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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山楂树之恋(26)
 静秋知道自己身材不好,很少在外人面前穿衣,免得丑。现在她见老三避到一边去了,就赶快了棉衣和衣,再把棉衣穿了回去。她小心地把衣翻到正面,拿在手里。

 开始她还怕他看见了衣的反面,不肯给他拿,后来跟他讲话讲糊涂了,就完全忘了这事,他要帮她拿衣,她就给他了,可能他就是在那时偷看了她衣的秘密。

 她衣的线还是她三、四岁的时候妈妈买的。她妈妈不会织衣,买了线请人织,结果付了工钱,还被别人落了很多线,只给她和哥哥织了两件很小的衣。

 后来她会织衣了,就把那两件小衣拆了,合成一件。穿了几年,再拆,加一股棉线进去再织。过两年,再拆,再加一股棉线进去,再织。最后就变得五颜六了,不过她织得很巧妙,别人看了以为是故意弄成那种错综复杂的花的。

 但因为时间太久了,线已经很容易脆断,变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线。刚开始她还用心地把两段线在一起,这样就看不出接头。后来见接头实在是太多了,不胜,也就挽个疙瘩算了。

 所以她的衣,从正面看,很抽象,很高深莫测。但如果翻过来看里面,就布满了线疙瘩,就像伟大领袖**在井冈山的时候穿的那种羊皮袄,那一定是绵羊的皮,因为那些都是曲里拐弯的。

 她想他一定是看见她衣的那些线疙瘩了,所以才同情她,买了山楂红的线,让她给她自己织件衣的。不知怎么的,她一下想到了鲁迅的小说,那里面心地肮脏的男人,看见一个贫穷而身体肮脏的女人,就在心里想,买块肥皂,给她“咯吱咯吱”地一洗。

 她恼羞成怒,责怪老三:“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拿着衣就拿着衣,你…你看我衣反面干什么?”

 他诧异地问:“你衣反面?你衣反面怎么啦?”

 她看他的表情很无辜,心想可能是冤枉他了,也许他没看见。她那一路上都跟他在一起,他应该没机会去看她衣反面。可能他只是觉得那线颜色好,跟山楂花一个颜色,所以就买了。

 她连忙解释说:“没什么,跟你开个玩笑。”

 他如释重负:“噢,是开玩笑,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她这样怕她生气,使她有一种自豪的感觉,好像她能操纵他的情绪一样。他是干部子弟,又那么聪明能干,人也长得很“小资产阶级”但他在她面前那么老老实实,胆小如鼠,唯恐她生气,让她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自觉不自觉的,就有点想逗弄他一下,看他诚惶诚恐,好证实她对他的支配能力。她知道这不好,很虚荣,所以尽力避免这样做。

 她把线包好,还给他:“我不会要你的线的,如果让我妈妈看见,我怎么代?说我偷来的?”

 他又那样讪讪地站在那里,手里抱着线包,小声说:“我没…想到你要过你妈妈那一关…,你就说是你自己买的不行?”

 “我一分钱都没有,怎么会一下买这么多线回来?”她带点挑战地把自家经济上的窘境说了一下,那神情仿佛在说:我家就是这么穷,怎么啦?你瞧不起?瞧不起趁早拉倒。

 他站在那里,脸上是一种痛苦的表情,喃喃地说:“我没想到…,我没想到…”

 她觉得他在后悔上了当一样,于是嘲弄地说“没想到吧?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只怪你眼光不敏锐。不过你放心,我说话算数的,冰糖钱钢笔钱我都会还你的。我暑假出去做零工,如果一个月一天也不休息,每个月能挣三十六块钱,我一个月就把你的钱还清了。”

 他茫然地问:“做…做什么零工?”

 “做零工都不懂?就是在建筑工地做小工啊,在码头上拖煤啊,在教具厂刷油漆啊,在瓦楞厂糊纸盒啊,反正有什么做什么,不然怎么叫零工呢?”她有点吹嘘地说“不是每个人都找得到零工做的,我找得到工,是因为我妈妈的一个学生家长是居委会主任,专门管这个的…”

 她跟他讲有关那个居委会主任的儿子的笑话,因为那个儿子是她的同学,长得瘦瘦小小,班上同学给他起个浑名叫“弟媳妇”班上还有个男生叫“田姑娘”另一个男生叫“杜嫂子”反正几个男生把女名称全占光了。她讲到好笑之处,忍俊不,兀自笑了起来。

 笑了一折,才发现他没笑,直愣愣地望着她。她赶快解释说:“你不要觉得我这个人无聊,不是我给他们起的这些诨名,我在班上从来没这样叫过他们,我只是讲给你听听…”

 他有点沙哑地说:“在瓦楞厂糊糊纸盒可以,但是你不要到建筑工地去做小工了,更不要到码头上去…拖煤,那很危险的。你一个女孩子,力气不够,搞不好被砸伤了,被车了怎么办?”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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