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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雪
   已经是第二天了,他们的脚步越来越慢,但,从未停下。

 班长,我怕。新兵说。怕啥?就这点雨?班长的语气中透出一丝不屑,稍顿了顿,接着又说,这情况我见得多了——。班长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停住了,把目光投向铅灰色的天空。他,多么希望这破雪能够停下来啊。

 雪,却越下越大。风,愈刮愈烈。

 他们离开队伍已经是第二天了,前天的夜晚,他们给山上基地送给养的车队被风雪所阻,通讯中断。班长向连长请缨去山下请求支援,连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去可以,但必须带上这个小家伙,他泡我的蘑菇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他抬眼一看差点没有把他的肺气炸,是新兵。上午新兵公然顶撞他这个第五年班长的帐还没有算,今天他倒走到自己前面了。

 班长看着新兵爱恨加,爱的是新兵果然没有给他这个尖子班的班长丢脸,敢向连长要任务了,像自己带的兵!要知道现在连里的新兵还停留在见到连长不敢大声说话的阶段。恨的是新兵真不知天高地厚,这么艰巨的任务,别说是一个新兵了,就算是一个优秀的班长,连长还要掂量一下呢。这不是在连长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吗?

 按说这种任务按照常理一般不应该让新兵去的,不过你不是天天对我说新兵多么素质全面,训练多么刻苦吗,今天我们来检验一下。怎么?你不同意?连长见班长双眼圆睁,脑袋冒气以为他不愿意,于是用征询的语气问他。

 其实,班长在心里是巴不得连长让新兵去呢!既可以给新兵长一下见识,为明年做班副打下基础。连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必须有过战风斗雪的经历,才能担任骨干。另外,也好找这个臭小子“算帐”!可是说实话,他又不能欺骗自己,新兵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兵,虽然在平时训练执勤的时候对他的要求比别人都要严格,可要动真格的,让他跟着自己下山去求援,这种危险的事情,他心里还是有一点隐隐的不安。可是最终班长用“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这句来说服了自己。道理本来就很简单吗,要想使他明年有出息,就得让他多见见世面,省得天天跟我牛轰轰的。班长答应连长带新兵一起去后,边走边自己喃喃自语。

 班长!新兵一声轻唤打断了班长的思绪,你说这雪还能下多久?新兵说话的语气有点颤颤的,像空中飘着的雪花几乎没有重力的四处飘着。班长知道新兵太冷了。

 别老是雪啊雪的,你换个话题地不行,平时在班里你不是能扯淡吗,咱们扯淡吧!再说这雪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雪吗,白色的,有什么!班长好像有点愠意。你老是在班里面说网啊网什么的,咱就说说网吧!

 新兵本来已经显得很疲惫的嘴仿佛一下子真的来了电,说,班长那是因特网,电脑一开全世界任你漫游。你还可以在网上聊天,打电话,玩游戏…。反正多了,在网上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你没有听说一句话吗?有了网络你便有了一切,没有了网络你便失去了整个世界。班长,你知道这句话是谁说得吗?倦倦的语气中仍然有一丝顽皮。不知道。班长说,肯定是一位电脑英雄呗。

 It’me!告诉你吧班长,这句话是俺说的耶!新兵把缩着的脖子拉长,勉强伸了伸舌头。和平时在班里一样做了个鬼脸,他知道班长喜欢他这样。雪趁机朝他的领子里狠命的钻。班长憨厚的笑了笑。你这个小子。说着,把自己的围巾从脖子上拿下来,给新兵围上。不行班长。新兵着急了,这可是我未来的嫂子送给你的礼物。

 班长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把围巾牢牢套在新兵脖子上,并用力往里掖了掖,脸上出一丝不易被人查觉的笑容来。

 天好像是一个铅疙瘩越来越凝重,掉着脸不肯显出一丝的温度。长时间的交谈让言语成了掠过湖面的风,微波过后又回归几近原始的沉寂。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试图改变着这种现状,于是,话语成了掉在十里洋场的一个土豆,显得无比尴尬。

 班长,已经两天了,你总是告诉我再翻过两个山头就到基地了,可是怎么还不到啊。新兵抬起头看着班长黑魆魆的脸问到。

 班长不说话,两天以来他已经倾已所有把所能记起的话,所能说的话都跟新兵说了。当把自己该说的话说完之后,便只有沉默,因为他知道没有话找话只能让自己破绽百出,现在他最不想让新兵知道的破绽是——他们早已经迷路了。在这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里,没有比迷路更让人不安,更让人害怕,更让人感到恐惧。

