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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发现地下室 救出捕快妻
 胡瘸子菜烧好了。

 短短的时间,竟然弄了七八个菜,烧妙烹炸,荤素俱満,⾊香味俱佳。

 关雪羽饥饿当头,连吃了三碗,其势未已。

 这位胡瘸子腿虽然瘸,手艺可是出奇得好,最普通的青菜⾖腐经他一炒之后,顿时滋味丰腴,然而比较引起关雪羽‮趣兴‬的,却是其中一味鲈鱼,据主人之一的郭九如说这尾大鲈鱼临锅之前,还是活蹦跳的。

 皖省大旱,湖川⼲涸,即便有未完全⼲涸者,也都是⽔浅见底,像面前所显示的这条大鲈鱼,那是绝无可能生存。

 主人无意之间,露出了口风。原来他⽇前有事…似乎是生意上的来往,前往杭州去了一趟,昨⽇转回,此行似乎生意甚顺,携回了不少东西,其中更有新鲜的鲈鱼数尾。

 这段话大大地引起了关雪羽的注意,宁国府虽濒临浙境,距离杭州不算太远,但是一般常人往返一次最快也非得十天半月不成,即使最快的马,⽇夜兼驰,也得四天的工夫,然而这个姓郭的谈话之间说起,好像只是两⽇夜之间的事,这等脚程,焉能不令人为之大吃一惊,细想起来,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除了此人具有第一流的轻功,兼具陆地飞腾之术之外,更在沿途有极方便的⽔陆接应。如此,便又连带着,使关雪羽想到了一点,那就是他们所经管的这个生意买卖,势力必然相当的浩大,人手也着实不少,而且财力丰厚,这就不噤使关雪羽产生了好奇。

 他们到底⼲的是什么生意买卖?纸?墨?

 如果仅仅只是纸和墨的买卖,用得着这等气派、声势?

 八老太爷指了一下道:“吃鱼。”

 接着便送来了老大的一块,他不愧是老吃家,谈到吃鱼便道:“吃鲈鱼最好连鳞一块吃,妙在近鳍尾划⽔之处,⾁质最是丰腴可口。”

 这番话不啻打断了雪羽的思嘲,接着便见八老太爷往自己嘴里送进了一口,一阵吱吱喳喳声音已把鱼⾁吃去,吐出的尽是鱼骨,以及失去脂肪的⼲鳞。

 也许是碍着关雪羽在场吧,他们是绝口不提生意之事,所论皆在吃之一道,三个人俱是算得上吃家,诸如南北⽔陆⼲鲜,山珍海味,简直无所不精,尤其是那位八老太爷,对此吃道,算得上别具一格,所谈论者十之**皆是关雪羽前所未闻,不觉也自听出了味来。

 主人是诚心接待,拿出了陈年元红酒待客,八老太爷豪兴不浅,酒到杯⼲,郭、胡二位也都有量,比较起来倒是关雪羽有所节制,不敢尽兴,噤不住八老太爷的频频劝饮,也着实是喝了不少,这席酒饭直吃到月上中天才行结束。

 郭、胡二位今天的兴致极⾼,由于今晚月⾊甚好,一行四人乃自来到了后院凉亭,由一个年迈耳背的老人侍候着,奉上了杭菊四盏。

 此时话题乃又转到了各门派的武学,关雪羽才自发觉到这位八老太爷深渊见识,几乎是无所不知,见解之⾼超,涵盖了武林中各门派之长,非但八老太爷本人如此,即以郭、胡二人而论,亦都学兼各家之长,自然关雪羽亦是道中杰出人物,先还有些蔵私,容到非谈不可时,才自透露口风,只是到了后来,谈到精湛处,便自道兴横飞,也自加⼊⾼谈阔论起来。

 八老太爷忽然向关雪羽微微笑道:“你们燕门绝技我早已久仰,当年与你令祖伯在岳棂处曾经较量过一阵,那时双方俱是年轻气盛,谁也不肯服谁…”

 说着,他微微地笑了:“我记得那⽇,他以你燕门飞燕剑法,胜了我一招,我却以‘无影掌’击了他一掌,我们就此拉平。”

 摇了一下头,他颇有感触地道:“第二年,我自创了‘合式三剑’,自信可以敌得过你燕门那一招剑法了,便再去寻你祖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与我比过,往后便没有机会领教你们燕家的剑法了,想来仍有憾焉。”

 关雪羽生怕他要拿自己一试⾝手,慌不迭道:“只可惜晚辈对本门这套绝技,至今未能得窥门奥,否则亦可在你老人家面前献丑一回。”

 八老太爷点点头道:“这句话并非矫情之言,若论及你们燕守门这套剑法,的确是博大精深,⾜可称得上武林一绝,你年纪轻轻,若想把这套功夫学会,只怕不大可能,如能学会一小半也不容易了。”

 听他这么一说,果真对于燕字门武功知悉甚清,关雪羽心中着实佩服,由此可见,此人之⾝手法当是⾼不可测,只是他感到困惑的是到目前为止,对于他的⾝世,出⾝门派,竟是如此的讳莫如深,简直就想不起武林中有他这等造型的一个人来。

 关雪羽这边正自纳闷儿,却只见⾼大的胡瘸子恍恍惚惚来到了面前。

 “来来来…小伙子,今夜月⾊如此美好,跟我瘸子玩上两手,咱们印证印证一下。”

 关雪羽正想婉拒,却不意一旁的八老太爷与那位郭九如已自双双抚掌赞好。

 八老太爷笑道:“我原有此意,老瘸子,你不要看这位小兄弟年纪轻,好欺侮,那可错了。”

 胡瘸子连声笑:“岂敢,岂敢…”

 ⾝形猝然一转“呼!”地一阵子疾风,已来到了庭院之中。

 不要看他一条腿不利落,⾝法却是快极,一族一转,有如疾风一阵,站在院子里单脚点地,却把一本杖⾼举过顶,那一双猛张飞也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向对方,确有气呑山河之势。

 关雪羽愣了一下,面含微笑道:“胡前辈这可是強人所难了…”

 “无妨…”八老太爷笑道:“他只是架式吓人,小友,你用不着怕,下去跟他较量较量…”

 这几句话他是笑着说的,当然是开玩笑。一旁的郭九如也点点头,笑道:“胡老幺是‘青州云门’的正统出⾝,小兄弟,你可得留意着他的‘云门大八式’厉害得很。”

 场子里的胡瘸子听到这里,连连大叫道:“好呀,你这可是把我的底子都给怈了,这个架可是不好打啦。来来来,小伙子,有什么能耐,你只管施展出来就是。”

 关雪羽听他左一声小伙子右一声小伙子,心里未免不悦,而言谈口气,分明不把自己看在眼里,虽知他是‘青州云门’出⾝,这一门派在武林中向以狠毒莫测见称,由于门下传人不多,到目前为止,关雪羽还从来没有遇见过,有之,这胡烈便是第一人了,饶是这样,眼前已无能回避,似乎只有放手与对方一较之一途。

 他是在想,要不要施展燕家⾝手与对方一搏?施展吧,有⾼人在侧,又怕被看出了本门秘功的关窍所在,不施展吧,又只怕难以取胜。

 然而,这些却来不及多考虑了,接着便站起了⾝子道:“这么说,在下便向胡前辈请教几手⾼招吧!”⾝子微晃,已闪⾝来到胡烈当前。

 胡烈道:“好⾝法。”接着遂把手中木杖平心一指,正当关雪羽前“来,小伙子,你的家伙呢!”

 关雪羽一口青桑剑,蔵在客栈未曾携出,其势亦不能更不便以空手战对方,正自为难,却听得一旁的郭九如道:“这里有长剑一口,小兄弟你对付着用吧!”

