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大礼(上)
蒙必格错愣看她,一时回不过神来,想了一想才道:“若是…若是姐小这么想,那就这样吧,咱们回到京北,叫上阿苏他们一同归隐山林,平平安安的过下半辈子,也很不错!”东莪头摇道:“我和你们不同,⾝为女子归
到底只是需寻一处安生之所,一个可托付终⾝的人而已,而如今…我已经寻得此人,我决定留在他的⾝旁,一生一世照顾他!”
蒙必格越听越不对劲,听到后面两句,已经神情呆滞,完全说不出话来,东莪抬头看他,轻声道:“我不走了,我决定留下来与郑淮成亲。我会帮你安排船只择⽇离开,盼你带信给阿苏他们告之此事,如今我能放下心中的大石,安宁地甘为人妇,他们定然也会为我⾼
蒙必格双目圆瞪,长长的透出一口气来,嘶声道:“你…姐小你说的…是真的吗?”东莪点头微笑道:“其实我与郑淮自小相识,能有今⽇,冥冥之中早有天意了。他对我怎样,你也是知道的。这些年我们朝夕相处,他一直明⽩我终有一⽇会要离开,因而苦苦庒抑自己的感情,就着这一份耐
宽容,此人也值得我一世跟随了。我好不容易做了这个决定,你不为我
喜吗?”
她仰头与蒙必格对视,毫无闪躲回避,蒙必格心烦意
,自她的眼中却看不到一丝勉強做作,过了许久才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东莪道:“其实自从我打算离开起,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心,近几⽇细细回想,终于想通了这个关节。原来我自己也并不舍得离开这里。长久以来我唯一耿耿于怀的便是复仇之事,如今既然放下了,那前因后果也就霍然开朗。”她的眼神真挚。微笑道:“我一心只想留在此地,与他长相厮守。蒙必格,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可是如今我不但寻得了这样可靠的人,还能为他放下仇恨,你不为我⾼兴吗?”
蒙必格双眉紧锁。深深昅气,面对她一脸笑意实在不知何言以对,只是转开头,向一旁波涛汹涌地大海看去,东莪双手垂在⾝侧,却不由自主紧紧握拳,竭尽全力仰首看他。
二人均一言不发,沉默许久,蒙必格才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走了,我说过会保护你就一定会做到,”东莪却道:“你不明⽩吗?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流落异乡地落泊公主,我是郑成功的长媳。将来还会是这里的女主人。以后自然有跟随护卫我地人不离左右,你勿须担心我的安危!”她双眼又黑又亮。停了一停再道:“如今我不再需要你地保护,而你也可以为自己打算,过自己想过的⽇子。你我主仆一场,能如此分别也算尽了各自的责任与情谊!”
蒙必格霍然转⾝看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主仆一场!”他的声音又苦又涩,眼中渐渐
満⾎丝,东莪轻轻叹息,柔声道:“我知道咱们名为主仆,实则更像兄妹,是我说错了话。你是知道我地,我怕你不愿离开,这才口不择言地说出这些话来,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若是你在这里过的舒心快活,我又怎么会舍得下你呢,可是我知道你时刻不忘自己的⾝份,这里对我而言平安快乐,对你来说却是⽇夜难捱的地方。既然如此,又何必強留下来,你应该去你喜
的人之间,说想说的话,与阿苏他们喝酒
猎,过自在的⽇子。”
蒙必格深深看她良久,脸⾊终于渐渐恢复,道:“我明⽩你的苦心,我走就是了。只是你要…果真如你所言,在此是能够
喜地便好,”东莪含笑点头,眼中却已有泪⽔盈亮闪动,她伸手轻拭,低声道:“我也不留你喝喜酒了,你能早⽇平安回京,才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帮我带话给阿苏他们,他⽇不论你们要去哪里,一定给我带信来!”蒙必格双目含泪,点了点头。
东莪道:“这几⽇风向不稳,趁此好好歇息整理一番,安排好了一切,我会送你的。那个人你小心带上,到了內陆就让他自己去吧,此人眉目之间不像善类,你可要处处小心!”蒙必格又应了,二人相对站立一会,却觉无话可说,也就慢慢往回走,到得府中,蒙必格立时扭头回自己房里去了,东莪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却往府外去寻杨谦。
第二⽇,杨谦便联同郑泰与郑夫人一同向郑成功提及此事,郑成功惊愕之下,却并无任何表态,只闷声不响,顾自回去书房,杨谦跟随而⼊。二人在房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只是等到快近晌午时分,房门打开时,郑成功虽面⾊灰败,却也已经对这桩婚事予以认同。王府之中顿时忙碌开了,一时间,恭喜道贺之人络绎不绝,许多受过东莪医治的病人纷纷来到府中,送上自已地薄礼表示祝贺。东莪虽想如往常一般出府行医,可却让郑夫人拉着量⾝定⾐,又有许多准备的事需要忙碌,她也只得留在府里不再随便出⼊。
郑淮自得知此事之后,却出乎意料地冷静,见一旁与杨谦同来地东莪笑脸盈盈,他的目光在她⾝上停留许久。一时间这二人似是有些尴尬,杨谦忙在旁说了两句笑话,郑淮这才抱以一笑,接受了他地祝福。这以后,东莪照旧每⽇送药,二人也只是简单对话而已,他总是含笑看她的⾝影走近,她也总是带笑离开,可是这样一个夏季,不知为何这间小屋之中却始终透着一股寒冷,使得屋里笑脸相
的两个人,只要背转⾝时却好似都受到这寒意侵袭,会不由自主的缩起⾝子来。
可是一切并没有丝毫阻碍,随着⽇子的渐渐临近,府中的喜庆气氛愈发浓郁起来。时间是如此漠然的东西,焦急的等待、慌张的逃避,在它的眼中并没有什么分别,时间只走它自己的道路,而且只是向前而已,⽇出⽇落之间,这避无可避的一⽇终于来到了!
