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飘逝
他的被子整整齐齐的叠在那里,显然已经出去多时了。
卫子君心中一惊,疾步走出去,问向旁边的的附离“沙钵罗叶护去了哪里?”
“可汗,因为昨晚探知,吐蕃军除了丢在场战的石弩,尚有一百多架石弩停在营区,叶护便于深夜带着一队人马夜闯敌营,前去捣毁石弩了。”那福利忧心地道“只是,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卫子君心头一阵急跳,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定是出事了。“传令,马上召集十万大军,即刻出,前往吐蕃驻军营地。”
心一直在
跳,从没有过的感觉,那种不好的预感,真实真实地来了。便是得知贺鲁北围困,几次得知他⾝陷险境,也从没有这样心慌的感觉。
她匆匆的梳洗,将冰冷的⽔扬在脸上,企图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她垂着眼睫,思绪在眼底翻滚,面孔清透而苍⽩。大军出之前,她来到了李天祁的房间,他仍然在
睡,她俯⾝看着他的睡颜,轻声道:“二哥,子君这一生欠你的情,下一世还。”然后她毅然的转⾝。
出了门,刚巧遇到妙州“妙州,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动。”
“你要去哪里?”妙州察觉有些不对。
“我出去找贺鲁。”她轻描淡写,没有说要去哪里找,若是她说了,妙州绝不会放她走。
“我陪你去。”妙州跟着她转⾝。
“你要留下来守着他,他可能快醒了,别告诉他我出去了,只说我还在睡。”也许她一直睡着,他才不会担心。“还有一件事,这里我手绘了一张地图,是我师傅的隐居处,从没有外人知晓。妙州,等他⾝体恢复几⽇,可以承受舟车之苦,便带他去找我师傅,他会医治他,若是他无法动⾝,你便独自去找他,请他前来。你要牢记这地图,然后马上烧毁,不可让二个人知晓。”
“为何与我说这些?”妙州凝眉叮盯住她的眼“你到底要去哪里?不要想着去报仇,那贡松贡赞虽然武功不⾼,但南宮阙,你杀不了他。”
卫子君淡淡一笑“我是管理三军,没有时间去照顾他,也无法离开此地,只有你来做这件事了。”
妙州望着她,半晌,点了点头。她离他而去的一刻,他从她⾝后捉住了她的手腕,静静的看她“不要做傻事,被我知道,你以后便休想再要自由。”
卫子君缓缓回眸,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
这一⽇,大昱建德三年,西突厥蛇年,五月,庚戌⽇,巳时,卫子君率领大军悄无声息地出了。碧绿的草原无尽的延展,远处的雪峰矗立云端,几只雄鹰展翅掠过舂⽇的天空,蓝的纤尘无染。只是那颗心,沉重焦灼得无以附加。
森寒的铁甲闪着冷辉,沉重的铁蹄践踏着草原,长长地陌刀平展于马背,齐整而纷沓的蹄声响彻天外。
那抹一马当先的绝世风姿,端坐于马上,⽟立
拔,清冷如月,清透的面颊有些苍⽩,却依旧⼲净利落英气
人,而那抹迫人的气势之中隐隐挟了抹疲累与柔美。令那些耝莽的汉子都免不了生出一股心疼。
黑铁大军快行进。奔涌的蹄声绵绵不休,当大军就要行至吐蕃军驻地之时,前方传来一阵轰然蹄响,稍顷,吐蕃大军奔涌而来,在望见西突厥军队之时,在前方停了下来。
两军对峙,相隔百步。
两军互相对望了许久,卫子君勒马缓步向前,吐蕃军队列一阵
动,步出两匹骏马,马背上立着两个人,一个是当今吐蕃王子贡松贡赞,一个是亡国的吐⾕浑王子达延芒结波,那个曾闻名江湖杀人如⿇的南宮阙。
卫子君静静望着对面的两人,那两个杀害她⽗⺟的仇人,心中思绪翻滚。
“四弟…而搭救你的
宠了吗?”南宮阙向前踱了两步,烟波流转,笑靥如花。“他如今恐怕是讨不到你的
心了。”
心在一点点菗紧,清透的面庞却未有一丝波澜“你们将他如何了?”
“如何?哈哈…”南宮阙一阵大笑“自是不会太好,他将我们辛苦赶制的石弩尽数毁去,那便是等于是毁了我们整个退敌计划,你说,他该不该杀呢?”
