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上药
浮云城出了这档子事,大年节下,闹得人心惶惶,连年⽇的气氛都淡了许多。因此事牵连甚广,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杜衡院凡参与筹划,采办,监工人员一律涉及在內,六部九阁中好几个主事的弟子都被拿下,原本挤破脑袋都要将门下弟子塞⼊这些机要部门的各大主事,这时却恨不能与这些涉案之人无一丝瓜葛。
菁华堂主韩寿昌在家中坐卧不宁,熬了两⽇,再受不住,主动到三个城主面前请罪,请责失职不查之罪。他主管财务工程,是陈经的顶头上司,祠堂被炸这样的大事,自然与他不无关系。
李玄矶却也没说什么,此事连他自己都有责任,更何况韩寿昌,若如此追究下去,岂非要自
阵脚?一再自责不说,反倒还安慰起韩寿昌来,要他稍安勿躁,安心份內之事。
尚悲云忙于清查祠堂被炸一事,整⽇都呆在龙骖分堂审案,因脫不开⾝,阙金寒暂时被调去城防,经此一变,城內的守备力量又增一层,正月以来,几乎无人请客吃酒,各部门再不敢疏忽大意,一个个都动手清理內部事务,生怕又出什么纰漏,浮云城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
。
只洛小丁最为逍遥,虽说是闲,却也并不好过,那⽇自祠堂回来后,她左颊肿红灼痛更甚,鹧鸪弄来好几样外敷的药膏涂抹都下不去,半边脸⾼⾼肿起,吃饭喝⽔都成了问题,却偏偏不肯去霍先生那里看。
鹧鸪拿镜子照给她看,洛小丁看一眼,也吓了一跳,左边这半张脸实在难看,肿成馒头样不说,连颜⾊都变了,乌紫的一片,像是没洗⼲净,着实无法见人。好在这些⽇子大家都忙,没有席宴,也不用出门,师⽗那边更是看不见人影,连每⽇的晨昏定省都见不到他,如此一来,洛小丁倒也不觉什么,只拿冷帕子敷一敷脸,静等脸上淤⾎散去。
取松院內时不时会传进外面的消息,有谁被羁押,又有谁被⾰职?再之后便再听不到什么新鲜的事情。洛小丁估摸着这事情只怕有了结果,只怕两三⽇后便有定论。
到了初八那⽇,李玄矶果然没再出去,洛小丁早起去问安,因脸上还肿着,总觉不自在,总是不由自主拿手挡着那半边脸。李玄矶瞧见,眼中微有愕然之⾊,却也没问什么,只挥手叫她回去。
洛小丁回房坐了一阵,听见外面廊上有脚步声响,起初以为是鹧鸪,后来才发觉不是,一忽儿功夫,那人走近,门上响起笃笃之声。洛小丁听出那是师⽗的脚步声,忙起⾝开门,将李玄矶让进房內。
李玄矶双眼只往她肿着的左脸上瞅,一边从袖中摸出个⽩⾊的盒子,道:“肿成这样,怎不过来说一声?”
洛小丁道:“并没什么,过两三⽇自己便消了。”
李玄矶一时无语,将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道:“你过来坐下,我看一看。”
洛小丁只好走过去坐下。李玄矶轻轻扳过她的下巴,另一只手轻抚上她头顶,将她左脸侧转过来,低头看了一看,道:“我帮你上点药。”
他探⾝到门外,叫人端了两盆净⽔来,在其中一盆⽔中洗了手,又在另一盆⽔里拧了一块⼲净的巾帕,将洛小丁左边脸颊细细擦拭一遍。
李玄矶下手虽极轻柔,洛小丁还是忍不住昅了口气,左颊因为肿红,肌肤格外敏感,只稍稍碰触,便如被针扎。李玄矶缩了缩手,问道:“很疼?”
洛小丁头摇,一边道:“师⽗,我自己来。”她心里慌得不行,只觉别扭,师⽗这份忽如其来的恩宠,实在叫人难以消受,洛小丁甚至觉得惶恐,正想站起⾝来,却被李玄矶一把摁在椅上。
“叫你坐下!”李玄矶脸⾊微寒,语声中颇有恼意。
洛小丁听他语气严厉,便再不敢动,只定定望着前面,心里叫苦不迭,只悔前两⽇没有听鹧鸪的话到霍师伯那里去看,她对师⽗,向来是既敬又怕,何曾敢在他面前有一丁点儿放肆?哪及在慈和的霍师伯面前随意?如今师⽗替她上药,竟比上刑还要难过。过了片刻,左颊上有什么轻轻滑过,一丝沁凉含着幽香从肌肤渗透下去,脸颊上的灼痛竟因这沁凉而有所舒缓。
李玄矶拿木签挑了药膏仔细涂抹,轻轻道:“这‘冰⽟散’对你这一类的碰伤最为有效,只需敷上两三⽇,肿便会消。”
洛小丁不敢应声,只觉师⽗离自己越来越近,鼻息暖暖扑在她脸上,她忍不住往后便是一缩,缩了一下又觉不妥,微偏过脸看了师⽗一眼。
李玄矶正专心致志往她脸上上药,此时此刻,他面目宁和,
角微漾着笑,不见丝毫冰冷锐利的戾气,他看着她,眼中…分明柔情似⽔,就像…就像,她
惑地想,脑中忽然嗡地一声,就像大师兄看元宵姐姐那样…
洛小丁的心跳一霎那间加快,怎么可以?他是师⽗…不不,是她看错了,她一定是看错了,自己真是胡思
想了。她越想越觉羞惭,只觉得脸上烫得厉害,慌忙别转脸去,只稍稍一动,便被李玄矶止住:“别动!”
李玄矶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令她一动也不能动,她没有办法,只好闭上眼睛,神思
纷纷,恍惚中听得李玄矶低低唤了一声:“小丁…”
洛小丁胡
“嗯”了两声,只是不敢睁眼,只觉师⽗的手指从她发鬓边轻轻滑过,而后师⽗温暖的气息离得远了,她听到师⽗淡而无波的声音:“涂好了…晚上再涂一遍,别擦掉,等明⽇一早起来,肿红应会消去大半。”
她深昅一口气,这才睁开眼来。李玄矶已走到桌子那边,伸手盖好那⽩⾊的盒子,放于靠墙边的雕花榆木柜上,道:“晚上我便不过来了,这阵子城里事情多,
得很,你别跟着人
掺合。”
洛小丁忙站起⾝答话:“弟子明⽩,请师⽗放心。”
李玄矶凝目看定她,眸中暗嘲起起落落,凝成一潭幽黑之⾊。过了良久,他才低低叹气:“我最不放心…便是你。”如何能放心?她这模样,这样的⾝形体态,还能掩人耳目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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