 话声方歇,一口长剑已忽悠悠地飞了过来。

 关雪羽右手一抄,用反刀式手法,只一下子已拿住了剑⾝…是一口连着青鲨鱼⽪鞘的青钢长剑,看来虽非截金断⽟的利器,倒也不易多得。

 他持剑在手,先向着对方抱了一下拳道:“多谢。”遂转向胡烈道:“胡前辈手下留情,即请赐教。”

 接着,他便自掣出长剑,将剑鞘反揷地上。

 胡瘸子呵呵笑道:“我早年也是施剑的,后来伤了腿,就改用了这个玩艺儿,请吧!”话声出口,⾜下已自快速地向前跨进。

 随着他前进的⾝子,一木杖已当点出,直向着关雪羽前击来。

 这一杖力道劲猛,杖势出处,先自有一股凌人劲道,先杖而至,直向着关雪羽前猛冲过来,这便是武林中盛传的內家功力“杖头风”了。

 有此一手,关雪羽便着实的不敢轻视,当下⾝子向后一缩,借着抖剑之势“嗖”一下子把⾝子腾了起来,胡烈的杖势便自走空。

 “好⾝法!”

 嘴里吆喝着,只见他往前一个快扑的势子,便中一个疾转,这一霎,看来⾝子像是一条巨蛇,在拧转的⾝势里,这一杖再一次抖了出去,却分三股疾风,分别向对方⾝上三处⽳道上点了过来。

 关雪羽这才知道对方这个瘸子果然厉害,看来今天自己即使想蔵拙也是不能的了。

 自然,时机一瞬,已不容他再多想,着胡瘸子这般凌厉的杖势,关雪羽便不得不施展出燕家的挪闪⾝法…⾝形向后面一塌,双脚在地面猛的一点,借着这一点之力,整个⾝子“呼!”地一声,已倒翻了起来。

 也就在这一霎,胡烈的拐杖已由他⾝下虚点了过去“哧!哧!哧!”三杖俱是点了空招。

 两条人影接着,快速地闪了开来。

 看到这里,八老太爷噤不住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脸向郭九如道:“燕家⾝手,毕竟不同凡响,这一手‘雏燕翻云’,别家便是望尘莫及。”

 郭九如也点头道:“这⾝法真像煞当年的燕追云,真正是虎⽗无⽝子,了不起,了不起。”

 二人对答之间,现场早已打得难分难解,由于胡瘸子的一柄拐杖,施展得风雨不透,关雪羽便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力以赴。

 双方一经手,转眼便已是十来个照面,已自难分难解,只看见一团杖影舞起来两丈见圆的一个大旋涡,将关雪羽所形成的剑光紧紧裹住,‮大巨‬的风力形成了向四面八方扩展开来的风浪,听起来呼呼作响,却是吓人得很。

 关雪羽原来还打算不以燕门绝传⾝手抵挡,哪里知道几个照面下来,被迫得几无招架之力。

 胡瘸子这一路疯魔杖,简直有如疾风暴雨,关雪羽虽是施尽了全力,亦被紧紧围在杖影之中,休想突出。

 看到这里一旁的郭九如微微一笑道:“看来这位小兄弟想蔵私是不行了。”

 果然,话声未完,胡烈一声大吼,一杆拐杖施了一招拨风盘打之势,搂头盖顶的,直向着关雪羽头顶之上猛击了下来。

 这一招虽然看来极为普通,只是施展自胡烈手下,便大见不同,关雪羽顿时便觉得大片劲力自当头猛罩下来,偶一抬头,才发觉到,整个丈许方圆当空,全是落下的杖影。这种情形之下,无论你闪向何方,都将难逃头的一击。

 胡瘸子如非别有居心,便是决计要关雪羽现场出丑,否则万万不会施展这等凌厉手法。

 关雪羽⾝当之下,尤其不敢掉以轻心,眼看着这一片杖影,劈头盖项已将落下,猛可里关雪羽长剑抖处,⾝子箭矢也似地直⾝而起。

 情急之下,他已无从选择,乃施展出燕字门的燕字飞剑法绝技。

 満天杖影里,只见关雪羽怒起的⾝努,有如一条蛇也似的灵活,曲伸蜿蜒之间,已自对方密如蛛网的杖影里腾⾝穿出。

 八老太爷笑叱了一声:“好!”舞杖的胡烈,満以为对方虽是燕字门出⾝,无如这般年岁,难成大器,又因为八老太爷口头上一再的对他推赞,看样子实已对他垂青,或将介以重任,心中未免不服,乃要借此机会,在八老太爷面前,将关雪羽败在杖下显显自己的威风。

 眼前这一路杖法,胡烈施展得极为诡异莫测,后来这当头一庒,实在已是取负盛名“云门大八式”招法之…“玄天飞雪”満以为对方万万无能躲过,自己也无须伤他,只待临时收杖,把他制住,也就够了。却不知,这仅仅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当下眼看着关雪羽由其杖影里冲天直起,不由得吃了一惊,哪里想到接下来关雪羽所施的一式“无情翅”更具有莫测的威力。

 随着关雪羽落下的⾝子,一口长剑陡地向前直探而出,胡瘸子哼了一声,点⾜就退,拉回的木拐,正想横扫而出,前者的威势,猛然间一个疾回,夹着尖锐的一股风力,已向胡瘸子眼前,这一剑以迂回之势,直向瘸子咽喉上撩来。

 胡瘸子神⾊一变,敢情已是较上了真。饶是如此,他也未见就能逃开眼前对方凌厉的剑势,却有人先他而前,捷似飘风般飘临现场。

 一阵⾐袂飘风声响,现出了这人快捷的⾝影。

 落地,递掌,其势奇快。那种反臂拧掌的姿态,无疑极美,只听得“啪”地一声,已将关雪羽掌中冷森森的剑锋合夹于双掌之间。

 自然一夹即开,现出了主人之一翩翩潇洒的郭九如来。

 胡烈、关雪羽同时双双向前侧闪了开来。

 却只见胡瘸子那一张黑脸,涨成了紫茄子一般颜⾊。他生平极是要強好胜,此番较技,原打算在八老太爷面前显显能耐,却没有料到对方少年竟是如此厉害。

 其实关雪羽这一招“无情翅”因是厉害,胡烈也未见得便不能躲闪开来,而郭九如偏偏过于小心,生怕自己这位拜弟倒下吃亏,才急于突然现⾝揷手,阻止了关雪羽的继续出手,这么一来,胡烈尤其感觉到脸上无光。

 嘿嘿怪笑了几声,胡烈圆睁着一双铜铃大眼,怒看着郭九如道:“七哥,这是怎么回事,你也要下来玩玩么?我与这小兄弟胜负未定,你又何必揷手,多管上这么一档子闹事。”

 郭九如自然知道这位拜弟的脾气,闻听之下,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关雪羽终是后辈,上前向着胡烈深深一揖道;“胡前辈请暂息怒,晚辈甘拜下风便是。”

 胡烈却是想不到对方竟会有此一说,微微愣了一下,怅惘地叹息一声,重重地把手上木拐向着地上拄了一拄,道:“小兄弟,你太客气了,好吧,咱们就到此为止吧。”

 “对了,”说话的显然是亭子里的八老太爷“还是现在结束的好。”

 郭九如微微含笑道:“小侠剑法⾼招,确实不在当年令尊之下,佩服,佩服,来⽇方长,我们倒要好好请教请教。”

 关雪羽由于有了眼前一场对搏,认识到胡烈惊人的武功,实在说与自己已在伯仲之间,而对方郭九如能够在一出手之间,即行拿住了自己的剑锋,看来武功犹是在胡烈之上,很可能亦在自己之上,这便不能不使得他对此二人刮目相看,连带着对于他们所经营的这个企业买卖,尤其感到十分的好奇。

 这其实是显而易明的。

 如果说这郭、胡二人所经营的生意,是一般正常的生意,如同八老太爷所说的纸墨生意,何以他们每人都⾝负绝学,练有如此惊人的一⾝武功?那是本就无此必要的,似乎只有经营保镖这一行当,才能与武功扯上些关系,然而他们却绝非是⼲这一行的,这一点,只凭关雪羽客观地观察,便可认定。

 返回凉亭之內,八老太爷着实地夸奖了他几句,胡烈便似有些坐不住,借了故,便暂时离座自去。

 八老太爷俟胡烈离开之后,冷冷一笑,脸颇为不悦地向郭九知道:“自己功力不济,小看了人,还这般盛气,未免让人失笑,想不到胡老幺仍然还是当年脾气,一点也没有改。”

 郭九如一笑道:“可不是么,这里谁敢说他?也只有八老你能…唉,算了,他也是一大把子年岁的人了,生就来的脾气,哪能改得了?”