 冷吗?班长想了又想终于又找到一个话题。冷。新兵毫不犹豫的回答,其实,班长,我早就冷了,我是怕你为我担心,所以一直没有说。班长的脸上又浮现一丝笑意,小子真狡猾。班长说。边说边把大衣了不来,班长衣服的动作还没有做完,新兵便跳了起来,脸部的肌由于极度的不满而现出痉挛。这怎么行班长,你会出事的。

 高原兵把有生命危险含蓄的称为出事。

 那里来的这么多毛病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着什么急。班长麻利的下衣服。他的身体在寒风中本能的收缩了一下,但那只是一瞬间,紧接着班长尽力使自己的身体舒展开来,像个演员,一个好演员。那样子像是刚跑完一个五公里越野,迫不急待的下衣服来凉快一下一样。小子为啥来当兵。班长迅速移开的话题。小时时候看战争片,一看到那鲜红的血我就…。新兵说。就害怕?班长打断了新兵的话,不!是热血沸腾,真的班长,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于是我就来当兵了。我理解,我有同样的体会。真的?新兵用尽力气大声问。真的。班长认真的回答。那是咋回事?新兵问。你,我。都是天生军人的料,你信不?班长说这话的时候,抬起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好像一个将军。

 我跟你说一人秘密,这个秘密谁都不知道,你不能告诉别人。班长又说。新兵坚起了耳朵。一脸凝重的说,班长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班长一下子强撑着把声音提高说道,我为啥把衣服给你?我为啥把衣服给你?我傻吗?我不傻。小时在东北的时候,我就得了一种怪病只要气温低到我不能忍受的地步的时候,我的鼻子就会告诉我。别骗人了班长,鼻子怎么告诉你,它又不会说话。新兵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任。你别着急,听说我把话说完吗。当温度低到一定的时候,我的鼻子就会血,真的不骗你。班长说话的语气使新兵百分之一百二的相信了关于班长鼻子血的事实。而且,见新兵又开始将信将疑起来。班长补充道,每逢这时候,母亲就会把我的衣服光,然后把我的后背贴在她的脯上,暖上一会就好了,母亲的身体好温暖啊。班长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发了一下感叹。新兵一下子来了兴致,那你长大了当兵了怎么办?新兵问。每逢血的时候,我抱着一个发热的东西就可以了。班长说,不过当兵以来我的病还没有犯过,这充分说明了这的天气没有老家的天气冷。小子,这下你放心了吧?

 新兵不语。

 班长是一个好班长这一点新兵知道,就像班长知道新兵是一个好新兵一样。班长浓眉大眼,脸黑,个高,身子骨壮,乍一看上人发的,可是和他在一起时间长了,新兵在心里早把他当成了大哥哥,甚至是父亲。这也许是新兵个头在班里是最小,年龄在班里最小,说话声音在班长里最小的缘故。更也许是新兵的一股子恋父情节在作怪吧。

 风,依然在刮。雪,依然在下。四周是灰蒙蒙的一个世界,两个人在这样的天下,在这样的地里显然的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孱弱,那么的让人担心,那么的不堪一击。每一阵风带着号子夹裹着雪花从他们的身旁掠过,都有可能在瞬间让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

 忽然,稍微靠前走的班长一个趔趄,扑的一下倒在了雪地上。雪很深,班长的大半个脑袋全部扎进了雪里。新兵的心一紧,这一切来的太突然,突然的让他来不及做任何面部表情,他只是本能的朝班长扑过去,狠命的往自己的身边拉。

 班长,班长,班长,你还没有找我“算帐”呢。新兵歇斯底里的喊着。他用尽了全力,可是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微弱。

 班长的脸转了过来,血,突突的顺着班长的鼻孔往外冒,过新兵扳着班长头的手,那感觉温温的。然后在雪上。班长似乎想用手来掩饰什么,那手却停在了口。猛的新兵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敞开自己的怀,把班长狠命的抱在自己的怀里。

 血没有停下来,继续的往下着。血,红色的。

 新兵有一点眩晕,身体里的血沸腾起来。

 他紧紧的把班长抱在怀里,茫然四顾。

 雪,也是红色的。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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