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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飞骑斩杀
 ⽩袍人冷冷道:

 “少年人你这指力只学到五成火候,还不到杀人于无形之间的地步…”

 谢朝星呐呐了好阵子,却是一句话也出不了口。

 武啸秋庒低嗓子道:

 “敢问尊驾大名?”

 ⽩袍人道:

 “老夫复姓司马,草字道元,想来阁下必不陌生。”

 武啸秋脸⾊一变,道:“幸会。”说着,拱手朝⽩袍人“司马道元”揖了一揖。

 “司马道元”拱手还礼,道:“不必客气。”

 拱手间掌心有意无意向外一翻,两人⾝躯同时晃了晃“蹬”一声,武啸秋仰⾝退开半步。

 再看“司马道元”双⾜亦自陷⼊地下达二寸之深,武啸秋脑际思嘲电转,猛然脫口呼道:

 “原来…原来是你?…”

 “司马道元”哈哈一笑,道:

 “秋寒依依风过河,英雄断剑翠湖波。”

 武啸秋一闻此言,⾝子陡地颤一大颤,他就指指着“司马道元”沉声一字一语地道:

 “山不转路转,你我将来总有再度碰头的⽇子!”

 一挥手,带同谢朝星转⾝推门而去。

 赵子原只瞧得心惊不已,暗道:

 “不可一世的武啸秋,居然会被两句不知所云的诗词惊走,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心中狂跳,不知不觉脚底碰着木箱,弄出了一点声响,那“司马道元”霍地回过⾝子,道:“木箱后面的朋友请出来吧?”

 赵子原情知对方已听到了自己一时大意所发出的声响,只好站将起来,走出蔵⾝之处。

 “司马道元”略感意外,道:“小哥儿,是你?”赵子原苦笑道:“这是咱们第三次见面了,上一次记得是在十字麦斫的府上,当时阁下一现,便惊走了众人皆惧的甄定远,与今⽇这个局面完全没有两样,瞧来阁下的能耐着实不小。”

 “司马道元”岔开话题道:“小哥儿可否请先解释,为何要躲在里面?”

 赵子原道:“长话短说,小可是不期来至此地,适值姓武的杀人后去而复返,我明⽩自己绝非他的对手,所以便躲将起来。”

 “司马道元”望了僵卧的曹士沅一眼,道:“死者乃是从前太昭堡主赵飞星的下属,名叫曹士沅,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被杀?”

 赵子原道:“阁下也识得此人么?曹前辈可能为了一本⻩绫小册而招致杀⾝之祸…”

 “司马道元”思索一会,伸手人怀徐徐掏出一本⻩竣⽪的线装小册,在赵子原面前扬了扬,道:“⻩绞小册?…不要就是这本册子吧?…”

 赵子原一愕,脫口道:“它…它怎会在你的⾝上?”

 “司马道元”不答,只是喃喃自语道:“册子我翻过不知有多少遍了,里面什么也没有,怪哉,姓武的要它作何用处?”

 赵子原暗想:“⻩绞小册既非在曹前辈⾝上,然则他一命死得岂不冤枉极了!”

 一念及此,不噤暗暗为曹士元感到难过。

 “司马道元”道:“小哥儿若无他事,老夫要走了。”

 赵子原黯然点一点头,眼望“司马道元”一步步走到门前,走出屋去,此际他脑中竟有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对适才发生的一连串变故,居然无法思索其中缘由。

 移时,他逐渐清醒过来,遂将曹士沅尸体移到屋前,用兵刃挖成一个长坑埋葬下去。

 天⾊向晚,赵子原已⾜⾜在茅屋內呆了半天之久,他自忖不可再蹉留下去,遂辨了辨方向,一直向西行去。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星儿已悄悄升上了天边,对着赵子原眨眼微笑,他举袖揩去额上汗珠,驻⾜休息了片刻。

 再行举步时,忽然他耳际传来一阵急促的⾜步之声,放眼望去,只见小径另端有两条人影下迅速地朝这边移动。

 他自然而然将脚步放松下来,待得前面那两人走近,赵子原始瞧见他俩⾝上装束有异,中不由一震,暗忖:“瞧这两人的⾐着装束,绝非中土人士,难道他们也是来自长城以外?…”

 两人来得更近了,但闻右首一人道:“近几⽇来,沿线风声很紧哩,暖兔,你可知道一些端倪?”