 八老太爷哼了一声,道:“改当然是改不了,只是当着我面前,这般气盛,却是令人怈气,哼哼,方才情形,九如你可是再清楚不过,要不是你及时现⾝,他的脸丢得更大,自己不细心检讨,还要怨人,也真亏了他…”

 郭九如似乎深恐这位八老太爷为此怪罪,见他动怒,不噤赶忙出言遮盖,连打圆场。

 关雪羽到底年少,见状好生过意不去,也在旁劝说,自责一番,八老太爷才自不再多说。

 郭九如伺机⼊內,唤出了胡烈,想是在里面晓以利害,胡烈重出之后,亲自向八老太爷打拱作揖,赔了不是,这位八老太爷才算消了气。

 冷眼旁观的关雪羽把这一切看在眼中之后,心里更有了几分见地,不用说这位八老太爷,虽然长年难得来此一次,却是名⾼位尊,对于郭、胡等人来说,似乎掌有无上绝对的权力,也只有这样,才能使得郭、胡二人对他如此毕恭毕敬,俯首贴耳地百般奉承。

 眼前的这一切,偏偏主客双方都不避外人,发生在关雪羽这个外人跟前,却也有些悖于常情,关雪羽直觉得感到有些尴尬,那位八老太爷却并不为逆,竟有意无意之间,像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正因为这样,关雪羽便不得不特意地小心提防,反倒不敢过于与对方接近,八老太爷倒真是对关雪羽存有破格垂青之意。

 “我原以为你还没有学会你们燕门的剑法,但就今⽇看来,敢情你已有了几分火候,那倒是难得。”

 微微停了一下,八老太爷才接下去道:“这些年以来,我在昆仑,悟出了一套专为对付剑招的手法,甚是微妙,等到闲下来,我们印证印证,或可传授给你的。”

 郭九如立时面现惊异地道:“关小友,你的福气来了,这么多年以来,还没听说过谁能有福气得到八老太爷的传授,你偏是得蒙垂青。”

 关雪羽聆听之下,甚是惊喜,当下忙即上前谢过。

 八老太爷一双眼睛,含蓄着隐隐光华,在关雪羽⾝上转着,微微笑道:“我多少也懂一点星相之学,你准⾼鼻直,这表示你生⾼傲,并不轻易服人,也罢,今夜,我就显示几手给你瞧瞧,也叫你知道这个天底下,除了你们燕字门外,别家路数,犹是大有可观。”

 郭九如一听八老太爷有意显露⾝手,由不住抚掌称快。

 胡瘸子也自大声喝起采来。

 关雪羽待将分辩,只见八老太爷已离⾝而起,将一张太师椅移向亭子中间,随后大马金刀地又坐了下来。

 “来来来,关小友,我们来空手玩玩,只是点到为止。”

 只见他笑嘻嘻地道:“除了双掌互接之外,我全⾝上下只要被你的手指头沾着一点,我就算输了,如何?”

 关雪羽只当是方才羞辱了胡烈,这个八老太爷乃借故要向自己出手,心里颇感犹豫,聆听之下正不知如何回答。

 八老太爷见他不语,微微颔首道:“你为人持重厚道,不肯轻易向我出手,莫非真怕伤了我,可是?”

 关雪羽摇‮头摇‬道:“八老神功盖世,自不会为小可所伤,小可所忧乃在本⾝学艺不精,只怕在三位前辈面前出丑,有辱门风而已。”

 八老太爷哼了一声,微微点头道:“你这两句话未当不是真心之言,别人面前或许如此,对我来说,你大可不必,即使你双亲在座也不会怪罪于你,今夜乘着我三分酒兴,才有这个‮趣兴‬,错过今夜之后,只怕我老人家也就很难现丑了。”

 一旁的胡瘸子哈哈大笑,道:“八老说的有理,这样吧,就由我老瘸子先请教你老人家三拳,可好?”

 八老太爷一笑道:“也好,我知你一套‘醉钟馗’拳术,已深⼊堂奥,只是哼哼,今夜碰见了我,只怕你却是讨不了什么好来。”

 胡烈口中嘿嘿笑道:“这还用得着说吗?我原是向你老人家请教来的,你老人家只不要蔵私就行啦!”

 说着已站了起来,却向一旁的郭九如道:“七哥你难道不试试拳脚,错开了今晚,可就难找到这个机会啦!”

 郭九如笑道:“老爷子垂青的是关小兄弟,你我又何必多事?”

 胡烈道:“那我可不管,凡事总是讲究一下先来后到,老爷子,你看拳吧!”

 话声一停,脚下已自骑马单裆地叉了开来,紧接着四平八稳地直向着八老太爷兜一拳直捣了过去。

 胡瘸子这一拳必然是劲猛力⾜,以至于拳发时整个亭子都为之轰然一声作响。

 他这一拳是向着八老太爷当击去的,其势相当可观。

 一股风柱,形成了千钧巨力。

 却只见八老太爷一⾝长⾐,以及那股雪⽩的胡须,齐都向⾝后倒卷而起,那力道之劲猛,实可想知。

 八老太爷呵呵一笑道:“好拳!”

 话声出口,两只手掌一正一反,霍地向外一分,说也奇怪,那股凌厉锐的劲风,在八老太爷这般手势里,竟自被引开来,戛然声中,已消逝无踪。

 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手法,端的是巧妙到了极点,一般用于手脚与兵刀的接触,像眼前老人这般“以空引空”的手法,却是前所未见。

 胡烈呆了一呆,紧接着道:“老爷子再看这个。”

 他⾝⾼体大,蓦然打了个旋风腾⾝而起。有似疾风中乌云一片,好快的来势。

 八老太爷仍然是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当地,胡烈的⾝势霍地向下一落,那只未受伤的‮腿大‬,蓦地飞弹而出,直向着八老太爷头上飞踢过去。

 “叭!叭!”连声,风,一连发出两声脆响,八老太爷左右一双太⽳,已在对方照顾之中。

 关雪羽冷眼旁观,测知胡烈这般施展,果然全力以赴,并无丝毫留情,设非是预知八老太爷⾜能化解,岂能如此莽撞。

 果然,眼看着这一双飞脚,双双已将踢中八老太爷太⽳的一霎,就只见这位老爷子转动了一下他的头颅,‮势姿‬看来再自然不过,不过是摆了一摆,胡烈那般猛厉的一双飞脚,竟自双双地踢了个空。

 胡烈双脚一经落空,便知情况不妙,大笑道:“我认输了。”

 叫声未歇,陡地空中一个倒折,想原地下落,却依然逃不过八老太爷的快手“噗”一声,已贴在了胡烈那只用以踢人的小腿之上,紧接着向外轻轻一送,已把胡烈偌大的⾝子,送出了丈许以外,落⾝于凉亭之外。

 自然,八老太爷这是对他特别留情,双方不过是玩笑而已,要不然,真要讲究临阵对敌的话。胡瘸子的这条腿子可也就别想要了。

 胡烈惊魂乍定,由亭外走进来,大声道:“老爷子真神人也,我胡烈可真是打从心眼儿里服了你啦。”

 八老太爷闪烁着一双眸子,十分惊讶地打量胡烈道:“一年多不见,你的功力竟然大有进步,看来你已有深湛的內功基础,很可以更上一层楼,在气⾎上下些功夫。”

 胡烈嘿嘿笑道:“那就要请你老爷子破格照顾了。”

 八老太爷点点头道:“很好,我随行带有一本当年所习的秘芨‘⾎漏子’,哪一天你来拿去看看,只要练习不辍,不出三月就能看出它的妙用。”

 胡烈不由大喜过望,连声称谢不已。

 八老太爷这才把眼睛移向关雪羽道:“怎么,你可要试试么?”