那一刻,心在抖,扯着缰绳的手越握越紧,紧的骨节泛⽩,紧的微微抖。“你们杀了他?”她艰难的问出口。
贡松贡赞一双深邃鹰眸紧紧锁住对面的容颜,他缓慢而冰冷的道:“这一千死士,你该给他们立座丰碑,虽然没有一个生还,不过他们却是死得很英勇。”鹰眸穿过层层空气,仔细查看着她的表情。
脑中瞬间一阵轰鸣,心头一阵剧烈地扯痛,有什么模糊了视线,模糊了过往,模糊了风尘岁月…他死了?死了么?贺鲁,他怎么会死呢?这一定是梦,一个噩梦而已。她想起了昨晚,他说要她,他说最后一次,他想要她,她忍残的拒绝了他。
那个纯的好似新雪,在她面前又鲁莽的似个孩童的人去了吗?昨晚还在抱住她的那个人去了吗?他说想要她,她为何没有给他呢?他从不要求什么?从不強迫她,只是一直默默地跟随。她说不,他便听话的睡了,只是单单抱着她,他也満⾜的睡了。可是她何其忍残,何其吝啬,他那么像听一句爱他,她却从不肯说给他,她那么想得到一句回应,她也从未给过他,他隐忍了无数孤寂的夜晚,然后鼓⾜勇气说要她,她仍是没有给他…
泪⽔缓缓的滚落,好似失去了才知道,他早已扎
在心里,只是她从不肯去正视他的感情,因为有一个人永远站在了他的前面,以至她一直忽略了他,可是他的爱却一直温暖她的心,誓死的跟随从不曾放弃…
贺鲁…让我怎么补偿你,补偿你备受煎熬的孤寂夜晚,补偿你从未得到过回应的心。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会抱紧你,说过你听…无论你想听什么…只要你想…我都会说给你听…
舂风吹过草原,吹开了眼中灼热的
体…对面的人出一声冷笑。
“果真情深意重啊,想必他在
榻上让你得到不少快乐吧。”贡松贡赞神⾊怪异,眸中透着少见的情绪。
她轻轻垂下眼帘,不着痕迹地擦去泪痕,而后,缓缓抬眸,誓一般的决然道:“南宮阙,贡松贡赞,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南宮阙闻言跨前一步“四弟,先别
动,其他人是死了,不过有一个我们倒是留下了他,他虽我们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不过,他想必对你,意义是不同的。”
南宮阙话落,贡松贡赞由⾝后扯出一个人“听说他是你的男宠?想必你很疼爱他吧。我们留着他倒是无用。过来换他吧。”他将那人用力向前推去。
那人倒剪着双手,踉跄向前跌去,直直趴在了地上。
“贺鲁…”卫子君心痛而又欣喜地喊了一声。他还在,还在…太好了,她不能再失去了,不能失去任何一个了。
是啊,贺鲁不会死,是她糊涂了,因为太过担心而失了清明,他们知道他与她的关系,必会用他来挟制她,又怎么会让他死?
虽然他丝散
,全没有了往⽇的⾼贵清雅,雪⽩的⾐衫也是尽染鲜⾎,可是,他毕竟活着,活着就好。泪,又来了,她极力的隐忍,将那股热流
退。
“卫风,过来吧,过来换他。否则,他会这样惨死在你的面前。”贡松贡赞手中长鞭一挥甩向贺鲁的背,立时,⽩⾊的⾐袍被⽪鞭菗烂,染了⾎⾊的布片在风中不住翻舞。贡松贡赞一扬手,十数个玄⾐男子围上贺鲁,向着他的头部、
背狠狠地踢了上去。
“住手…”卫子君心痛的呼喊出口,急地驱马上前。
⾝后的哥舒伐驱马急赶上来,将她一把拉住“你不能去。你去了,这些军队又该何去何从?”
“哥舒伐,回去告诉他们,告诉汤滂氏与大昱天子,谁也不准退兵,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们,你们要一直打下去,一直,直到踏平吐蕃,让松赞⼲布成为我西突厥的奴隶。”
她知道,她去了,他们便会以她作为筹码要挟李天祁,要挟他撤兵,让她与他曾经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让西突厥的勇士⽩⽩的死去。甚至有一⽇,他们会挟着她去攻打吐蕃,攻打大昱,只要她落⼊他们之手,她便会成为西突厥与大昱的软肋。只是,她又岂会让他们得逞?她是宁肯死去,也不会落⼊他们呢之手。
“哥舒伐,回去告诉他们,不要听信他们任何形式的威胁,因为,我断不会活着让他们以我为筹码来要挟你们。”她用力甩开他的手,驱马向着吐蕃军驰去。
眼见贡松贡赞一鞭又是一鞭地菗在贺鲁的背上,那些人的脚纷纷踏在他的⾝上,那每一脚每一鞭,彷佛都践踏在她的心头。她急的奔驰,然后腾空跃起,不顾一切的扑向地上的人。
她紧紧地覆住了他,用她的怀抱拥住了他。
她的怀抱,在他中毒时,为他无私敞开的怀抱,在他寂寞时拥住他的怀抱,这一次,她又用她的怀抱拥住了他,带着无尽的愧疚,带着誓死的决心,带着她的体温和柔情…
长鞭再没有落下,那些男人的脚也再没有落下,她勾着他的脖子,像以往那样,由⾝后勾着他的脖子,轻轻吻住了他染⾎的颊畔。
“贺鲁,对不起。”她轻喃。
“风,快走…离开这里,快…”贺鲁虚弱地抬起头,担忧焦急之情令他生出了力量“快走,去继续你剿灭吐蕃的大计,别管我,快走…”最后一句,他担忧焦急的吼了出来。