 左首行走的“暖兔”道:“听说可汗已在盘山驿集结重兵,一等张居正死去,便渡过大凌河攻击辽左,到时中原尽在咱土蛮囊中了广

 赵子原听到“土蛮”两个字,心中惊疑更甚了,有明中叶以后,土蛮一直是本朝最大的外患,隆庆元年,并曾一度飞渡长城,由蓟州转掠卢龙,京畿为之震撼。万历年间,土蛮势力更为猖獗,边地笈笈可危,而眼下竟有土蛮可汗的部属在中土出现,自是难怪赵子原大为所惊了。

 那两人边行边谈,赵子原所走的小径因为地势较低,是以不虞被对方发觉,那右边一人继续道:“就等张居正一死,嘿嘿,兵事便可以发动了。”

 左边的“暖兔”道:“老子就是不明⽩,咱可汗何以对一个糟老头如此忌惮,非要将他除去不行?张居正虽然贵为明廷首辅,但一旦大明江山落在本族手中,堂堂张首辅还不是成为咱们阶下之囚?”

 右边那人冷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法,暖兔你既无法洞悉个中利害,我也懒得和你多谈了…”

 那暖兔道:“然则可汗预备怎样除去他这眼中钉?”

 右边那人低声道:“这是个天大秘密,说了你绝不可张扬出去…”

 那暖兔道:“放心,咱们哥们你岂能信赖不过?”

 右边那人庒低声音在暖兔耳边说了几句话,因双方距离甚远,那人话声又十分含糊,赵子原连一字也没有听见。

 只听暖兔低声道:“买雇职业剑手?…嘿嘿,此计大妙!…”

 那右边一人道:“现在只剩下中原武林问题了,这是最不容忽视的一道问题。”

 暖兔道:“中原武林么?我们尽管找內线筹商对付之法,还有那狄一飞…”

 他言又止,那右边一人道:“也罢,就依此行事便了,天已黑了,咱们得尽快赶路。”

 赵子原心念一动,暗忖:“久闻张居正乃是当朝孤忠耿耿的一位宰相,正因为他在朝中能综核名实,筹饬战守,四夷才不敢觑窥,而且我朝边将也惟有张道辅在上始能驾驭,听这两个蛮子的口气,莫非土蛮谋不利于张首辅?”

 眼望两人即将去远,当下只觉一股古怪冲动直冒而上,他一步跃将出来,冲着他俩背影喊道:“两位回过头来瞧瞧,是谁来了?”

 那两个鞑子闻声不约而同回转⾝子,见一面前立着一名陌生的少年,不觉怔了一怔。

 那暖兔朝赵子原打量两眼,沉道:“你是呼唤咱们么?”

 赵子原道:“难不成此地还有第三者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暖兔双目连转,道:“既是如此,敢问有何贵⼲?”

 赵子原道:“区区要向你们打听一件事…”

 右边一人不耐道:“打听什么?”

 赵子原一字一字道:“除开你们两位外,土蛮可汗另外还派了多少人潜进中上来兴风作浪?”

 霎时之间两人神⾊大变,右边一人冷笑道:“小子你方才就躲在土堆下面是吧?咱们所说的话你听到了?”

 赵子原昂然道:“役错,是听到了,你待怎地?”

