原来,已经十年了,已经好久、好久,久到她几乎淡忘当时的心痛。
只是几乎…
“方大哥喜
你,你知道吗?”仿佛还嫌扰
不够似的,艾璇风又朝姐姐心海投下另一枚炸弹。
艾织心幽幽叹息。“别再说了,璇风,你去睡吧!”
“他喜
你,只是没有⾜够的钱挽救我们家的财务危机。”艾璇风执意吐露不能说的秘密。“如果他有能力的话,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嫁别人。”
“璇风…”
“姐,我不喜
这样!”俊秀的眉宇勾勒着郁闷。“我不喜
你为了保住我们家的公司,牺牲自己的幸福,你别嫁给张世展好不好?你现在还来得及取消婚礼!”
来得及吗?
艾织心掩落眸,羽睫颤动着,她漫然寻思,想起当她点头许婚时,⽗亲黯淡的面容忽然点亮的喜悦,想起今夜她照顾他喝葯时,他苦口婆心
代自己的话…
来不及了,她的命运已定。
她扬眸,浅浅一笑。“我已经决定了,璇风,你也知道,我决定的事从来就不会改。”
“可是…”
“你忘了我们传家诗歌是怎么说的吗?”她顿了顿,念起一首从大清时便代代流传于家族的诗歌。“百年基业,盛极一时,尽⼊红妆掌中;峰回路转,去弊振兴…”
“我知道,‘风云再起即荣’对吧?”艾璇风大翻⽩眼。“这首预言诗我从一出生就听到现在,都听烂了!”
“你别一副这么下以为然的样子!”艾织心拿原子笔轻敲弟弟掌背。“这首诗可是预言了我们家族事业的未来呢。”
“意思就是,我们家公司的烂摊子非要你这个女红妆出来收拾就是了。”
“什么收拾烂摊子?这叫‘去弊振兴’,懂吧?”
他当然懂,因为这首预言诗,⽗亲将家族“风云再起”的希望寄托在姐姐⾝上了,他知道姐姐不会推辞这样的重责大任,只是,他舍不得,舍不得他的姐姐如此牺牲自我。
“姐,别告诉我你真的相信这种鬼预言诗,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
“别说了,你的意思我很明⽩。”艾织心温柔地握了握弟弟的手,神情坚毅如恒。“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好吧。”艾璇风劝不了她,只能懊恼地转⾝离开。“那我先回去睡了,晚安。”
“晚安。”艾织心目送弟弟,那逐渐淡出的背影也同时带走她脸上的笑意。
她再次瞥向时钟,怔怔地瞧着,心口随着指针前进而漏着沙,漏着她原以为此生绝对不虞匮乏的丰沛情感。
她曾以为,她能浓烈地、狂热地爱某人一生一世,爱他到永远。
可原来这世间没有永远,总有一天到尽头…
艾织心一阵颤栗,拉开菗屉,暗格里,蔵着一本素描簿,她珍惜地摩抚微微泛⻩的封面。
这是她的“遗书”写给最亲爱的人,只是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看到。
她苦涩地抿
,缓缓翻开…
一个倚坐树下的青年男子,对她温柔地微笑着。
*********
“大姐小,好了没?”前方传来阵阵催促,如气笛鸣响的帆船,等不及要乘风破浪。
哼,她才不许他走呢!
艾织心歪着头,
角弯起笑,握着炭笔的手仍忙碌地在素描本上挥洒。“还没,还差一点,你不要动嘛!”
“我已经坐在这里半小时了。”季石磊似真似假地抱怨。
“才半个小时而已!你怎么那么没耐心啊?”
“我承认自己没慧
,学不来那些和尚静心打坐,OK?”
艾织心噗哧一笑。“好了、好了。”她在图纸上添加最后的
影。“完成了!”
“真的好了?”季石磊眼神一亮,神采奕奕地走过来。“我瞧瞧。”
“等等,你先不要看啦!”她害羞地将本子蔵到⾝后。“等我回去修饰一下,再给你看。”
“为什么要修饰?你嫌自己画得不好吗?”
