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一声霹雳，马小花就成了寡妇。
婆哭得活来死去，马小花哭得死去活来。马小花哭干了泪腺，婆哭瞎了双眼，不但没哭转
在矿井下的大黑，连死亡赔偿款都没哭回来。婆就有点疯疯颠颠痴痴呆呆的，嘴里不停地念着大黑的名字，常常烧饭忘了添水，新新的锅烧坏一口又一口。锁门忘了拔钥匙，幸好家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虽然进过几回顺手牵羊的小偷，只是一
羊
也没牵走过。马小花感觉这样下去不是个事。找了矿上千千遍，可矿主拿出的花名册里，没有大黑的名字。这让马小花傻了眼，人家那儿没你这一号，你咋给人家要赔偿呢，这不是青天白
的讹人么。可那幸存的工友证明，大黑就是在这家矿上干了一年零四个月，他们曾一起下井，一起领工资一年多呀，这怎么会有错呢。马小花没有求工友到矿上给作证，她知道，这些工友能背地里告诉她，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她怎么忍心让他们冒更大的风险呢。
婆，我想去告状。马小花红着双眼对婆说。
告状？婆直愣愣地看着她。
对，我要给大黑讨个说法。
你跑了大半年，鞋也磨破七八双了，有啥用啊，婆木然地喃喃。
马小花扑通一声跪下去，婆，讨不回个说法，马小花誓不为人。
马小花又说，婆，家里的米买下了，面买下了，油盐酱醋都备下够半年用的，若还不能支撑到我回来，邻居二娘我也拜托了她，有啥事她会帮忙的。
婆目光茫然，没说话。马小花嘭嘭嘭给婆磕了三个响头，无比痛苦但又无比坚定地转身，迈出家门。
马小花顶着诉状从县里告到地区，又从地区告到省里，却没有一个人接过马小花的状子。也不怪没人接着，信访办、法院、检察院，几个月跑下来，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马小花根本就没能进去任何一扇大门。每次一到大门口，那保安就给拦住，任凭马小花作揖打恭，保安就是一句话，上边说了，凡是临山来的都不许进。至于是哪个上边，那保安就不肯告诉她了。听人说记者能给反映问题，马小花又把电话打给记者。记者开始还
兴奋，一听说是临山，二话没说就扣了电话。马小花身上带得那点盘
很快花完了，她只好靠拣垃圾来维持生活。好在马小花年轻力壮的，脑子又活泛，逢上个人家有丢弃旧家具旧电器啥的，马小花就先拖到一边，然后卖给那些蹬着三轮收旧家具的货郎们，好歹也攒下几个钱。眼看近年关了，马小花告状无门，又挂念着婆，就收拾收拾回了家。婆竟然一点也看不见了，直到马小花走到她的跟前，依旧睁着那枯井似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前方。马小花的气一下子又鼓了起来。
掏出身上所有的分分角角，重重地拜托了邻居二娘，马小花
着腊月的雪花，又进了省城。遇上同学张大年，是马小花没想到的事。那个雪后的下午，马小花正站在法院的门口，
着保安叫嚷。马小花？一个男人不太确定地喊道。
马小花回头，一眼认出富富态态的张大年。
你这样告状不行哩。张大年把马小花请进饭店，一瓶杏花村烫红了马小花的脸。
那你给指条－－指条明路。马小花的舌头有点拐不过弯了。
这其实也不难，看你豁得出去豁不出去了。张大年把嘴附到马小花的耳边，嘀咕了半天。
马小花没在意张大年那油腻腻的厚嘴
在她耳朵上擦来磨去的，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张大年的话里。张大年的妙计说完，马小花的决心也已下定。那个雪夜，马小花被张大年扶上宝马车，从此没了踪影。
大年初一到初七，纪委杜书记家来拜年的一直是络绎不绝。也有匆匆来去的，也有留饭的，新雇的保姆从早到晚脚不沾地般的，忙碌了七天。书记夫人连连夸奖保姆手脚麻利，今年自己一点忙也没帮过。杜书记也欣慰雇着了个好保姆，就说年过了，也让人家回家看看。夫人说对对对，我这就跟她说去。走进熟悉的厨房，夫人却惊出一身冷汗，她看到写了一半的血状，和满手是血的保姆。
临山煤矿的盖子终于被揭起来。
大黑的衣冠冢前，竖起一座高高的石碑。马小花拜别了婆，又到坟前拜别大黑。三柱清香，马小花跪地祷告，清泪如雨，久久无言。
蓦地，马小花
直身，猛一头撞得石碑都晃了几晃，吓软了等在一旁的张大年。之后，张大年的腿就没直起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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