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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再三试探
 吃过午饭后,陶勋走出房间到寺里走动,有个年纪稍长的和尚坐在回廊的栏杆上闭目念经,没有注意到他靠近。

 陶勋走到他⾝前施礼道:“大师好用功,在这里诵经。”

 那僧人睁眼看他一眼,回礼道:“施主见笑了,贫僧没有做早课,所以乘现在补一补。”

 陶勋讶道:“老师傅怎么会错过早课呢?这可是大罪过呀。”

 僧人脸⾊变得沮丧,叹口气:“唉,这也不是贫僧的本意呀,一大早起来就到菜园里帮忙,等到忙完已经错过早课时间。”

 “看老师傅的样子不象个做杂役的僧人呀。”

 “不瞒施主,贫僧本是寺里的讲经师,方丈大师是贫僧的师兄。”

 “那怎么由您去做杂役呢?方丈大师也不管吗?寺里年轻僧人并不少呀。”

 那僧人眼圈一红,看着他双目似泫,‮头摇‬不语。

 陶勋又道:“要不要我跟方丈大师说一声?”

 僧人‮头摇‬道:“没用的,没用的。”

 陶勋心头明⽩,便又道:“那我跟灵惠禅师说说吧。”

 僧人一惊,眼中露出恐惧之⾊,连连摇手:“不必了,不必了。”

 陶勋心里叹口气,接着问道:“灵惠禅师在寺里修行很久了吧?”

 “不久,不久,灵惠禅师也是三个月前才过来,听说他是本寺上院京城安国寺的⾼僧,又有靖宁侯爷的推荐,所以一来就做到戒律院主持。”

 这时,一名年轻僧人走来,对老僧道:“普悲师⽗,方丈请你过去一趟。”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开。

 陶勋心里有些后悔,他知道刚才肯定给那僧人惹上⿇烦,如此一来,他更不敢找寺里僧人谈话,只好回到厢房里埋头攻读。

 晚上,陶勋温习功课至亥时后收拾睡下。

 过了子时一刻,窗外起了阵风,风声飒飒,很快就有一个鬼影子印在窗户纸上,头上长着一支独角、脑袋上坑坑洼洼起伏不平。

 陶勋也算见识多广,寻常的鬼怪在他眼里也并不那么可怕,悄悄地将⾚眉真人、清易、褚小蝶、沐婷等人赠送的护⾝符统统取到手里,仍旧躺下装睡。先是⾚眉真人的⽟剑发出红光,接着清易的⽟符有蓝⾊光芒生起,褚小蝶所赠的⽟牌也发出红光,三人的道行深浅一目了了然。

 窗外的鬼影似乎感受到了房里辟琊仙器的气息,发出一串低吼,声音低沉,叫人听到心里打突。犹豫半刻后,鬼物伸双手把住窗框“啪”的一声轻响,窗户內的闩轻轻地断开,两扇窗叶被拉开一道半尺许的空隙。

 陶勋从里向外望过去看见鬼物的模样,饶是已有心理准备,仍旧被吓得打了个冷战。

 鬼物头上长着一支牛角,四四周糟糟的⽑发毫无规则地竖立,两只眼睛只留下⾎淋淋的两个大洞,里面有绿光一跳一跳的,脸⽪上长満了脓疮,有的肿得老⾼,有的烂得见到了⽩骨,左颊被整个掀掉,就象是被连骨头带⾁人生生地挖走了一团,两只利爪细长、末端如钩,头下、前肌⾁鼓鼓,当它探进⾝子的时候,露出脘以下都是⽩骨。

 鬼物将头探进来四下转动,一股腥臭扑鼻而来,陶勋差点被熏得晕去。

 这时,⾚眉和清易的⽟符跳起来就要向怪物冲去。

 陶勋怕两人的⽟符威力太大令纵鬼物的人生疑,伸手将两物握在手里,褚小蝶所赠的⽟牌这时也慢慢地浮到了半空中,光芒连连闪动。

 鬼物正推开窗户往里爬,被⽟牌红光一闪,⾝上凡是⽩骨之处都冒出一股青烟,象是被烈火炙烤一般。鬼物吃痛,缩手退出去,随即窗户在红光的驱动下重新关闭,室內的腥臭随之消失。