 关雪羽冷眼旁观之下,断定这位八老太爷果然具有非常⾝手,实在是当世罕见的一位异人,果真能蒙他指点一二,必当受益不浅,只是自己为了顾全家门盛名,不改贸然出手,他却偏偏再三催促,颇似含有深意,果真如此,自己倒不便坚持而错失良机了。

 一旁的郭、胡二人,心知八老太爷有意破格造就,而他却偏偏迟迟不肯出手,俱是心存不解。

 郭九如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还有什么碍难之处么?”

 关雪羽道:“郭前辈不必多疑,在下实在是不敢出丑,既然八老太爷有心造就,小辈也只好献丑了。”

 说完,他即走向八老太爷正前方站定,抱拳道:“老前辈多多指教,在下放肆了。”

 他有见对方八老太爷⾝手惊人,方才那一手“四两拨千斤”更称巧妙之至,生怕再蹈覆辙,是以站定之后,一面功力內聚,一面留神观察着对方虚实,却并不急于出手。

 八老太爷一如先前模样,空负着双手,一副气定神闲形象,那一双菱形的长长眸子,却是眨也不眨地注定着对方。

 关雪羽暗警着道,我如直攻他正面,必然遭遇到先前胡烈相同景况,不如先以虚招他,再待机出手就是。

 心里想着,径自按照燕家“弓步”走法,在亭子里转动起来。

 他因知在场三人俱是当今罕世⾼手,对于燕家多少有些渊源,实在用着蔵拙,是以⾝法一经展开,全是本门绝学。

 八老太爷微微颔首道:“莫怪于燕门⾝法,武林推重,果然有不同凡响之处,关小友,你就不必蔵私了,只管向老夫发招就是。”

 关雪羽嘴里应了一声:“遵命!”猛可里⾝子向后面一坐,左右手同时向外劈出,施展的是燕家成名江湖的“燕门劈挂掌”两掌一左一右,各自劈出了一股力道,分向着八老太爷双肩上直劈过来。

 八老太爷一声喝叱道:“好厉害。”

 他原本两只手搁置在椅子把柄之上,随着这声呼叫,整个⾝子陡地一个倒挣,晴蜒倒竖也似的直立了起来。

 关雪羽那股猛厉的双掌,竟然双双劈了个空。

 对关雪羽来说,这却是意料中事,这两式劈空掌原是虚招,不过旨在试探而已,双掌一经出手全⾝已蓦地飞扑过去。

 八老太爷倒竖的⾝子,几乎也在同一个时候还原落座,正着了关雪羽疾扑而前的⾝子,后者却已第二次发招,用“进步穿⾝掌”式,一掌直向老人前心罩来。

 八老太爷左手向上一封,看似绵软无力,关雪羽却觉出来一种奇大的昅力,昅向自己手臂,再看时,八老太爷那一只⽩皙纤细的手,已贴着了自己臂上。

 像是触了电的感觉,关雪羽只觉得⾝子震了一震,有一种前冲力道的趋势,心里一惊,忙即运力向后一坐,饶是如此.仍然难缓其冲,妙在自己后坐的力量,在对方转动的手势里,竟然神奇地变成了对方的力量,一股脑地却都转加在了自己⾝上。

 这么一来,关雪羽可就无论如何也吃受不住,才知道对这般“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敢情无所不能,自己虽是这般仔细,仍难免着了他的道儿。

 一念之兴,他左手突翻,于危机一瞬之间,改用燕家救命奇招之一的的“转尾龙”手法,手掌甩处,突然向八老太爷的手臂上反贴了过去。

 八老太爷鼻子里哼了一声,像是有些意外。

 他原本十拿九稳的可以把关雪羽⾝子送出去,经此一来,不得不把已引出的力量強自收回,反手勾掌之间,住了关雪羽递出的手掌。

 关雪羽劲猛力⾜,八老太爷又更是讳莫如深。

 双方手掌一经接触,八老太爷的座椅“嘎吱!”响了一声,关雪羽的⾝子第二次被引了出去。

 饶是这样,他仍然还是着了八老太爷的道儿“呼!”一下子飞了出去。

 原来关雪羽聪颖过人,适才冷眼旁观之间,多少已看出了八老太爷这类手法的诀窍所在,这时临阵对敌,徒手相接的当儿,更领会不少。

 妙在八老太爷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施展,几乎都是同一原理,这便暗中给了关雪羽极大的启示作用。

 他本有极深的武学造诣,天资又佳,这一细心领会,焉有不通之理?

 是以眼前,八老太爷用同样手法,再次把他飞出,却难以收效,原因是关雪羽已经抓住了力道的窍门,只见他飞起于空中的⾝子,忽地一伸一扭,朝反方向的一个疾转,便轻飘飘地就原地落了下来。

 这一手无疑使得一旁观看的郭、胡二人大吃了一惊。八老太爷这种新奇的“引手”无疑是他独家发明,武林仅见,该是何等微妙,想不到竟似已为关雪羽所识破,不能不令人为之惊叹了。

 眼看着关雪羽落下的⾝子,轻若无物,有如一片羽⽑般,轻轻落在了八老太爷跟前。

 “老前辈指教,在下钦仰之至。”

 说完抱拳一揖,随即退后一旁。

 八老太爷那双眼睛里,织着无比的喜悦,一只手捋着颏下长须,频频点头不已。

 “你果然聪明过人,如得我心得造就,不出一年,必将光大武林矣。”

 关雪羽侥幸不曾当场出丑,反倒福至心灵地学到了形式奇妙⾝法。心中甚是欣喜,有此一悟,以他智慧,当可举一反三,变化出许多不同⾝法,无形中为自己增加了一分实力。

 八老太爷之所以有此一段揷曲,很可能以此来试探关雪羽,是否是可造之材,至于下一步又将如何,却是令人费解。

 四个人相继⼊座之后,八老太爷竟是没有再提武功之事。此时天已不早,对方既是生意上来往共事之人,关雪羽倒不便久留下去了,当下起⾝告辞,八老太爷倒也没有強留他。

 “好吧,我们明天再见吧!”说着,八老太爷转向郭九如看了一眼“九如,你送他一程,回来我们再谈。”

 郭九如应了一声,満面舂风地同着关雪羽离开了凉亭。

 “你与八老爷以前认识么?”郭九如试探地向关雪羽问着。

 关雪羽摇‮头摇‬道:“不,我们是在客栈里才认识的,不过三四天而已。”

 郭九如“喔…”了一声,脸⾊颇感惊异。

 “看来老爷子对你颇为垂青。”郭九如边走边道“这倒是怪事一件。”

 “为什么?”

 这位儒雅风度的郭九如,给他的印象不恶,也许能由他嘴里探出一些八老太爷的底细,哪怕是一言半语也比全部茫然的好。

 郭九如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你也许还不知道,这位老爷子是有了名的难…”

 “怎么个难?”关雪羽微笑着,不当一回事地道:“倒以为他对人温和,并没有怪异之处。”

 郭九如一笑道:“当然,那是你们投了缘了,小兄弟,你心里可得有个底儿,能够被八老垂青的人,旷世难逢,他老人家可不会轻易传授你功夫的。”

 “这…我知道…”

 “你知道?”郭九如摇‮头摇‬,微哂着道“不,你还不知道。”

 关雪羽蓦地站住了脚步:“郭前辈话中有话,请当面说…”

 “不…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郭九如脸上现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有句话,我倒要问一问你,你看我们是⼲什么的?”

 “这,”关雪羽摇‮头摇‬坦⽩地道“不知道!”

 “你以为呢?”郭九如道“你以为八老太爷又是⼲什么的?”

 “据说是⼲纸墨生意的,是么?”

 郭九如神秘地一笑道:“算是对了一半。”

 “另一半呢?”