说来也巧,这一⽇起早,杨谦便告之东莪已经安排好了可以让蒙必格离开的船只,东莪送蒙必格到了海边。她如今在此的⾝份地位,自然没有士兵上前盘查船只,东莪引开他人的注意,让蒙必格带着那人一同上船,二人虽遥遥对望,可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话了。只停留了一会,东莪便挥⾝让船上的渔民扬帆,这小船顿时向海中
去,眼见蒙必格站在船头的⾝影越来越小,东莪深深昅气,不再回看一眼,毅然转⾝进城里去。
王府之中好不热闹,郑夫人见东莪回来,着急着拉她回房去梳洗打扮,桃儿与几个丫头好一阵忙碌,才算将这边一切安顿下来,她们这才走出屋去,留下东莪一人。
刚刚过了晌午,屋里有一些微热,窗旁的淡⾊帘子透进⽇光,照的屋里明晃晃地,连桌椅摆设都几乎有一些刺眼的反映着光线。屋外尚有阵阵暄哗声传来,只是隔的有些远了,听不真切,东莪静坐静着,发现自己正在努力倾听外面一切忽远忽近的声音,对着这一屋子闪闪发亮的奇异光芒,她渐觉晕眩。就像那一⽇初来此岛时坐着那只小船,在映照月⾊的海面上轻
之时,她也过类似的感觉,只是当时⾝旁尚有蒙必格…此时不知他已到了哪里?
她忙定了定神,站起⾝来,却听得⾝上环配叮当做响,头上的凤冠庒的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她走到镜前,想将凤冠拿下,却忽然停住了。镜中的这个女子一⾝红嫁⾐,凤冠上缀的珠翟、花钗闪闪发亮,⾐襟裙摆边都滚満了金线喜字。眉已描,
亦点,脸颊绯红,眼波似⽔,这一团喜⾊之中的这张小脸,虽覆有脂粉颜⾊,却盖不住那一层苍⽩…东莪对着镜中的自己出神许久,木然转⾝,退回到
边坐下,不再动弹。如此直坐到天⾊渐晚,桃儿才与另一个丫头进到房里,她们含笑上前,东莪的视线顿时被一层红⾊盖头所阻,只能微微垂首看着自己的脚下,桃儿二人一边一个,扶着她向前厅慢慢行进。越往外走,那喧嚣之声便越发响亮了,鞭炮声震耳
聋,夹杂着众多各样的
声笑语,东莪自盖头下隐见的无数双脚之间穿行过去,踏着红地毯缓步上前,看到⾝旁一个红⾐人与自己并肩站定,应是郑淮。
一旁的喜娘看她们站好,立时⾼声唱礼,大厅之外喜乐齐奏,只听得喜娘在旁边拖长了充満喜气的声音道:“新郞新娘一拜天地东莪由两个丫头搀扶着,正要下跪,却忽然感觉有人快步经过自己⾝旁,随后便听郑成功道:“等一等!”她忙站直⾝形,却听喜乐忽停,门外有人⾼声笑道:“想不到国姓爷今⽇有娶媳之喜,我们还真是赶上了!”郑成功的声音笑道:“⽝子婚礼,竟然得候将军光临,真是蓬壁生辉!”那人笑道:“哪里哪里!我等匆忙而来,未备喜礼,还要向国姓爷你讨喜酒来喝呢!”郑成功笑道:“今⽇不醉不归,快请快请!”说罢,众多脚步声自东莪⾝旁经过,她垂首站在一旁,却瞥见⾝旁郑淮垂在⾝侧的手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正不解间,却听郑成功道:“来来来,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必拘于俗礼,淮儿,东儿,你们俩来见见我这位老友吧!”东莪闻言,便伸手掀开盖头,与郑淮一同上前两步,她朝来客施了一礼,然后微微一笑,抬眼望去,蓦然间,她⾝子一颤,如坠冰窟,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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