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呢，珍呢。”谁在慈爱的呼唤我的
名，用春风样柔和的声音？回头找寻的时候，我看到外面
灿烂。可是，眼前忽然就烟雨朦朦起来。蓦然回眸，多少逝去岁月里的温馨记忆，纷沓而来。
姥爷，还记得那片盛夏的荒地吗？就是张仙寨西北的那片。三十年前，我们一起在那里放羊。那群羊是多少只啊，记忆里大大小小的一群，白云一样
动。看羊羔蹦上跳下，蝴蝶飞来飞去，我也想扛扛赶羊的鞭子，结果是鞭子没扛动，自己倒被
得坐在了地上。你疼爱的拉我起来，帮我拍拍身上的土“珍呢，你还小呵”我懊恼的咧了咧嘴“珍呢，不哭。姥爷给你编花帽儿”你顺手拔下两棵麦蒿，上面顶着黄
的小花，又把蒲公英和荠菜的花朵儿点缀其间，戴到我头上。“珍呢”
“哎！”
“你长大了干什么啊？”
“上大学。”
“好孩子，有志气”
“姥爷，我长大了挣了钱，给你买好好吃”
“呵呵，姥爷能等到哪天吗？”
我们祖孙就这样一边说话一边看羊群吃草，风轻吹着，树轻摇着，羊儿轻轻慢跑着，你为我做的柳笛还在记忆里清脆着。
恍如昨
。音犹在耳。
姥爷，还记得咱家后院那棵山楂树吗？春天繁华满树，秋来红果闪烁。而我，是喜欢夏天的。喜欢在树下看蚂蚁搬家，看瓢虫在草叶上爬来爬去。喜欢藏在枝叶婆娑，如伞如盖的山楂树上，看你着急的喊：“珍呢，家来吃饭了”“珍呢，家来啊”我捂着嘴偷乐，听你在树下自言自语：“这孩子，又跑哪去了？”
也有听话的时候，帮你端着小簸箩，装刚剪下的石榴，或拖着布袋，盛刚下树的山楂儿。那时的我，像极了大人的小尾巴。跟着姥姥去推面，跟着舅舅去钓鱼，更多的时候是跟着你去坡里放羊，或者去小卖部，看你拿钱换糖给我。
多少年后，我长大上学了。
空陪妈妈去看你的时候，你总是停下手中的活计，笑笑的站在天井里“珍呢来了。”那笑容还是那么慈爱，温暖。我有时帮你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有时跑出去找童年的伙伴，更多的时候，是搬个小凳子，坐在一边听大人讲话。你问我的学习，每次都夸我聪明，懂事。现在想来，我是你孙子辈里第一个孩子，你对我的爱，应该有偏爱的成分，我的一丝一毫一顶点的好，都被你在爱的显微镜下放大了啊。你七十二岁生日，我预定了蛋糕，携夫带女去看你。你是那么高兴啊，甚至能看出你的激动“你看你看，来了就好。让你来玩玩的，又花钱，又花钱。”孟郊说过“谁言寸草心，报的三
晖”姥爷，比之你对我的关爱，我做的多么微不足道啊！表妹结婚的时候，我和孩子去贺喜“珍呢来了”你回头对姥姥说，皱纹笑成了一朵花菊。
我让孩子喊老姥爷，你转身抓糖向孩子手里
，一边念叨“你看你看，孩子都长这么高了”晚上，我给你留了点零花钱，你竟然一会儿告诉姥姥，一会儿告诉舅舅。姥爷，你可知道，那一颗我的感觉是愧疚！
是的，愧疚。
刚工作那阵，每月工资三百多点儿。我如数交给爷爷，爷爷再分给我的两个弟弟。那时大弟在山东石油化工学院读书，小弟刚刚考入重点高中。再以后结婚，婆家穷且多事。好在他还厚道，我们的工资都替他家还账了。后来，单位的宿舍盛不开孩子的脚步，我们只能自己买房。这些年，公公病，婆婆病，大伯哥一二再的换老婆，我们的钱就这样落地无声。
真到了买房子，就只能东挪西借和银行贷款了。谁能想到，一座房子竞像蜗牛的壳，我们成了钢筋水泥森林里的蜗牛了。熬到现在，滴水成冰。好容易楼也搬进来了，银行的贷款也还得差不多了。姥爷，咱们以后应该是大把大把的好日子了，您怎么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呢？！您怎么不给我尽孝的机会呢？姥爷，我知道您疼我，可是您怎么舍得，把这么大的遗憾留给我呢？
杨绛在书中说过：“世界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生命中的无能为力和遗憾如此浩
！
哭无泪。姥爷，您在弥留之际，我是知道的。爷爷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守在他妈灵柩前。作为儿媳，我只能为她守灵。尽管她曾经伤我心到绝望。我的委屈，我的遗憾，我的所有的想法和无奈只能躲在眼泪里了。姥爷，当年我们一起放羊时，当年你为我买糖时，当年我吹起柳笛时，您可曾想到，那个曾经的小丫，能有这么多的苦难和委屈？！可是姥爷，我清楚的知道，如果你在天有灵，一定也是希望我活的快乐。所以我宁愿忘却一切的冷眼、刻薄和苛责，只记住那些在我身陷绝境时助一把力，说一句公道话的好人，记住别人对我一丝一毫的好，用它们来温暖曾经受伤的岁月，和，没有您的天空。
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明天，明天是您去世一百天的日子，我写下这些文字给您请假。姥爷，让我在心底给你写几句话吧，谱上我自己的曲调：
回首夕阳红尽处，为嘱西风，暂笼丹心住。静听枝头柳笛故，和风吹上芳草墓。
落
楼头断鸿哭，千里孤坟，清明时节雨。天地沙鸥飘飘舞，一声悲啼，数影鸟飞渡。2008。4。26晚11：30写于姥爷百
坟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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