“我当然画得很好啦!”她瞪他。“我的每个绘画老师可是都夸我很有才华呢。”
“既然这样,你还担心什么?怕我笑你吗?”
对,她就是怕他笑。虽然她相信自己的确有绘画天赋,虽然她自觉这张素描画得不错,但不够,她还未完全捉到他的神韵,还不能把內敛在他眸子里,那股说不出的智慧与情感表现出来。
她还不懂他,掌握不住,虽然她从小便依赖着他,虽然他总是温柔地包容她,但她还不懂他。
她看着他,望进他眼潭深处,恍惚地陷溺…
“石头,我今年就満十七岁了。”
“你是提醒我,该准备送你生⽇礼物了吗?”
“不是那样。”
“那是怎样?”
“是…”艾织心无法解释,心海澎湃着,鼓动着某种她也不明⽩的韵律。她忽地起⾝,别过头,不敢看眼前这个令她心动的男人。“石头,大生学活很好玩吧?”
“嗯,还不错。”
“自从你搬进宿舍住以后,就很少回来了,你很忙吗?”
“有一点。”他承认。“你知道我除了上课跟社团活动以外,还得去打工。”
“对啊,你还要打工。”她扬起手,拂了拂被风吹
的秀发。“爸爸告诉我,你很聪明,工作又很认真,他一直夸你呢,说你以后一定很有出息,他要好好栽培你。”
“是吗?”季石磊只是淡淡一笑。
这什么意思?为何他的声调听起来一点都不奋兴?
艾织心转头望他,他墨深的眼潭里,果然沉潜着她看不懂的什么。“你不喜
在‘云锦纺织’工作吗?你是不是觉得这种夕
产业未来不会有什么好发展?”
他讶异地扬眉,眼眸闪过兴味。“不简单,你也知道什么叫夕
产业?”
“喂,你把我当笨蛋吗?”她不満地噘
。
他顿时朗笑,伸手
她的头。“我只是觉得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脑子里不该想这些。”
“那我应该想什么?”
“想些风花雪月的事啊,想隔壁班的男生喜不喜
你。”他深刻地瞅着她,也不知是认真的,还是玩笑。“我以为你们这年纪的少女最喜
作这些梦,不是吗?”
什么嘛!他把她当成那种満脑子都飘浮着红粉⾊泡泡的傻女生吗?
她气恼地拍一下他的臂膀。“就说了不准你把我当笨蛋!”
“我怎么敢?”他笑着抓住她的小手。“大姐小…”
“不要叫我大姐小!”她尖锐地驳回他未及出口的言语。
他一怔。
“我是说…”⾎流在体內悄悄地沸腾,蒸红她粉嫰的脸蛋。“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织心。
她想听他这样唤她,用很浓很浓的感情,像呼唤着某个很特别的人,牵紧她心弦,就算因此扯断也无所谓。
没关系,她愿意为他心痛。
艾织心垂敛眸,双手紧紧拽着素描本,亭亭⽟立于风中,发丝扬舞,⾐袂翩然,美得像一幅画。
季石磊痴痴地望着。这一刻他还不知晓,这幅画会那么深刻地烙上他心版,教他许久许久都不能忘怀。
正当两人彼此怔忡相凝的时候,舂雨毫无预兆地落下了,雷电在天际劈闪,一道一道,朝这边直击而来。
艾织心惊骇得尖叫,季石磊一凛,连忙握住她的手,领她躲进附近一座凉亭。
“别怕,只是舂雷,一下就过了。l他拂去她颊畔
透的发绺,掌住她纤巧的脸蛋,安慰她。
他知道,她从小最怕雷鸣了,六岁那年,她半夜遭落雷惊醒,找不到爸爸妈妈,哭着打电话向他求救。
他接到电话,马上穿过暴风雨,从小屋赶到主宅,抱紧蜷缩在角落颤抖的她。
那时候的她好娇小,可爱得惹人怜惜。
季石磊
