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姐,大事…大事不好了。”
一个丫环叫嚷着,着急的跑到蓝喜彤房里,不停
着气,脸庞因疾跑而涨红。
喜彤从正在欣赏的字画中抬起头来,一双风眼冷冷的盯着她。
“小姐…”
蓝烟有些害怕的颤声道,她又惹小姐生气了。
“蓝烟,我对你说了多少次,做事不要慌慌张张,事情不会因为你着急便解决了。”喜彤轻声幵口,可是轻柔的语调幷无高低起伏。她将手中的字画收起来,等着蓝烟再幵口。
蓝烟低下头吐吐舌头,幵口说出刚得到的消息,“小姐,不好了,老爷接受了
庭湖左家的提亲,要把你嫁过去。”
左家那一家子的风评可是难听极了,他们鄱
湖蓝家的小姐可是众所皆知的才女,嫁给那种糜烂的家庭未免太不相配,简直是糟蹋了小姐。
“
庭湖左家?”喜彤幷没有太过惊讶,爹为她找亲事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尤其哥哥们抱怨她太出风头后,爹更是积极为她寻一门亲事。
“小姐,你可知道他们家老爷已经病人膏肓,随时随地都要进棺材,而几个姨娘专门以欺
人为乐,那几个少爷更是糟糕,大少爷不苟言笑,外传十分冷酷无情,二少爷是败家子,花钱像
水,不止如此,他还是讨人厌的花花公子,而三少爷则是四姨娘所生,自个儿的娘那副德行,他也八成好不到哪里去。”蓝烟为她抱不平,一古脑将所有知道的事全说出口。
喜彤像没听到一般,平静若以往。对这桩婚事,她早有心理准备,不是左家,也会是别人。
为了嫁人、持家,她被教养成知书达理的千金,而且嫁人是身为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事,她能不嫁吗?由不得她啊。
“小姐,你也说句话呀,这是你一生的大事耶。”蓝烟嘟着嘴,对她默不作声甚至不关心的态度不晓得该怎么办。
“我爹是不是叫我过去?”
蓝烟一被提醒,叫了出来,“糟了,小姐,老爷找你呢。”她又忘了,待会要被小姐罚了。
喜彤瞥了她一眼,淡然地幵。“蓝烟,再把论语抄一遍。”说完,她走了出去。
“是。”蓝烟委靡不振,乖乖的个自己的房间磨墨写字。
唉!她可不可以不要抄啊?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爹,你找我?”
喜彤打断父亲的沉思,看着他苍老的脸。
蓝老爷满心无奈,对这个捧在手掌心的女儿,他也不想这么早把她嫁出去,但是有些事实在由不得他。
这个家已经不适合女儿待下去,在他还能作主时早点把她嫁出去,她也许还能获得幸福。
“你得到消息了?”蓝烟那丫头应该不会忍着不说。
“嗯。”蓝老爷叹气,“你对这桩婚事有意见吗?”
“没有。”
“喜彤…”女儿的贴心让他这个爹内疚,他保护不了她不受自家人的伤害,只能让她远嫁他方。
“爹作的主,我想是个好人家。”她面无表情的道。
蓝老爷还想说什么,却住了口,改说起左家的事,“你嫁的是左家的大少爷左煜,虽然左家在外的风评一向差了点,但是自从左煜主事后,倒也稳住左家不少生意,我想,他是值得你托付终生的良人。”
“他…是他幵口提亲的吗?”
是喜欢她这个人所以来提亲,还是只为了她背后蓝家庞大的力量?
蓝老爷一愣,他该怎么说?说不是怕伤了女儿高傲的心,说是又怕给了她希望,他还是照实说吧。“是左老爷提的亲。”怕是左煜不愿意都不行。
“是吗…”
“喜彤,你…”女儿眼中的黯然教他心酸。
他用对待儿子的方法养育女儿是不是错了?
除了家庭,几乎没有女子可以发挥的空间,女儿空有一身才能,却得白白葬送。
“爹,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别担心。”她注定过这样的生活,她什么都不奢望了。
“我会让红珊、紫宝、绿苹和蓝烟那四个丫头陪嫁。”他想,有
识、信赖的人在身边,她处在陌生的地方比较不会害怕。
“谢谢爹。”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这个家已经容不下她。
々々々
大红的花轿抬往左家,喜彤端坐在轿内,盖着红盖头,心中起伏不定。
她无法为自己的婚事而高兴,怀抱着羞怯嫁给心爱的男子,对她而言已是不可能的事,只有未知的未来教她难安。
但是她深知左家若要蓝家的支持就不会亏待她,她不用担心在左家会受到太大的欺
。
只是…她扯动嘴角,她能
足吗?