 陶勋刚松口气以为鬼物知难而退,不料窗户重新被拉开,鬼物浑⾝笼罩着一层惨⽩的光芒往室內爬来。

 ⽟牌红芒重又大盛,不过这一回发散的红光到鬼物⾝上不再有多少效果。于是⽟牌的红光凝缩成一团并剧烈抖动,仿佛在警告鬼物。

 鬼物丝毫没有理会,依旧往里爬,大半个⾝子已经跨进房间。

 ⽟牌箭一般冲向鬼物,鬼物也似乎早有准备,两只利爪一把将⽟牌抓住,手臂自肩以下立时断开,带着⽟牌往窗外飞去。

 陶勋吃了一惊,正要起⾝去追,半空中红光已经冲开⽩骨的束缚飞回来,⽩骨不甘心失败立即重又将它抓住,接着啪的一声响,⽟牌连同⽩骨都变成了一团飞灰消失不见。

 陶勋失了件宝物,还是褚小蝶所赠之物,心里又痛又恨难以形容。

 这时鬼物双肩处嘎嘎作响,一双手臂飞快地长出来,手脚并用爬进来。

 陶勋将左手松开,清易的⽟符放出一道蓝光在鬼物⾝上刺出大洞,鬼物⾝体摇晃,显然受伤不轻。⽟符飞到半空中,⾝上的光芒慢慢凝聚,最后变成了一团刺目的蓝光,鬼物仍旧没有退走,摇摇晃晃地径直向陶勋走近。

 陶勋尚有两件法宝护⾝,心里尚不大害怕。

 果然,蓝光闪电般地刺进鬼物⾝体,鬼物的行动马上停止下来,两只利爪在⾝上又抓又挠,所过之处⾎⾁翻飞,伴随着阵阵腥臭。

 陶勋胃里一阵翻腾,几乎冲口呕吐。

 转眼间,几道蓝光从鬼物的⾝体里透出来,鬼物发出低沉的惨叫声,迅速地化成一滩⾎雾,从⾎雾中飞出一道惨⽩的光芒迅速往后殿方向遁去。

 没等陶勋反应过来,右手所握的⾚眉真人的小⽟剑挣脫束缚化成⾚光紧追⽩光而去。

 鬼物原先所站的地方悬着清易的蓝⾊⽟符,陶勋起⾝将它取过来,⽟符上没有丝毫污迹,触手后立即收敛起光芒重新变回普通的模样。

 后殿方向传来了几声呼喝声,陶勋纵出房间,爬在墙头看过去,后院里有⾚光和⽩光错闪烁,显然⽟剑已经找到施放鬼物的正主,两方斗正酣。十息之后,后院里忽地闪过一道強烈的⾎红⾊亮光,接着传过来轻微的‮炸爆‬声响,然后一切亮光都消失了。

 陶勋忽有预感,似有人正向厢房飞过来,赶紧纵回房间躺在上装睡,来人落在对面的院墙上对房间里窥探片刻,抬手将一物向他打过来。

 听暗器的风声判断应是要打到后脑⽟枕⽳,这是人⾝要⽳,要是被打中了命不保。他正想要躲避,心里突然响起⾚眉的声音:“别怕,不要躲,他在试探你。”

 陶勋心里大喜,控制呼昅假作睡不醒。

 对方打过来的东西在将到触到陶勋后脑的瞬间停下来,然后飞速地退回去,不多时来人也转⾝走了。

 一大早,灵惠亲自过来,陶勋正在吃早饭,看见他后起⾝接:“大师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有要紧的事吗?”

 “也没有什么,我们出家人起得早,我做完了早课便顺道过来看看你。我们出家人生活清苦,你住进来也有两天了,还习惯吗?”

 “还好,还好。我去年应乡试的时候,也是在寺庙寄住备考,对寺庙的生活也还悉,所以没有不适的地方。有劳大师挂心。”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灵惠一边说话眼睛一边在房里四下打量:“公子晚上‮觉睡‬不关窗户的吗?”

 “我也正为这件奇怪,昨晚我明明关了窗子,今早醒来窗子却是打开的,我问释若师傅,他也讲不清原因。”

 “哈哈,本寺离城远了点,又在山边,免不了有些魑魅魍魉、山精野怪的时常出没,寺里僧众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过公子也不要害怕,这里是佛门宝地,寻常的鬼怪也就是过来听寺里僧众们念经,也算是种修行,绝对没有害人之心。想必你初来乍到,它们是过来看热闹的。”

 陶勋当然不信他的鬼话,猜测他的目的是想探探虚实,于是笑道:“大师不必担心,别的不说,寻常鬼怪怕是近不得我⾝。”

 灵惠果然十分感‮趣兴‬地问:“却是为何?”

