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宗羲叩见女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金銮殿旁的东暖阁之中⻩宗羲簇步上前行礼道。
“卿家平⾝。”已然换了一⾝便装的孙露面带微笑地抬手道：“看坐。”
“谢陛下。”⻩宗羲拱手就坐后，转而又恭敬地向女皇开口道“不知陛下召臣来此所为何事？”
“卿家先看看这份折子吧。”孙露说着便将御案上的一份奏折
给了⻩宗羲。双手接过女皇
予的奏折⻩宗羲赶紧展开认真地看了一遍。先是微微动眉⽑继而又神⾊凝重地撇了一眼落款，却是枢秘部郞中姚启圣。于是他当下将折子一合换给孙露道：“陛下，此事可当真。”“朕已经派人查过了。确有其事。”御案背后的孙露不动声⾊地点头道。
“陛下，恕臣直言此事可大亦可小。”⻩宗羲慎重地应答道。
“哦，卿家说来听听。何为大？何为小？”孙露眉⽑一挑道。
“回陛下，依折子上所报香江行银许诺国债持有者可用国债的利息购买一家名为圆通商号的股票，并声称该商号拥有埃及等地贸易特权。就这点而言香江行银确有越界之嫌。不过，从效果上看香江行银此举有就地将大量的短债转换为了长债。实乃减轻了朝廷的负担。”⻩宗羲一宇一顿地分析道。
“恩。说起来这用利息换股票的主意当初也是朕提出的。只是这圆通商号实力如何、资质如何、所谓的商务特权又有哪儿一些、香江行银都没有向工商部做过报告。”孙露说到这儿不噤加重了语气向⻩宗羲问道：“依卿家看来此事当如何处理？”
“陛下所言甚是。在这件事中这点也正是香江行银最为人垢弊的地方。依臣所见陛下可以先着令工商部对圆通商号审核再做定夺。毕竟香江行银这也是在为朝廷办差。如果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就贸然加以责罚，传出去对国债的发行也不利啊。”⻩宗羲想了一下后谨慎地回答道。若是放在早些年眼里
不进沙子的⻩宗羲是断然不会如此低调处理这种事地。然而在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之后己然当上帝国首相的他十分清楚香江行银对华中朝有着何等不可估量的意义。更何况香江行银的背后还牵扯着众多解不开理还
的关系网。此刻听完⻩宗羲的这番回答，孙露的脸闪过了一丝别样的神情。却听她跟着说道：“看来卿家很看重这次国债的发行啊。”
“陛下圣明，此次国债地发行乃是关于我朝盛衰的定国之举。臣等当然不敢有所怠慢。”⻩宗羲肃然地说道。
“哦，卿家何出此言？这可不像卿家一贯风格。”孙露微微启
反问道。在她地印象当中⻩宗羲对于国债的发行向来是持观望态度地。怎么才过了几个月态度就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了呢。给女皇这么一问⻩宗羲轻咳了一声回道：“陛下，臣一开始以为陛下发放国债只是为了解决朝廷的⾚字。后来听陛下与镇海公关于国债的讨论后又觉得陛下此举是为了促进工商发展。臣在旁观察国债的发行己经数月了，直到今⽇才现此举乃是陛下为富我华中而定的万事之法。”
虽然不喜
这个时代的士大夫动不动就把“万事之法”挂在嘴上。但⻩宗羲的态度还是引起了孙露地极大趣兴。却听她不已为意地摆了摆手道：“什自万世之法啊。正如卿家先前所言朕之所能会想发放国债。不过是受了西夷的启发。想要借此法解决财政⾚字推行工商罢了。”面对女皇云淡风清的话语，⻩宗羲可并不这么想。他十分清楚女皇向来不喜别人神化或圣化她。曾经有一个臣下上书恳请女皇加封圣武娘娘。结果却被女皇极为幽默的以“还留到朕驾鹤西去之时再加封吧。”虽说女皇并没有因此事处罚那个臣下，但从此之后也没有人再敢在女皇面前提相关的进言了。此刻听女皇这么一说，⻩宗羲心知女皇这是在试探自己。于是他赶紧打起了精神回就道：“陛下，从古至今说起‘富国’之道不外乎印出‘开源节流’四个字。‘开源’就是增加家国的收⼊，‘节流’就是省去不必要的耗费。不过既然要富国強兵，自然是少不了有花钱的地方。相比皇宮省一两支蜡烛、少做一两件龙袍，建立一支军队、救助一次天灾所要耗费的金钱简直就是杯⽔车薪。因此历代君臣无一例外都将心思放在开源之上。说到开源，从商鞅到桑弘羊无一例外地都是从內着手。或是增加赋税，或是官营官卖与民争利。而陛下您则另辟犀径从外⼊手。通过开发海外贸易来为帝国开源。因此臣曾经以为陛下您是在效仿管敬仲。通过取天下物产互相
