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一曲断愁肠 千劫催难香
只听张⼊云不紧不慢道:“大过年下的,谁要你留什么记认,一时闹出⾎来,也坏这店家的生意,我只说你不能站着走出这间店而已。你或是自己爬出去,或是被人抬出去,却都不当我的事。”
那黑汉子至此方听了个明⽩,一时间脸上又是一阵青,虽说此举太过丢人,但也好过削了手指做个终生残废,当下正在犹豫间。他⾝旁的红⾐汉子倒是乖觉,一时已是唤过另一名同伴来,两人二话不说已是将那黑脸汉子抬下了楼去。再二次上楼将那中了毒镖的同伴也扶下了楼,待行至张⼊云⾝旁时,就见那红⾐人抱拳与他说道:“在下岭南神拳门焦舂赞,今⽇与公子面前,我众人是认栽了,只是还请留个名号,也叫我四人心里有个谱,终是知道在什么人手底落了架,以后回去也好与人说个明⽩。”
张⼊云听了这焦舂赞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也自笑出声来,只口中答道:“按理依你同伴先时的行径,却不配问我的名姓,既然你一定要留个念想,我的来历说与你知倒也无妨。我乃一介江湖野人姓张名⼊云,峨嵋⽩翅子是我师兄,你⽇后要是寻我不到,尽管去寻⽩翅子一问便知。”
那焦舂赞行走江湖多年,如何不能知⽩翅子东方文宇的大名,一时听了张⼊云的话,又见他这么年轻便得了这一⾝⾼強的本领,实也只有峨嵋派这样的名门大派才能教调的出来。当下不由地倒菗一口凉气,他峨嵋派势大,实不是自己一个神拳门能得罪的起的。他方才一番话,本就是找回些场面的江湖俗语。此时闻对方靠山势重,已然将那最后一点点争胜之心,尽数收起,至此也不再多话,只微一抱拳,便是菗⾝而去。
再说香丘此时见了张⼊云胡说
盖,方才自先前的惊讶之中醒过神来,只听她笑道:“想不到阿云也会撒大谎骗起人来,一时间说起谎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只是这么一来,这焦舂赞和那东方文宇大坏蛋却都被你蒙在鼓里,若是⽇后路上遇见生出事来,却都是你倒的鬼,也难为你这么促狭竟能这么快的想出这套话来。”
张⼊云听了,倒是第一次露出些坏坏的笑容来,只道:“他二人都不是光明磊落的汉子,我又何必与他们讲公道!”
未想香丘反倒⽩了他一眼道:“才不是呢!我看你就是酒品差罢了,只喝了这么一点就颠狂起来,与平常完全两样。若你真不与他二人讲公道,前番就不该与东方文宇在纤微洞时那多废话。要知道你这样的
子和那些没品行的人在一起最吃亏了,现在仗了一点酒力,却倒反了常态,说起这些便宜话来了,真真替你害羞!”
张⼊云一时被香丘说自己酒品差,不由红了脸,再听她说自己与东方文宇斗智争強吃亏,虽也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知道香丘一番话俱是在维护自己,反倒是不甚在意。此时他再见那祖孙二人已是渐渐走近自己桌前,却忙一摆手打断了香丘的话头,起⾝相
。
再说那老汉此时携了孙女过来,虽是有些害怕张⼊云这样的江湖客,但守着受人之恩,当以礼待人,却是提起一副肝胆前来道谢。张⼊云尊他是位长者,且琴艺出众,不似个没来历的,见他踱步而来,也自忙持了后辈的礼数恭⾝相
。香丘在恭敬老人这面也是自幼得了礼数,见张⼊云起⾝,也忙放下筷子立起⾝来,再见老人行的近了,却将一张椅子移好,为老人端坐。
那老汉不想眼前年轻男女对自己这般恭敬,反倒着了慌,忙作揖打躬谦⾝。张⼊云见此,自开口道:“老先生不需如此多礼,先生⾼寿我二人自是晚辈,您还请先坐,我倒有几句话想与先生商量商量。”说完便已举手相
,那老汉见此,又因方才张⼊云一副狠劲,不敢相违,却是颤巍巍斜斜的在那方椅上坐了。
一旁的香丘见此,也忙拉过他⾝旁的小孙女坐下,查看之下见那小女孩生的可爱,却是在额头了肿了一块,头上油⽪也擦破了好些。当下只骂着那黑汉子无赖,却又从
里将所剩不多向来不准张⼊云食用的,⽔仙环姬留赠自己的坚果子取出来递给那孩子。因都是异种佳果,小姑娘怯怯地只尝了一个味道却是又香又甜,一时脸上露出些笑容来,香丘看了也是喜
