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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可以挥霍多久
   一

 当我一次又一次地行走在那条开满野花的山路上,我也常常明丽成一支野花,好象一下子找着了自己的系一般的,唱着一曲明净的山歌儿,欣雀跃。

 我知道,这是奢侈的。我并不是时常如此踏实地站在泥土中。更多的时候,我漂浮着,像晨雾飘散在树木的枝杈间,像炊烟腾挪到鸟儿的翅翼上。

 我知道,这样轻快地走着这条铺满石子与泥土的小路的日子,只会渐一的稀少。终有一,脚上将不会再沾染这些树木花草的气息。父母已垂垂老矣。而这条路也将平坦、宽阔,笔直地通向城市,通向无限,通向比远方更远。

 二

 每次回家,必先通知父母,母亲必来接。我虽近视,但总能于很远处,便望见母亲稀疏的白发,在风中飘扬。父亲虽腿脚不好,有时也跟着来。常常的,我们三个,像我小时候走外婆家那样,一起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走着那条窄窄的山路,回家。

 一年到头,回家至多六、七次,而每次,在家里也总只作短暂的停留。我已有好多年未在家住过一晚了。

 在那短暂停留的间隙,父母总用温暖的话语与飘香的炊烟细细填满。他们是在用有限的时光,浇灌我爱的清泉。而我,又给过他们多少体贴与关爱呢?

 临走,母亲又给我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山芋粉、土鸡蛋、干豆角、萝卜丝、干笋丝,甚至腊腊鱼,甚至新鲜的蔬菜。担着这些大包小包,母亲总送我到公路上搭车的地方,直到我的车子开远,开到好远好远,她还在那儿张望。

 三

 一接一送,我不知道我的父母二十多年来,在这条山路上走过多少个来回?我的肩上,好象从来就不曾担过担子的。上初中时,我住读,离家十余里。我的被子、木、衣箱,便都是父亲(父亲年轻时腿脚好着呢)挑着送我的(到中专时亦如此)。星期中间,父亲总怕我没菜吃了受委屈,还常常地送了菜到学校里,总惹得寝室里别的女孩子,羡慕甚至嫉妒。因为在整个寝室中,我是例外的例外的优越,同样是农村女孩子,却被家里像宝贝似的娇宠着,在她们眼里,甚觉诧异。甚至,有两三个联合起来,不搭理我,还常常出言不逊地嘲讽我。但也有跟我关系极好的。我父亲专为我上中学住读,请木工打了一张三尺宽的小,请棉花匠弹了崭新的棉絮做被子,新买的蚊帐。就接二连三的有女孩子要挤着跟我一起睡。常常是三个人同睡在那么小的一张上,也真是暖和。也不知是被子暖和呢?是父母的爱心暖和呢?是我们三个幼稚的身体挤在一起暖和呢?还是我们纯真透明的情谊暖和?反正整个初中阶段,就是那么暖和着过下来的。父亲在穿着方面,也特别宠爱着我。给我买全羊的帽子与围巾,给我买劳保鞋(那时非常暖的一种布面胶底的棉鞋),年年过年做一身新衣服。我的菜也不像一般孩子的菜,他们的菜无非是辣椒酱,豆腐,酸豆角。而我母亲,总给我变着法儿做菜:辣椒炒鱼,辣椒杂(碎辣椒与面粉、鸡蛋掺和做成的饼),酸菜腊。当然,我的菜多半是打了平伙的。所以我人缘还是极好的。当然也因了我们家里孩子少(就我和弟弟),比较殷实;更因了父母的百般宠爱与细致呵护。

 我虽也在农村呆了十四五年(初中毕业上了中专,离开农村),但农活,我基本不会做。父母从没要求过我去帮他们做农活。倘若我能主动去打点猪草,拾点柴火,他们不知会多么欢喜:我们家女儿也会做事呢。十五岁前连衣服都很少洗(除在初中住读时期,自己洗衣外)。

 父母的娇宠,惯成了我的养尊处优:不愿吃苦耐劳。初中晨练时,常常半途溜号;在中专里,每次洗被子时,心里都恨恨的:真是的,弄这么大的被子给我,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洗。便是现在,我体内都还是有些娇气的:六月天怕晒太阳,冬天里怕吹寒风。而且因年轻时,不愿锻炼身体,以至于现在体质有些虚弱,上楼梯与做体力活时,常常的气嘘嘘。

 …

 一转眼,我都是做了十几年母亲的人了,可还是父母手心里的宝,是他们手中攥着的风筝,是他们夜夜的心心念念。他们宠着我,必定也有他们宠着的快乐吧?

 前些日子回家,母亲竟把山芋粉圆子弄成一个大饼,让我带回来慢慢吃,母亲知道我太爱吃这个了!亏她想得出来,弄了带回来。还挑了几十斤萝卜送到车上,山里的萝卜,特好吃,我是常常拿它当水果生吃的。

 节时带年糕,带腊腊鱼,带猪内脏;谷雨时带茶叶;端午时带粽子;中秋时带发糕…

 如果在家里住个一、两晚,母亲的叮咛与父亲的嘱咐总像汤一样,点点滴滴渗入心田,滋润我,鞭策我,促我从容前行。

 四

 公路还会修下去,一直修到家门口。还可能是水泥路,往后回家可能会更勤(在父母的有生之年),也更快捷。而且,我也必更勤,因为快捷,因为父母已两鬓染霜,因为我会常常想念他们的唠叨。更因为我的系永在乡土。

 而且,我常常想看看炊烟,看看半山里升腾起的雾霭;我想听竹滴清响,我想听山泉石上;我要把父母的欢笑,多些、再多些地收藏在时光之夹里。我要让他们的心情如明媚的朝霞,如奔腾的小溪,度过一段灿烂的银色年华。

 因为,我明白,许多的美好,我挥霍不了多久,一如这条开满野花的山路,最终会消失在时光之河里。我必珍惜,点点滴滴的珍惜。

 终有一,我会远离山野,远离炊烟,望不见它们的项背。

 但是,父亲母亲,我已学会做许多的事情了。

 我会做咸菜了,会腌腊腊鱼了,会做鱼丸丸了;更会孝敬长辈,疼惜爱人,疼爱孩子了;在您们的熏陶下,我一直都与人为善,我有着好多好多很好的朋友;而且,先生的家人与亲友,都喜欢着我呢。再,你们的病痛也是时时刻刻病痛在我的心里乃至骨头里的。

 这,是不是爱的传承呢?爱,被传承了下来,是不是就不叫挥霍呢?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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