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黄雀 (二 中)
第二天正午,张瑾带着另外数千兵马从巨鹿泽匆匆赶来,个个跑得风尘仆仆,气
吁吁。王飞有些恼火张瑾来得晚,把他扯到一边,低声抱怨:“你现在来还有个蛋用,⻩瓜菜都早都凉了。”
张瑾路过平恩时,已经隐约听见洺州军准备易帜的消息,叹了口气,很委屈地回应“我早来一步,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你没看出这些人都是我新招的么?我刮⼲了整个巨鹿泽,才勉強凑出这点兵马来!”
王飞等人应声张望,果然发现队伍中十个里边有九个是陌生面孔,并且老的老,小的小,个个累得东倒西歪。即便张瑾带着他们早几天赶到,顶多也就是帮忙敲敲战鼓,壮壮自己一方声势,
本无法真正拉上场战。
见到此景,他忍不住唉声叹气“嗨!想当年巨鹿泽那么大的家底儿,转眼就被败⼲净了。你怎么来得这么晚,遇上⿇烦了?”
“卢方元提前一步跑了回去,携裹着里边的人跟咱们对抗。我前后跟他打了三回,才彻底击败了他!”张瑾点点头,简略将自己这些天的经历向大伙介绍。
“伤亡如何?”王飞等人赶紧追问。
“还能如何?我统共才带了几百号人去!全丢光了也是那样!”张瑾继续头摇,満脸晦气。巨鹿泽內地形复杂,湖泊沟渠的位置几乎每年都变。卢方元虽然新败势衰,凭着地利优势,也让他吃⾜了苦头。若不是有一些张金称的旧部趁机起事,抄了卢方元的后路,他几乎无法回来向程名振缴令。即便如此,带去的兵马也折了近四成,可谓彻底被伤到了骨髓里。
“抓到姓卢的了么?不会又让他跑了吧?”王飞、段清、雄阔海等人异口同声地追问。
“抓到了!”张瑾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模样,撇着嘴说道“他为人奷猾,有便宜就占。手下的亲兵也都跟他一个德行。见他接连战败,没可能再爬起来了,便都散了烟。其中有几个贪图教头悬赏的那二十两金子。在逃命的路上一块动手绑了他!”
“那你怎么没当场把他给宰了!”王飞先是一喜,然后继续抱怨“姓卢的是⾖子岗那边安揷过来的眼线。眼下教头准备投靠窦建德了,姓卢的还能死得了?”
“早我哪知道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张瑾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脸上的表情更是懊悔。现在说这些话已经太迟了。程名振和王伏宝已经拜了把子,俩人都在清漳县衙大堂里坐着。大伙总不能瞒了他们,偷偷对卢方元执行军法。
无可奈何,张瑾只好命人把卢方元押在外边,自己⼊內缴令。问清楚弟兄们的伤亡情况和巨鹿泽內部诸事善后情况,程名振侧过头看了看王伏宝,笑着请示:“王兄,你看…。”
“我跟他不
!”王伏宝晃晃大脑袋,笑着推脫。“你自己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千万别问我!”
“窦当家那边…?”程名振没想到王伏宝真的对自己毫不⼲涉,有些迟疑地问。
“一样。这种吃完了饭就
碗底儿的家伙,到哪都是祸害!”王伏宝冷笑一声,对卢方元的为人非常不屑。
看见程名振还是有些犹豫,他大咧咧地一拍桌案“要不这么着吧。我帮你做一回主,⽇后有什么事情都我担着就是!”“有劳王兄!”程名振想借机多了解一下王伏宝的为人,笑着拱手。
王伏宝也不跟他再客气,走到桌案后,抓起惊堂木用力向下一拍“来人,升堂!”
升堂?众将领面面相觑,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王伏宝想过一把当县太爷的瘾。笑嘻嘻地站到两边,学着衙役的样子唱起了堂威。“升——堂喽,威——武!”
作为当年的乡勇头目和馆陶县第三捕头,王二⽑带领大伙做起来到是
门
路。不一会儿,就在清漳县大堂內塑造出了问案的气氛。程名振临时充当师爷坐在了侧位,王伏宝危襟正坐,又用力拍了下惊堂木“把卢方元那八王蛋,还有抓他的几个八王蛋,一并都给老爷带上来!”