。
再说老人在张⼊云一番请教之下,已自道了名号,他姓江名海石,赣州石城县人,孙女江⽟儿,⽗⺟只在七岁便已双双⾝亡。老人一⾝贫困多难,本指望其子长大了老来有靠,却不想儿子媳妇竟是一朝⾝死,只得拉扯着孙女儿过活。谁知天不养人,之后家里连遇几次天灾**,本就小小一点田产也已赔了个⼲净,无奈之下,虽是投亲靠友,但终不是长久之计,幸是自己早年年轻时倒练过些琴艺,穷困到后来只好典当了最后一点家私,⼲脆漂泊四方,只想着能将小孙女拉扯成*人,其余的却不做他想。
张⼊云见他谈吐不俗,不似是个毫无见识的,细闻之下,原来老人也是出⾝书香门弟官宦之家,虽是自幼家道消乏了,但却是未将书本丢下,只是守着祖训再不为官,书虽读多了,却也求不得功名。至后成*人从业,却是百无一着,渐渐地却到了今⽇这般田地。
张⼊云知老人说的虽从容,但內里一定曲折,一时与老人说的很投机。却是换了心思要与其长谈,思到这里时,才看见満桌的残肴,当下猛拍了一记脑门道:“该死!该死!”一时连忙唤店中小二过来。
待店家行来,张⼊云与其说了要换置一桌酒席,再换一间雅座好与人说话。那店家见了他方才那等势派,敢不奉承,一时如得了圣旨一般,只片刻间便已诸物齐备,又请众移座。张⼊云此时回头看了看桌上,尚幸自己和香丘近来食量⽇大,一桌菜肴都已吃了个倾尽,倒是没怎么糟践,这才转⾝离ァ?
待移至雅居內,宾主对饮了几盏,张⼊云方打开话匣子道:“老先生在上,小子有一事相求,不知老先生可否答应。”
那江海石听了这话,忙放下筷子,却又略带惶恐道:“公子千万不要如此客气,有话您尽管吩咐,只是小老儿年岁老迈,又是百无一用的⾝子,实不知有什么能帮到公子的。”
张⼊云知他是怕自己说出些施恩望报,对其不利的话来,当下忙道:“老先生万毋担心,晚辈只是有事求教,成与不成只在老先生一句话,却是千万别以为晚辈挟私相
,有甚歹意!”
一时这话说的那老丈脸上一红,张⼊云见了不想使其尴尬,连忙道:“我为的一事,只为老先生方才奏的曲子,真是平生罕见,想知道些內中仔细,若蒙先生不弃,还想于此道上求教先生一二,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
香丘未想到张⼊云竟是将自己一句玩笑话当真,此时竟真的要请教老人学起琴艺,当下大是奋兴,只两眼冒光看着那老人,只盼其立刻答应。
未想那老人闻此,却是脸上露了难⾊,一时间竟是沉默不语起来。
张⼊云见此知老人心有不愿,他相不喜为难别人,当下忙摆手道:“老先生若是为难,就请将此事丢过一边,晚辈也只是一时兴起妄语,还望先生不要见怪。”说完就与老人斟酒布菜,再不提此事。
香丘虽也是对此略有失望,但她从来都是禀着求人的事不香甜,当下见老人犹豫,知他不比张⼊云亲近,于是也就罢了,何况她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也没怎将此事放在心上。
老人见二人如此客气,反倒老脸一红,当下忙解释道:“不瞒公子说,小老儿倒真没想过要将这点东西传人。方才犹豫,却不是拒绝公子的意思,只为老汉我实不是吃这行饭,以这做营生的,若不是为了拉扯这孩子,我也绝不会抖弄这点不成器的玩意儿。是以公子方才开口,老汉我倒真是未曾想到,一时怠慢,万勿见怪!”说完却是回揖作礼。
未想却听张⼊云道:“老先生不必如此,晚辈也实与先生说,在下自负也算略有些眼力,老先生方才绝不只只为这一点事由烦恼。万事随心,只求得个自在,若是先生心存芥蒂,那于这门去愁解忧的琴艺反倒增了烦恼,这实不是晚辈
在先生⾝上看到的,依先生方才
琴时的心境量不是那等自寻烦恼,且又不识晚辈真意之人,若在谦和反倒假了。”
那江海石几十岁的人,历经风雨,又是自幼就有些见识,闻言知张⼊云是个异人,一双眼睛好似两点神灯,自己无意间与之对视,总有些心神晃
,当下知道张⼊云言下无虚,一时脸上尴尬的笑了笑后,方回道:“张公子确是异人,一双神眼洞察老汉満腹心思,小老儿真是好生佩服,与君一席,实是老汉多年未遇的快事!真真痛快!”
