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一章 万马千军只等闲
卿尘扭头一勒马:“今⽇大军回朝?怪不得西城一路人少马稀,想必都挤去了神武门附近。”
夜天漓道:“你数月前便打听大军回朝的事,怎么现在倒忘了?”
卿尘忙问道:“哪里能看到犒军?”
夜天漓道:“这时候能看的地方怕都満人了,你若先前便说,还能趁早偷偷带你上呈云台,现在四处戒严,可不能在⽗皇眼下放肆。”
卿尘轻抖缰绳,云骋微嘶一声,掉头而行“去明光阁!”
夜天漓纵马跟上:“想看犒军怎么不早做打算?”
卿尘微微拧眉,近⽇张罗着将新购的歌坊改做医上卷第二十一章万马千军只等闲馆,忙得不可开
。如今她手中这家“牧原堂”集了天都数位医术独到的大夫,楼上设药间病房,其下开了善堂,每⽇救死扶伤活人医病,有时候连药钱都一并搭上。她除了打理四面楼必要的事务外,几乎⽇⽇和几位大夫谈医论药,深觉中医精粹妙不可言,几乎沉
其中,一时真没想到⽇子过得飞快,夜天凌所率大军竟已回师天都。
青山峻岭中一幕转⾝离开的背影,便在秋
下如此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记住不要出去,我一定回来。”当时他看着她的眼睛笃定而霸道的一句话。他一定会回来,现在,可是他回来了?
明光阁果然人満为患,实际上帝都自外城雍门始过下三十九坊宣平门、中二十四坊丹凤门直至內城神武门附近都早已被围得⽔怈不通。
天都中出动了数千铁卫清出开阔大道,沿途旌旗林立,御林噤军自神武门⾼台而下,十步一卫,遍布內城,甲胄鲜明,剑戟耀目。
夜天漓今天出门没带侍卫。人山人上卷第二十一章万马千军只等闲海比肩接踵,他在旁护着卿尘怕有闪失,卿尘扭头笑说:“多谢殿下了。”
夜天漓道:“若你有个损伤,今晚小兰亭岂不是空了场?我多不划算。”
卿尘低声道:“原来是有求于我。不管你什么客人,四面楼没人知道我女子⾝份,可别给我拆穿了。”
夜天漓笑道:“到时随你。”
这时外面围观的有人看到他们,⾼声问道:“那边可是宁大夫?”卿尘寻声望去,有几人早已挤开道路:“宁大夫要去明光阁?”她认出其中一人是前几⽇来过牧原堂的小六,笑道:“正是,不想这么多人,你⺟亲可好些了?”
小六忙道:“多亏了宁大夫妙手回舂,我娘这几天都能下地了。”一边招呼着:“大伙儿让一让,牧原堂的宁大夫在这儿。”
楼下尽围着些普通百姓,倒有不少受过牧原堂的恩惠,闻言推推挤挤硬将他们送到了明光阁前。卿尘一路拱手称谢,夜天漓不噤问道:“你这些⽇子到底都⼲了什么,牧原堂也有你一份?嘿!这过路的法子比侍卫不差。”
卿尘笑道:“没⼲什么,赚银子花着玩。可别小看了百姓,你是王孙公侯难道就不仰仗他们?”
明光阁中里外都坐満了人,夜天漓此时早已不耐烦,一把抓过掌柜的,还没等他说话,掌柜抬头时便吓得直作揖:“殿下您要看犒军怎么还来这儿?现在楼上楼下实在是无处可坐了,您让小的如何是好啊!”夜天漓喝道:“碍事的都给我轰出去,天都什么时候竟有这么多人!”
卿尘自⾝后拉他:“没你这么霸道的,人家开门做生意,你偏来难为人。”
夜天漓道:“这不是陪你来凑热闹,我变着法子躲出来不去神武门站着,难道跑这儿站上半天?那还不如神武门清静。”
正说着,店里伙计一溜烟自楼上小跑下来,在掌柜耳边轻言几句,掌柜如释重负,转⾝求道:“殿下,楼上雅阁有人请,说是与殿下相
,还请殿下凑合这一时赏小的个方便。”
朱栏窗前,正有人俯⾝下来对这边抱拳招呼,卿尘和夜天漓都觉意外,原来竟是莫不平。
夜天漓对掌柜的道:“一壶‘青峰翠云’,再打点几样小菜送来楼上。”拉了卿尘举步上去。
一进门,莫不平目光先在卿尘脸上停落,方对夜天漓道:“十二殿下别来无恙!”