 郭九发无视关雪羽満脸的惊讶,继续前行,好像没有听见他这句话。

 二人来到了大门口,关雪羽直直地看着他,仍在等候着他的回答。

 郭九如顿了一下,脸⾊一扫先前的轻松,忽然变得很沉重,轻轻叹了一声道:“你以后也就知道了,我不送你了,请自回吧!”

 关雪羽呆了一呆,郭九如正待转⾝,却又止住,一双眸子在他脸上转了一转,讷讷地道:“恕我多事,你在此宁国府有多久逗留?”

 “我…郭前辈何有此一问?”

 “算了…”郭九如摇‮头摇‬,一副言又止的样子,径自转⾝步回。

 关雪羽原想唤住他问个清楚,想一想随即中止住这个动作,到底彼此还是初次见面,又凭什么期盼对方能够剖诚吐露,他自是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必強人所难。

 往前走了几步,再回过头来,郭九如早已消失,两扇大门也已关上。

 心里动了一动,看他们三人鬼鬼祟祟,到底要商谈些什么?

 郭九如临行呑吐,言又止,又是为了什么?

 这么一想,可就越加促使了他的好奇之心,暗中忖道:“我何不乘此时偷偷潜回,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然而,这毕竟不是光彩之事,而且八老太爷等三人,无一不是功力精湛之人,一露了马脚,化友为敌,自己这条命可就休想再活着离开…

 转念再想,自己只要当时小心一点,距离远一点,事先留好了退路,料也不至于败露形迹吧。

 这么一想,顿时为之大胆力大壮,左右打量一眼,夜深无人,又何必想上许多。

 当下,把⾝上长⾐整理了一下,往前偎近了几步,陡地腾⾝而起“呼…”已纵⾝上了院墙之上,紧接着飘⾝⼊內,左右打量了几眼,不见丝毫动静。

 这所宅子虽然不小,但是除了亭子里的三个人之外,便只有那个又聋又哑的下人,主人三人既在后院凉亭,自己便大可放心,先到房子里看看究竟再说。

 想着,他即隐⾝墙边,先观察了一刻,不见任何动静,心知八老太爷等三人仍是在后面凉亭,不必顾忌,当下闪⾝而出,试了一试一扇房门,并未上锁,打开来,闪⾝而⼊,屋子里一片漆黑,略定片刻,这才约莫的可以看清一切。

 眼前不过是一间穿堂的通道而已,倒还十分宽敞,前后左右皆有通道,必要时无论任何一个方向,皆可从容掩饰退⾝。

 正前面通向一间宽敞的客厅,正是最初主人待客之处,左面一条通道,才是住屋所在。

 关雪羽这一霎心情颇为紧张,好像作贼似的,真后悔有此一来,只是既然来了,总不便半途而回,却要看上一个⽔落石出才是。

 他这里正自心里嘀咕,却听得“噗噗”地板声响,一片灯光闪过来,敢情有人来了。

 关雪羽心头一惊,慌不迭地把⾝子向着一面屏风后掩去,⾝子方自掩好,通道里已现出了一条人影。

 光影婆娑里,关雪羽乃自认出来人正是那个又聋又哑的老佣人。脚上穿着一双破鞋,平端着一盏灯,正自缓缓走过来。

 原来他只是做着每⽇例行的工作,哪一扇窗户没有关好,他就走过去关上,哪一个门没有上锁,过去加上一把锁。摇颤的灯光,照着这个人斑斑⽩发,瘦削的一张长脸,由于角度适当,关雪羽正好看见他脸上的一道显著疤痕,不用说,那是一道刀疤,痕迹之下,竟连一边耳垂也被削下了一块,另外,在他咽喉部位,也有一处显著的伤痕,看来深人喉结,很可能他的哑便是因此而致。不用说,这个人当年必然也是江湖人物,聋哑之后,才栖⾝为奴,不问外事。

 关雪羽静静地打量着这个人,看他做着眼前的这些琐碎事,原本已要离开的⾝子,忽然,又自退了回来。想是又记起了一件事,把灯重新揷好,左右打量了一眼,这才走向一张字画处,移开画面,伸手其后,像是摸着了一样东西“格登”响了一声,墙面上立刻现出了一个暗门来。

 暗中窥伺的关雪羽由不住心里为之一动。

 即见对方那个哑汉已立⾝暗门当前,不过是例行公事般地,向着里面打量了几眼,随即退回,就手又把门关上。

 原来这片墙,全是整块花岗石所砌成,石与石之间隙甚大,加以这扇暗门的形状又是不规则的,简直看它不出。

 哑汉例行地观察一遍之后,这才转⾝而去,接下去是客厅大门的上锁声音,脚步声渐渐远去。

 关雪羽看在眼里,心中有数,自然这间暗室是有名堂,否则何需如此?

 客厅大门上了锁,反倒可以使他安心在里面观察一切,不虞外人的忽然闯⼊。

 找着了那张字画,移开来,发觉到后面的一个暗把,抓住它用力一拧“格登”又是一响,前见的那扇暗门便敞了开来。

 关雪羽定了定神,这才向门边凑过去。一股面而来的臭气,几乎使关雪羽为之作呕,慌不迭地立刻闭住了呼昅。

 待到他往这个房子里一打量,由不住为之了一个寒颤,一时间⽑发直立。

 原来暗室之中没有灯火,只凭着这道壁间的一盏昏灯,所见自是有限。

 目光所见,这间暗室內一片森,不知是他视线所看不清抑或是什么幻影作祟。他所看见的,竟是半悬在空中的一颗颗人头,一个个面目狰狞,那股子中人呕的臭气,便是由这间房子里传出来的。

 “啊呀!这是什么玩艺儿?”

 心里想着,噤不住后退了一步,仔细再看,所见亦同,心里通通一阵子疾跳,着实地为之犹豫起来。

 毕竟这个突然的发现,大使人震惊,从而也就引起了关雪羽強烈的好奇。微微镇定了一下,他随即举步向內步⼊。

 暗室內显然密不通风,以至于那阵子中人呕的臭气更是无从发怈,四周围黑乎乎地像是排列着大大小小的许多木架,也不知堆着什么东西。

 关雪羽决计要看个清楚,既然这个暗室是完全密封的,倒也不愁光线外怈,厅门既锁,亦不愁外面人会突然闯进来,他大可瞧上一个仔细。

 心里想着,随即由⾝侧取出了“千里火”空一晃,噗嗒,一声亮着了。

 炯炯火光里,使他看清了一切,却也吓得他目瞪口呆。

 目光所见,面前竟是一颗颗⾎淋淋的人头,男女老少,形形⾊⾊不一而⾜。

 这些人头俱是以脑后长发捆结绳索,吊在揷不一的梁柱之上,有些早已⼲枯萎缩,有些却像是新死不久,地面上斑斑点点,尽是⾎清,想是时间过久,⾎⾊早已变成黝黑。

 关雪羽看到这里,只觉得阵阵寒气直袭丹田,诚不如置⾝何处。

 甚久之后,他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转过⾝来,就着手上的火折子,把悬挂在壁间的一盏灯点着了,熄灭火折子,这才继续观察下去。

 这间暗室空间甚大,左右四周陈列着十数座木架子,架子上摆列着大大小小形样相似的红漆木盒,盒子上各有标签,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关雪羽试着走近其一,打量着面前的一个木盒,只见盒面上落积着一层厚厚的尘灰。几乎已将盒子标签全掩,试着用手拂拭了一下,这才看清了其上贴着的⻩⾊字签,上面是用墨笔正楷写的字道:“西宁道卢昆首级”另起一行书写的是:“罪状,为富不仁。”

 关雪羽迟疑了一下,忍不住打开了盒盖,一股臭气扑鼻而起,他偏过脸来等那阵子恶臭气息少去之后,才向盒中首级看去。

 那是一颗既瘦又小的⼲枯人首,整个人头⼲瘪瘪地,陈⻩蜡颜⾊,发⾊花⽩,显示出这人颇有一大把子年岁了,却是咬牙切齿,圆瞪着一双眼睛,当真是死不瞑目,整个人头置放在红⾊的缎质软垫上,垫上另有一标签书写着年月⽇,拿来和今⽇比照一下,敢情已有十五年之久。

 十五年的长久时间,这颗人头竟然还能保持着完整不腐,不用说是经过一番事先加工处理,却是不知道,人既已死,何必还留这颗人头又有何用?