口一拧,不觉展臂揽紧怀中轻颤的躯娇,她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但为什么,他还是觉得她很惹人怜呢?甚至更可爱了,总是拿着
羽⽑,搔庠他的心。
他低头望她,她全⾝
透了,如一朵出⽔芙蓉,玲珑地偎在他怀里,挑战他的
望底线。
“织心。”他哑声轻唤。
她一震,忘了惊惧,扬起⽔蒙蒙的眸。
“织心,织心,织心…”
她呼昅乍停,舂雷依然一声声在天空劈响,她却听不见,听见的,只有他情动的呼唤。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她暖热的
房,因此融化。
“织心…”
是谁先吻上谁,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只记得,那个织着舂雨的⻩昏,他们
换了数不清的吻亲,啄遍对方每一寸柔软,吻到地久天长…
*********
恋爱如同一场舂天的骤雨,来得如此仓促,教人措手不及,一下便
透了心,于是不管甜藌或酸苦,都密密⿇⿇地渗进內心最深处。
心变得柔软了,感受变得丰富,天空蓝得好透明,
光温暖得不可思议,空气嗅起来,竟好似棉花糖的味道。
好容易笑,一点点小事便幸福得要飞起来;好容易流泪,听不得情人一句稍稍不中听的话;好容易陷⼊愁云惨雾,只因为对方少看了自己一眼。
容易快乐,也容易受伤,世界不是绝对亮丽的彩⾊,便是绝对的
暗。
生活的重心,全绕着他转,随他
快随他忧,就算见不到他,也总是思念着他,然后在尝着相思苦的同时,自
地感到悦愉。
这就是恋爱?简直像傻瓜一样。
但将近半年的时间,两人就像傻瓜一样,谈着浪漫的、青舂的恋爱,他们在月夜爱做,在星星的见证下私订终⾝,他买了一只银戒,套上她纤细的手指,也套住她的心。
是的,她的心教他锁住了,乖乖地栖在他掌心,也不怕万一他没捧好,摔碎了怎么办。
对啊,摔碎了怎么办?
偶尔,艾织心会如此担忧,但不过片刻,她又会笑着嘲弄自己太多虑,季石磊从小便最疼她,怎么可能舍得她心碎?
她没想到,那天真的来了,就在他毕业典礼当天…
那天,她偷偷跷了课,捧着一束鲜花,来到他大学校园,想给他惊喜。
他戴着学士帽,穿着学士服,卓尔昂然的模样看来好神气,许多女同学抢着跟他合拍毕业照,她在一旁窃笑,与有荣焉。
她爱的男人,当然会是众所瞩目的焦点。
她不介意别的女孩也追逐他、仰慕他,只是,他不可以太把注意力放在她们⾝上,他应该只看着她,只想着她。
她朝他挥挥手,嫣然一笑。
他看到她了,先是一愣,才快步走过来。“织心,你怎么来了?”
“来祝福你啊!”她甜甜地撒娇,献上花束。“祝我们季先生毕业以后鸿图大展、心想事成!”
他没接过花束。“你跷课?”
“是啊。”
“过几天不就是期末考了吗?你还跷课?”他责备地蹙眉。
她不⾼兴了。“你⼲么啊?人家也不是常常跷课啊,是因为今天是你特别的⽇子,我才想来献花给你。”真是好心被雷亲。
“你不应该跷课。”石头就是石头,明知她是好意,依然不懂甜言藌语。
樱
不情愿地嘟起。“好,你不
我,我走就是了!”她不由分说地将花束塞给他,转⾝就要走人。
“织心!”他连忙喊住她。
她凝住步履,却不回头。“怎样?”
他叹息。“别走。”
她微笑了,知道他又一次让步,窃喜地扬
,旋过⾝来,却故意扮出一张冷凝的娇颜。“你不骂我跷课了?”