 两名鞑子相互使了个眼⾊,那暖兔道:“嘿嘿,烘兔你说咱们该怎么办?人家可在等着答复咧。”

 那烘兔冷笑一声,道:“这就是老子的答复!”他双目中精光斗,未待将话说完,左掌猛地向外一弓,有似出洞猛虎,望准赵子原一斫而下。

 赵子原早已料到对方有如此一着,烘兔一掌才出,他双⾜徽错,⾝形立刻移向右侧。

 讵料烘兔一掌犹未击实,在半空陡然硬生生移了个方向,如影随形击向赵子原‮腹小‬要害,只闻“呜”然一声锐响,他掌势之劲居然带起一阵尖啸,赵子原⾝子犹在五步之外,对方掌缘真气已风涌袭到!

 对方武功之⾼,的确大出赵子原意中所料,他吃惊之余,急忙蹬步倒退,同时伸手封拿。

 他正贯注全力应付烘兔的出击,倏觉⾝后啸声大作,赵子原看都不看便知是另一名暖兔在自己⾝后菗冷子来个前后夹袭,那掌力之強,似乎更在烘兔之上…

 急切间他左时往横里一挡,內力陡发。

 轰然一震过后,一股強力飚风四下憧散,噔,噔,噔,赵子原被那劲內力一带,立⾜不稳踉跄倒退数步。

 暖兔、烘兔分自右围抄而前,四掌齐出,赵子原心知处⾝生死一线上,己没有迟疑的余地,他一咬牙,双掌运⾜功力推了出去。

 这一忽里,陡闻远方道上传来一阵“得”“得”蹄声,烘兔、暖兔瞿然一凛,齐然撤回掌力,暖兔叫道:“有人来了,快走!”

 语讫,两人相继纵⾝而起,一前一后落荒逸去,速度惊人,霎时便查然不见踪影。

 赵子原大为错愕,无法明⽩那两名鞑子何以会仓促退走?正自思虑间,背后蹄声已然大作,回头望去,一人一骑飞驰而来,只一眨眼工夫已到了赵子原⾝后。

 赵子原电目一瞥马上骑士而容,脫口叫道:“麦十字!麦前辈!”

 那马上之人正是才从甄定远剑下逃生不久的金翎十字麦斫,此际他纵马飞奔,手上执着长达七尺的成名兵刃十字,脸上杀气森然,赵子原见他神情可怕,不由微微一愣。

 将要错⾝之际,那马儿希幸幸长嘶一声,突地朝赵子原立⾝之处斜纵而至,麦斫厉喝道:

 “姓赵的小子!看…”

 手上十字一呑一吐,直指赵子原心口,赵子原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向自己突下煞手,眼看口即将戳至,本能里他大吼一声,双臂贯⾜真力,一上一下斜击出去,一面移⾝左跃。

 麦斫毕生功力尽集于十字上,这“飞骑斩杀”乃是他生平有数绝技之一,焉容敌手轻易逃出下,但见他长平舒,未见如何作势,倏然自赵子原双臂对势中一挑而出…

 尖过处,⾎光飞溅,赵子原仰面翻倒于地!

 麦斫勒住绥辔,视线从赵子原⾝上扫过,嘴角忽然浮起一丝恻恻的笑容,自语道:

 “嘿,老夫这‘飞骑斩杀’从来都是一得手,对付你自然也没有例外,嘿嘿,仅仅一就⾜够要你的命了广他脸上笑未退,续道:

 “只怪小子你命星不好,不明不⽩被老夫击杀于此,到鬼门关后也只好权充一名在死鬼了。嘿!嘿!”

 麦斫喃喃自语着,一夹马腹,如飞驰去。

 造飞尘消散,骑影渐没,蹄音不闻,那躺卧地上、前犹自汨汨流着鲜⾎的赵子原倏地一跃而起…他竟然没有在麦十字的“飞骑斩杀”下丧命!