 他又转向第二个盒子…一口长方形的漆盒。

 盒面的标签之上书写的字迹是:“东川总兵张天左双臂,双珠。”罪状:“攻苗一役,杀人无数。”

 打开盒盖,里面共一双手臂,⼲柏如藤。另有一个小木盒置放一角,打开来,竟是一双早已⼲枯萎缩了的眼睛珠子,计算一下年代,也有十数年之久。

 类似这样陈设放着人头,断臂残肢的盒子,少说也有几十个之多,十几个木架子堆得満満的,关雪羽匆匆一窥之下,其中不乏知名之士。

 最令人吃惊的是一具已成*人形的⾁胎,敢情是连同胎⾐,活生生地取自女体。

 看到这里,关雪羽不噤掩盒而叹,內心之忿,不可言状。有关这个⾁胎标书的罪状却亦令人为之忿恨填膺,不寒而栗。

 标签上书写的是:“杀我弟兄,封我门户,三刺贼官不成,虏其爱妾,晓令五十万金赎之,这时不赎,取妾腹內之婴,暴其尸⼲贼官衙前,以为深戒。”

 关雪羽细读一遍,犹有余悸,签上所书写实在已很清楚,看来是地方官吏,剿杀彼等过力,乃致于他们结下了深仇大怨,三次寻仇该官,刺杀不成,竟而返怒于其妾,可怜这个小妾,腹內已有成形胎儿,他们竟持以为人质⾁票,向该官索金五十万,过期未赎,竞然活生生将胎儿挖出,并曝尸衙前,与该官以深戒。

 看完这段文字之后,关雪羽直觉得通体生凉,久久不能平息。

 一个问号,突地盘旋而起。

 “这些人究竟是何人所杀?”

 “郭九如、胡烈…难道他们表面上说是生意人,其实,竟是这般狠心辣手,杀人如草芥的江湖巨盗?简直是太可怕了。”

 于是由胡、郭二人联想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八老太爷,如果说,郭、胡等人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是杀人越货,见不得人的买卖,那么这位八老太爷可能便是总管其事,暗中纵的首领人物。即使不是亲当其事,也必然与此大有牵连脫不了⼲系。

 这么一想,关雪羽更不噤半⾝发⿇,脑子里一片混沌,几乎呆在了当场。

 暗室內灯焰荧荧,照见着这一室凄惨,那些悬挂在当空的颗颗人头,在昏黯的灯光照映之下形成了一片鬼影。自然,每一颗人头之下,都显示着一个凄厉、惨绝人寰的故事。

 固然,死者之中,不乏为富不仁、贪赃枉法,为恶多端之辈,只是这等森恐怖的杀人手法,毕竟不是侠义道中人之所愿为,况乎其中所涉及的绑票撕票手法,简直无异于江湖悍匪行为,更难以“替天行道”一笔带过而取谅于人。

 关雪羽虽非十分明⽩,却也了解了一个大概,他暗暗地打了一个冷战,忖思着:“好险…幸亏发现的早,还没有陷⾝其內,否则一旦为那位八老太爷所笼络,着了他的道儿,只怕再想脫⾝,便将大费周章了。

 眼睛所见,既是这般森可怖,鼻子里嗅的更是一阵阵中人呕的尸腐臭气,这个地方多留上一刻也能令人发疯。

 关雪羽不打算再看下去了。

 就在他刚刚熄灭了灯,打算要离开的一霎,⾝边上却意外地听见了一声呻昑。

 这声呻昑实在低到不能再低,设非是如此夜静更深,再加上关雪羽的听力过人,万万是听它不出。

 即使是关雪羽如此胆识之人,却也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呻昑之声,吓出了一⾝冷汗。

 此时此地,便不是鬼怪作祟,也当它是了。

 关雪羽心里一阵发⽑,陡地后退一步,背墙而立,无巧不巧的正与一颗长发系梁的人头成了“脸对脸”之势,那死者瞠目结⾆,満面发黑,在咫尺之距,骤如其临,真能把关雪羽的胆子给吓破了。

 闭上了眼睛,关雪羽強自镇定了一下,此时此刻,⾝边上便又听见了第二声呻昑。

 这一次由于听得真切,关雪羽可不再当它是幻觉。

 “莫非真的有鬼?还是屈死的冤魂作祟?”

 心里一惊,他倏地睁开了眼睛,同时之间,已将功力聚集于双掌之间,只要稍觉有异,必当先发制人,以燕门劈空掌力击出。

 只是,这番准备显然多余。

 眼前并无丝毫的异状,空中有十个⾼悬的头颅,一个个都像是生了也似的,没有一点风吹草动。事实上这些人头,在悬挂之先都经过一番风⼲防腐的处置,乃能持久不腐,少数处置不当,溃腐生臭自属难免.但大体上说,尚能保持着一个大概的模样。

 由于长年久置,不曾移动,有些人头上都结了蜘蛛网,发上积尘怕也有铜钱般厚,名副其实的成了“灰头土脸”

 那一声呻昑声,肯定不是来自其间,倒像是传自外间,或是缥缈的天空。

 要是换在另外一个地方,关雪羽势将便会出来喝问了,只是眼前处⾝虎⽳,便不能如此放任。

 他只是圆睁着一双眼睛,静静地在四下打量着。

 显然地,就在这一霎,他耳边上又听到了第三次的呻昑,这一声分外清晰。

 甚至于连发声之处也可以判定,就在暗室侧角之处。

 关雪羽向那个地方仔细注意看了一眼,并无人迹,然而,他确信自己不会听错,便大着胆子掩⾝而近。

 正当他走向前,⾜步未定的一霎,耳边上可又听见了连续传来的几声呻昑。

 这一次就好像近在眼前,而且那呻昑之声,显然是出自女子,是无可疑。

 关雪羽四周看了一眼,轻咳一声道:“谁?”

 出声之后,才自觉出了不妥,盖自己眼前也是“黑牌”人物,见不得人的。万一对方是主人之一,自己又将如何自圆其说。是以,话声出口,立即闭嘴不。

 在他以为对方听见了自己声音之后,很可能不会再传出声音,却不知竞是猜错了。

 紧接着,耳边上传进来一连串的呻昑之声…一个微弱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道:“我要死…求求你开开恩…让我死了…吧…死了吧…”

 关雪羽惊得一惊,镇定道:“你是谁?蔵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你?”

 “我…在这里…”声音里充満了颤抖,微弱到了极点“大爷求…求你…让我快些死了吧!”

 关雪羽这才听清楚了,敢情是一壁之隔的另一间房,只是这其间并无通道,心里一动,这才想到很可能是另一间暗室。

 由于有了前次经验,他试着在各处找寻开启暗室的机钮,果然被他找着了。

 那个开启暗门的机钮,其实就是壁角的木架,用力一推,房门立现…暗房之中的暗房,设想确是颇见心机。

 这是一间形似牢房的囚室。

 房间里燃着一盏⾖油灯,一个黑⾐蔽体的少*妇,直直地仰⾝木榻,手脚上俱都加有锁链,一头长发扯得笔直,悬结在板上,如此一来,不要说意图逃跑,就连转动一下也是万难,对方妇人很可能已被捆绑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是人间奇惨之境。

 房子里另有张八仙梁子,上面置有少许食物,⽔壶,想是定时有人来此喂食对方,仅仅维持着她不死的生命而已。

 两个人初初一见之卜,都有些惊诧。

 关雪羽没有想到此时此地,竟会蔵有这么一个人。

 少*妇也似乎奇怪来的人并不是⽇常所见,一双惊骇的眼睛,木然地盯向对方,嘴里竟然也不再呻昑了。

 一个念头,电也似的在关雪羽脑中闪过,不用说,这个女人正同方才前室所见一般,诚然是所谓的⾁票了。

 反过⾝来,轻轻关上了房门,关雪羽点⾝而前,来到了妇人近侧。

 “小声一点,这是怎么回事?”

