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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戚宝宝没想到自己的体力竟弱到跑没几步远的路就气吁吁,眼见傅玄溟的背影就要消失,当空月又逐渐遭云雾没,再不追上她迟早会跟丢。

 当她拖着疲软的步伐追赶时,听到不远处的林子里有兵器相击的冷冽声响,戚宝宝浑身一颤,揪着一颗心赶紧奔上前去。

 丙不其然,她见到两人打得难分难解,令人眼花。有几回情势危急,对方的刀剑差点挥向傅玄溟的脸面,那可怕的刀法就算要削掉他的脑袋也不成问题。

 见过几次傅玄溟出手与人打斗的场面,每一回都让戚宝宝又惊又怕。之前在城外他一人独挑几个壮汉已经够让人害怕了,如今对方虽独自与傅玄溟对峙,可是彼此举脚功夫相当,身手也不差,她虽然是个门外汉,也晓得傅玄溟应付得吃力。

 可惜她见不到来人的相貌,要不藉着画魂笔绘下对方肖像于画魂布上,必定可阻止对方的暴行。

 正当戚宝宝这么想时,出手极快的傅玄溟已趁隙扯下对方脸上的布巾,在月照映之下,那张特意藏隐的面容令傅玄溟与戚宝宝部失了心神。

 “丁尧?”这令戚宝宝大感诧异。

 “原来是你。”傅玄溟淡淡地笑“我应当早些时候猜到才对。”单凭这几回过招,干净俐落的身手在衙府里岂有几人能做到?

 “意外吗?”丁尧冷冷地说,那张本是无害的斯文脸面,突地显得狰狞。“我以为半年前,戚墨就淹死在急湍里。没想到,如今却是遭人剥了皮,死得那么凄惨。”

 “丁尧,若我是你,就不会相信戚墨真的被淹死。做为杀手,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更何况,一个连模样都看不清的尸首,要人信服他就是戚墨,你也太过天真。”

 “你真是狡滑,竟造个假尸首来引我现身?”

 “我的确是要出半年前杀害戚墨的凶手。”可傅玄溟万万没想到,竟然出他来。

 “看来,你早就猜到凶嫌在衙府,真让我意外。”没想到传玄溟心思缜密得让他都深感佩服。

 “当初,你将戚墨得不得不跳川,还在川边留下鞋印。尽管你换套衣衫,蒙着脸面,但若不是留下那对官靴印子,我也不可能如此笃定。要怪,便怪你的粗心大意。”

 “所以你就故布疑阵?”丁尧这回认栽,怪自己的疏忽。

 “若非当我尾随戚墨,见他进林前将画袋绑在树上藏起,也不会心生此计。恐怕那时,戚墨早巳发现有人将不利于他。”因此,当戚墨跳川时,傅玄溟便回头将画袋取下。

 没想到这几,城内有具遭人剥下皮的男尸,傅玄溟遂将计就计,布了这陷阱等候有心人的跳入。

 可惜,那具男尸的特与戚墨有所不同,这几个小疑点让眼尖的戚宝宝瞧出端倪。让傅玄溟大感意外的,以为文人总有几个玩玉的嗜好,就算没有,身上佩个玉饰也不奇怪,但偏偏戚墨敬谢不敏,便了馅儿。

 “戚墨与你无冤无仇,你却穷追不舍,究竟用意何在?”

 “难道你以为只有你想要那枝画魂笔?”丁尧眼眸一眯。“这世上有念的,不单单你一人!这些年来,我在赵老头身边跟前顾后,就是为了这枝画魂笔!”

 “愚蠢!”见他手里那枝兰竹笔,傅玄溟轻蔑地笑。“你连画魂笔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随便一枝大毫就当真。”

 “你!”丁尧咬牙,那张脸面狰狞起来,被傅玄溟如此羞辱,他怒不可遏。

 随即,大刀劈向傅玄溟脸面,强劲的刀风令他不退了数十步。

 戚宝宝没想到丁尧竟如此狠心,想上前阻止,又想到刀剑不长眼,要是没个准头劈向自己,那可是自作孽不可活啊!疼都疼死人了!

 一旁观战的她心急如焚,遂心生一计,掏出画魂笔与画魂布,要绘下丁尧的相貌,没见过两者合用的神术,戚宝宝心一横咬破指头,以血做墨,仔细绘图,还担心傅玄溟会应付不来,慌得沁出满身冷汗。

 专心应战的两人哪里知道戚宝宝的出现?彼此烈,每一招都要置对方于死地,断不可能轻易罢手。

 须臾,丁尧见傅玄溟手一收,似乎有机可乘,大刀瞬间劈去,没想到却浑身一僵,心口的气息活像遭人无端掐住,仅是短短一瞬,他的膛多了一支分水刺,狠狠地没入体内。

 “你…”丁尧瞠大眼,不信自己会败下阵来。

 见他伤重,一向冷情的傅玄溟手里微微颤抖,却仍努力的压抑住。“告诉我,你夺画魂笔要何用?”