 赵子原俯首自顾,见自己前⾐袂已被鲜⾎染成一片储红,他忍痛自怀中掏出创药敷上,继续赶路。

 道上,他忍不住心中疑云汹涌,暗暗地想道:

 “无缘无故麦斫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是不是我在麦府树⼲上揷令箭那码事被他察觉了?但就只为了这个理由,似乎也不至于使他生出杀心啊,难道说其中还有什么谋不成?”

 他一壁走着,一壁胡思想,摇‮头摇‬低声又道:

 “方才若非我见机得早,在对方十字触着肌肤时,立即藉势躺下去装死,而麦斫又自信十分,未曾下马仔细察看,否则我只怕不能如此轻易将他摆脫了…”

 赵子原瞧瞧⾐衫上沾染的点点鲜⾎,长吁一口气。这时夜幕已完全笼罩下来,月儿穿过流云,地面平铺着银⾊漾的光辉。

 赵子原疾行如飞,忽闻后面有人说话声音,⾜步自然而然地放缓下来,下意识回目一瞥,后面的道上出现了两条人影,但觉两人的⾝影都极为眼生,遂役有多加注意,迈着步子继续赶路。

 那两人前行的速度甚是迅疾,瞬息便已赶上赵子原,隐约听到两人谈,其中一个低沉的嗓子道:

 “海老,此番你我眼巴巴从西南赶来,若仍一无所获,那才叫笑掉人家的大牙哩。”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你也甭患得患失了,依我的话行事保管没错…”

 语声陡然中断,敢情那人业已发觉道上除了他们之外,前面不远处还有一个陌生的行人。

 双方并肩而过时,赵子原凝目打量两人,只见右边的是一个⾝材雍肿、満脸肥⾁的胖子,另一个⾝量较为瘦小,却是个牛山濯濯的秃子,面上五官歪曲,尊容尤其令人不敢领教。

 格外惹眼的是两人肩上各自扛着两口奇形怪状的黑⾊大木箱,这一来赵子原不噤多瞧了两眼。

 那黑⾊木箱被扛在两人肩上显出沉甸甸地,不知里面装的什么物事,一种天生的敏锐感觉,使得赵子原暗暗起了戒心。

 两人越过赵子原后,那矮小的秃子忽然驻⾜回过头来;双目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赵子原。

 一会那秃子开了口:

 “这位小兄弟请了。”

 赵子原一愣,抱拳道:

 “阁下有何见教?”那秃子视线依然停留在赵子原⾝上,道:

 “小兄弟前⾐襟鲜⾎斑斑,想是刚刚行凶杀过人是罢?”

 赵子原呆了一呆,道:

 “区区看来像是刚杀过人么?阁下倒会说笑。”

 那秃子道:

 “杀人又不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又何必急于否认?像咱老秃,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若一天没有杀人,便觉得手庠难噤。”

 赵子原微笑不语,那秃子一睁怪目,道:

 “小子你不相信么?”

 赵子原缓缓道:

 “就说阁下一天杀害一条人命吧,纵然有这份能耐,便是累也得活活累死。”

 那秃子暴跳如雷道:

 “说来道去你是不肯相信,哼哼,老子与你瞧瞧一样物事,也让你这井底之蛙开一开眼界。”

 赵子原暗自好笑,心道此人之言虽则耸人听闻,但脾气却暴躁得如同稚龄幼儿,倒不知是何门路?

 那秃子将肩上两口黑⾊木箱置于地上,伸手就要去揭箱盖,侧立一旁的⾼大胖子适时出声道:

 “老秃,你又沉不住气了!”

 秃子闻声停下手来,道:

 “这小子不知天⾼厚,海老你不以为应该给他一点教训?”

 那胖子“海老”道:

 “小辈无知,你怎能与他一般见识?”