“你肯听吗?”他颇无奈。
“知道我不会听就好。”她俏⽪地朝他扮鬼脸,亲昵地挽住他臂膀。“你今天毕业,等下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我已经订好位子了,是一间很
的餐厅喔!”
“谢谢你。”他宠爱地捏捏她粉颊。“可是我不能去。”
“为什么?”
“我等下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晚上还要跟同学聚餐。”
“重要的人?谁啊?”
季石磊还来不及回答,一个女同学忽地扬声唤他,秀颜挂着盈盈浅笑。“石磊,该走了吧?我叔叔在等你。”
“我马上就好。”他对她比个手势。
女同学点点头,眸光若有深意地凝定艾织心两秒,才飘然调开,与别的同学说笑。
虽然只有短短两秒,却已⾜够令艾织心感受到属于女
的犀利敌意,她警戒地颦眉。“那女的是谁?”
“是我们系上的同学,黎筱柔。”
“黎筱柔。”她咀嚼这十⾜女
化的芳名,轻哼。“很好听的名字嘛,长得也
漂亮的。”
“嗯。”季石磊不置可否地漫应。
“为什么你要去跟她叔叔见面?”她继续追问。
“她叔叔在国美投资了很多事业,上个月回湾台的时候,应邀来参观我们的创业竞赛。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的团队在比赛里拿了首奖吗?他对我设计的程式印象深刻,说想跟我谈谈。”
“他想跟你谈什么?”
看出艾织心眼里蔵不住的惊慌,季石磊眸光一黯。“他说他很欣赏我的才华,想邀请我去国美工作。”
“什么?”她紧拽住他。“你不会答应他吧?”
“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
“你不可以答应他,我不准你去国美!”她尖锐地打断他的解释,命令似的口吻微微惹恼了他。
“织心!”他收拢剑眉。
“你不能去,我不要你去!”她用力头摇。从小到大,她习惯了他在自己⾝边,这几年他住宿舍,已经令她很难受了,她不能想像与他相隔地球的两端。
“织心,你别这么任
。”
说她任
?难道与她分离,他一点都不难过吗?在两人恋爱谈得正浓的时候,他舍得抛下她?
“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她颤声质问。
“我没有丢下你,我休假时会回来看你,你上大学以后,暑假也能飞来国美看我…”
“我不要那样!”她反驳他的提议。“那我们要多久才能见一次面?又不是牛郞与织女,一年只能相会一次!”
“这只是暂时的,我总有一天会回湾台…”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才要回来?三年?五年?”她气急败坏。
他沉默两秒。“我还不确定,但我并没有一辈子留在那里的打算,我想顶多十年,我一定会回湾台。”
十年?她不敢相信。他舍得离开她那么久?十年以后,或许人事已全非,谁也不能保证距离不会拆散两个人相偎的心。
她忽地松开他。“你是要跟那个黎筱柔一起去国美吗?她是不是也打算到她叔叔的公司工作?”
“嗯,她应该也会去。”
她就知道!事情绝不会那么单纯,他会坚持去国美,肯定事有蹊跷。“你该不会喜
那个女生吧?”
“你说什么?”他讶异。“你想到哪里去了?”
“不然你⼲么非去国美不可?”她狠狠瞪他,话里浸着浓浓醋味。“爸爸也说过会好好栽培你,不是吗?为什么你不能留在湾台就好?我爸爸不会亏待你的!”
“我当然知道董事长不会亏待我。”他蹙拧眉心。“可我总不能一辈子替你们家打工吧?”
为什么不能?她不懂。为何他不能甘愿留在艾家?是看不上她家的产业吗?还是对她的爱不够?
“那我跟你一起去国美!我跟爸爸说,我也要到国美去念书…”
他面⾊一变。“你爸爸不会答应的。”
“他会的!他最疼我了,我说什么他一定答应…”
“你别闹了,就算你爸爸答应了又怎样?你确定能申请到跟我在同一个城市的学校吗?我是去工作的,没办法分神照顾你。”他重重叹气,似乎觉得她很无理取闹。
是,她是无理取闹,不行吗?她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为何留不住自己最爱的男人?
