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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二百五十节 诠宪政子壮引
 “陈老言重了吧。朕可从未考虑过这些啊。”孙听完陈子壮的话语淡然地说道。

 “陛下虽未考虑过,但陛下您的决断恰恰正应了黄老之学的道理。”陈子壮顺着女皇的语气不紧不慢道。他知道以孙的脾,向来不喜欢别人将她的旨意奉若神谕。但陈子壮同样也清楚孙在心底里其实是十分希望自己的观点能得到合理诠释,从而使之得以向天下推行的。想到这里陈子壮不由进一步进言道:“老子曰:不知常,妄作凶。

 “可是也有人说朕坚守司法独立不干涉刺皇一案太过迂腐了啊。”孙苦笑了一下摇头道。

 “回陛下,只知死守教条而不知审时度势者才是真正的迂腐之辈。”陈子壮满脸不屑地说道。在他看来那些动辄以祖宗之法书本教条来议论朝政的人,根本没资格来谈论朝堂上的事。却见他跟着侃侃而谈道:“一国之法源于天道。有道是:天道无亲。‘法’本就是不能以个人的好恶与情绪来衡量的。陛下遵循天道处理国事,从而稳住了朝政,这才是一国之君正确的选择。”

 “话虽如此,但在许多人看来,此案由朕亲手处理远比让司法院与陪审团审理更要公正。甚至认为朕有通观心术的本领,就算被蒙上眼睛也能辨明是非。”孙自嘲地说道。事实上,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富有才华,或是多么正直。然而一些人却坚定不移地认为他们的女皇在能力上是万能的,在德行上是无懈可击的。面对来自外界的神化,孙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你可以不把自己眉化成神,但你却无法阻止别人将你奉做神。这或许就是中国伟人们无法摆的宿命。

 “这事老夫在野也是多有耳闻。不是说在去年年底时由于陪审团迟迟没能做出裁决,一些儒生便在午门外跪请陛下亲自圣裁此案吗。听说后来这些人虽被劝了回去,可最终还是写了一长落的请愿书给陛下?”陈子壮抚须询问道。

 “恩。有这么一回事。那些请愿书朕至今还留着呢。”孙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像是发牢似地说道:“朕可没他们说得那么伟大。朕与寻常人一样,也会生气,也会悲伤,也会因外界的影响做一时意气做出不知的决断。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就连朕本人都不敢保证朕能理智地处理此事。可他们却比朕还要有信心。难道这世上真存在完美无缺

 的人吗?如果真的存在那也已经不算是人了,而是鬼神了。”

 “陛下言之有理。韩非子就曾说过:王以道为常,以法为本。本治者名尊,本者名绝。智能明通,有以则行,无以则止,故智能单,道不可传于人。而道法万全,智能多失。”陈子壮在念了一通似是而非的古文后,跟着解释道:“意思是说,帝王要以天道为不变的法则,以律法为治国之本。如果按照这样的基本法则去治理国家,帝王就能得到尊荣。如果不按照这样的基本法则去治理国家,或是破坏这些法则,那帝王就会名声绝断。依靠个人的才智去治理国家固然也能使政务通明。但只有拥有相关才能的人才能做到这殿。如果继任者没有相关的才能就不能将前人的善政给继承下来。而在现实中拥有特殊才华的人毕竟是凤麟角。因此人们终究是不能依靠这种不能遗传的个人的特殊才能来治理国家的。更何况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所以说只有遵循‘道法’才能安定周全地治理国家,而依靠个人的‘智能’治理国家则极其容易出错。”

 在听完陈子壮对自己行为用韩非子的话进行了一系列注解后,孙颇感兴趣地询问:“这韩非子不是法家的人物吗?陈老您什么时候也尊奉起法家来了呢。”