 秃子瞪了赵子原一眼,悻悻道:

 “若非海老在旁,小子你今⽇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赵子原对那四口黑⾊木箱充満了好奇之念,见那秃子本已准备将箱盖揭开,却因胖海老一句话而罢手,不噤感到失望。

 那“海老”朝赵子原道:

 “老夫这位朋友玩世不恭,虽然満口曰杀,其实完全是一派胡语,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赵子原忖道:

 “那秃子子耝暴,喜怒泛于形表,似乎没有多少心机,但‘海老’可不简单了,看来他要比秃子来得深沉险得多。”

 他暗暗对“海老”起了戒心,表面上仍装做洋洋如常道:

 “不妨,那箱中之物…”

 “海老”截口道:

 “小哥敢是对箱中之物发生了‮趣兴‬?”

 赵子原道: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岂犹区区例外,阁下可否将箱盖揭开一观…”

 “海老”面⾊微变,瞬即恢复如常,道:

 “木箱里装的无非是老夫的一些零碎家当,小哥要瞧瞧自然可以,但如此一来又要耽搁工夫,老夫此去还要赶一段长路,却不能再磨菇下去了,小哥,咱们便此别过…”

 赵子原心头疑云重重,亟启开箱盖一观究竟,只是对方既然婉词予以拒绝,自己当然没有坚持的理由,何况对方两人深浅难测,自己更不能鲁莽行事,当下只有侧⾝道旁,让他俩通过。

 那“海老”及秃子扛着沉甸甸的木箱,扬长而云,赵子原寻思良久都没有头绪,再次抬头时,对方业已走得不见踪影。

 他仰首眺望秋夜的星月,默默地道:

 “顾迁武顾兄不是约我于今夜到镇北广灵寺会面么?时候将到,我不如直接赶去赴约便了。”

 心念既定,遂不再逗留,辨了辨方向,立即展开⾝形,直奔而去。

 夜⾊笼罩下的广灵寺,显得异样的冷森宁谧,赵子原在寺外来回踯躅了两圈,方始上前敲门。

 居顷,庙內⾜音跫然“吱呀”一声,大门徐徐开启,一名⾝着⻩⾊袈裟的年老僧人当门而立。赵子原冲着老僧一拱手,道:“请问大师…”

 那⻩⾐老憎打断道:

 “施主可是姓赵?”

 赵子原错愕道:

 “小可正是赵子原,大师怎生知晓?”

 ⻩⾐老僧正开口回答,突闻寺前亮起一阵异响,一前一后走来两人。

 赵子原举目一望,心中震一大震,来者一秃一胖,正是方才在道上碰见的“海老”及秃子。

 那两人双目一瞥,也自瞧见了赵子原,双方均为之发愣,那秃子挤了挤眼,⾼声道:

 “小子,咱们又逢上了。”

 赵子原満腹疑念,想道:

 “这两人分明走在我的前面,为什么我耽搁了一段时间,还会比他们先到,难不成他俩在路上曾经折到另一条岔路上去过?”

 只见两人肩上依旧扛着那四口黑⾊木箱,赵子原隐隐有一种预感,那箱內的物事必然十分古怪,但是那物事究竟是什么,他亦无法捉摸推断出来。

 那胖“海老”冲着⻩⾐老僧道:

 “大师行个方便,咱们赶路错过宿头,可否权借贵寺落脚?”

 ⻩⾐老僧沉昑不决,道:“这个…”“海老”加上一句道: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难道大师连此等小事也不肯答应么?”

 ⻩⾐老僧宣了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

 那秃于脾气最躁,按捺不住道:

 “和尚你到底答不答应,只要你说个‘不’字,咱哥儿拍拍手立刻就走,只是,嘿嘿,往后这座广灵寺只怕就不安不宁了…!”

 ⻩⾐老僧长眉一轩,道:

 “施主是在恫吓老衲么?”

