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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相思染泪妆
   (一)

 二十岁那天的春天,长安安业坊的唐昌观有桃花开得如火如荼。

 除了在蝶衣轩裁制衣裳,有休息的闲暇,我便喜欢撑着纸油伞在桃花树下漫步而行。片叶在春天的暖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可以看到清风蹁缱转的身影,阳光晴暖,有嫣红芳菲的花朵灼灼地开在枝桠上,忍不住摘下几朵簪于鬓间,正待临水自照,一个回首,却见桃林那端不远处有个身影伫马而立。

 由于背着光,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从身型的轮廓,可以辨别是个男子,一袭暗纹青衫,在清风中姿态拔,衣抉翻飞若蝶。

 不习惯被人窥见慵懒意疏的女儿姿态,自十七岁初踏商场,就已经有意无意的模糊了别特征,不是外表上男化,而是从心理上彻底把自己变成个中人,记得爹爹曾说过,在名利场中,没有男人和女人,只有客人与商人,没有人会因为你是女人而手下留情,反而会女子身份而招惹上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正想急步离去,却听见有小厮模样的人快步上前,在那人俯着头低语几句,接着两人一起掉头离去。

 这就是我和傅长宵的初遇,有晴光正好,有桃花娉婷,纵然良辰美景,奈何心无旁麓。

 再次产生集,是在蝶衣轩。

 那天,商会总管商老板引领着一顷长男子造访了我的绣楼。

 “沈老板,这位可是名满长安的傅太史令的二公子,他与长孙府大小姐的文定之喜就在三个月后,为此想找家裁衣坊赶制喜服嫁衣,我望眼长安,也找不到第二个绣工比你沈老板更高超的,就自作主张,给他推荐了你这蝶衣轩。”

 章老板满面堆笑,态度殷勤且热络,也难怪他,傅氏一族满门权贵,如今又与皇室后族长孙氏强强联手,后前程必定一跃千里,自古官商不离家,以章老板如今的家业,无论是自保还是求携,自当周到谨慎。

 “二公子对喜服可有什么要求?”

 我微笑地凝睇着他,还真别说,眼前的这位傅二公子长相倒真是赏心悦目,身型拔,气度高华,一双眼睛如墨湛然迥然有神,五官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英俊不凡,不过长相太过俊美的男子也令人没有了回味的余地。市井传,傅太史令有四子,个个能杰英材,尤其是二公子傅长宵,文武双全低调练,最得傅弈喜爱。但传言归传言,如今活生生的人就摆在面前,文武全才我是没看出来,不过低调练倒是能能此人的言谈上窥见一二,只见他勾牵笑,低沉的嗓音自有一种气度浑厚:

 “劳烦姑娘了,素闻姑娘国手名绣,穿针引线的手艺自是不必待言,我家门风历来崇尚简朴,故对服裳并无特殊要求,只是长孙小姐金枝玉叶,对于华服美饰要求颇高,劳还得烦姑娘巧思妙想,多花费心思了。”

 我不自觉地微笑,他叫我姑娘,而不是老板,对于一个平民商户,都能有这样的尊重和谦和,可见真是圆滑谨慎,修养到家。

 (二)

 接了手才知道,他这单生意,还真不是普通的难做,大红缎面,金丝绣凤,珠翠相缀,上饰七宝,就算是技术纯的绣娘,裁剪嫁衣也是一项极费心力的浩大工程,如果是寻常碧玉,凤冠霞帔已是奢侈,不过这次顾主却是长孙府邸的小姐,裁剪好的嫁裳送去好几次,均以差强人意为名被退了回来,当第三次接到顾管家退还来的雕花檀木盒时,唐诗一脸愤慨:

 “这群当官的真够奢侈糜烂,平素暗里搜刮民脂民膏也就罢了,还光明正大把不义之财炫在人前,说什么纹饰不够华贵,说白了就是想要更华丽,格调升得这么高,难道就不怕乐极生悲?!”

 我赶紧上前拉过发着牢的小姑娘,迅速把里阁的门给掩上,顾管家一行离去不久,就怕去而复返听到这些,小女孩毕竟还是生,尽管离门派学了三年手艺,对世道的阴暗尚学不会若观火,若真学会了,就会明白,世间上很多事,其实是没有公平可言的,例如美丑富贵,从我们浦一出生,就已经注定。

 幸而傅家家底殷实,赏钱也给得格外大方,就算有怨怼也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云消雾散了,傅九宵来过蝶衣轩几次,都是以衡量试穿吉服为名,探看制裳进度之名而来,但奇怪的是,每次我把锦帛绸缎呈盘而上,他只是匆匆扫了几眼,就漫不经心地搁置在一旁,话题兜转了几圈,就到了我身上。

 “看姑娘韵华妙龄,年纪极轻,怎得学了这么一手湛的手艺?”他玩赏着手里的描梅紫砂茶杯,抬眼看我。

 我笑了笑:“不瞒公子,家父三代均为裁为生,到了我这一辈,娃娃落地的那刻起起便教导着穿针走线,十余年下来,手艺不是积月累,而是耳熏目染出来的。”

 “难怪姑娘接了我的单子,竟是心平气静面不改。”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有赞叹,也有质疑,我想了想,便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那长孙小姐虽久居深闺,其美姿容和奢好华服却是市井皆知,每到天气晴朗适合晾衣的日子,这长孙府的湘怡院就像开了绸缎铺,绮丽繁华仿佛天降云,如霞弥漫,别说是寻常闺秀,恐怕皇宫里的公主,都不见得有她的排场。

 眼下这排场奢华对衣裳服饰极为挑剔的长孙小姐要出嫁了,自当令城中有名的裁兢兢颤颤,不敢贸然接单,就怕未能讨得小姐心,就先把自己家的招牌也砸了。

 只是对我来说,临阵逃,可不是专业裁之举,年轻的好处就在这里,什么都输得起。我扯一笑:“论手艺,千帆实不及城中那些已有数十年经验的老师傅,只是年轻胆大,豁得出去而已。”

 他闻言一脸庆幸:“那我应该感激你这‘年轻胆大’,若不是姑娘你一口应承,只怕我现在还在为嫁衣一事焦头烂额呢。”

 我们都笑了起来,原先有些拘谨的气氛一下子云开雾散,他虽然待人平和,但居高位者的高高在上和冷漠疲倦还是能从他的眼神里蔓延,现在一笑,整个人像是屏弃了隔离外界的玻璃罩子,一下子生动真实起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他在说到‘嫁衣’时,眼眸里竟有不易察觉的疲倦和淡漠低空掠过。

 想来也很正常,向来养尊处优的人,也未必事事都自由,或许这看似佳偶玉成天生一对的姻缘,对当事人而言,只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将就。

 “依姑娘容貌才干,追求者应该如过江之卿,王何不乘着年华姣好,觅得良人佳婿,也好省却这风吹晒抛头面的日子?”他低头抿了口茶,抬头问道。

 “若真嫁得王孙公子,抛头面是省去了,卑躬屈膝就该来了,”我苦笑了下:“你总不能要求别人养活你之余,还懂得尊重你。”

 他闻言神情略有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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