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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赌局 (四 上)
 “大唐天子李渊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听完王德仁磕磕绊绊的复述,裴寂脸上不由浮现了一丝苦笑。[!超!速!首!发]

 “末,末将无能,请,请大人责,责罚!”王德仁努力看着裴寂的脸,试图从笑容中找出些生气或者失望的端倪来。但是,他却除了无奈之外,本无法发现其他任何暗示。

 “好了,你一路辛苦,下去休息吧!”裴寂笑着摇了‮头摇‬,然后挥手命令王德仁退下。

 “末,末将…”王德仁涩然看了裴寂一眼,然后倒退着往外走“末将遵命!”

 看见他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裴寂忍不住又是一阵苦笑。笑够了,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做得很好,我会在给陛下的奏章中替你请功,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老夫自会安排!”

 “是!”王德仁终于松了口气,擦着汗走远。归顺大唐之后的第一件事,就让自己给办砸了。这此后的⽇子可怎么混啊?可那也不能怪自己没本事,程名振那小子是有名的九头蛟,想在他⾝上占便宜,能那么容易么?

 望着他趔趔趄趄的⾝影,陈良诚忍不住微微冷笑“什么东西,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四郞此言差矣!”裴寂的思绪立刻被陈良诚打断,摇了‮头摇‬,喊着对方的小名纠正“烂泥也有烂泥的用场。自古为将帅者,要懂得用人之长,避人之短。若是一味的苛责求全,反而会令属下生疏离之意!”

 “世叔教训的极是,小子莽撞了!”陈良诚正⾊受教,冲着裴寂深深俯首。

 “不用这么多礼。你阅历少,自然不懂得这些。老夫这段时间闲,可以慢慢说给你听。”裴寂抬了抬手,示意陈良诚将⾝体坐正。“如果换了你去,听到程名振说他手中还有上万精兵,千顷良田,你当如何与他相处?”

 “晚辈肯定当面拆穿他的谎言!”陈良诚想都不想,直接回答。最近一段时间,他跟裴寂之间的关系又加深了半步。出于对晚辈的爱护,裴寂经常指导陈良诚一些为将和为官的道理,并将自己的一个本家侄女许给了陈良诚做子。出于对长辈的尊敬。陈良诚也毫不隐瞒自己的內心‮实真‬想法。

 “看!”裴寂笑着摆手“这就是你的短处所在!眼下咱们的目的是招降程名振,而不是把他到别人那边去。展示实力,以求更⾼的待遇,这是人之常情。何必非要拆穿他!况且他展示出来的实力越強,⽇后需要承担的责任越重。用得好了,便是揷在窦建德心窝的一把尖刀......”

 “世叔所言有理!”陈良诚忍不住击掌赞叹。比起裴寂这种宦海沉浮了多年的老江湖,自己简直笨得像个⽩痴一般。怪不得裴大人能成为大唐第一权臣,而自己却只能窝在一个山沟沟中喝风饮露。

 “让王德仁去。程名振玩什么花样他都看不出来,相当于以棉花挡重拳,过后郁闷的不会是咱们!”裴寂笑了笑,继续解释道。

 “那姓程的如果知道世叔算准了他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后悔得得睡不着觉”陈良诚点点头,由衷地表示赞叹。

 “那倒是不至于。程名振能纵横河北这么多年,自有他的过人之处。”裴寂轻轻‮头摇‬,不肯接受陈良诚的恭维。“这小子,有意思,非常地有意思,呵呵......,四郞,⽇后有机会,你要多多向他请教!”

 “谨遵世叔之命!”陈良诚没口子答应,內心深处却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个坐地分赃的強盗头子而已,还能有什么真本事?也就是现在大唐急于一统天下,才对这些贼子⾼看一眼。如果是太平时代,皇上早就派大军将巨鹿泽直接给踏了。

 裴寂能猜到陈良诚心里的想法,却不想直接点破。年青人有傲气,有闯劲儿是优点。要是都像某些人那般心机深沉就没意思了。况且人的心机也多是建立在他的阅历之上的,不管是谁,经历了很多次出卖与背叛之后,想必也会慢慢变得狡诈一些吧。

 想到这儿,他又微微一笑,冲着陈良诚低声吩咐“你仔细琢磨琢磨王德仁今天的汇报,其中有很多有趣的东西。顺便准备一下,过几天,咱们两个亲自去巨鹿泽走一趟!”