易从中收税来富国。然而陛下随后又设立了行银。臣还记得陛下曾经对臣过的心脏与⾎气的比喻。那时臣便隐约觉得陛下远不是在单纯的模仿管子。”“哦，卿家还记得那比喻？”孙露颇为惊讶地问道。当年扬子行银开张的时候。她也是随口将行银比做心脏将金钱比做⾎
来向⻩宗羲解释金融业对一个家国的重要
。不过她并没有指望⻩宗羲能一下子就明⽩这其中的道理。毕竟无论是金融，还是⾎循环在这个时代都是十分陌生的概念。却不想十年过后⻩宗羲竟然还能记得那个颇为新嘲的比喻。
“臣当时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陛下您地用意。但陛下的教诲臣时刻都谨记在心。结合这些年对行银的观察以及这次国债的发行。臣总算是逐渐明⽩，陛下您让各大商会建立行银乃是为我华中寻求富国良法。”⻩宗羲恭敬地回道。
难得被⻩宗羲连续吹捧的孙露多少有些不自在。却见她赶紧把话题拉回了重点道：“那卿家说说为何行银与国债是富国良法呢？”
眼见女皇问得如此直截了当，⻩宗羲心知自己的奉承话也该就此打住了。于是他赶紧正⾊道：“陛下臣常听人说‘富蔵于民’。但臣却不认同这个‘蔵’宇。正如陛下所言气⾎游走于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人才能強壮，若是气⾎淤积不动则人就会生病。财富就像是家国的气⾎。历朝历代地土地兼并、钱荒、国库空虚等等都是‘气⾎淤积的症状。而造成财富淤积的正是个‘蔵’字。就拿前朝来说，其虽然国库空虚，但天下间富可敌国者却是多如牛⽑。据说当年李闯攻⼊燕京查抄各家府邸所得的银两比明朝的国库还要多。怎能不说前朝是富‘蔵’于民呢。”说到这里⻩宗羲与孙露不约而同地都露出了轻蔑的神⾊。不过⻩宗羲并没有继续批判那些把财“蔵”于自家后院的家伙。而是进一步分析
道：“既然财富淤和在了民间，为了维持朝廷的度用自然便会通过开源来为家国补充气⾎。然而无论对內开源。还是向外开源，可此举都只能冶标却不能治本。试想宋、明两朝的税赋均⾼于西汉，到头来还不是要学那桑弘羊行变法中兴。由此可见这与家国收⼊的多寡并没有关联。开源也只是延缓了危机爆发，并不能解除危机。甚至长此以往还会让症状越积越深。”
“那依卿家所言该如何解决这弊症呢？”越听越对味地孙露嘴角不噤挂起了弧度，但她的声音却依旧镇定沉稳。
“回陛下，臣以为在一个‘泻’字。”⻩宗羲意味深长地一笑道：“陛下建立行银发放国债其实都是为将原本淤积在民间地财富引出来为家国所用。而陛下之前鼓励海外贸易、重用商会无一不是在为此做准备。”
“好一个⻩太冲啊。朕心里有什么想法，都给你琢磨去了。”被一语道破心事的孙露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不过让她大感欣慰地并不是⻩宗羲对行银与国债的认识，而是他对财政问题观念的转变。可以说此刻的⻩宗羲己然突破了认识上的束缚，开始站在一个全新的角度上审视全局了。
“陛下言重了。臣只是
据臣的观察来进行分析罢了。陛下
怀雄经伟略。以二十年之功谋我华夏富国之法。然则恕臣直言。”⻩宗羲说到这里突然起⾝向孙露叩首道：“行银与国债都是陛下地心⾎之作。臣以为继续任由商会控制此命脉实为不妥。”⻩宗羲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自从继任首相之后，他为人处事比原先更为谨慎了。这一来是因为內阁刚刚组阁新老
替他本人的威信还没完全树立。二来则是这些年国会⽇渐強势大有与內阁一较⾼下的气势。无论是哪儿一条都容不得⻩宗羲轻易得罪财阀势力。而香江一系更是朝野上下公认的雷区。此刻眼见自己在
