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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有一群野兽正在朝这边跑来,转眼就近了,都可以看到它们沿着膨起来的硬地面扭曲奔跑的姿影了。它们是黑耳朵头狼率领的狼群。它们一来就直奔帐房,闻出十二个孩子还在里面,就把帐房挤挤蹭蹭地围住了。断尾头狼叫着,率领自己的狼群扑了过去。

 帐房南面的狼群里,命主敌鬼烂了庇股,裂了舿骨,疼痛得都走不成路了,却还在那里用嗥叫指挥着它的狼群。围绕多吉来吧的所有狼都朝着帐房跑去。

 多吉来吧睁开了眼睛,骨碌一转,看到⾝边没有一匹狼,便站了起来。它张着大嘴,龇着虎牙,噴吐着由杀分泌而出的野兽的黏,奓着鲜⾎的重量庒不倒的头⽑、鬃⽑和⾝⽑,旁若无狼地走了过去。这时候它并不主动出击,只是用它的磅礴气势、它的熊姿虎威震慑着群狼,它⾼昂着大头,微闭了眼睛,似乎本就不屑于瞅狼群一眼,只用一⾝惊心动魄的创伤和依然滴沥不止的鲜⾎蔑视着狼群,健步走了过去。狼群让开了,按照多吉来吧的意志给它让开了一条通往帐房门口的路。

 多吉来吧跑进了帐房,卧在了饿得没有一点热量和力气的平措⾚烈⾝边。

 狼群趴在帐房上,用利牙撕咬着牛⽑擀制的帐壁帐顶,撕咬着支撑帐房的几木杆。

 帐房烂了,接着就塌了,密密⿇⿇的狼影乌云一般覆盖过去。

 小⺟獒卓嘎带着⽗亲躲闪着虚浮陷人的雪坑雪洼,顺利来到了碉房山最⾼处的西结古寺。⽗亲来到照壁似的嘛呢石经墙前,聆听着从一片参差错落的寺院殿堂上面传来的胜乐吉祥铃的声音,赶紧趴倒在匀净的积雪中,一连磕了好几个等⾝长头。

 ⽗亲磕了头,绕过嘛呢石经墙,来到自己曾经住过的僧舍前,推开门看到里面没有人,便走向了经幡猎猎的大经堂。大经堂里还是没有人,也没有一盏点亮的酥油灯,黑乎乎地空旷着,似乎连沿墙一周的七世佛五方佛八大菩萨都灭灯走人了。

 寺里的佛爷喇嘛们包括蔵医尕宇陀和铁喇嘛蔵扎西七天前就分散到草原上救苦救难去了,为了在大雪原上找到受困的牧民,他们带走了所有的寺院狗,也带走了大部分吃的和烧的,只给留守寺院的几个佛爷喇嘛留下了三天的食物。如今三天的食物已经吃⼲喝光,可是预期中早就应该走开的雪灾不仅不走,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亲抱着小⺟獒卓嘎匆匆离去。

 丹增活佛这个时候跪了下来,用一种谁也没有听到过的声腔,悲切忧戚地喊起来,喊着,他哭起来,一个早已超越了俗世情感的佛爷,一个以护渡众生灵魂为己任的⾼僧,在大雪灾的⽇子里,面对他就要一把火烧掉的明王圣殿和那些木质的明王神像,失声痛哭。

 还是小⺟獒卓嘎在前面带路,他们沿着来时的方向,朝山下走去。突然⽗亲摔到了,小⺟獒卓嘎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从后面一口咬住了他的⾐服,蹬直了四条腿,‮劲使‬往后拽着。

 幸好碉房山的路是“之”字形的,⽗亲滑到下面的路上就停住了。

 前面是一座碉房,碉房的⽩墙上原来糊満了黑牛粪,现在牛粪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了几面和雪⾊一样⼲净的⽩墙,但在⽗亲的语言里,它仍然是西结古工作委员会的牛粪碉房。

 ⽗亲知道,西工委的班玛多吉主任和两个工作人员半个月前就离开西结古草原去了州府。

 小⺟獒卓嘎经过牛粪碉房下面的马圈,沿着石阶走到了人居前,冲着厚实的门,又是用头顶,又是用爪子抠。⽗亲用手拨拉着石阶上的积雪,几乎是爬着走了上去,发现门是上了锁的,⽗亲先是用手掰,冻僵了的手使不出力气来,只好用脚踹,冬天的铜是松脆的,踹着踹着锁齿就断了。小⺟獒卓嘎抢先跑了进去,径直扑向了灶火旁边装着糌粑的木头匣子,然后动地回过头来,冲着⽗亲“汪汪汪”地呼唤着。⽗亲用同样动的声音问道:“真的有吃的呀?”扑过去,哗的一下打开了木头匣子。

 糌粑啊,香噴噴的糌粑,居然还有半匣子。⽗亲和小⺟獒卓嘎都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都有一种把头埋进木头匣子里猛一阵的**。但是谁也没有这样做,他知道这糌粑自己是不能全部带走的。他又把木头匣子放下,到处翻了翻,找出一个装酥油的羊⽪口袋,用一只埋在糌粑里的木碗把糌粑分开了,羊⽪口袋里是多的,木头匣子里是少的,少的自己带走,多的送给西结古寺,⽗亲蹲下来,搂着小⺟獒卓嘎,羊⽪口袋放到它面前,指了指山上面,山上面什么也看不见,整个寺院都处在雪罩雾锁之中。小卓嘎好像懂了,一口叼起了羊⽪口袋。⽗亲恋恋不舍地目送着它,直到它消失在雪雾中,才毅然回⾝,抱着装糌粑的木头匣子,踏雪而去。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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