 “世叔要亲自去?”陈良诚两眼瞪得老大。即便收降王君廓,也没见裴寂亲自出马。那可是大唐的尚书仆,相当于大丞相的显职。居然要亲自去说降一个落了难的草头王?姓程的何德何能,居然能捞到这么大的面子?

 “嗯,我亲自去一趟,你也跟着。你不是与程名振再濡⽔河畔过手么,这回跟我亲自去看一看这位打败柴大将军的人!”裴寂轻轻点头,言谈间对程名振好生推崇。

 陈良诚不敢反对,犹豫了片刻,低声问道:“要不要,要不要通知博陵大总管,我是说李将军。让他陈重兵于巨鹿泽北岸。也省得程贼不识好歹!”

 “那不成了人家投降了么?強扭的瓜不甜。况且巨鹿泽是个大⽔洼子,不悉道路,博陵精锐也一样没用!”裴寂笑了笑,轻轻‮头摇‬。“下去准备吧,咱们后天一早就出发!”

 “是!”陈良诚又给裴寂施了个礼,转⾝告退。

 望着年青人拔的⾝影,裴寂笑着‮头摇‬。陈良诚太年青了,年青的像张刚出笼的⽩纸一般。自己必须多给他历练机会,否则,风云变幻的官场很容易将他给呑没。想到程名振将王德仁问住的哪句话。裴寂又好生感慨。大唐天子李渊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来说呢?事实上,裴寂自己也没弄清楚。贪财、好⾊、耳子软、尚且护短,这些致命的缺点李渊⾝上好像一样都不少。比起那些传说中的圣明天子,李老妪就是个俗人,庸人,外加不会处理骨⾁亲情笨蛋、蠢货。

 一个俗人而已,没什么与众不同。裴寂捏起一个茶盏,寂寞地笑了笑。很无奈,也很无力。就在他忙着招降王君廓、程名振等人这段时间,老糊涂李渊不知道又听了哪位妃子的枕边风,居然又启用了秦王世民去征讨西楚。而秦王世民也的确争气,汲取了上次轻敌兵败的教训,一步步稳扎稳打,非但尽数收复了失地,还得薛家将被俘的大唐名将刘弘基给礼送了回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陇西的战事快要结束了。薛举死后,西楚已经失去能够镇得住全局的主心骨。这回送还刘弘基,等于明确地向大唐乞怜。秦王世民只要把握住机会,威,想必就在最近一两个月之內,西楚国君臣将举国归顺大唐。

 而扫平了西楚之后,陇右的李轨也就独木难支。在大唐和薛家降军的两面夹击之下,覆亡且在旦夕之间。陇右一旦平定,大唐背后的威胁就彻底解除。届时,秦王世民挟大胜之功,必然会提出经略河东、河北的请求。而李渊如果再稍一耳软,河东各地就要纳⼊秦王的势力范围。此后,秦王的实力更胜从前,已故老长史陈演寿和自己先前的一番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以秦王的秉,羽翼重新长起来之后,他会放弃对太子之位的窥探么?裴寂心里清楚地知道答案!偏偏自己前一段时间被李老妪得,非要跟秦王殿下作对!偏偏李老妪那厮,才好了伤疤,立刻就忘了疼。

 然而,裴寂知道自己并不真的怪罪李渊。至亲不过⽗子,李渊不过是拿三个亲生儿子很无奈的老⽗亲之一而已。能暂时出手打庒秦王的势力,已经是他为了回报陈演寿临终谏言所作出的极限。随着陈演寿的⾝影渐渐在记忆中去远,李渊重新沉寂于⽗慈子孝,兄恭弟友的假象之中也就顺理成章。

 这就是李老妪,大唐天子李老妪。没有多少帝王气质,却具备凡夫俗子⾝上所有的缺点,并且很难纠正。但这样的李老妪偏偏就能折服那么多人,让那么多良臣勇将无怨无悔地替他李家卖命。

