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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东坡
 整个博览会的一楼面积广大,丝毫不亚于高强那座大宋第一青楼。而这一楼的一半面积划出来作为小吃城,其规模可想而知,高强的应奉局虽然实力雄厚,菜式新颖,却也只占了十来家铺面,余外大多都是他派遣手下从全国各处请来的名厨特色菜点,什么涮羊火锅,金华火腿,葱油饼,羊泡馍,油炸臭豆腐,虾爆鳝面,炭烤羊串,蟹黄包子等等,一个个摊点一字排开,放眼望去热气蒸腾,各种香味混在一处,令人未尝其味,先见其,闻其香,不胃口大开。

 汴梁城虽然是万方都会,市民生活丰富,但像这样汇聚八方美食的盛况却还没有过,唯一能相比拟的也就是大相国寺每月两次的万民集市,但那集市却哪里能吃到这许多新鲜美食?更不用说有许多都是高强授意应奉局造作的后代名点了。

 赵佶是每摊必过,每菜必尝,还没走过十来个摊点,早已吃的肚子滚圆,连走路都有些费劲了,放眼望去,这片美食城起码有二百家摊点,中间的一片空场上足足有上千个座位,想见那博览会召开之,汴梁城的大小官员宗室百姓纷纷涌入其中,人涌涌,争相品尝各地美食,盛况可期。

 原本对于博览会克扣了本该发放给宗室和官员的赏赐,赵佶还颇有些担心,不过单看这美食城的架势,就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忘记抱怨了,而要想把这许多美食都尝一个遍,按照高强的计算,尽管大多都只是少则十几文,多则几贯文的花费,但这许多家累积起来,少说也有二三百贯扔下去。

 “官家明鉴,这百姓官吏前来享用美食,鉴赏珍宝。多半都得呼朋引类,携家带口,那时一人之费须供数人,其费数倍矣。只这美食城一项,臣下预计足可消费货钞百万贯之多。”

 赵佶连连点头,他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尽管吃不下了,却耐不住好奇心。所有未见过的摊点都要一一逛个遍。皇帝是满腹诗书的,吃也要吃出风雅来,高强早有准备,对于一些名点小吃,每一样都附带介绍民间传说若干,听的赵佶津津有味,对于宋嫂鱼羹中的宋嫂,过桥米线中那位贤惠的子,更是大感兴趣,一时间诗兴大发。口占数绝。至于为各种美食题名赐字。更是不在话下,例如火锅涮羊,赵佶取其从滚烫白水中捞出雪白羊之意。赐名为“拨霞供”;金华火腿以其泽鲜红,故赐名“云霞蒸”等等。

 一路吃,一路玩,忽然走到一家铺子,门脸乃是一个书斋模样,看上去甚是新奇,赵佶抬头看时,不由大奇,只见一个匾额,上提着三个大字“东坡居”

 “奇哉。此地尽是美食,怎有东坡居士的书斋在此?”

 高强见问,赶紧上前禀道:“官家有所不知,臣下奉旨招引各地美食名厨,其中以东坡居士命名者不下十余种,东坡,东坡鱼,东坡豆腐,东坡羹,东坡饼,东坡酥,东坡肘子东坡豆腐脑,是凡可烹之菜,全有东坡之名。臣下一一访查,有些是东坡居士手制的,有些则是地方名菜名点,一经东坡居士品题之后,立时身价百倍。既是如此,臣下索将这些以东坡居士为名的菜式统统聚集一处,建此东坡居以纳之,也是一桩美事。”

 赵佶闻听不由神往,当时苏轼逝去已近十年,但其名声反而越来越大,朝野民间仰慕者甚重,文学和人格的魅力可见一斑。苏轼与欧修、司马光等名臣名士相比另有一桩不俗之处,就是诙谐成,当时人谓东坡滑稽,对于老百姓来说倍感亲切,因此人多以与之攀上关系为荣。

 高强建这东坡居时,原本颇有些担心,只因苏轼乃是元佑籍中的重点人物,其姓名是由赵佶亲笔题写在人碑上的,生平著作更经圣旨宣谕各地不得刊行,虽然后来得以赦免,但其人在从海南返回的途中就病逝,下场甚是凄凉。有这样的因果在里面,他在博览会这样的盛大活动中大肆纪念苏轼,不晓得皇帝会作什么反应,如今见赵佶神色如常,更颇感兴趣,这才放了些心。

 一行进了东坡居,因为赵佶已经吃的,高强便吩咐旁的不要上了,只捡苏轼最有名的菜式…东坡上来。赵佶尝了一块,只觉入口香甜不腻,顷刻便化,与平所食的猪大异其趣,不由得大声叫好:“如此好,不知苏轼怎生弄出来的?”