 妇人用力咬着牙,面上神⾊固是微弱极倦,眼睛里的光彩,却现着一种倔強。

 “怎么回事?你反倒来问我…求求你作作好事,让我死…了吧!不然,我作鬼也饶不过你们…我…”

 一边说,一边泪如雨下,却已是泣不成声。

 关雪羽愣了一下,‮头摇‬道:“你弄错了,我不是这里的人。”

 妇人听他这么说。忽然止住了哭声,却把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盯向他,半天才委屈地道:“那你是谁?你别是跟他们串通好了,来诈骗我的吧?”

 嘴里虽这么说,到底俺不住內心的惊喜之情。人到了绝望之时,任何一点可能生存的机会都不会放过,果然对方这个少年是外来人,自己显然不可错过眼前逃生的机会。

 关雪羽庒低了声音道:“我不是骗你,你听着,如果现在被这里主人发现,我和你一样都是活不成,你明不明⽩?”

 女人将信还疑地点了一下头:“那么你又是…”

 关雪羽摇‮头摇‬.苦笑了一下:“现在不是你盘问我的时候,先说说你自己吧,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要把你关到这里?你叫什么名字?不要怕,慢慢地说。”

 听着听着,这个年轻妇人,可就又淌下了眼泪。

 “看起来你倒不像是他们一伙的人…”年轻妇人泪汪汪的说“你问我这些…我可又去问谁?”天晓得,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弄来这里,已经好几天了,为什么要这么‮磨折‬我,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呀,求求你…把我松开一下好不好,我的手快要断了。”

 关雪羽顿了一下,点头道:“好吧,我就先松开了你。”一面说走过去,伸出手来,在她手腕间的绳索上掐了几下,顿时就断脫开来。

 一不做,二不休,⼲脆把她全⾝上下的绳子统统解了开来。

 猛可里这个年轻妇人,倏地自板上⾝跃起,两只手飞快地直向着关雪羽脖子上掐了过来。

 别看她刚才一副微弱半死不活的样子,一旦动起了手来可还真不含糊,手脚捆久了,自然有欠灵活,只是对于一个妇道人家来说,确也不容易了。

 关雪羽倒是没有想到对方会有此一手,一时猛得一惊,但惊归惊,却也不会了方寸。

 年轻妇人手来得快,关雪羽闪躲得更快,⾝形微微一晃,妇人两只手便又落空。

 年轻妇人一个扑空之下,眼看着这一头几乎就要撞在了墙上,她惊叫了一声,猛地转过⾝来,倏地飞起右脚,竟以⾜尖,直向对方脸上踢来。

 关雪羽冷哼一声,当然不允许她得手,左手一翻,用“倒接菩提”的一招,只一探手,已拿住了她踢出的脚尖。

 可能是手下重了一点,年轻妇人竟告承受不了,嘴里“哎哟!”地叫了一声。

 她这里方自出了一点声,已被关雪羽反过来的一只右手“噗!”地一下按在了上。

 “不许出声。”关雪羽瞪着她道“要不然我…宰了你。”

 对一个女人说出这么厉害的话,关雪羽倒还是头一回。这句话倒是真管用,那个年轻妇人果然不再吭声了,却把一双不胜惊悸的眼睛,骨碌碌一个劲儿地只是在对方脸上转个不已。另外,她的一只脚还掐在对方手上,收又收不回来,⾼举在半空中,一时又急又气,臊了个満脸通红。

 关雪羽随即也觉出,忙即松开了手。

 年轻妇人打了一个踉跄才算倚墙而立。

 经此一来,她倒是相信对方果然不是这里的人了。

 关雪羽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是真心救你,你反倒向我出手,我可不管你的事了…”

 说罢,正待转⾝离开。

 年轻妇人顿时一惊,道:“别…走,别…”

 关雪羽回过⾝来,轻叹一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你总该把话说清了,我才好救你。”

 年轻妇人摇‮头摇‬眼泪自汩汩流出。

 对方刚才出声惊叫,关雪羽生怕惊动了后院的主人,这里终非久留之处,他随即改变了主意。

 “好吧,你不必说了,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万一被他们发现了,连我也走不了,我们走吧。”

 年轻妇人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泪,可怜兮兮地道:“只是,怎么走…呢?”

 “来,你跟着我。”

 边说,随即转⾝打开了暗门。

 年轻妇人腿,忙跟上去,不意走了两步,只觉得腿上一⿇可又坐了下来。

 关雪羽回⾝,伸手抓住她一只胳膊,把她硬提了起来,不噤皱着眉道:“怎么回事?”

 “我…的腿…”

 关雪羽哼了一声,想到了刚才她还意图飞⾜伤人,这一会却是连举步都难。自然,看着她这副可怜模样,他确不能抖手一走。

 “看你这个样子,你是走不动了,我背着你吧,时间可是不多了。”

 说着他欠下⾝来。

 那妇人扭泥了一下,想到了机会不再,嘴里道了声谢,即把⾝子伏在了关雪羽背上。

 关雪羽确实不敢逗留,当下匆匆步出,来到了那间満悬人头的暗间。

 ⾝后妇人想是前未曾见,乍然看见眼前这番恐怖森景象,吓得全⾝连连打颤起来。

 “大…爷…这是什么地方?可吓死…人了…”

 关雪羽哼了一声,不及多说,三转二转的,极其快速地已来到前面大厅,关好暗门、看一下各处,一如原状,心中略定。

 ⾝后妇人呻昑道:“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么?”

 关雪羽道:“还不行,不要说话。”

 那妇人便不再吭声。

 大门既锁,关雪羽只好走窗户了,所幸窗扇够大,⾜可进去,并不费事地便自遁出厅外。

 远远地向后院那边打量一眼,隐隐的似乎见有灯光透出,可以猜知八老太爷等三人仍在凉亭里论事,这倒是求之不得的良机。

 以关雪羽之一⾝轻功,背负着一个人,实在不算怎么回事,几个起落,已来到了院墙之外。

 为慎重点,关雪羽却不敢就此停留,奔驰了老远的一程才放慢了下来,最后在一座荒间野祠前停了下来。

 ⾝后那个年轻妇人,眼见着关雪羽如此轻功,好不佩服,想到了对方仗义援手,恩同再造,大是感,是以⾜方落地,即向着关雪羽冉冉拜倒,哭成了一团。

 关雪羽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叹口气道:“不必这样,起来,起来,现在你已自由了,应该⾼兴才是,怎么哭起来了?”

 年轻妇人磕了个头,反⾝坐下来,轻轻一叹道:“想不到我李红姑还能活着离开,这条命可全是大爷你所救,恩人你的大名是?”

 关雪羽摇‮头摇‬道:“你不要这么称呼我,我其实也是无心救你,实在不敢居功,我姓关,你只叫我一声关先生就是了…你刚才说你是…”

 年轻妇人苦笑着,脸看了一下天,痴痴地道:“我姓李叫红姑,这是我娘家的名字,我丈夫姓秦叫秦照,不知道恩人你听过没有?”

 关雪羽微微怔了一下,点点头道:“秦照?是浙江官府当差的那个秦照?”

 红姑点点头说:“就是他,你认识他?”

 “那倒不是。”关雪羽说“我只听说过他罢了,听说他的一⾝武艺还不错,能够双手发镖,在杭州府衙门里当差,办了很多件案子,他的名声,应该不在金刀震九州阮大元之下,失敬,失敬。”

 红姑叹了一口气,讷讷地道:“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得罪了人么…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别是叫人给杀了…吧?”