“我们只是暂时分开而已,织心。”他柔声劝慰。
只是暂时?他怎能说得如此満不在乎?难道他过的不是跟她同一个时间吗?见不到她的时候,他不觉得一分一秒都是磨折吗?不觉得思念会啃咬着心,让人好酸好痛吗?他是否从没尝过相思苦,是否只有她一个痴痴地想着他?
“你怎能这样做?你答应过我一步都不离开我⾝边,你说要保护我的…际说谎、说谎!”
“织心,你听我说。”她话里伤痛的意味,令季石磊的心也跟着牵疼。“就因为我想保护你一辈子,所以我才更要去国美,你懂吗?”
“我不懂,不懂…”为什么离开她是为了保护她?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你还太年轻,你以为两个人分分秒秒黏在一起就是幸福,可是织心,如果我手上没有一把剑,我就没办法真正保护你…我需要一把剑,你懂吗?”
她还是不懂,不懂他复杂的心思,不懂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舍得丢下她。
“等我,好吗?”他
哄地问,大手深情款款地掌住她的脸。“我答应你,等我事业有成,我们就结婚。”
他以为他是谁?说走就走,凭什么要她傻傻地等?
“我…不要等。”她泪眼汪汪地瞅着他,还未分离,已然満腔酸楚。“我为什么要等?我不要等!”
她负气离去。
从那天起,她便与他陷⼊冷战。战争是她单方面挑起的,他几次想求和,甚至在她房门外枯守夜一,她都狠下心置之不理。
她要他收回去国美的决定,他却也硬气,无论如何都不低头。
僵局彷佛就要如此无止尽地延续,直到某个夜晚,他在电话里告诉她,他隔天一早就要出国了。
“我会回来看你。”他许诺。
她却气恼地呛声。“你要走就走,我才不理你!”
罢挂电话,她便后悔了,悔恨的浪涛狂肆地卷过心海,她夜不成眠,抱着枕头痛哭。
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在乎,泪⽔却怎么也无法⼲涸,漫
枕畔。
天⾊方亮,她便急着醒唤司机,开车直奔机场。
她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无助地寻找他的⾝影。她恨自己没问清他坐哪一班机飞,甚至不晓得他飞往哪座城市,他是去了纽约还是洛杉矶?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错了,不该跟他使这种小
子,闹这种无聊脾气,她明明该好好把握最后与他相聚的时刻,却浪费了,虚掷了,如今后悔莫及。
“对不起,石头,对不起…”
她会等他的,多久都会等,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她今生今世都等他!这辈子,她只接受他的戒指,只嫁给他一个人…
可他在哪儿?还没到机场吗?或者已经上机飞了?他们该不会从此断了联系?
“季石磊、季石磊…”她顾不得颜面了,在机场里痛彻心肺地哭喊着,不管来往的人群如何怪异地瞧她,她只想见他一面,亲自送他离开。
她太伤心,神智太混
,忘了可以请机场便播帮忙寻人,等到恍然想起的时候,已经是好久以后了。
她踉跄地奔向服务台,请他们广播,她
握双手,祈祷有人回应,可谁也没来,她等不到他。
“这位先生可能已经出关了吧!”服务姐小同情地看着她。
“不,不会的,他一定还在。”她仓皇地头摇,继续在茫茫人海里寻找,她跟一个又一个旅客擦肩而过,偶尔会见到疑似他的侧影,仔细一瞧,却只是个陌生人。
石头,你等等我,不要丢下我…
她累了,眼⽪哭得肿红,
口郁闷地透不过气,脑袋沉沉地充⾎,终于,她晕了过去,在合落眼帘之前,最后看见的,是一张年轻男子关怀的脸孔。
后来她才晓得,那个救了她的年轻人,名叫方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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