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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兵变(上)
 南京城中并无消息传来。我坐在常宁房中,听她和咸宁讲着这几⽇的趣闻逸事。几个丫鬟们也正在外面厅中说笑。窗户俱开,庭中花木抚疏,微风吹过,凉慡袭人。

 我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轻轻将杯子搁在桌上。咸宁正说到精彩处,举手一挥“呀”的一声,众人皆大笑起来。

 正说笑处,绿湖忽匆匆跑了进来,一不留神,一下子撞到流红⾝上,两人差点摔倒。流红一看是绿湖,笑着骂道:“小蹄子,走路也不长眼睛,摔了我!”

 绿湖却顾不得理会,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満脸惊恐,哭道:“‮姐小‬!南京来人了!”

 众人一听,尽皆大惊。我猛地站了起来,问道:“怎么说?”

 绿湖神⾊惊惶,満脸是泪,菗噎道:“那人说,岷王已被皇上贬为庶人。现今皇上又派人将湘王捉拿回京,谁知…谁知湘王…”常宁急道:“湘王怎样?”绿湖哭了出来,道:“湘王不甘受辱,紧闭宮门不出,全家**而死了!”

 咸宁惊叫了一声,常宁和我俱是一脸不敢置信,屋中刹那间静默无语,众人心中,都是又惊又怕。

 很明显,朱允汶对付朱棣的行动已到了箭在弦上的时刻。可是关周王、废代王、抓齐王、贬岷王虽还说得过去,湘王何罪之有,居然落得个全家**而死的下场!这让剩下的皇室诸人,情何以堪?谁心里没有亡齿寒的恐惧悲凉之感?

 到了如此地步,朱允汶还能允许正在他眼⽪底下的朱⾼炽等人平安回来吗?

 大家心中都是一片惶惶,常宁忽道:“小七、咸宁,我们去看看⽗王和⺟亲罢。”我看了看她,点点头。

 到了前堂,朱⾼爔早已在朱棣和徐王妃房中。三人皆脸⾊苍⽩,神情肃穆。朱棣见到我们前往,默默地点了点头,道:“你们来得正好!已听到消息了罢?”

 常宁道:“是。”

 徐王妃微微笑了笑,神⾊却极为凄然,轻轻地道:“大家不要惊慌,他们三人也未必有事。”

 朱⾼爔忽道:“⽗王,⺟亲,让孩儿前去南京吧!”

 朱棣微微变了脸⾊,怒道:“这个时候,你还忍心叫我们多一桩心事么?现下他三人若是去了,我还有你。你若是也去了,叫我再指望谁去?”话音未落,徐王妃已落下泪来,朱棣轻叹了口气,道:“你也不必难过。生死自有天命,逃也是逃不过的。”

 众人都垂泪不语。朱⾼爔道:“⽗王,假若大哥三人出事,我们也都是逃不过的。”

 朱棣沉默不语,良久,忽咬了咬牙,一字一字地道:“那也未必。”

 他话声有异,我心中一惊,抬眼看去,见他神⾊肃穆,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凌厉之⾊。朱⾼爔惊道:“⽗王!”

 朱棣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扬起,脸上浮现一丝冷笑,淡淡道:“人若被急了,总要想个法子来活命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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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顶上的⽇头**辣的晒着,我从徐王妃的住处走出来,就看见了面走过来的朱⾼爔。待要躲避已然落了痕迹,只得站在当地,轻声道:“四哥!”

 他的影子随着光的照耀淡淡地落在我⾝上,目光依旧清冽而温和的看着我,缓缓道:“⺟亲怎样了?”

 我微笑道:“今⽇精神好多了。”

 自那⽇以后,徐王妃一直病倒在,我和几位姐妹⽇⽇过去服侍。朱棣和朱⾼爔却是甚少见到人影,不料在这里遇见。

 “我刚从道衍大师那里来。”他静静看着我,慢慢道。“你可知道前⽇,发生了什么事?”

 “是什么?”我的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前⽇深夜,北平都指挥使张信化妆来到我们王府。”他的眼中神⾊如常,只是其中冷冽如冰“他是奉命来逮捕⽗王的。”

 我楞了一会,旋即明⽩了他话中的含意。张信既是暗中潜⼊王府,必是违抗了朱允汶之命,前来通风报信。那么,朱棣是暂时‮全安‬了。可是——

 这就意味着,朱棣也必须开始行动了!

 我的心砰砰直跳,只盯着他,二人心中各有所思。良久,他方道:“大哥他们,现今想必已处境危险了。当初我未能坚持前去,你怪我么?”我想到朱⾼炽,心中柔肠百转,怅然若失。明明知道不该怪他,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他叹道:“你终究还是怪我的。”

 怪他吗?我不知道。其实,去与不去,并非他们能说了算,这我是明⽩的。而我的私心里,是否又有让他代替朱⾼炽去南京的想法呢?我并未认真仔细地去想过,每每触及这个念头,总觉得太过自私,不愿去想。只是——倘若是他去了,难道我就能‮挂不‬念么?难道我就能放心么?

 思及至此,我心里忽然一冷,有种莫名的痛楚在悄悄蔓延。这种痛,是无法言明、无法捕捉,亦是无法阻挡的。

 他低声道:“你放心,倘若大哥有事,从今而后,我也只能是离你远远的,再没有非分之想。即便他能安然回来,如果你愿意,我也只是将你当成妹妹来看待。”

 他话声凄凉,我不由得心中一痛,道:“你不需要这样。”忽然间,心中又是凄凉,又是伤感。想到:“他居然待我至此!”又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待他?”

 一瞥眼,正与他目光对望。我轻声道:“四哥,这并不是你的错。”

 他道:“你怕么?”

 我心中茫然,只是摇了‮头摇‬,苦笑道:“怕什么?”

 是啊,怕什么?这个结局,原本早就知道。又何必害怕?只是,我料到了结局,却料不到过程,这漫长又诡谲的过程啊,是要经历怎样纷繁的事故,才能达到那最终的彼岸?

 他并不答话。我走到他⾝边,轻声道:“无论怎样,人总是想要珍重自己,不是么?”

 他淡淡地道:“死或者生,谁又知道?”话里有无尽的落寞和感伤,我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只觉手掌冰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痛,低声道:“生亦何,死亦何苦?”

 他转过脸看着我,漫天的光洒了下来,在他的⾝上、脸上、眼睛里…全都是光的影子。彼此心里苦涩茫然,只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悠长叹息。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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