 “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要画魂笔何用?”丁尧动弹不得,像是中了妖术一般,就连意志也逐渐浑沌。“我们都是被念侵的罪人,难道不是?”

 “我要画魂笔,是要毁了它。这世上不该有窃人神魂,控其意念的物,这种东西,留它不得。”而他所遭遇的身世,便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在我知道有此笔的存在后,没有一不这样想。”

 “你少说得冠冕堂皇!”丁尧两眼怒红。“画魂笔能助我一报血海深仇,我夺它有何不对!”

 “丁尧…”

 “赵老头那个畜牲,当年若无污我娘,我丁尧犯不着出生就受罪!那个无血无泪的家伙,令我清清白白的娘亲未婚有孕,被赶出村庄,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就连病死都无人替她送葬!”丁尧眼底有泪,这些年来被藏在心里的秘密,同样在今晚翻涌现形。

 戚宝宝掩嘴,不敢哭出声来。平那个总喜欢逗她笑,老护着她的丁尧,竟有如此不堪的身世。

 “赵老头那只狐狸,利用我来替他夺画魂笔,他告诉我只要得此笔,就能让我认徂归宗,让我娘入他赵家的砠谱。可惜,我错了!我不该将他的话全数当真!”

 “所以,你才戚墨出笔来,他不拿出,你便狠下心杀他?”

 “要怪,就怪戚墨胆小如鼠,自己怕得先跳川了。”

 “丁尧,你太傻!”好端端的,做了赵太爷手里的一颗棋,进退由不得自己。

 “我就是轻信,才以为那只狐狸要弥补我和我娘!”丁尧想起那张猥琐的脸,便感到恶心。“这些年来,他无所不贪,贪婪的嘴脸连我都要看不下去,但我总盼他拿到画魂笔后,会真心真意的认我这儿子,到时再劝他向善,悔改认错便行。”

 但是,他丁尧一错再错,天真的以为身上有一半他赵老头的血,就能让他未来的某能回心转意。

 “直到今衙府寻获那具男尸,画魂笔已入衙门里,赵老头便急着将我一脚踢开,甚至口出恶言,怀疑我的身世。他怎么糟蹋我都行,就是不准污辱我娘!”她人都进了坟头,赵老头却还可以将她的名声挖出来羞辱一番。“杀了他,我并不后侮!我只后侮没早一点动手,让他苟活了这些年。”

 “你!”傅玄溟瞠大眼。“你杀朝廷官宦,恶行重大得足以置你于死地!”

 丁尧冷笑,眼中早有全盘豁出的决心。“我本想杀了赵老头后,拿走画魂笔和画魂布,绘下他赵府一家老小的人像,要他们相残至死,这才能我多年的心头之恨!”

 他们永远都不知道,他过着的是怎样毫无尊严的日子。他和娘亲无论在何处落脚,最俊必定遭人赶走,最后,还沦落成沿街乞讨的叫化子,过着和一群野狗抢食的生活。

 为了生存,他们将身为人最看重的面子,都抛至身后,任人践踏嘲讽,只为了求得一口可温的剩饭余菜。

 “可惜,却毁在你的手上…”丁尧眼角滑下泪水,余愿未了,他势必得带着饮恨的心情,咽下最后一口气。

 “丁尧,你可曾想过改变自己的宿命?”傅玄溟问得很轻很缓,就如同问着自己那般。“我们都活在不幸之中,时时刻刻都为自己悲惨的遭遇哀悼着,并且耳提面命的告诉自己有仇非报不可,非得这样才能活下去吗?”