 秃子沉哼不语“海老”连忙朝他打了个眼⾊,道:

 “老秃出言无状,还望大师包涵。”

 ⻩⾐老僧想了想,道:

 “好罢,老衲将尽可能予施主以方便,且请稍候。”

 言讫,一击掌,不一刻自內殿缓缓步出一个小沙弥。

 ⻩⾐老僧道:

 “戒尘,你领这位赵施主到偏殿內房安顿去…”

 赵子原期艾道:

 “但是小可此来并非…”

 ⻩⾐老僧摆手打断道:

 “老衲完全知晓,那顾迁武顾施主在內房候汝已久。”

 赵子原“嗯”了一声,无暇考虑到顾迁武与眼前这⻩⾐老僧有什么因缘关系?他为何又约自己到广灵寺来会面?小沙弥伸手虚引道:“这边请…”

 赵子原怀着一颗忐忑之心,随着小沙弥之后,走过大殿,隐约听见那秃子在后边怒声道:

 “和尚你把那小子安顿妥了,留下咱们呢?”

 ⻩⾐老僧道:

 “施主稍安毋躁,老衲…”

 下面的话,这时已听不分明了。

 小沙弥引着赵子原穿越廊道,前面便是一座院落,右边坐落着五幢禅室,小沙弥一逞走到最后一间仁⾜,道:

 “顾施主就在这房里,贵客请进。”

 赵子原颔首道谢,小沙弥转⾝离去。房里传出一道稔的语声:

 “赵兄,是你来了么?”

 赵于原推门进去,触目瞧见顾迁武坐在靠墙一张檀木椅上,手上捧着一卷书正在展读,他神⾊悠然地朗昑着:

 “⽩杨早落,寒草前衰。凌凌霜气,簌簌风威。孤蓬自振,惊沙自飞。灌莽音而无际,丛薄纷其相依。…”

 昑到此地,倏地一抬头道:

 “赵兄你瞧这句如何?‘灌莽杳而无际,丛薄纷其相依。’寥寥几字便将塞野苍茫、大漠无垠的萧瑟景象勾绘出来,适令人有如置⾝胡风边月之中,发孤旅落寞之情…”

 赵子原微微一笑,道:

 “鲍照芜城赋固是千古绝文,便是兄台对文中之情领悟深刻,昑颂一如⾝历其境,弟甚倾之。”

 顾迁武听他一语道出赋文之名,显见学识见闻之广,不噤也暗暗折服,当下连忙谦逊一番。赵子原道:“顾兄,关于你的毒伤…”顾迁武笑道:

 “有劳赵兄关怀了,那⽔泊绿屋的残肢人不是曾说小弟⾝中马兰之毒的金针,只有四十八个时辰好活么?哈哈,也许是我大限未至,阎王老爷可还没预备将小弟这条命取走…”

 赵子原诧然道:“怎么?残肢人恐吓之言是虚?”顾迁武‮头摇‬道:

 “不瞒兄台,小弟体內的毒素已经解去。”

 赵子原诧讶更甚,道:

 “但马兰之毒,不是只有残肢人才有解药可解吗?”

 顾迁武道:

 “这倒不见得,小弟在太昭堡里就碰到了一位⾼人,他第一眼瞧见小弟脸上隐隐泛出紫黑颜⾊,就推断我是中了马兰之毒,遂让我服下了两颗像莲子一样的药丸,呵,那丸药可叫神效得紧,服后一连出了三次热汗,体內所有的毒素登时化解了去,哈哈,小弟岂非命不该绝么?”

 赵子原只听得信疑参半,一瞧顾迁武満脸诚挚,一本正经的说着,却又不能不予置信,道:

 “只不知顾兄在堡中遇见的⾼人是谁?”

 顾迁武道:

 “那人一⾝文士装束,中旬年纪,却不肯以姓名见示。”

 赵子原心头一大震,脫口低呼道:

 “中年文士?…敢情就是他?…”

 他寻思一下,问道:

 “那中年文士年龄不⾼,却口口声声以老前辈自居,说话问动辄流露出老气横秋之状,顾兄所碰到之人,其举止言语是否与小弟所形容的相同?”

 顾迁武奇道:“正是如此,赵兄莫非认识这位⾼人?”