 高强笑道:“官家,东坡居士曾作猪颂,咏的便是这东坡了,有道是,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他自美。猪难调,本朝富贵者多食牛羊,而贫者不知如何煮食,因此无人问津,其价甚,实则此兽好养易长,生育速度更胜牛羊数倍,用为百姓食正是合适不过。”

 赵佶闻之欣然,原来苏轼烧个猪都能对民生有益,正要夸奖几句,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呜咽,不由诧异。回头看时,只见梁师成口中含着一块东坡,眼中泪水满盈,那块都咽不下去,神情极是悲苦。

 “梁爱卿,因何悲泣?”

 梁师成见赵佶问起,慌忙将口中的匆忙咽下,边擦眼泪边诉:“东坡居士乃是先臣,下臣不孝,不曾有机会承先臣膝下,想及先臣谪居黄州,生活拮据,无有食,致使亲手烹调猪为食,虽然先臣豁达不以为意,下臣实在心中酸楚,因此哭泣。恐扰圣躬,伏祈降罪!”

 赵佶沉默不语。当年苏轼贬谪黄州,这事是他兄长哲宗在位时作的,跟他是没有大关系。不过崇宁年间争,苏轼死了也没逃过,不但其门生弟子都遭到株连,苏门四学士如今死的只剩下张来一个,其身后著作都被下旨厉,如此下场,实在是凄凉得有点过分。说到底苏轼并没犯什么大错,无非争而已。

 这事要是换了一个强势的帝王,那多半是死不认帐。拂袖而去,要是像明崇祯那样的暴君,碰到臣子当面揭他的短,八成立刻推出午门斩首了。赵佶却不然,吃着东坡,听着东坡词,眼前跪着东坡的后人,他倒心中恻隐。全然不以自己为意,沉半晌之后长叹一声道:“苏轼虽是元佑一,其实并无大过,当朕已赦其过,只可惜天不假年,终致客途之恨,朕心实甚悯之。今因卿之请,当饬令将苏轼削除籍,饬吏部议其追封之事,并尚在坐之苏门弟子,一并叙录。”

 他说一句。粱师成就磕一个头,等到说完,早已磕了十七八个头。就连一旁站着的高俅也跪了下来跟着谢恩。口称臣本东坡门下刀笔小吏,亦感圣恩,高强、郑居中、梁士杰等人也一起磕头,称颂皇帝仁慈。

 高强一面拍马,一面心中有些感慨:赵佶这样的皇帝,往好了说叫宅心仁厚,往坏了说叫妇人之仁,历史上徽宗朝弄得这样乌烟瘴气,至少有部分原因和他一味姑息自己宠信的大臣有关。即便是持反对意见者,他也没有杀过人。这一点和后来即位的高宗则形成了鲜明对比,大宋皇帝对于上书言事者开杀戒,自高宗赵构始。这种性格对九五至尊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好事,缺少了杀伐决断的皇帝。自然会朝纲大,但若不是这样的皇帝,自己恐怕也不能像现在这样逍遥自在了吧?

 东坡居已经是美食城的最后面了。一趟转下来,吃了美食,又降下德音,赵佶的自我感觉颇为良好,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向高强问道:“高小卿家,朕品鉴美食。觉其中甜者尤其出色,与平所食大不相同,莫非用糖有所分别?”

 高强大为惊诧,想不到赵佶这舌头当真了得,连这个都吃出来了。他走到一个铺子,拿出糖罐捧到赵佶面前,赵佶看时,只见那糖罐中一片雪白,晶莹绵细,看上去煞是洁净,与平时所看见地那些黄兮兮的糖大不相同,不大奇:“这糖怎的如此玉雪清净?”