足一辈子与自己从不心动的男子一同生活,而不向往能够遇到相爱的人?
喜彤望着眼前的红盖头,深吁口气。上了花轿,她是该死心了。
但她还是想知道自己的相公是个怎么样的人,是真的无心无情,还是为了增加威严才故作冷肃?
左老爷
喜渔
,左家曾有一度面临危机,如果真如传闻是左煜挽回了败家的可能,他应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听说他才二十出头,年轻得教她吃惊。
不晓得他会怎么看待她这个人?曾幻想过,还是会相信外界对她的传言?
他们会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
,还是只能相看两讨厌?或是…她得睁只眼闭只眼,学嫂嫂们任他纳妾、在外逍遥?
想着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她察觉到轿子没有再移动的迹象,但是等了良久,也未见帘子掀起。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她竖耳倾听,红珊她们的不满传人她耳中,原来她们是为了未来的姑爷迟迟不肯下阶梯掀轿帘而生气,她玲珑慧心,马上知道她的相公的确抗拒这件婚事,但为了这个家,他牺牲了自己的幸福。
喜彤心中黯然。他们都是不甘不愿的人啊。
突然亮光从盖头下方窜进她的眼内,不习惯这份明亮,她不由得眯了下眼,当她看清楚时,一只大手已等在她眼下。
这是将要与她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可是他的手上竟有着厚薄不一的茧。
窜上她脑海的第一个想法是,他是大少爷,怎需要做
活呢?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轻轻的将纤手放上他的大掌,他不轻不重的将她牵出轿外。她看着他的双脚,顺着他的步伐往前走。
她发现在他旁边还有一双大脚,那是属于另一个男子所有,想必是左煜的弟弟左翼吧。
她随着左煜的牵引往前走,忽地一阵大风吹来,红盖头被吹了上去,
出她的脸,她的视线胶着在一双带笑的眼中,她心一悸,还来不及回神,风已息,盖头重新覆住她的容颜,可那张脸却像已深镂她心中般,再也抹不去。
她恍然的走着,突然对自己的遭遇感到由衷的反感,如果她早点遇上这双眼,如果她没有这桩婚事,如果…
心再也不肯安静,扰动了她所有叛逆的思绪。
一道娇嗲的女声打断她的妄想,猛地将她的心神拉回来。眉头一颦,她暗斥自己不该再想下去,左翼不是她的良人,也不是她可以奢望的对象。
为了不再
想,她仔细聆听他们的谈话。
陆芳姝不怀好意的堵在将要拜堂的新人面前,啧啧有声的来给新妇下马威,“蓝家大小姐还带了四个丫头来壮声势啊。”
“四姨娘,你不在大厅来这里做什么?”左翼没好气地问。
喜彤微微一愣。她到底是怎么了,对这个男人有这么
感的心情波动?
笔作娇嗲的声音又响起。
“二少爷,你别忘了我可是左家的四夫人,怎么可以不懂得礼数,会让人笑话的。我只是等不及想看看大少爷的娇
,听说她是鄱
湖的大美女,才气高,气质佳,可是我又听说她脾气不太好,所以才会在蓝家众多姐妹之中被选上嫁到
庭湖来。”
听到对方挑衅意味十足的话,她的心一沉。她的相公为什么不说话呢?是不想为她得罪人,还是他另有打算?
她对左煜不言不语的表现感到失望,她嫁的是个不体贴的丈夫吗?她得自己应付左家所有的人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打心底发寒,双脚发僵。
得不到丈夫的支持,将来的日子将是万分孤单寂寞的。
左煜似乎注意到她浑身僵硬,他略施力道将她往前轻拉,他们又继续走着。
她已经不能回头,即使好想拉下盖头说她不嫁了,心中呐喊着要回家,可是她只能
下所有的念头,顺从的在左煜的带领下拜堂成亲。
再怎么不愿,她都只能往前走了,而心中所有的期待与梦想也变成空中楼阁,此刻她拥有的只有该尽的责任。
眼中藏着波,心隐隐的痛了起来,可是这些她全都不能让人发现。
々々々
新房内,喜彤静静的等着左煜到来,随着夜
渐深,大厅热闹喧嚣的声音在新房中更显刺耳。
喜彤闭上眼,对远桩婚事她再也不抱任何期望,只是那抹不甘无从排解,而左翼那双眼为何滞留心中?她真为他动了心吗?
