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过不惑之年，虽未远涉重洋，周游世界，但也登过名山，俯瞰过大河。但他乡的山虽高峻，他乡的河虽宽阔，却不是我的至爱。
这源于在我的故乡——大青咀，有一山，有一河。
那山叫北山。虽然不高，海拔只有一百九十四米，可于我心中，却耸立伟岸，触天捍地。山头壁立在饮马河东岸二阶台地之上，宛如巨龙之首，傲视西天。山体恰似龙躯左盘右旋绵绵四十余华里，将一条
的尾巴甩向东南。山脊是个分水岭，每隔五华里，就有小溪分别向东向西
去。向东是四条，向西也是四条，均匀对称，浑如八只龙爪狠狠地抓向地球。山头上两棵高大的橡子树，叉叉枝枝，于劲风之中，唰唰晃动，恰似
拔的龙角，赋予这山雄劲的力量。余年幼时，常与伙伴儿们登山远眺，倾诉幻想，憧憬未来。每每此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咀嚼起父辈们对这山的传说，探询那鲜为人知的离奇故事。
说，很早以前，这山高不过丈余，是个土丘。一天，它陡然变化，开始长高，长大，天增四寸，
甚一，如此三年有半。此事传远近，被一高僧知晓，他骇然道：“山之怪象，乃上天示警，此地不出君主，当生魔王。如出君主还好，若出魔王，必生祸端。应镇
之。”故乡人本分、实在，管他什么君主、魔王，任他所为。于是，高僧掏尽
包，用化缘来的金银在山筑起一座庙宇，遍施法术，来镇此山。说来也怪，完工当天，山底下传来牛鸣般的吼声，持续三天三夜。三天后，牛不叫了，山不长了，高僧也
疲力竭地圆寂了。这座庙宇便作为镇山之宝保存下来。听父亲说，庙宇
历经年，数次修缮，到他记事时仍很雄伟，可与吉林北山之庙媲美。庙宇座北朝南，三层大殿，外有东、西两厢，既有佛堂，又有鬼蜮。
夏秋冬，拜山敬香者络绎不绝，特别是庙会时节，更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无数香客，使大青咀增辉不少。庙宇在一九四七年被人拆毁，砖瓦木料用去建了学校。等我记事时，只剩残垣断壁，破砖
瓦；一眼望去，满目疮痍，悲怆凄凉。可惜！大青咀唯一的历史、宗教、文化集于一身的古代建筑，竟在不经意间被毁灭。说来也不该为怪，绵延几百里的阿房宫都能在不经意间毁掉，何况乡间一座小小庙宇乎？可能这就是中华文明得以艰难延续的一种方式吧——我想。于是，我难以宽慰自己，无法掩饰内心的悲伤和失落。到一九七五年，一场轰轰烈烈的改土造田运动，使北山又遭了殃。树木被砍，山草被斩，大量的植被被破坏，让山没了山样。
历经沧桑，这山是顽强的。三十年过去，如今，它却奇迹般地长出许多杏树、柞树、槐树和杨树，虽未漫山遍野，枝繁叶茂，但也着实能把我拖回儿时的记忆里。
我留恋这山。每每得闲，特别是谪居之后，回到故乡，无论多忙，必得登上山去，与她亲近一番，在她身上找寻属于我的快乐。
说完山，再说河。
那河叫饮马河，不宽不深也不长。在我的记忆里：她
襟豁达，极具个性。有时会桀骜不逊，像一匹
缰的野马；有时却清新恬淡，似不敢走出院门的大家闺秀。平时宽不到三十米，深也不过两米，悠闲自得缓缓北去；可一到汛期，她便自大起来，几天内，宽达数百米，深到十几米；到大汛年头，更是借风作势，涛起
涌，像醉酒的汉子，发起疯狂，把两岸的庄稼
噬殆尽，让人心惊
跳一回。而今，她瘦得异常可怜，竟似一条小溪，失去了平的秀美，也失去了汛期的威风，让人落泪。虽然这样，我还是照旧喜欢她。她虽然在历史上有过过失，如今又这样的消瘦，然而，与她数万年来，给两岸人民带来的福祉比，那过失微不足道，那消瘦更瑕不掩瑜。
老人们说，这条河同样有着传奇的故事——康熙年间，盛夏时节，圣祖爷北巡龙兴之地，挥师来到河干，停车歇辇，埋锅造饭。这马一撒开，纷纷拥向河边，
那清澈水。看到这如画的景
，龙心愉悦，于是乎金口玉言，将此河皇封为饮马河——在历史学家的眼里这是瞎话，但我现在依然将它当作真实。饮马河那滔滔情思，养育两岸无数优秀儿女，大青咀北山那朴实心魂，繁衍着远古文明直到今天。上个世纪初，考古学界已经证实，在饮马河畔大青咀北山山麓的二阶台地上，有一万年前的古人类活动遗存。一九八三年，正是细雨霏霏的季
时节，一位本家考古工作者郑某，来大青咀对这一文化沉积进行普查挖掘，我有幸陪同。工作月余，结果令人振奋。我们找到十几处灰坑，发现许多石斧、石刀等古代工具，还有多种兽骨化石。尤以挖到那枚古针让人激动。那古针保存完好，似今天的马蹄针大小，拭去泥土，光滑自然，仿佛是现代的工艺品。不难想见，一万年前，古代文明在这片沃土上，该是多么的繁荣。古语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我深知大青咀人就是大青咀北山上的仙；大青咀人民的事业就是这饮马河中的龙。我爱故乡的山，我爱故乡的河。我不但爱她们的过去，还爱她们的现在，也更爱她们的将来。我为山祈祷，我为河祝福，愿她们娇媚永在，水秀山青。 M.LａNMｘ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