 高强娓娓道来,原来当时烹饪也用蔗糖,但是其纯度就大成问题,和现在用的白糖比起来,其差别大概类似与大盐和盐的距离,因此当时是没有白糖的说法的,通常都叫黄糖。用这样的糖作出来的甜食,味道可想而知。

 高强得悉此事后,苦于这时代工业提纯手段的落后,一时也无良策。忽然有一,燕青从东南传来消息,说从福州民间访得白糖制法,居然是用黄泥水将熬好的糖冲淋一遍,留下的糖洁白如雪,口感细密,甜度也大大增加。

 高强当然不知道,马可波罗游记中就记载了福州之糖洁白如雪,明朝的《天工开物》更详细记载了黄泥水制白糖的程,起因不过是一个意外,屋顶的瓦片漏了,导致泥水入糖罐而已。但是不知道历史也不打紧,有了这个办法,应奉局很快就组织了对甘蔗的收购,并且迅速生产出大批高纯度的白糖来,这次美食城中的数百家店铺,无一例外都采用了这种白糖,是以甜味和口感都大大提升。

 听罢这一节,赵佶刚赞了几句,梁士杰忽然开口道:“官家,既然高留守有如此制糖良法,此白糖必定大行各地,农人若种甘蔗,其利数倍于种粮米,朝廷赋税亦可获利。伏请官家诏饬户部及各路转运使司,劝民多种甘蔗,一面教学黄泥水淋糖之法。”

 此事原是高强与梁士杰商议好的,这办法对于不懂的人甚是奇妙,一旦拆穿了一点花头也没有,根本没有保密价值,况且要想加大蔗糖产量,推广甘蔗种植,势必要通过各地的官府和掌握土地的地主,他一家保密是没有意义的。

 赵佶听了,刚要点头称是,郑居中却摇头道:“如今各地民田多种米麦,若要令百姓改种甘蔗,费时必久,缓不济急。如本朝真宗皇帝时,取三万斛占城禾稻之种散于各路,饬令士民改种,区区改用良种而已,至今也未在东南湖广各路推行开来,梁相公还是莫要对这蔗糖期望太高为好。”

 粱士杰原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这件事毕竟是好事,作跟不作大不一样,因此一面肯定郑居中的言论,一面还是向赵佶进言。赵佶正踌躇间,高强忽然言道:“二位相公所争者,这劝民改种甘蔗见效甚缓,以臣下所见,若是能有新开土地适宜种甘蔗,由官府招募各地无地民前往种植,其制出的蔗糖统一由官府博买,岂不是好?”

 对于高强带来的惊喜,赵佶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听到有新开的土地,赵佶那近来被田制吵的头昏脑的头脑还是为之一振,忙问是什么土地?

 “自泉州出海东行百里,有岛曰澎湖,过澎湖再行数百里,海中有一大岛,即古夷州、求之地,臣在杭州应奉局时,曾有船工报称此处。彼岛甚大,遣船绕岛一周,须经月之久,计此岛之大,不下于两浙一路。其岛东多山,而岛西土地肥沃,堪种禾稻,种甘蔗也极便当,岛上土人不众,更无渠帅国王之属,原是历朝福建一带居民渐次浮海而往,若蒙朝廷置官属以羁縻之,伏王化极易。”

 赵佶一听大喜,他是好道家的,对于海外仙山这种东西极为热衷,一听说发现了古书中的夷州,立刻联想到蓬莱、瀛州,连连追问。高强措手不及,满肚子关于台湾的地理风俗都没处说,只得现场从脑中搜索一些修真小说里看到的内容来忽悠皇帝,至于台湾当然是没有发现神仙,这一节不敢说,否则要是皇帝叫他学徐福入海求仙,那可真要了高衙内的小命了。

 皇帝的兴趣偏移,大臣却知道这片新土地的意义,梁士杰和郑居中这下也不用争了,异口同声请求皇帝下诏,招募各地没有土地的人民前往台湾屯田,种植甘蔗和禾稻,并且要派军队前往驻扎,以保护屯田之民。皇帝听说台湾没有神仙,正大为失望,对这奏议毫不在意:“卿家将此议拟订条陈,饬户部遵行便是。”

 高强和梁郑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大喜。自来北宋朝廷有个惯例,一旦遇到荒年,就将流离失所地人民给招到军队中,这么作当时是有好处的,将原本可能扰社会治安的因素给消除了,而花在这上面的军费,在高强看来其实是应当算作社会福利开支。

 既然是社会福利开支,那就应当设法将这部分劳动力投入生产中,而不是留在军队里**军纪和战斗力。因此苦思冥想,就想出了这个屯田台湾的办法,当地粮食生产不成问题,而经济作物甘蔗的种植又足以保证屯田的利润。这样一来,朝廷安置了灾民,又增加了收入,更可以巩固中国对台湾的控制,一举而三得,何乐而不为?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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