 半个月后,大唐右仆裴寂来到了巨鹿泽北岸。为了不引发泽地內众豪杰的误解,他刻意拒绝了博陵军的护送,只是带着陈良诚和另外五名护卫,轻装简从在湖畔等待对方前来盘问。

 泽地內的反应速度很快,本不像王德仁事先铺垫的那样需要等上小半⽇时间。大约在一刻钟后,芦苇里钻出了十几艘小舟,每艘小舟上站着五名士卒,或持包了铁头的竹篙,或弯強弓,团团地围成了个半圆型。

 “老夫乃是大唐右仆裴寂,特地来拜会程名振将军!”裴寂分开试图保护自己的众人,信步上前自我介绍。

 “大人请上船!非常时期,不得不多加戒备,怠慢之处,还请老大人包涵!”一位看上去非常年青,但眉宇间写満了沧桑的壮汉在船头抱拳,向裴寂回了个平揖。

 “他们几个是我的贴⾝侍卫。这位早前曾经与程将军有过一面之缘的陈良诚将军!”裴寂站着原地不动,笑呵呵地介绍自己的随从。

 “在下王蔷,乃巨鹿泽中的一名都尉!”来者脸上的笑容依旧,动作之间表现出来的礼貌也是依旧。“船小,每艘最多只能坐五个人,还得把撑篙的人也算上。老大人如果不嫌弃,可以再带两名侍卫到我这艘船上。其他三名兄弟,坐在紧邻您的第二艘船上!”

 如此不卑不亢的姿态,让陈良诚等人心里很不痛快,却博得了裴寂的几分赞赏。“很好,老夫就有劳王将军了!”笑着掖好了⾐服下摆,他一个箭步纵到了王二⽑面前。双脚稳稳地扣住甲板,将小船冲得连连摇晃。

 “老大人好⾝手!”船上船下,立刻喝了个満堂彩。就连与裴寂同行的侍卫们都未曾想到,平素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一个老人,居然能做出如此⼲净利落的动作。

 听到众人的惊叹,裴寂笑着冲四下拱手“献丑了,献丑了。好久没弄这个,今⽇一时兴起,让诸位看笑话了!”

 “哪里,哪里!”王二⽑赶紧接过裴寂的话头,笑呵呵地夸赞。“老大人威风不减当年,实在让王某佩服。大人请稍待,咱们立刻就可以开船!”

 说罢,让自己所在船上的弟兄给对方腾出两个位置,待陈良诚和另外一名侍卫上船之后,亲自提起竹篙,将小舟撑离了河岸。

 这些年来他⽇⽇练武不缀,因此膂力变得极大。才三两下,小舟就冲出了数丈多远,将两侧芦苇整整齐齐切倒了一大片。陈良诚是个识货之人,看了看王二⽑的手臂,就知道他是一员勇将,笑呵呵向前凑了几步,低声搭讪道:“我跟王兄好像曾经见过,看起来眼得很啊!”“去年冬天时在濡⽔河边见过。我带着一伙弟兄前来接应程将军,你骑在马上想跟我拼命。后来为了护着那姓柴的,随军撤下去了!”王二⽑看了陈良诚一眼,大咧咧的回应。

 “哦!”陈良诚轻轻皱眉,随后脸上露出了钦佩的表情“你是王将军,巨鹿泽程将军的好兄弟。当年以五百弟兄硬抗卫文升五千铁骑的那个!”

 “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王二⽑笑着摇‮头摇‬,然后专心致致地去撑篙。陈良诚这下终于心悦诚服,笑呵呵捡起另外一竹篙,低声道:“我来给王兄搭把手。这么大一艘船,总不能让你一人撑,我们四个人看!”

 “不用,不用,隔行如隔山。你越帮,也许船走得越慢!”王二⽑笑呵呵地拒绝,却不阻止陈良诚将竹篙伸下⽔。才三两下,小舟就在芦苇了打起了漩,把船上的晃了个东倒西歪。若不是另外一名巨鹿泽的弟兄早有准备,伸手扶住了裴寂。今⽇老大人就得变成落汤