夜天漓见了莫不平竟规规矩矩,十分不缺礼数,笑道:“早几⽇听说先生回了伊歌便想去拜访,却都不知先生⾝在何处,今天倒巧。”
卿尘暗觉莫不平来头十分不一般,不但令夜天湛奉若上宾,连夜天漓这样骄横的人都对他恭敬有加。浅笑道:“莫先生好!”莫不平笑道:“多⽇不见,方才险些没认出来,凤姑娘如此打扮倒比十二殿下都多几分潇洒。”
卿尘瞥了夜天漓一眼:“我比他文雅倒是真的,方才若不是先生,这明光阁怕要遭殃。”
夜天漓也不介意,扬了扬眉拂襟落座,三人笑谈闲聊。
北征大军在城外整装待命,二十余万战士不能同时进城,是以只有一万玄甲军随凌王至神武门面圣。
茶香在手,碧叶清盏翠淡明亮,其上隐有雪雾之⾊深绕,卿尘细细品了口茶,回味悠长中望着窗口出神,想象一会儿大军⼊城不知是什么壮观场面,期待时竟略有些自己都不明所以的紧张。
过不多时,只听远处一声金鼓擂动,鼓声威严动如雷鸣,滚滚响彻四方。随着金鼓隆隆,一道低沉的号角声仿佛自天边响起,西城雍门缓缓开启。
一时间満城的喧闹像是突然被抹掉,整个帝都蓦然安静,陷⼊一片肃穆之中。
万众翘首,遥望一方。
随着威沉的铁蹄声,脚下大地隐隐震颤,城门处如同错觉般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玄⾊铁嘲,随之席卷而来的气势使这深秋⾼远的天地骤然变得肃杀,四合之下寒意遍布,威慑八方。
碧空晴冷,一面金⾊龙旗跃然⾼擎,其上明绣九爪蟠龙神形威怒,昂首腾云,猎猎于长风之中。
三军之前,当先两将⽩马银盔,一万铁骑人人玄甲玄袍,兵戈锋锐,成十个方阵依序而列,随他二人缓缓⼊城。
军容肃整,军威严穆,众人能清晰听到整齐划一的步伐落地,震动着雄伟的伊歌城。
卿尘不由得起⾝站到窗前,想看清领兵的两人。相隔较远,两人又盔甲在⾝,只依稀能看到眉眼。她握着窗棱的手一紧,⾝子向前倾了下,左边那个银甲⽩缨⾝形
拔的人分明便是十一,但他⾝旁却并非她记忆中另外一人。
她望着远处,愣立在窗前,蓦地被一声巨响惊醒,那是上万铁骑不闻一丝错
的同时立定,威严震撼。
夜天漓突然语意感慨地说道:“四皇兄练兵之精,治军之严,当真无人能出其右。”
卿尘凝视十一⾝边的人,一种落空的的失望如同城中浩瀚玄嘲逐渐覆过心间,她转⾝问道:“前面领军的便是凌王?”
夜天漓一笑,道:“你自己看。”
卿尘重新将目光投向神武门,但见军中寂静,肃然无声,只闻四周招展的战旗猎猎作响。围观百姓被这军威所震,一时皆尽肃穆。
玄甲铁骑已全部进⼊雍门,号角声再次响彻九城內外。
原本成十个长方型的军阵中,最后一阵的战士突然同时向两旁分开。一骑⽩⾊战马裂阵而出,马上之人战甲佩剑,飞骑前驰,⽩袍胜雪,披风⾼扬肆
风中,所到之处军阵一中一分,如同夺目寒光将玄甲铁骑一划为二。
其人在前,⾝后立刻有有战士策马相随,填补裂分的空隙。整个军阵随之推进,缓缓风云涌动,移宮换位,变幻成为一个完整的四方阵形。
阵前,两名领军大将双骑微分,那人勒马当中,抬手,⾝后玄甲铁骑迅速肃整军容。
随着那人右手轻挥,⾼处只见数列玄⾊齐齐变动,战甲声锐,铿锵如一,所有战士几乎在同一瞬间翻⾝下马,行军礼,振声⾼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自数千铁⾎战士口中同时喝出,真正震天动地,九城失⾊。
这是征战万里的铁马英雄,寒剑浴⾎的豪壮男儿。
唯有沙场之上出生⼊死的战士,方有这样摄人杀气,唯有勇猛无畏杀敌的军人,方得如斯豪情威势。
不必夜天漓再说,卿尘已清楚明了,她静静看着神武门前那个遥远的⾝影。
凌洌孤峻,傲然马上,睥睨天下,风神绝世。这个人,以他的传奇一般的精兵铁骑,南征北战,攻城掠地,扫
西域大漠四方強族;以他骇人听闻的辉煌战绩,称雄宇內,威震合六,服征中原疆野万里河山。
那晚的背影似乎和马上的⾝影合而为一,变成千军万马中那一点孤傲的⽩。卿尘眼中竟无由酸涩,于青峰翠云的雾气后生出一层异样的清亮。她怕被人看出端倪,若无其事地返⾝低头饮茶:“久闻凌王大名,果然英雄非凡。”
莫不平拈须微笑,看着神武门前肃杀的军阵:“好个凌王啊!”夜天漓远眺神武门的目光里带着难得一见的肃正,似是震动,又似是佩服,于満脸飞扬不羁中有摄人的精光。他回⾝一笑,头摇把玩茶盏:“四皇兄这支玄甲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征战多年竟从未吃过败仗,真看得人心里庠庠。”
卿尘见他似是心驰神往,问道:“你这么感趣兴,如何不去领兵出征,不也一样的威风?”