 “若不这么活,我人生究竟有何目的?”丁尧嘴角下热血,吃力地问。

 “或许,总会遇上一个肯听自己倾吐心事的人。”

 “就像你遇上宝宝丫头吗?”他笑着问,眼中的戾气淡薄许多。“可是,老天爷没那么眷顾我…”

 “你…”“死在你手里…我也甘愿了…”哽在心口的那股怨气,丁尧咽不下去,想费力的吐出,却无法如愿。“大哥…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了…”

 “丁尧!”眼见他含恨而死,傅玄溟终于失控,抱着他倒卧在地的尸首难以接受。“你太傻…”

 戚宝宝握着绘有丁尧的血图,木然地步至傅玄溟面前,头一回亲眼所见,一条生命自眼前殒落,甚至是显得毫不费力。

 暗玄溟痛苦地闭上眼,知道丁尧那时突如其来的无法动弹,原来是画魂笔与画魂布的神力所致,令他从弱势的局面扭转成占上风。

 “我该出手,还是不该?”画布跌落在地,戚宝宝的话声显得破碎。

 “这件事,一开始便无法论断谁对谁错。”他们都活在被布置好的棋局里头,而举棋左右他们进退的,是无所不能的上苍,傅玄溟只觉得过得太累了。

 他们彼此都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直到如今才真相大白。原来将所有人系在一块儿的,不是所谓缘分的那条红线,而是名为孽缘的执怨。

 蹲下身,戚宝宝拉着丁尧已经瘫软无力的手。往后,他的笑容终将成为往事。

 两人陷落在遭命运摆布的无奈里,冷不防地,一枝镖锐直地朝戚宝宝去,若非傅玄溟机警察觉,拉了她一把,只怕那镖箭就要嵌进她的身体里。

 “该死!”傅玄溟头一抬,见数十道身影立在五步远外,将他们团团围住。

 戚宝宝紧紧抓着傅玄溟的衣袖。“为什么又多了这些人?”

 “傅玄溟,出画魂笔!”那群带头的人厉声说道。

 “是震王府的人。”终究,震非还是信不过他。傅玄溟谨慎地拉着戚宝宝站起身,起立在丁尧身侧的大刀,现在局势若探近身战绝对是讨不了便宜。“画魂笔在衙府里,有本事你们就去拿。”

 “胡说!今晚若不出画笔,就留不了你的命至五更天了!”为首的男子话一说完,拔刀直黥向傅玄溟。

 一场混战就起,中间夹了个戚宝宝的博玄溟,做什么都得瞻前顾后,手脚施展不开来,完全被牵制住。

 数十把大刀抵在傅玄溟的刀口上,戚宝宝吓得两眼瞪圆,大气都不敢一声。

 掌心巧劲一转,傅玄溟劈落对方数把刀剑,今晚被许多事给搅得心烦意,连顿晚膳都用得不甚专心,随便扒了几口便草草了事,导致他现在饿极了!

 “好饿…”拉着她直往后头退,傅玄溟口喊了一声。

 这一声,差点把戚宝宝的胆子都给喊掉。“你什么时候不饿,怎偏偏挑这当口呀?”人家刀口都要抹到脖子上来了呀。

 “你有没有什么吃的?”两人狼狈地逃跑,傅玄溟却仍有余力问她是否带有“存粮”

 “我又不像你,一天到晚有仇家跟着,更没有肚子一饿就腿软的怪癖!”说到最后,戚宝宝气得大吼。“快跑,要是拖着我戚宝宝一块送死,我做鬼都不会甘心的。”

 她简直是倒了八辈子楣才会和他凑在一起,圆圆的脸蛋皱成一团,急得都快哭了。

 两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偶尔和后边儿追上的贼人手,傅玄溟拖着饿到疲软的身子,拉着戚宝宝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怎样也不愿平白无故枉死。

 直到冲出林子,见到一票这时才出现的捕役们,不知怎地全慌成一团朝他们奔来,戚宝宝见到救兵,简直是哭着求救。

 “捕役大哥啊,你们总算来了!”戚宝宝死命拖着博玄溟跑,不知怎地,仿佛有神力附身,一想到对方大刀砍上她骨的那种痛,再远她也要跑。

 暗玄溟知晓丁尧杀了赵太爷,迟早会遭人发现,眼下出现的弟兄们,定是慌到六神无主才前来寻他。

 细想至此,他的嘴角浮现一抹极为嘲讽的笑。这一回,震王府恐怕是没人要替他遮掩些什么了。

 这些年来,他为震非做的,也够多了…

 *********

 暗玄溟跪在两座坟头前,神色显得相当沉静,没有半点激动,宛如一座深潭。

 天光,亮得将大地所有阴暗之处给探照得无所遁形,暖风清,万物已醒。

 自从那一夜过后,他的世界急遽改变,虽回不去从前,但也没有人肯愿意再经历一回。所有恩怨,终在隔黎明破晓以后,随着光流逝而有如过眼云烟。

 直到后来,傅玄溟才知道震非比想象中的深沉,他明明清楚自己的身分,却不怕养虎为患的让他留在震王府里,恐怕也是抱着已将傅家一网打尽、连拔除,早无后顾之忧。

 心狠得连傅玄溟都要利用殆尽,成为他手里捏的一颗棋,百般折磨以足自己的私,才肯善罢甘休。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震非千算万算,绝对没想到傅玄溟无意间竟发现傅家玉牌,并且机警地造了赝品,将真品换回到自己身上,还因此让戚墨辨认出来,揭穿这些年来深埋在暗处的秘密,逐一逐项的挖了开来。