动之余竟贸然说出了心中所想。⻩宗羲心中不由一怔。待见御案背后的女皇又皱起眉头。他赶紧便将话儿一转道：“当然香江商会深受龙恩，断然不是其他商会可以比拟的。不过陛下您也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就目前发放国债而言。臣以为光有工商部监督还不够。最好还是专设一局对帝国各大行银进行监管。”⻩宗羲的这点变化自然是没有逃过孙露的眼睛。而她也十分清楚让自己的首相投鼠忌器地究竟是什么。不过⻩宗羲最后一句建议倒真是让她眼前一亮。不得不感叹着位⻩首相在政治经济上是越来越精进了。想必⽇后就算下了野也会为华中的政治经济学打下坚实的基础。想到这里孙露心头不由一喜，随即上前扶起⻩宗羲道：“⻩卿家，朕已经说过
多次了，不必动不动就下跪。卿家建议很好，朕会考虑的。”
⻩宗羲原以为女皇会答应自己的意见。待听最后一句“朕会考虑”他便心知此事没戏了。说来也是由女皇一手缔造的香江商会为华中朝的建立与开拓立下了汗马功劳。甚至可以不无夸张的说没有香江商会就没有现在的华中朝。女皇的对其的感情更可以说亦⺟、亦君、亦师。这也造成了女皇在决策上每每都会偏向于商会。⻩宗羲心知此事一时间无法改变，于是也只得唯诺着站起了⾝。
眼见明末三大家中脾气最为刚烈思想最为
进的⻩宗羲此时也得在大局面前低头。孙露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环境是会改变人的。內阁大臣的⾝份固然让⻩宗羲接触到了同一时代其他学者所无法接触到的经验。同样也让他无法再像一个学者那样书生意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又何尝如此。有得必有失，恐怕就是他们这些上位者最为实真的写照吧。心里如此感叹的孙露跟着便向自己的重臣安慰道：“⻩卿家不必心急。治大国如烹小鲜，许多事情还得循序渐进才行。卿家作为內阁首相，只需记住一点…依律行事。朕的朝堂还需卿家来坐镇呢。”
听女皇这么一说⻩宗羲先是一楞，随即必恭必敬地行了个礼道“陛下言之有理。微臣受教了。”
事情谈到这份孙露也知不能再深⼊了。于是她当即便转了话题与⻩宗羲谈了一些关于內阁财政状况的事务。之后又留了他吃了顿午饭。因此当⻩宗羲走出皇宮时已是正午时分。坐在私家马车之中，⻩宗羲的脑袋里反复想着的还是女皇刚才与自己有关行银的对话。
从女皇的态度中他分明感到了一丝异样。但女皇最终还是没有答应自己要求成立立独部门监督行银的进言。就这点来说⻩宗羲还是颇为郁闷的。他当然也知道女皇这么做有女皇自己的想法。可这事真的容得朝廷慢慢来吗。此刻的⻩宗羲十分清楚香江行银对帝国的影响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体香江商会。他想象不到继续放任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会给中
华朝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毕竞行银这种事物古代的典藉中并没有记裁。为此⻩宗羲还曾经不聇下问地拜访玻意尔等欧洲学者，询问行银在欧洲的发展情况。然而得到的答案却让他更加地忐忑不安。
据西洋学者以及商贾的介绍，目前的欧洲并没有哪几家行银能达到香江行银的规模。若说对家国的影响力则首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行银。据悉其甚至能左右欧洲一些小国的朝堂。对于这样的介绍⻩宗羲当然是深信不移。至少就目前来说香江行银控制朝鲜×国以及南洋诸小国是绝对没问题的了。那这是否意味着香江行银⽇后还会影响到华中的朝堂？一想到姚启圣的那份奏折⻩宗羲的心头不由地蒙上了一股寒意。 m.lAＮmXs.Ｃ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