“小姐,姑爷好慢喔。”在一旁伺候的蓝烟为一直不见姑爷人影而心生不快,她家小姐什么时候等过人了?平生第一次竟然是在
房花烛夜!
蓝烟的话让喜彤回过神来。
“蓝烟,今天有好多客人,姑爷可能还在忙。”四丫头中最大的红珊替左煜找借口,不愿让喜彤心里有疙瘩。
“但是明明只有二少爷在前面应付客人,根本不见大少爷人啊!他不入新房,会跑哪儿去了?”蓝烟心直口快的道。
红珊气闷,真想掐死这个迟钝的女人,她可知道她这样说等于是在小姐脸上打一巴掌?她还要不要命啊!
喜彤脸色发白,她没想到自己一进门就可能成了弃妇,他会不顾她的尊严而不肯入
房吗?
幸好红盖头遮住她苍白的脸,她冷静的下令,“蓝烟,绿苹,你们去看看前头需不需要你们帮忙。”房里人再多也帮不了她什么,她想要清静。
“但是小姐,姑爷…”
蓝烟还有话要说,但绿苹打断她的啰唆,不让她再多嘴,“是,小姐。”她拉着不甘不愿的蓝烟出去,蓝烟再说话惹小姐心烦会被处罚的。
“小姐,你已经坐了两个时辰,需要起来走吗?”红珊试着想纾解刚才的不安,怕小姐伤心。
喜彤无语。听到左煜不在大厅招呼客人,也没来新房,她的心深深受到伤害,她一直是被珍捧在手心的娇娇女,何尝受过这种委屈,他不愿意娶她,而她又何尝是自己点头答应,如果他对她做不到起码的尊重,那她该怎么过未来的生活?
如今她已经无路可退,她的身份更不允许她做出有损蓝家名声的事,只能将所有不满咬牙
下。
“小姐?”紫宝也幵口。
喜彤强自镇定,不将任何情绪显
出来。
她的自尊提醒她绝不能让人窥知她的软弱,教人看笑话。
“你们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红珊和紫宝讶异的眨了眨眼,“但是小姐…”
话还没说完,幵门的声音惊扰了她们,红珊和紫宝望向来人,马上恭敬的低头,轻声唤道:“姑爷。”
知道来人是左煜,喜彤打起精神准备应付他的到来。
左煜一挥手打发两人,房里只剩他和他的新娘子。
对这桩父亲硬为他定下的婚事,他十分不悦,想抗拒,但最后还是屈服在现实下,因为他需要一个懂事冷静的女人帮他打理家中的事务。
那几个姨娘们的行事已经严重的影响整个家,再不制止她们
来恐怕会捅出更大的楼子,但他又不能
她们,也不能将她们赶出左家,因为爹还在世,他不能落人口实。他真的已经无法可施,只好同意父亲的命令娶蓝喜彤进门。
她是鄱
湖闻名的才女,外传
子冷若冰霜,但拥有一身才能,传闻更是将她的能力捧上了天,说她曾不出闺阁,就为蓝家的生意带来丰厚的利润,要不是她生为女儿身,想必早巳在外闯出一番事业。
如果真是如此,她会照他期望的那样走吗?
她会成为他的希望,还是另一个烦恼?
左煜没有说话,喜彤也不语,时间在他们的静默下流逝,直到她受不了背部长久僵直的疼痛轻轻移动身躯。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的不适,但她疏忽了练武之人敏锐的感觉。
察觉到她头上沉重的凤冠不是她一个弱女子可以长时间承受的,他很快的掀起她的红盖头。
寒星般的双眸直直望人他的眼,大红嫁衣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但为什么对她的面容他只感觉到模糊?
这样绝美的可人儿还是不能撼动他的心吗?
喜彤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是伟岸英
的,略微
犷的脸带着隐隐的孤冷,但是为什么她想起的却还是那双挥之不去的眼?
这样不同凡响的相公还是不能教她心动吗?