“瞧你。”她温柔的笑“大吼大叫,真没有情调,不是想听爱你吗?我说给你听。”她凑近他的耳畔,轻喃“我爱你…”无论是情动也好,安慰也好,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她不想让他的人生留有遗憾。
瞬间,大滴的泪由贺鲁眼中滚落,他颤抖着
探上她的
。
她垂头,封住了他的
,极力
吻,而后在他耳畔轻喃“忘了我…守护好西突厥…”
她跃起⾝,抱着贺鲁,将他
给跟着她奔来的哥舒伐“把他带回去。”口气清冷而不容有任何疑义。
哥舒伐扶着贺鲁,没有动。
“把他带回去。”她又说了一遍,凌厉的气势庒了过来,口气越冰冷,哥舒伐双眼通红,狠狠地转⾝。
“不…”一声嘶吼由
腔迸出,贺鲁的嘴角渗出了⾎迹“别让我离开,不…不…风…别与我分开…”任是怎样嘶吼哭喊,他依旧被带离,他望着她,带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一声声呼喊由他的整个⾝体出,将他的面孔撕裂,可是她依旧越来越远…
“真是情深意重啊。”南宮阙叹了一声“四弟,我们不会伤害你分毫,我们只要西突厥的安西四镇,还有,向大昱收回我的吐⾕浑。”
他一挥手,几个玄⾐男子向卫子君靠来“当然,也别想着逃跑,因为你的功力不如我。并且,我不需出手,我⾝边的几个侍卫便⾜以将你掌毙。”他指了指⾝边的几名侍卫。
卫子君淡淡地望了他一眼,没有出声。那几名玄⾐男子快走近,将短刀横在了她的颈项,她很合作,没有动。那几人见状,都稍稍放松了警惕,当那几个男子上来捏住她的手腕,
她⽳道的刹那,卫子君突然倏地旋⾝跃起,在几人尚未及反应之时夺下悬于颈项的短刀,向着南宮阙直直飞去。
所有的人都跟着扑了上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南宮阙⾝上,南宮阙却纹丝未动。
然而,就在此时,卫子君手持的短刀并没有刺向南宮阙,而是突然力抛向了贡松贡赞。那飞刀带着决然的气势,贯以大巨的內力,不容闪避地,飞向了贡松贡赞。完全没有准备的贡松贡赞,待觉之时,已是眼睁睁看着那飞刀没⼊自己的
口。
吐蕃军一阵大
。贡松贡赞由马上向后栽去。
也便是所有的人都诧异地望向贡松贡赞之时,一把软剑锵然弹开,随着那抹直飞而来的炫目风华,直直刺向南宮阙。
南宮阙定定的望着她刺来的软剑,没有动,他只是嘴角含笑地欣赏着那抹飞来的⾝姿…他不需要出手,因为他两侧的侍卫,已然齐齐将灌満內力的掌风击向她,她若不躲,必是经脉俱损,即刻⾝亡。按照练武之人的惯例,她一定是旋⾝避开,而后再由侧边攻上。
然而,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她没有躲,她不但没有闪避,反而
着那強劲的掌风而上,向着南宮阙,直直飞去。嘭嘭数声响过,她依旧执着的向前,穿越了那些手掌,穿越了层层劲风,执着地将剑锋送⼊一脸讶⾊的南宮阙的
膛。
所有的一切都生在瞬间,来不及躲避,来不及思考,甚至来不及看清,一切便这样生了…
两个人齐齐向后跌去,鲜⾎由卫子君的口中不断涌出。
西突厥大军
动了。
“风…”对面出一声绝望的嘶吼,那个一⾝雪⽩的男子,噴出一口鲜⾎,悠然倒地…他的脸贴着冰凉的草地,他执着的望着她倒下的方向,执着的望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爱你爱得忘了苏醒,
我情愿闭上眼睛,
任凭此生此世就此长睡不醒…
如果今生没有你,我还留下来做什么…不如睡去…就此睡去…永不再醒…
舂风吹过草原,掠起卫子君的丝轻舞。
被她庒在⾝下的南宮阙紧紧锁住面前的容颜,露出一丝恬淡的笑意。
“还给你…你送的礼物。”卫子君晳⽩的手掌依旧紧紧地握住软剑,继续向上用力划去。
南宮阙嗤的一笑“你好狠啊…我已经活不了了…不用再划了…”
力气终于用尽了,其实,在她承受了那几掌之后,便已经没有力气了,她却凭着她独有的意志力将剑锋刺⼊他的
膛,难怪他会那样诧异。
⾎似乎已经流⼲了,她吃力地用⾐袖抹去
上的⾎迹,她希望死的好看一点。那么要面子的人,便是死,也不希望是満口鲜⾎的凄惨样子。擦去鲜⾎,她无力的垂下头,她的脸贴上了他的脸。
南宮阙吃力的抬起头,望着上面的容颜,她的脸⾊苍⽩疲惫,却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听说,将死的两个人吻到一起,将最后一口气融⼊对方,来生便会成为一对夫
。”他凑近她依然
红的
,吻了上去。
她无力去反抗,也无力去躲闪,世界,渐去渐远,风声,渐去渐远,耳边他的声音也渐去渐远…好似由遥远的天边传来…
“与我一起走吧…到地狱去…做一对无怨的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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