 “回陛下,韩非子虽然是法家的代表人物,但秋的杂学多出于黄老。相比之下韩非子的这段话的思想更接近黄老学。”陈子壮跟着的解释道。

 “原来如此。”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可否认,陈子壮引的这段话确实与孙印象中的法家思想有着很大的差距。而这段话的中心思想也确实与孙产生了共鸣。确实,国家命运,不能依托在某个领袖人物的个人“智能”之上。如果君王按照自己的智慧和个人的能力,凭自己的主观智慧和能力治理国家,则必然会出现失误。因为只要是人就不可避免地会犯错误。而事实也证明,越是那些才华横溢的领袖,犯起错误来所造成的损失也就越大。因为这些人除了拥有非凡的才能外,还掌握着常人难以匹敌的权利。

 不要信任治国者个人的才华,哪怕他是伟大光荣正确的,也不可靠。可靠的是符合自然规律与人文凡俗的稳定的法律。虽然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法律。但相比更不可靠的个人来说,由多数人意志形成的法律还算是周全的。在法律的框架中行事,虽不能避免犯错,却也不会发生不可挽回的损失。因为在行动之前法律就已经为人们屏蔽了最坏的情况。于是也就有了老子所说的“不知常,妄作凶”的原则。

 在将陈子壮的话语重新过滤一遍后,孙兴奋地发现自己终于在中华朝找到了能与现代宪政体制相呼应的本土政治哲学。不过在兴奋之余,孙心里尚还存有几个疑问需要解答。只见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后,开口向陈子壮说道:“陈老所言真是让阵茅顿开。不过朕在此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老夫十分荣幸能为陛下解答疑惑。”陈子壮干脆地颔首道。其实他早已猜到了女皇会向自己问怎样的问题。而在另一边,他亦早已在心中为自己打好了腹稿。

 “请问陈老,您刚才一再提到的天道指的是什么?是天理吗?”孙想了一下提问道。

 “回陛下,天道准确说是‘人理’,而非‘天理’。”陈子壮微微一笑纠正道。

 “人理?”孙念叨了一句道。

 “是的,陛下。它包括了人间的习俗、道德与秩序。就算是帝王也不能违反于它。否则就会像商纣、周厉、隋炀那样国失天下。”虽然面对着中华朝至高无上的掌权者,陈子壮依旧大义凛然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因为他知道在这一点上,女皇是与他站在同一阵营的。

 果然,陈子壮的话音刚落,孙感触颇深地开口称赞道:“陈老说得好!当权者若是认为自己能掌控一切,那他就会失去了一切。这世界上没有付出,就不会有回报。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就必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认为自己可以无条件地得到臣民的忠诚、国家的权利、天下的财富,本就是一种一厢情愿的愚蠢想法。”

 “陛下英明。正所谓,有德思契,无德思彻。狂妄无德的君王,总是想独断专行。相反,英明的君王却知道如何与身边的人达成协议。而陛下你以‘宪诰’与天下人签下遵循天道的契约。比之上古贤王又进了一步。”陈子壮眉飞舞说道。对中国的士大夫们来说尧舜禹汤的时代一直是他们心目中的理想国。而通过对古籍的研究,陈子壮情不纣地就把孙的种种举动与上古贤王的一些想法挂上了勾。两相作用之下,这位中华朝的元老俨然已经深信中华朝正朝着众人理想当中的那个时代发展。

 “有德思契,无德思彻?”孙回味了一下后,回头问道:“这也是黄老学中的内容吗?”

