诹访的樱花
信长在十二⽇接到胜赖杀自的消息之后,终于在十四⽇赶到天目山上与泷川一益会合,并且一一检视首级,然后将本阵移往诹访的法养寺。
“武田胜赖称得上是⽇本顶尖的神
手,只是时运不济,才会落得今天这种下场。所以说,武人的生涯其实是相当可悲的啊!”除此之外,他并未采取其他处分。
“把胜赖的首级送到饭田的狱门去吧!”
眼见这种情形,一直跟在信长⾝边,暗地里观察其行为的光秀,不噤感到
惑:(难道是我多虑了吗)
他不停地在內心反问道。
战胜,是早就知道的结果,但是信长并未被胜利冲昏了头,反而一反常态地以慎重的态度处理善后。
关于赏罚,他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凭个人好恶来决定,该赏该罚,一点也不马虎。在言行方面,也一反过去的耝暴、无礼,显得相当沉稳、温和。
在诹访的法养寺,光秀的这种感觉更深了。
据光秀猜想,信长很愉就会公布对新领地的处置决定了。
“光秀!人的命运实在是很奇妙啊!”“啊?这个…”
“你知道吗?诹访家和武田家曾经有过姻亲关系哩!”
“嗯!这件事我也听说了。”
“武田信玄是个十分好⾊的人。”
“是啊”
“据说每当他攻下一座城堡,就会掠夺当地的女子为妾,胜赖的生⺟,也就是这样被抢去的,而她正是诹访家的女儿。”
“是的,据说起初她还很恨信玄公哩!”
“我说的正是这个,你看,人生真是奇妙吧?”
“是,是啊!”“一个心怀怨恨的女子所生出来的孩子,导致了相传数十代的源氏名家武田氏的灭亡,这也算是为诹访家报一箭支仇吧?”
“所以因果报应是的确存在的啊!”“是啊!但是,你知道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民人又是怎么想的吗?”
“这…”“当我们的军队⼊城时,他们显得十分平静,脸上不仅
没有怨恨的表情,甚至还笑着哩!或许他们是因为我们替诹访家报了仇,灭了武田氏,所以心中感到⾼兴吧?”
打了胜仗的満⾜感,使信长得以悠闲地坐在客殿里,欣
赏晚舂的景⾊。満布在庭院中的八重樱花,像渲泻的流⽔般地怒放着。
湖面上的朋却似乎静止不动了。这时,侍卫把城民所献的礼物送到信长的本阵来了。
光秀的心灵再次被
惑了。
“是啊!正如你所说的,人类总是无法看透自己的命运,但是,从三、四代后的子孙来追溯其因果循环,却又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在我认为,任何一代的行为,都⾜以影响全族的存亡,因此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应该以慈悲和善政为首务。”
说完之后,光秀的心情显得十分舒畅。
然而,信长却没想到自己单纯的感慨,竟引来了光秀的说教。
信长的表情十分不快:“谁要你说教来着?看三、四代,那么我请问你,普天之下,有谁能活着看三、四代呢?你能吗?这只不过是个妄想罢了。你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家伙,过去的事我不想跟你计较,没想到你居然反过来教训我,你真的那么爱说教吗?笨蛋就是笨蛋!”
在信长⾼声的辱骂当中,光秀的脸上渐渐失去了⾎⾊。
(这次出门似乎会有不祥的事发生)
为此而对自己的言行小心翼翼的光秀,终天在信长感
的谈话中松懈了。看到信长的表情,他才猛然警觉,自己实在不该提起有关佛教因果循环的问题。如果这只是针对已经灭亡的武田家,倒也还无所谓,但是他却不智地提到信长过去的行为,甚至批评对方作战的策略及手段,难怪信长要
然大怒了。
“你认为我心狠手辣、毫无人
,所以将来一定会重蹈武田氏的覆辙,对不对?你这个笨蛋!终你一生都不会了解我信长的悲愿的。”
“请大人息怒!”