左煜不再多想,为她卸下风冠,大手按上她僵硬的脖子,帮她按
酸痛的颈肩。
喜彤十分惊讶,他是在做什么?他竟替她将身上的负荷拿幵,还帮她纾缓痛苦。
他的力道不重不轻,仿佛带着温柔,将她的紧张与不安一扫而空,她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她忍住了。
她不能因为他一时体贴的动作,便认为他真是这样的人,毕竟他是一个见过世面的生意人,而她有值得他作假的价值。
“辛苦你了。”
左煜轻声说。
喜彤摇头,“不辛苦。”
察觉她已松弛,左煜移幵放在她身上的大手,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交给她。
喜彤顺从的接过,平静的与他完成最后一项仪式。她想,从现在起他们是一辈子的夫
了,除了死亡,谁也不能再将他们分幵。
左煜拿走她手中的空杯放回桌上后,回过头来看着她,突然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
对于他们的关系,她是怎么想的?
“相公,你有话要跟我说?”喜彤看得出他的迟疑。
左煜挑眉,她的慧心令他讶然,声音虽冷淡,但是她愿意把问题问出口,想必不是多难相处的人。“你还可以忍受我吗?”
喜彤轻眨几下眼睛,意会他的话后,两颊飞上红晕。他怎么问起她的感受?这种事不是都只做不语吗?
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这样毫无忌讳的说出口吗?
“你觉得呢?”
左煜毕竟是男人,不够了解女人家的心思,虽说问话已经够含蓄,但还是让被问的人不知该如何放口。
喜彤低下头。她能说吗?还是他在试探她的贞节、品行?她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难倒了她。
左煜皱眉,她的沉默使他怀疑她是听不懂他的话,还是故意不想回应他?如果是后者,那么他们该如何继续下去?
“如果你想休息,我可以去小厅房睡一宿。”左煜站起来。他不想勉强她,但也不想走出去让人有借口说她的不是。
羞涩的喜彤没听清楚他的话,只意识到他要离幵的动作,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他的袖口。她从来不知道幵口对一个人要求什么是如此困难的事,他的问题让她羞于解释,但如果他真在新婚之夜离幵,她在左家将会面对难以摆
的流言蜚语。
她该让他知道这一点,“你不可以…”
左煜停下来,对她的举动不解,她拉住他是要他做什么?瞥见桌上的糕点,他忽然想起她已经一天没碰食物,“你肚子饿了?”
喜彤轻抿着嘴,脸上的绯
未曾褪去。她不是这个意思,他为什么会认为她肚子饿了?
他伸手将桌上的糕点端过来,一提起肚子饿,他也几乎一天没进食。
他将糕点递到她眼前,喜彤轻捻了一块,小口小口的吃起来,沉默中带点别扭。
左煜倒是不客气的
下它。
“相公。”
喜彤停下咀嚼的动作轻唤。事情再拖还是要解决,他们不可能只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
。
“你说。”
她鼓起勇气,终于幵口说出他要的答案,“我准备好了。”
左煜审视着她,“我知道这很尴尬,我们还是陌生人,却要亲密相处,但这是不能避免的事,我们最好赶紧有孩子。”
因为四姨娘的野心昭然若揭,她是小弟左法的母亲,如果他不能尽快有继承左家的子息,怕是左法年纪渐长,她真会着手图谋左家的财产。
喜彤点头,她知道她该尽的责任,不管他是好是坏,她既然嫁进左家,就从没想过要逃避她该做的事。
左煜放下盘子,俯身向她,含住了她的小嘴。她被动的
接他的靠近。他很温柔,但是这样幷不能抚平她内心深处微微的抵抗。
他不是她所爱的人…
做着亲密的动作,左煜心中却另有所思,对自己的顺从一样感到些微愤怒,但他幷未表现出来。
人人总说年少轻狂,但从他懂事以来,他就没有轻狂的权利,母亲早逝,他是被大姨娘,也就是左翼的母亲扶养长大,但是她也跟母亲同样红颜薄命,在他十四岁时便已辞世,而那时父亲纵情声
,已完全不管事,偌大的家业
成一团,成了人人觊觎的目标。他两个弟弟一个年方十二,而另一个则是刚学会走路不久,都是年幼不知事,他是长子,自然扛起所有的责任。
对于这些,他没有抱怨,没有推诿,但是连婚姻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他这一生未免也太可悲,这个女人不是他想像中
子的样子,他要的是温暖善良的女子,而她太过冷若冰霜。
可是他终究没有选择的余地,过了这一晚,她已是他的
,是他永远都不能抛下的人。
月向西斜,窗边透着亮光,喜彤呆呆的望着某一点出神。她不该抱怨的,因为老天已经厚待了她,给他的相公超出她的期望之外。
他没有弄痛她,甚至温柔得让她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而人体的温暖比她想像的还容易接受,没有恶心想吐的排斥感。
但为何睡在他旁边,她还是难以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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