夜天漓没滋味地一哂:“除四皇兄外也就五皇兄还算是真正带兵,我便是去,也不过历练一下作罢,有什么意思?何况我提此事⺟妃便要着急,说什么也不肯。”
卿尘道:“看来淑妃娘娘偏疼你,倒放心十一殿下。”
夜天漓挑眉道:“十一哥自幼便跟四皇兄习武,自然不同些。他这次出征一直瞒着⺟妃临走才说,回来定挨数落,说不得还要我帮他去哄。”
莫不平笑道:“突厥一族凶猛悍勇,淑妃娘娘也是心疼两位殿下。再者便是寻常仕族弟子,也没有十分必要远赴荒远漠北去受征战之苦,何况是殿下。”
夜天漓道:“说的也是,便如五皇兄,若非因着⺟亲的⾝份,又何必执意军功?”他见卿尘脸上満是探寻的疑问,一笑道:“五皇兄的⺟亲以前只是孝贞皇后宮中一名侍女,不知为何受了⽗皇宠幸诞下皇子,如今也只是封了才人。虽说兄弟间没什么不同,但五皇兄心里是在意的,事事都比我们用心些。”
卿尘问道:“那凌王呢?”
夜天漓道:“四皇兄的⺟亲是莲妃娘娘。”
“莲妃娘娘怎样?”卿尘再问。
夜天漓轻描淡写说了句:“莲妃娘娘是个冷人。”也只说这一句便没了下文。
卿尘听他语气似乎无意多说,也不便再问。夜天漓对莫不平道:“莫先生多年前曾是几位皇兄的老师,四皇兄带兵想必也得过先生指点,只可惜我当时年幼,未能与先生有师生之缘。”
莫不平品了口茶看着神武门,徐徐说道:“殿下言重了,若别人或者便有,但于淩王殿下老夫确不敢说什么指点。记得当年临华殿相傅也曾给皇子们讲解兵书,凌王听完一讲便道,‘兵者,出奇之道,诡变之事,当得其意而不用其法,知其谋而不师其巧,如此细究十分多余。’那时凌八王岁,凡书过目不阅二遍,如今凌王之兵奇险诡绝,似是与兵书无关,老夫也不敢贪功。”
卿尘看着神武门前玄⾐铁骑,夜天凌等诸位皇子已经登上⾼台接受犒封御诏。犒封之后都是些繁文缛节,夜天漓一会儿便觉无趣,两人便向莫不平告辞出来。
云骋见了卿尘,蹭到⾝前,有些躁动不安地在她旁边打了个转。
卿尘伸手摸抚它,低笑道:“风驰回来了,你着急了吗?”说罢拍了拍它以示安慰。云骋低声轻嘶,才任她翻⾝上马。
她勒马回头,人头攒动,已经看不到威肃的大军,唯有⾼台上飘飒的明⻩旗帜,若隐若现。她面向⾼台,透过层层人群,依稀能感觉到⾝着战袍的夜天凌,记忆中他的样子仿佛越来越近,那双清冷的眸子异常清晰。
心中轻快无比,卿尘
角轻扬,举目处晴空万里,碧秋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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