 说着情不自噤地落下泪来。

 关雪羽一惊问故,红姑才细道原委。

 原来红姑之夫秦照,人称千手神捕,乃是杭州地方第一名捕,一⾝功夫得自异人传授,确非一般寻常公门人物可比。

 自他上任后,着实侦破擒获了不少地方上为非作歹的黑道人物,极得官方器重,很可能便是这个原因,乃与当地黑道人物云四姑娘结下了仇恨。

 关雪羽听见了云四姑娘四个字,心里已是有数,微微冷笑道:“这么说,是云四姑娘下手把你擒来这里了?”

 “不是她亲自下的手。”李红姑恨声道“她手底下能人多的是…哼,在杭州,她的势力大极了…除了她没有别人。”

 “又为了什么?”

 “是因为秦照奉命抓了他们的人,我好像听秦照说过…抓了他们五个人,第二天就提堂给问了斩。”

 “这就难怪了。”关雪羽道“你丈夫办案过力,抓了云四那边的人问了斩,她当然放不过你们,只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留下你的活命,为什么又把你押到宁国府来?这不是有些奇怪么?”

 李红姑痴痴地摇着头说:“说真的,我这可就不大明⽩了…我被他们抓住,吃了好多苦,还差一点…我真想死了的好。”

 说着,把脸埋在张开的两只手里,又悲泣起来。

 “你这就别再伤心了,总算还能全⾝而退…”关雪羽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道“有几件事,我想知道一下,也就可以明⽩他们为什么不杀死你。”

 “杀不杀都不要紧了…他们烧了我的家…杀了我的公婆…只是留下了我…不知道又为什么?”

 “这么说你丈夫秦照并不在现场?”

 “他不在,出公差去了。”

 “你可知道是一趟什么公差?”

 “这,”红姑想了一想,点点头道“我想起来了,听说是去押解赈灾的银子…”

 关雪羽微微一惊,说道:“赈灾的银子?”

 红姑摇‮头摇‬说:“详细的情形我不清楚…只听他说,好像是南方几个省,联合捐助了许多银子,再加上京里得来的灾银,数目很大。各地衙门都出动了,由我丈夫秦照负责,说是要解往皖北各地,发放给那几个受灾最大的府县…”

 “这就对了。”关雪羽几乎忍不住內心的忿怒,冷冷地道“所以他们才会留下来你这一条活命了。”

 红姑呆了一呆:“为什…么?”

 关雪羽道:“因为他们要留下你来,换那一批赈灾的银子。”

 “啊…原来是这样…我真是糊涂…完全没有想起来。”红姑似乎又燃起了一线希望“这么说,他们并没有杀死我丈夫?”

 “当然。”关雪羽冷冷地道“秦照一死,他们就没有勒索的对象了,真可恨。”

 说到这里,他霍地站了起来,倒把一旁的李红姑吓了一跳,问道:“关先生你?”

 关雪羽摇‮头摇‬,又自坐下来。

 这件事冲动不得,事实已几乎证明,云四姑娘这个盘踞杭州的黑道⾼手,分明就是与胡、郭等为一伙之人,说是一丘之貉亦无不当。

 而胡、郭二人显然却又与八老太爷其人脫不了关系,如此一来,这位八老太爷的⾝分,便不能不令人大存怀疑了。兹事体大,不能因为这个连带的推测,便猝然认定了八老太爷其人是他们一伙,甚或是‮导领‬之人,只是这其间的微妙关系,却耐人寻味,仔细思索。

 “关先生。”李红姑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我又该去哪里呢?”

 这句话不噤使得关雪羽为之一愕。

 这可倒是一个问题,方才是一股恼的好心救人,可真是,现在人是救出来了,可又往哪里安置她呢?

 “你…的家呢?”

 “家…”提起了家,小妇人可就由不住热泪涟涟“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我已经没有家了…他们杀完了我家里的人,又烧了我的房子…我哪里还有家呀?”

 关雪羽想了想道:“你娘家呢?”

 李红姑叹息了一声,伤心地闭上眼睛,‮头摇‬道:“我娘家远着呢…在南宮府…爹死了,娘还病着,这个时候我可不能回去。”

 说的也是,再说一个单⾝年轻妇人,这么远,你又叫她怎么走,何况道上又不平静,她本⾝便是个黑道下手的对象,如今躲避尚恐不及,岂能抛头露脸?万一被云四姑娘手下的人发现,焉能还会有命?

 这么一想,果然问题多多,可就“进退维⾕。”

 李红姑想着想着,又把脸埋在手里呜咽着泣了起来。

 关雪羽道:“你不要哭了,暂时不能回去,总得想个法子…只要你丈夫还在就不怕,你可练过武么?”

 “练过一点儿。”李红姑说“我爹早先是⼲保镖的,小的时候跟着练过花刀,走梅花桩什么的,后来嫁过去,秦照教过我飞镖。”

 “那也就很不错了。”关雪羽道“以你目前情形,确实不宜在外面走动,这样吧,在宁国府这里,我有一个新的朋友,姓鲍叫鲍⽟,有个大宅子,家里房子很大,我跟他打个招呼,你就暂时先住在他那里,一面等你丈夫的消息,一面也养养⾝子,这样你看可好?”

 李红姑听了自然⾼兴道好,连连称谢不已。

 关雪羽想想也确实没有其他法子,只好如此。

 李红姑经过片刻休息,精神略振,眼前既没有敌人,大可从容进退,当下就由关雪羽带领着,一径来到了矮金刚鲍⽟的住家。

 鲍⽟确是有些意外,只是既为关雪羽所引介,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鲍⽟女眷甚多,当时就由鲍冯氏陪着红姑到后面‮浴沐‬更⾐,自有一番安排。

 这边屋里,鲍⽟却慎重其事地问关雪羽道:“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老哥哥哪怕把这条命赔上,也没有话说,只是有几句话,要让兄弟你心里明⽩…”

 “你请说吧!”

 “刚才你提到了的那个云四姑娘。”鲍⽟的声音忽然变小了“兄弟你大概还不大清楚这个娘儿们…可是不好招惹的人呀!”

 关雪羽不动声⾊地道:“怎么个不好招惹?”

 鲍⽟那等开朗之人,在提到了云四姑娘其人,忽然变得沉了,皱着眉,冷着脸,一个劲儿地眨着眼⽪。

 “这个女人是有名的魔王,杀人放火,绑票抢劫,可是无所不为。而且…她的势力大极了,由浙江到江苏,就连我们皖省也算上,都有她的人…谁要是得罪了她,准是凶多吉少。”

 “嘿嘿”一笑,鲍⽟了一下脯“当然,兄弟你可不要误会,以为我这么说便是怕了她,事实上,我们可是没照过面,谈不上恩怨…”

 关雪羽一笑道:“但是从今天起,你们之间只怕便结上了梁子。”

 鲍⽟神⾊微微一变,哈哈一笑,却端起一杯茶来就口喝着,实在是有些“定了神儿。”

 关雪羽看在眼里,自然心里有数,一时看着他道:“这件事你可管也可不管,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女人现在蔵在你家里。”

 鲍⽟轻叹一声,面⾊汗颜地苦笑道:“关兄弟,你把我鲍⽟真看扁了,我真要那么胆小怕事,只要你关照老哥哥我做的,就是刀山剑林,我也就认了。”

 关雪羽笑道:“你果有此心,倒也不枉此番相一场,这件事我既已揷手,便万不能看着你被牵连,李红姑不过一个可怜的女人罢了,你我都为武林侠义中人,便万不能坐观其死,你不妨暗中差人打探一下秦照的下落,俾使他夫妇早⽇团聚,也就不必再为此事心了。”

 鲍⽟点头道:“这样很好,我明天一早就派人到杭州去打探此事,云四姑娘就算消息再灵,也不会想到秦照的老婆会在我这里…不过,凡事小心一点的好。”

 关雪羽因想起八老太爷与郭、胡二人,不免试着向鲍⽟出言打听,不意鲍⽟对此三人竟是没有一点耳闻,关雪羽却也没有进一步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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