 “我住在衡府,那里离南岳大庙十分近,我家祖辈都虔心敬佛敬道,有位先人因为心诚感动神仙,所以神仙现面赠与三件法器,成为我家祖传宝物,传到我这一代,只有我一个独子,所以三件宝物都归我,有一枚⽟牌、一只⽟符、一支⽟剑。这三件宝物最灵验不过,我不管走到哪里都随⾝携带,有此宝护⾝,我又何惧之有。”

 灵惠故作惊喜地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仙家宝物,不知公子能否取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呢?”

 陶勋想要答应他,转念一想:要是对方看出法器的来历,那刚才讲的话岂不立即穿帮了?于是露出为难的神⾊:“大师见谅,家里祖训此三件宝物不得示于族外之人。”

 灵惠眼珠一转:“既然公子有祖训,我也不好相強。不过看公子昨夜窗户无缘无故被打开,只怕公子的法器效果不好哩。”

 陶勋故意装作吃了一惊:“大师说得也对,如果真的是鬼怪开的窗,那我的三件宝物岂不…不行,我得看看。”说罢背过⾝去在怀里掏了半天,接着故意大惊失⾊地道:“不好,不见了,不见了。”

 灵惠凑上来:“公子,什么不见了?”

 陶勋带着哭腔嚷道:“我的⽟剑和⽟牌不见了,我祖传的宝物不见了。”

 “公子莫要慌,你再仔细找找。”灵惠劝他。

 陶勋又假作摸索一番,颓然坐倒椅上,双目失神地喃喃念道:“真的不见了,我祖传的宝物不见了。”接着突然站起来,双手握住灵惠的双臂,连声道:“大师,我的宝物是在你的寺里丢的,你可要替我做主呀。”

 灵惠被陶勋抓得直咧嘴,一把掰开他的手道:“你轻点,你的东西丢了,我也很遗憾,说说你的宝物是什么样子,我让寺里的僧众帮你找找。”

 陶勋连声道谢,将两件法器的样子描述了一遍,又向灵惠许下了重诺,直闹了小半个时辰。

 等灵惠一走,陶勋心里暗道:昨晚果然是灵惠下的手,我刚才抓住他手臂并没有用劲,可他却十分吃痛,看来⾚眉真人的⽟剑伤的就是他。他没了两件护⾝符,心里不免有些不安,毕竟凡人之力还是不敌仙家法术,要是灵惠派更凶的怪物前来,不知仅有清易的⽟符能否抵挡得住。

 思量再三,陶勋还是决定冒险多呆一天,反正明天清易会来接应,在此之前没必要引起灵惠的怀疑,再说他住进来两天,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打探到就这样惧怕而逃离实在不甘心。

 ⽩天陶勋装作寻找宝物四处走动,不过还是没能进到后殿。到了晚上,他照旧过了亥时便睡下,等四周没有动静,他起⾝用随⾝的⾐服堆成*人形,将薄毯盖在上面,取出⽟符放在毯下,自己躲到一旁黑暗处。

 过了片刻,窗外又是一阵风吹过,一个鬼物的影子现在窗外。陶勋等鬼物推开窗子,取出⾚眉所给的隐⾝符,用早已准备好的钢针刺破中指,将⾎涂在符纸正中,然后念道:“华精茔明,元灵昧迹,隐。”纸符立刻隐进了他的⾝体里,他的⾝影消失不见。

 ⽟符已经飞到空中,攻击鬼物,不过这回鬼物是有备而来,口里噴出一团东西跟⽟符打在一起,一时难分胜负。陶勋运起轻功,从窗子飞出,仗着隐⾝直接跳上房顶,四下观察。东厢对面的观音殿上伏着一个人,脑袋上光光亮亮,看来是监视他的,后院大殿灯光明亮。陶勋強捺下⼲掉对面监视者的冲动,定了定神后施展轻功向后院纵去。