 “在下,在下,在下真是个废物!”陈良诚很是惭愧地放下了竹篙,喃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王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又不是天天在这⽔里打滚,不会撑船也是必然。人各有所长,换了我去训练骑兵,就未必有你训练得好!”“的确,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裴寂強庒住肚子里的翻滚感觉,笑着说道。很久不坐船,他对⽔波晕得厉害。可越是在这时候,他越不能让巨鹿泽群豪看轻了自己。这伙人个个都桀骜不驯,但一旦能替大唐收归己用,绝对是一群好帮手。更让人羡慕的一点是,这伙人都很年青,成长的空间极大。就拿眼前这个王二⽑来说吧,传言中都说此人是个头脑简单的凶横匪首,事实上,此人非但心思转得快,做人也很有分寸。

 “呵呵,呵呵,裴大人和王将军过奖了。”陈良诚讪讪地笑着,不敢接受另外两人的赞誉。玩⽔上功夫,自己的确玩不过王二⽑。但拉到马背上,自己跟王二⽑相比也是⽩给。当⽇濡⽔之战的情景他心里可全记得清清楚楚。王二⽑策马冲来,杀气腾腾,在唐军中如⼊无人之境。至少三、四个军中好手被他劈到了马下,陈良诚自认武艺虽然不弱,但气势和人马配合两方面,却差了不止一筹半筹。

 裴寂不明⽩其中关键,兀自笑呵呵地给陈良诚鼓气。“良诚不必妄自菲薄!你的本事,老夫心里是清楚的。这位王将军在河北道上也非籍籍无名之辈,依老夫之见,放眼整个河北,武艺见识出于王将军之右者,恐怕也是寥寥无几!”

 “老前辈过奖了。王某这点本事都是程将军教的。跟他比起来,王某实难望见项背!”王二⽑将手搭在竹篙上朝裴寂拱了拱,笑着自谦。

 “王将军过谦了。休说是河北,放眼天下,本领在你家将军至上的,能有几人?”裴寂非常懂得对方的心思,笑呵呵地夸赞。

 见对方如此善祷善颂,王二⽑等人觉得心里很舒坦。手上的力度不由自主加大,转眼间就从芦苇內钻了出来。

 此时已经秋初,天⾼云淡,宽阔的⽔面上波光粼粼,不时有⽩鸥起起落落。见到小船冲来,群鸟立刻拍打着翅膀飞上天空,优哉游哉盘旋数圈,然后又远远地落下。更远处,是几艘大腹便便的渔船在撒网,渔夫们被⽔鸟飞起的声音惊动,直起⾝跟王二⽑等人打招呼。“王头,又忙什么呢?”

 “接个人。你小子别偷懒。赶紧弄几条大鱼上来,今天又贵客登门!”王二⽑扯开嗓子,大咧咧地回应,丝毫不摆巨鹿泽二当家的架子。

 “唉,知道了。马上给您送过去。直接送后寨么,还是送聚义厅那边!”渔夫答应一声,伸手去船舱里边翻检。数息过后,拎着一条三尺多长的大鱼,笑呵呵地向王二⽑献宝。

 “送聚义厅,一条不够。给厨子老郑,让他给你按斤算钱!”王二⽑看了看,笑呵呵地命令。

 “知道了,那您可能得多等会儿。我先瞅瞅别人今天打到大个的没有!”渔夫答应一声,转过⾝去用歌声跟附近的同伴联络。顷刻间,悠扬的渔歌就响満了⽔面。

 如此宁静的景⾊,令裴寂心中顿生出尘之意。如果不是放不下红世繁华,他真想找到如此宁静所在寻求采菊之乐。一转眼,小舟又在⽔面上掠过数百步,于湖心小岛前轻飘飘拐了个弯,很是惬意地向另外一个稍大的岛屿滑去。

 对面的岛屿之上,早有大批豪杰在恭候。不像上次招待王德仁那样上演全武行,而是都穿着便装,笑呵呵地站在码头前。裴寂却没留意到王二⽑等人是如何把消息传回泽地內的,想是有另外一套不为人知的办法。

 “那个⽩净瘦⾼的将军便是程名振!”陈良诚走到裴寂⾝后,小声提醒。“他⾝手很好,那天跟柴将军走了十几个照面儿都没分出输赢来!”

 不用他介绍,裴寂也从人群中找到了自己此番前来说服的目标。程名振站在一群江湖豪杰之间,看起来书卷气十⾜。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照理应该走的是一条科考夺取功名之路才对。不清楚其中细节,谁能想到他会是一个曾经搅得河北道几十名‮员官‬不能安枕的绿林大豪?!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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