 赵子原重重地点一点头,道:

 “小弟在太昭堡里也遇见了这个人,蒙他传授一套轻功⾝法,后来曾在无意中使出,被甄定远指称是灵武四爵中大乙爵的大乙踪步!”

 顾迁武惊异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衲衲道:

 “奇事…奇事…”

 正自呐呐间,忽闻隔邻房门吱地一响,似乎被人打了开来,耳里传进那⻩⾐老僧苍劲的声音:

 “山野陋寺可没有上房供来客居住,两位施主只有在这个小房间里委屈‮夜一‬了。”

 那秃子暴躁的声音道:

 “和尚你甭嗦了,去,去,夜半无事莫要来打扰咱们。”

 ⻩⾐老僧的声音道:

 “要不要老衲帮忙,把这四口黑木箱提进房里。”秃子急促的声音道:

 “不,不,和尚你不要随便动手,咱们自己来…”

 ⻩⾐老僧道:

 “如此,老衲告退了。”

 ⾜步声音亮起,还有搬动木箱的声响穿其间。

 赵子原默默忖道:

 “‘海老’与秃子住进隔邻的房间去了,想不到住持和尚会应允他俩在寺內落宿…”

 忖犹未罢,那⻩⾐老僧已从隔邻绕到顾迁武这个房间来,顾、赵二人连忙起⾝相

 ⻩⾐老僧稽首道:

 “请恕老衲打扰,小施主尚未就寝么?”

 赵子原道:“大师有什么事么?”⻩⾐老僧正⾊低声道:

 “老衲必须问明一句:与你先后一道同来那一胖一秃的两位施主,可是小施主的朋友?”

 赵子原猛摇其首遭:

 “在来路上小可与他们两人朝过面,小可连他俩⾝份都不清楚,哪里谈得上朋友。”

 ⻩⾐老僧道:“依此说,小施主不知晓他们是谁了?”赵子原道:

 “正是,大师缘何要追究这个?”

 ⻩⾐老僧沉昑不答,双目精光陡然暴,长久注视在赵子原面上不放,仿若瞧穿他心中所想似的。

 赵子原霍然一惊,心想从⻩⾐老僧目中所露神光而瞧,对方功力之⾼分明已到了韬光养晦的地步,此等荒僻所在,何来如此⾝负绝代功力的⾼僧?

 ⻩⾐老僧道:

 “小施主你走过来一些。”

 赵子原暗暗纳闷,猜不出⻩⾐老僧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仍然依照对方吩咐,举步上前。

 他⾜步才停,那⻩⾐老僧蓦然一扬大袖,劲风随之发出,闪电也似地向赵子原卷涌而去!

 赵子原惊呼道:

 “大师?你…你…”倏忽里,袖风已然庒体,在強劲之中夹着一种兵刃刺肤的剧痛,赵子原大惊之下,慌忙倒转,⾝形继之向左一闪。

 “飕”一响,劲风呼啸自赵子原腹侧部扫过,那一发一避真是间不容发,赵子原惊魂甫定,正要开口说话,⻩⾐僧忽地一步踏前,右掌暴伸,猛向赵子原胁时五大⽳道拿去。

 他⾝手之疾,直令人不敢置信,赵子原避不及,只觉时下一⿇,被⻩⾐僧五指牢牢扣住!

 赵子原又急又怒,道:

 “大师何尔以武相加?”

 ⻩⾐僧沉声道:

 “施主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你姓谢是也不是?”

 赵子原又是一愣,方开口回话,旁立的顾迁武已抢着道:

 “晚辈这位朋友叫赵子原,事先业已向你提过,一梦大师你怎么啦?”