 到了院门外,陶勋想要直接冲进去,⾝形刚刚动又刹住,他曾听⾚眉真人讲过这个院子里可能布设了某种阵法,效果不明,仙家术法和阵法的神妙陶勋曾亲眼见过,因此犹豫起来。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从观音殿方向飞掠过来,陶勋认得正是伏在殿顶上监视的那人。那人也不敢从院墙上直接飞进去,落到地上小心地走了院门,守门的两人看见那人都恭敬地点头致敬。陶勋连忙闪⾝跟着那人走了院子,那人似乎听到了声响,猛地回过头来,倒把陶勋吓了一跳,因为他双眼中闪闪发出绿光,好在⾚眉的隐⾝符确有奇效,那人回头观望了一小会,回头继续往里走。

 陶勋是第一次走进后院,从表面看,似乎一切正常,只有⾝处其中才能发现异常之处:走在院里的道路上,每时每刻地感觉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庒力,甚至可以感觉到庒力之源就是四周回廊里的一石柱,庒力好象在接力,每走一步都有一股庒力起主导作用,接下来的一步就换成了另一股庒力。他小心翼翼地让每一步都落在前面那人的落脚之处,顺利地来到弥陀殿门前。

 殿门大开,弥勒佛‮大巨‬的侧⾝卧像之下点満了油灯,灵惠坐在供桌前,面前摆着一个盘子,一个鬼物布偶随着他的指挥在盘子里蹦来蹦去。陶勋明⽩,这就是灵惠纵鬼物的道术。

 监视那人进了殿向灵惠单膝跪下,默不作声。灵惠抬头看了他一眼:“释若,你怎么回来了?看到什么吗?”

 陶勋一惊:竟然是释若,可是无论⾝形、相貌都不像呀。

 释若答道:“师⽗,眦魉一时攻不破对方护⾝符的防守,不过弟子觉得那个丁原好象不大对劲。”

 “为什么?”

 “眦魉和护⾝符的争斗声响很大,我在观音殿都能听到声音,照理说丁小贼不可能听不见,但是他躺在上依旧一动不动的,太安静了点。”

 “也许他的护⾝符厉害吧。”灵惠沉着脸:“昨天我不小心被他的⽟剑飞符所伤。要不是我曾几次探过他的⾝体确定他不过是个普通凡人…哼,那支⽟剑飞符到底是哪个门派的法器呢?难道真的是来自寿岳宗吗?”

 “师⽗,我瞧那小子贼眉鼠眼的,肯定没说实话,以弟子之见他很可能就是正道那些伪君子派过来的奷细。弟子这两天跟他接触,多方试探和检查,可以断定他只是个普通凡人,师⽗何不让我直接把他抓来拷问呢?”

 “正是怀疑他是奷细,所以才不好下手。我们在此建的阵法还没完成,现在不能惊动对方,所以丁小贼还不能动。其实,以我们目前在京城的实力并不见得输给正道,可是上头还有些顾忌,不想过早地显露计划。峨嵋、昆仑、崆峒几派的人最近有何动静?”

 “他们还在四处查找,但互相之间并不团结。其他的门派都有些排斥峨嵋,峨嵋也不大看得起他们。”

 “这就对了,这些⽇子我们要特别小心,千万不可暴露,必要时将钦卫所的推出去顶罪,他们要是知道孩童的事跟朝廷有关,也只能徒呼奈何。对了,我叫你办的事你办好了没有?”

 “请师⽗放心,弟子前天已经将办事的人暗中处理掉,现场布置成了械斗的场面,零零星星的散在各处,看不出丝毫痕迹。”

 “那就好,等过两天第二炉丹药开炼,所有的证据也就销毁了。”

 陶勋在旁听得心惊⾁跳,知道现在的形势已经很紧迫了,他开始犹豫,要不要马上逃出寺将听到的信息告诉⾚眉等人。

 正在这时,盘中的布偶突然化成了一团火。释若惊道:“又失败了,丁小贼的护⾝符怎么这么厉害呀。”

 灵惠反倒笑了:“是⽟石俱毁,同归于尽。果然不出所料,这就对了…”

 “师⽗,什么对了?”释若不解。

 “以后再告诉你。你先回外院僧房休息,盯着那班秃驴,让他们老实点。”

 释若应了一声,直起⾝来,手在脸上一抹,立即换成了陶勋悉的脸面,然后活动活动四肢躯⼲,⾝形也变成了平⽇的样子,向灵惠施了一礼,转⾝往殿外走去。陶勋乘他变⾝的时候,取出点信香,跟着他出去,一边在心里默记线路,一边将信香洒在沿途,然后重又潜回到殿中——毕竟孩童所在还没有找到。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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