“威——武!”众人忍住笑意,大喊堂威。三喊之后,将卢方元和五名活捉他的“义士”一并带上了大堂。
“兄弟,你当初答应给活捉卢方元者二十两⻩金,是每人二十两呢,还是一人二十两!”没开始问案,王伏宝先忙着兑现赏金。
“一共二十两!”程名振想了想,低声回应。
“你可真够有钱的。听到了没,你们五个八王蛋,一共二十两金子。每人四两,不多不少!”王伏宝又拍了下惊堂木,冲着下边大喊。
五名活捉卢方元邀功的亲兵立刻跪倒谢赏,満脸都是献媚。其中最机灵的则知道坐在帅案后的这人必是洺州军的实际掌权者,不管程名振就在旁边坐着,立刻哼哼唧唧地表起了忠心“谢,谢大当家恩典。小人⽇后愿意跟着大当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对,对,我们五个,以后愿意给大当家牵马坠镫!”其他几人唯恐落后,
纷纷唱和。
“呸!”被按在地上的卢方元忍无可忍,扭头便啐。五名亲兵被噴了一脸吐沫,立刻回报以老拳。眼看着大堂內就要
成一团,王伏宝又举起惊堂木“啪”地拍在桌案上。“老实点,老子没判完呢!”
“威——武!”王二⽑带人又喊起了堂威,将卢方元等人的喧闹声庒下。王伏宝幽幽地叹了口气,冲着卢方元问道:“你是卢方元,当年⾼大当家派到巨鹿泽的吧?”
“正是!”听见上边的口气,卢方元就觉得精神一振,跪直了⾝体回应。“是⾼大当家命我前去制衡张金称,卢某幸不辱命!”
“⾼大当家让你把张金称卖给杨善会了么?”王伏宝笑了笑,又问。
卢方元被问得満脸通红,心里却非常不服气,咬着牙犟道:“当然没有。但⾼大当家也让我时刻监视张金称,必要时下重手以除之!”
“这就是你卖了张金称的理由?”王伏宝眼睛瞪圆,脸上的表情不怒反笑。
“正是!”卢方元继续強辩。
王伏宝的模样他隐约见过。当年他在⾖子岗也算能和窦建德平起平坐的人物,而王伏宝不过是窦建德⾝后的小跟班儿。如果今天不能在此人手中逃得活命,成功挑起洺州军和⾖子岗的矛盾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让窦建德恶心好几年。
王伏宝偏不上当,摇了头摇,冷笑着道:“张金称跟⾼大当家不合,此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但⾼大当家可以亲手杀他,却不会把他卖给官府。张大当家可以当面挑战⾼大当家,亦作不出勾结官府一块算计他的勾当。他们两个都有错,但他们两个都是响当当的绿林好汉,做不出你做的事情!”
“对,对,这姓卢的就是心黑手狠。歹毒异常!”几名亲兵闻听此言,跳着脚帮腔。
“哼,随便你说!”卢方元心中的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扭过头,不再搭理任何人。
王伏宝又叹了口气,将头转向卢方元的五个亲兵,摇着头说道:“既然⾝为亲兵,姓卢的平素肯定对你等不薄。你等今天能卖了他,改天就能卖了别人。这样的属下,我可不敢要。来人,把他们五个推出去,斩首示众!”
“冤枉,冤枉!”五名亲兵一下子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大声地喊冤。王伏宝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咱绿林道之所以成不了事,就是被你们这些家伙搞的。亲兵卖主,挨刀还有什么可冤枉的!”
“程当家说过抓住卢方元,无论生死,都有重重有赏!”几名倒霉的亲兵继续強辩。
“赏金,我会给你们的家人分掉,一个铜子都不会少!”王伏宝冷冷地头摇“但你们几个的脑袋,却是一刻也留不得。推出去,杀!”“冤枉!——”“饶命——”刺耳的哀鸣声中,五个亲兵被推了下去。片刻之后,五颗⾎淋淋的脑袋瓜子端了上来。王伏宝亲自验看过后,命人将其端给卢方元。“姓卢的,卖你的人我已经替你砍了,你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卢方元又是欣慰,又感到愤恨。欣慰的是,能亲眼看到背叛自己的人惨死,愤恨的是,今天自己肯定难逃此劫。半生图谋全化做了一场舂秋大梦。想了半天,惨然一笑“比起张金称和⾼士达,我已经算幸运者,没什么放不下的。只是,王兄弟,既然你替我报了仇,我也有几句好话送你!”
“有话就说,但是别说没用的废话!”王伏宝看了他一眼,冷然道。
“老窦很会说话吧?他做的真有说的一半儿好么?”卢方元一边起⾝,一边笑着嘲讽。“他不愿意让绿林道自相残杀,他就没杀过自己兄弟么?”
王伏宝被问得一愣,脸⾊突变“姓卢的,我拿你当个豪杰,你别自己打自己的脸。有话尽管说到明处,窦大哥坐得直,行得正,你休想往他头上扣屎!”
“真的么?那他如何坐上的⾖子岗第一把
椅的?”卢方元耸肩冷笑,不再争辩,大踏步走出了清漳县衙。
秋光潋滟,正是出门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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