 ⻩⾐老僧一梦侧头想了半天,猛然松开拿扣对方时脉的掌指,道:

 “老衲是太急莽撞了,还望施主宽恕。”

 说着也不顾赵子原有何反应,即行转⾝离去。

 赵子原目送⻩⾐老僧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呆,良久始道:

 “这位大师是何许人?揣摩情形他显然对我有点误会。”

 顾迁武道:

 “一梦是先⽗生前老友之一,前两⽇我决定离开太昭堡,却被甄堡主属下银⾐队穷追不舍,只好暂时到一梦住持的广灵寺来避一避风头,适巧昨⽇在逃亡途中与赵兄碰头,遂约你到此地会面。”

 赵子原道:

 “难怪当时赵兄行⾊那样匆遽,但赵兄既为太昭堡银⾐队总领,何以又决定离开那里?”

 顾迁武言又止道:

 “此事说来话长,容俟⽇后再与赵兄细说。”

 赵子原忖道:“也许赵兄和我相同,亦有难言之隐,我又何必強人之所难呢。”遂一笑置之,将话题扯到旁的地方去。

 顾迁武无意一瞥赵子原脸容,发现他肌肤隐隐泛出紫黑之⾊,并有红⾊斑点穿其间,骇讶之余失声道:

 “赵兄,你…你也中了马兰之毒?…”

 赵子原经他一言提醒,苦笑道:

 “小弟在堡里被迫服下毒丸,往后只有永远受制于人了。”

 当下将近几⽇来之经历原原本本道出,想起自己一生一世将为人奴仆,任人驱遣宰割,不觉意态消沉。

 顾迁武听罢始未,晶瞳里忽然露出异采,道:

 “放心,赵兄之毒并非无救,让你我也与那姓甄的和残肢人斗一斗…”

 赵子原正自瞠目,顾迁武已伸手从袋中取出两颗状似莲子的黑⾊药丸,在昏⻩⾊烛光下闪闪生光,说道:

 “那⽇中年文士所赠的马兰毒解药,我⾝边还剩有两颗,想不到会派上用场,赵兄请将嘴张开。”

 赵子原虽然万般不敢相信,只是听他说得肯定,私心觉得未始没有一线生机,乃依言张口,顾迁武屈指一弹,两粒黑九直出去,赵子原下意识用口一拉,骤觉间一阵清香。

 顾迁武急道:

 “咽下,快些咽下!”

 赵子原服了药丸,果然觉得中气流畅,片刻后复觉全⾝懊热难当,大汗淋漓而出。

 顾迁武道:

 “兄弟你出汗了?”

 赵子原挥汗如雨,道:

 “非但出了一⾝大汗,抑且灼热得难以忍受,那解药当真有效么?”

 顾迁武正容道:

 “等到汗⽔出尽,便是毒解之时,赵兄你无妨回到镇上客栈去,装作毒素未解,随残肢人到⽔泊绿屋探察…”

 话至中途,陡闻一声凄厉的惨呼传人耳膜,忙住口不语。

 惨呼过后,接着又传来一阵“嘘”“嘘”怪响,像是兽类更有些像人类在极端痛苦中挣扎,声音凄厉已极,令人间听之下,汗⽑倒竖,凛然生寒!

 赵子原低呼道:

 “声音从隔邻房间传出,咱们过去瞧瞧。”

 顾迁武轻轻地点了点头,两人蹑⾜步出,那“嘘”“嘘”怪响仍然不绝于耳,不时有凄厉的惨呼夹杂其间,带着几分神秘,几分恐怖,顾、赵二人神经不知不觉已是紧张起来…

 赵子原率先晃⾝步到邻房之前,哈自门隙窥望进去,触目见到室中摆着四口黑⾊大木箱!他无端觉得一股透骨凉心的寒意自背脊升起,迅速袭击全⾝,仿佛那木箱上黑乌乌的颜⾊透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气氛。

 赵子原下意识将视线从四口黑⾊大木箱收回,暗忖:

 “奇怪,我心头始终惴惴不安,难道那黑木箱中蔵有什么神秘惊人的物事么…”

 顾迁武庒低嗓子道:

 “那四口黑木箱是怎么回事?”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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