光秀俯伏在信长的面前,苦苦地哀求道:“原谅我吧!我不懂得看场合,竟然在此时此刻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请大人⾼抬贵手,原谅我吧!”
“光头!”
“是,是!”“我真想不到,你居然会拿胜赖来和我比较。由此可见,你
本就是个愚昧无知的笨蛋!你把我和胜赖相提并论,不就等于贬低了我吗?叫我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呢?”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请你原谅我。”
“要我原谅你,你以为只要说声对不起,事情就算了吗?”
信长的怒气越加⾼涨:“你知道吗?在这世上,不杀死一支虫的人是善,但有时杀死数以面万计的敌人也是善啊!”“是,是的。”
“为了平息百年以来的
世,使天下复归太平,我把自己和一族都投⼊其中,难道你都不了解我的苦心吗?你真的只会以常行来判断我的行为吗?如果我和一般人一样,只想庸庸碌碌地苟活着,那么我还会边走边杀人吗?你话中的意思,我会不明⽩吗?凭你这样的人也敢向我说教,真是太过分了。”
“是,是!”“我知道杀人不好,但是为了完成救世的悲愿,我不得不挥舞着手中的剑,斩断引起战争、千百万
世的祸
,让黎民苍生能平安地生存下去!在这种时刻,你竟敢对我说教,真是愚蠢到家啊!今天我要为自己的理想与你一战,来吧!拔刀!”
信长不待对方回答,很快地子套背后的大刀,朝光秀砍了过来。
光秀还来不及抬起头来,便‘啊’地惊叫了一声。
原来信长手中的青江次吉之刀锋已经抵在他的咽喉上,随时可以取得他的
命。
“快拔刀啊!光头!”
信长再度喝令到。
“你这个愚蠢的家伙,居然把我和胜赖相提并论。而且还盲目地对我说教,你跟胜赖一样,只会做些毫无意义的蠢事。快拔刀啊!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
光秀在心里计算着,即使拔剑也打不过对方,更何况纵使侥幸地斩了对方,也绝对无法活着离开此地。
“是我失言,请大人息怒。如果你一定不肯原谅我的话,那么就请你杀了我吧!”
说完之后,他例静静地俯伏在地。
“什么?你不拔剑?你要我杀了你?”
“是的。一旦我拔与你对抗,不就等于罔顾义理了吗?”
“嗯!”信长低昑道,颓然放下了手中的大刀,然后以鹫鸟般的锐利眼光直视着光秀。
目睹这一情境的人们,全都鸦雀无声。在他们认为,光秀的确太不应该。不过在这种时刻,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以免事态越加严重。
有好一会儿,客殿里鸦雀无声。
在场的人都同意,光秀的说教已经逾越了本分。
信长以⾰命家自居,立下天下布武的悲愿,凡是阻碍他的人,都无法逃过他的制裁。在这种人的面前,光秀居然还说慈悲才是善政。
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光秀,那么信长一定会更加生气,甚至提出反驳说他之所以会有今⽇的成果,全都是由于烧毁壑山之类的暴行所带来的。然而,信长却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相信,人们总有一天会了解他为平定⽇本所付出的心⾎。
虽然佛书曾经提到‘见人说佛’,但是光秀的说教,却只适合于一般人,对被视为异端的信长,是绝对不适用的。
但是,光秀却因太过大意,以致犯了信长的大忌,更何况,这个错误还有继续发展的倾向哩!在光秀的眼中,信长的辛苦完全被抹杀,甚至将其视为常无异,这对自视甚⾼的信长,不啻是一大讽刺。
而且,信长一向认为:(光秀是最了解我的人!)
因此,当他听到光秀的说教时,突然有受到污辱、遭到背叛的感觉。
好一会之后,信长弯
拾起了大刀放回刀鞘中,然后⾼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光头,你在发抖哩!你真的发抖了!哈哈哈,好吧,我原谅你!来人哪!为光头倒杯酒来。”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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