 尽管事情已是拨云见,可对傅玄溟来说,伤痛已然造成,那植在心中的阴影,不断地挖蚀着自己的心。

 而在赵太爷遭丁尧杀害、震王府这几年意图谋反的勾结让傅玄溟有意的曝了光,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直直烧向震非身上。

 最后因罪证确凿,相互勾结的朝廷官吏遭到定罪,一夕之间风云变,朝中人人自危,莫不与震王府划清界线,无人想蹚这浑水,担忧一生荣华落得凄惨下场。

 暗玄溟为此立了大功,功在社稷,编入羽林军里做参军,身分自然不比从前,在凤城里出尽锋头,但谁又能知光荣的背后,却是满嘴的荒唐,独留一把辛酸苦泪,令他有苦说不出,有泪不下。

 如今风雨已过,戚墨带他来傅家最后偷葬的坟头,连墓都不敢造得太大,为的就是怕死后也不得安宁。

 暗玄溟拂去墓上染有的烟尘,知道戚宝宝就立在自己身侧。在她也同样屈膝跪地以前,一手拦在她眼前。

 “傅家的坟,只能傅姓子孙才能跪。”

 “傅玄溟,你…”“你姓戚,这点请你千万别忘记。”

 “你不原谅的,究竟是我老爹,还是傅…老爷?”直到如今,戚宝宝仍旧不知道自己该立于何处。

 “打从我们被换的那一刻,命运就有着迥异的发展。”傅玄溟抬起头来,那双眼眸不见任何埋怨。“我们过着彼此应当度过的人生,既然一开始就是如此,到死为止,我们都该贯彻始终,平心静气的接受到底。”

 “这对你…不公平。”她占有了他该拥有的平安快乐,然后无忧无虑地活到现在。对戚宝宝而言,夺人所有,实在太过残忍,不是她会做的事。“该还的,我应该还你。”

 “对我来说,戚墨不过是个陌路人,包括你娘亲也是。”傅玄溟站起身,话声平静不兴波澜。“我和他们不曾经历过什么,你自小到大陪伴在他们身边,彼此的牵绊不是旁人所能想象,即便是一个有血亲的我,也无法替代。”

 戚宝宝眼角浮现雾气,快要看不清傅玄溟的容颜。“我怕往后,都不能过得心安理得了。只要别人喊起我的姓,就会让我想到你,背着不属于自己的姓氏,孤单地过活。”

 “他们都喊你宝宝的,不是吗?戚墨这名字取得真好,要你到老都是别人心底的宝。”足以见得他对她的爱。“我孑然一身,到哪都能自在的活,和你不同。”

 戚宝宝伸出手,拉着他的衣袖,傅玄溟顺势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拥抱,汲取着她的温暖,也许今后,他们不再有机会柏逢了。

 “我和你,今过后便要分道扬镳。当你说别人喊着你的姓,便会想起我时,这是令我高兴的,代表你无法轻易忘记我。”搁在心底有着惦念,对他来说就足以告慰。“当我背着傅这一姓,别人喊起我时,我也同样忆起你来。若真要忘记,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戚宝宝躲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心口全是离愁的苦涩。

 “还好,是我为你过着这样的人生,一出生,就特别为你。”

 暗玄溟其实不相信什么宿命之说,可是如今风雨过去,他似乎也不再铁齿。

 “往后,我也仍旧如此。所以,别再说什么无法心安理得的话,你要活得坦快乐,而我也会与你相同。傅这一姓,我是不可能会抛弃的,就如同你和戚家割舍不了的情感。”

 戚宝宝泣不成声,她没法子像他那样说出这么多好听的话,只晓得此刻的她,不住想哭的心情,他们就要各分东西了!

 “我…我会很想念你…很想很想…这辈子,不会再有那样的人…让我惦记了…呜!”

 暗玄溟失笑,心头却因她的话而发暖。“我也是。这一辈子,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让我如此牵挂了。”

 所有缘分,在他们柑互调换人生的开始,就已然种下了相互牵扯的情缘。无论今后将身处何方,只要想起自己的姓氏,便会想起处于遥遥彼岸的另一方。这样的情,今生今世已无法斩断,并且会无止尽地蔓延下去,直到生命走至尽头,才肯善罢甘休…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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