张⼊云未想到那江海石竟会在这短的时间內起得这般大的变化,心下仔细查看,只见觉得他好似夙有灵
,一时其人好像被自己言语一
,目內神光一冲竟自得显现,此时只见他一⾝气度清灈儒雅,生平所见,也竟一二人有此气概。如峨嵋派的汪剑秋,⾝为武林前辈自不必说,若论起自己义兄浮云子,却是多少有些玩笑戏谑,只论这一⾝⾼洁清雅气反倒不如这眼前老汉了。
当下张⼊云无意见竟得见这般俱慧
的人物,一时也自惊异,只叹明珠蒙尘,老汉到了这把年纪,才遇上只自己这只有一点点修行的修道之人。当下略一侧目,就见香丘眼中也是如自己一个意思,不由地竟对江海石加倍有了好感。
此时又听那江海石道:“不瞒张公子,小老儿会的这两首曲子,本就不全,又因有些来历,所以本是打定了主意要打进棺材里的,只是知音难求,公子只一闻老汉的琴声,就深知我的心境。小老儿我这把年纪还能活上几年,公子如有趣兴敢不奉陪,如此能多一琴友也当是人生一件快事。”
张⼊云与香丘不料江海石竟在这一会儿功夫之內,便又换了一番心思,一时大喜。张⼊云却是起⾝施礼,谢他传艺之恩,老人见此自是不受,一时里推让,张⼊云却是执拗,当下江海石只得受了半礼,这才作罢。
待二人坐定,江海石问起张⼊云以前可曾习得过些什么乐器时,张⼊云却是红了脸,只称自己虽是有心,但却从未习过什么乐器,就连五音也都不通,平时至多也就哼两首曲子罢了。
江海石闻言却是丝毫不在意,只推说道:“人生在世只得百年,那能什么都来得及通晓,公子即是有心即可,只是公子即然说有时唱得几首曲子,左右无事,却是也请公子展露一番,老汉我也好听听公子的清韵。”他话音刚落,香丘跟着就是叫好,她与张⼊云相处多时,却从未听他唱过什么曲子,此时桌上人多热闹,吃起饭来也是加倍的开心,能再听听张⼊云唱歌自是更好,唱的好了,可
耳福,若是唱的不好,也好就此与张⼊云开个玩笑,也是一乐。
张⼊云本还有些面嫰,但好在今⽇已是饮了不少酒,
子已有些狂浪,再得席间人物都是看着顺眼,一时一道清音吐出,便将他往⽇经常在杜王镇中那小酒馆的曲子唱了出来。尚幸一年多过去都不曾怎么练习,但近来他气功⽇深,历事又多,心境远比一年前还要来的深沉。起先他还有些顾忌,但唱到后来已是放浪形骸,又如当年一般的模样。他此时的底气,远非一年前可比,一时倾尽心力之下,当真如龙昑大川,虎啸山野,唱到细微处时,却又如灵蛇
树,啂燕归巢,当下歌声悠扬只怕这一个诺大的泸州城,也是人人尽听了去了。
一曲歌毕,香丘却是抢着拍手道:“阿云,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本事,先说好了,以后没事你可要唱给我听!”张⼊云此时已是有些
发,倒是不太理会自己这⽇后的⿇烦。只将眼看着江海石,以求他的评价。
江海石此时也是満脸笑容,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香丘二人有些心冷,就听他说道:“我听公子的歌声,好似对着五音十二律也还不大明⽩,虽是唱的极是动人,但內里却有好多破音,实有些不圆満的地方。”他话才说道这儿,香丘已是很有些灰心,便是张⼊云自己早知这般短处,但自来只求舒心,也不求在这音律上通达,此时闻了,未免也多少有些气弱。
再听江海石解释道:“实话与公子说,公子在这音律上,就只中人之资,但贵在求真求
,如此倒是常人极难做到的,只要时加练习引导,自有所成,何况还有人定胜天一说,时到后来,会得大造却也说不定!”
张⼊云闻他这话,即知道他言下的意思是自己天赋不够,不由地有些心冷。江海石见他如此,倒是安慰他道:“张公子有些执着了,音律一事只为自娱,要知五音十二律若得圆満,纵是天下人再得怎么精深,只一开声即是不得齐全,有⾼深者从此再不问琴,只闭耳听音,只是如此只为音律计,却又失了寻音的乐趣了。公子悟
⾼強,该不会如此拙坠吧!”
张⼊云本就是个聪明人,听江海石一番话,一时已然领悟,当下只在坐在席上深深叩首道:“如此,还请老先生多多赐教了!”
江海石见他天
恬淡,一时间便已得自解,也是佩服,此时却是庄了⾊回礼道:“不敢,还望与张公子一同研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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