 “回陛下,是的。”陈子壮摸着自己的胡须得意的说道:“其实陛下不用如此惊讶。我中华的文化博大深,有些观念我中华并不是没有,只是我等未能窥其全貌罢了。”

 “原来如此。阵受教了。”孙谦逊地询问道:“不过,陈老您以黄老之学诠释宪政与契约说,其他人又是怎么看这事的呢?本就您对黄老中一些观点的注解与前人的注解有很大的差别啊。”

 “陛下,董仲舒当年向汉武帝进言‘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时,所论述的儒学也与前人的儒家观点有着不少出入,不是吗?”陈子壮拱了拱手道。

 “那陈老地意思是要‘独尊黄老’?”孙皱了皱屑头问道。

 谁知陈子壮听罢却不以为意地哈哈一笑道:“陛下您多虑了。黄老之学不像儒术强调正统唯一。正如太极图中的两极,黄老之学认为力量的相辅相成才是和谐秩序的基础。如果天下间没有多元相反的力量相互约束平衡,那么这会是最大的祸患。就如老子所言,祸莫大于无敌。”

 “好个祸莫大于无敌!这话不仅适用于治国,同样也适用于外。如果一个国家对外不再存有威胁,则势必会松懈。没有目标也就没有动力,逆水行丹不进则退。这句话足以作为我朝的警言。”孙兴奋地说道。此时的她已然相信,陈子壮已控为她找到了她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

 须知宪政的核心其实就是“对抗”既通过多元势力相互对抗限制而达到平衡。所以宪政绝对不是简单的“少数服从多数”相反宪政的基本原则是“保护少数派”否则不过是在以所谓多数的意志来向少数人实施独裁罢了。然而在这个时代,不管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并不多。因此西方才会有法国大革命似的“暴民政治”而在东方,儒家的正统论一直都占据着社会的主导地位。以至于儒家自身的学派也一直都在为正统地位争执不休。

 对此,孙当然是深表忧心的。她虽无意介入儒学内部的纷争,但却不得不面对儒家正统论对社会的影响。非黑即白,非忠即。当意识形态成为衡量是非的唯一标准时,这种内部的争执已不再是宪政意义上的“对抗”了,而是血腥残酷的“内讧”

 然而,陈子壮刚才的一番话,却让孙着到了新的希望。两极,中有中有,互抗互补,相辅相成。这是多么形象的注解啊。孙觉得引用太极来解释宪政中的对抗,远比西方人的长篇大论要简明扼要得多。

 而在另一边,望着一脸激动的你皇,陈子壮倒是恭敬地回应道:“陛下举一反三的是。我朝现在正应了黄老学中最为推崇的‘明王在上,道法行于国。’”

 明王在上,道法行于国。这句话孙已经不止一次听人提起过了。事实上,从前年起“道法”一词就不断地出现在了各大有影响的报纸之上。就连陈子壮本人也曾不止一次向孙提起过。此刻结合陈子壮之前的话语,孙似乎又有了新的心得。却见她顺口就点穿道:“这‘明王在上,道法行于国’指的就是我朝目前实施的立宪君主制吧。”

 “是的,陛下。所以说我朝实施的制度,其实是比之前任何一个朝代都要接近于上古贤王的时代。照此下去,完成实现圣人记载中的大同世也亦非难事。”这一次轮到陈子壮激动了起来。

 对于陈子壮极其向往的“大同世”孙本人并不怎么在意。在她看来以目前的科学水平,要想做到“世界大同”还不知得要花上几百年的时间呢。与其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不如着眼眼前的利益更为实际一些。想到选里,孙客气地打断了陈子壮的自我陶醉:“陈老真是辛苦您了。为了让朝廷的制度更好的为世人所接受,您可花了不少心血啊。”

 “陛下快别这样说。能于一个盛世施展自己的抱负,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本就是求之不得的事。老夫年近古稀还能有这样的机遇,想来也是不枉此生啊。”陈子壮摆着手道。对于陈子壮来说能不能身处庙堂并不重要。因为比起当一个良相能臣来,做一代鸿儒大家显然更具有惑力。

 不过此时的孙并不在乎陈子壮对学术的研究究竟出于什吗目的。她只知道自己今天在陈子壮那里收益非浅。于是她当即深深地向陈子壮行了一个礼道:“陈老您过谦了。不管怎样,朕还是要代表我中华感谢您。是您的努力让宪政得以在我中华的土壤上得以扎。”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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