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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出走(下)
 我将放着⾐服的包裹从底下菗了出来,又将盈香替我准备的点心装了一个包,一并塞了进去。一切装点妥当后,拿在手上拎了拎,此刻是夏天,⾐服并不多,拿的也都是轻便简单之类的⾐物,所以包裹并不算重。

 盈香睡在门外,门是不能走的了。窗正开着,并未曾关。我走到窗边,想了想,又回头将他那⽇送我的油纸伞拿了来。转头看到挂在墙上的画,叹了口气,任它放在那里罢。

 我并不是要去寻死,也不是要去自尽。我要给自己活着回来的信念。所以,我必须要给自己一个牵挂。这墙壁上我和⽗⺟三人的画,就是我的牵挂,也是我必须回来的信念。

 蹑手蹑脚地从窗户爬了出去,穿过走廊院落。此刻已然夜深,王府內寂静一片,居然不一刻就被我走到了后门口。

 马厩就在后门附近,我悄悄溜到马厩之处,四下看了看,并无人影。想是马夫偷懒去‮觉睡‬了。从最外面处解了匹马的缰绳,马略略受惊,轻声嘶鸣了起来。

 我已经顾不得了,牵着马走到后门边,伸手拉开木栓,心狂跳不已。忽而后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小七!你要去哪里?”

 我惊惶之中,回头一看,却是朱⾼煦。心中一慌,忙翻⾝上马,催动马鞭,向前狂奔。

 出王府、过大街、不一刻已到张掖门,我驱蹄慢了下来。守城士兵正伸手拦住,一看是我,楞了一楞,道:“郡主,深夜出城却为何事?”我急道:“不必多问,快开门!”

 隐约之中,后面已有马蹄声传来。幸而这士兵不敢违抗,已叫人打开城门,城门一开,我挥动鞭子,马如箭一般了出去。

 郊外空旷无比,我驱马狂奔,⾝后却有一人骑马赶了上来。我侧头一看,却是朱⾼煦。他并不说话,我也就不语,两人只是策马前行。黑夜之中只听到马蹄“滴答答”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天⾊慢慢发青变亮,渐渐转⽩。眼看太逐渐升起,跨下马匹跑了‮夜一‬,已然有些吃力,我挥动缰绳,停了下来。

 朱⾼煦也不言语,停下马来,一个翻⾝下了马,走到我⾝边,伸出手来,道:“下来罢!”

 我楞了一楞,转头看看,周遍却无人影。茫茫地伸出手去,任由他牵我下马,坐在草地之上,看他将两匹马系在树上吃草。

 他走了过来,坐在我⾝边,两人都不说话,整个世界安静的仿佛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微风习习吹来,风中有隐约的花香,沁人心脾。却又让人如此悲凉、如此凄

 良久,他忽道:“你喜四弟的,对不对?”

 我低头只是不语,他叹了口气,道:“你要去哪里?”

 我道:“我要去找他。”他苦笑了几声,道:“可是他已经死了。”我缓缓抬起头,看着天边的太,道:“那我也要找到他。”

 忽然有风吹来,触脸微凉,两人⾝上⾐袂飘然。我轻声道:“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他默了一会:“不知道。我只看到他被了三箭,一箭在前。我眼看他倒地不起,只是敌人众多,上不了前。待再回头,却已找不到他了。”

 我只觉心中似有针扎刺痛,満眼盈泪,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默默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方咬了咬牙,道:“好!我陪你去找他!”

 我一惊,抬眼看他,他満脸关切之⾊,眼光中却又是伤痛,又是欣慰,对我笑道:“你能这样做,四弟必是很开心。今⽇我就成*人之美,做一回好人罢!”

 我忍不住含泪微笑了起来,道:“我以为你会告诉别人,让大家都来追我回去。”

 他大笑道:“那你就看错了!我若要抓你回去,又怎用别人来帮忙?”眼中又出现了一丝傲然不驯之⾊。

 北平前去德州,路途并不甚远,更何况朱⾼煦所骑之马,就是上次从徐辉祖府中偷出来的那匹。乃西域进贡的汗⾎宝马,徐辉祖爱若珍宝,被这个恶外甥偷了去,不知道又该怎么咒骂呢!

 二人⽇夜兼程,不一⽇已到了德州境外。

 德州历史悠久,是大汶口文化的发祥地之一。传说中,上古时代著名的神话“后羿⽇”这个故事发生地,就在德州城南。秦汉以来德州一直为历代郡、州、府、县治所,是山东的北大门,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又兼物产丰富,农业发达,其时商业已有所发展。只是经过这几年的争战,一路经来,所到之处,満目创痍,不免让人惊心。

 二人驱马行走,朱⾼煦在前带路。他越走越快,我心中却又惊又惧。想着朱⾼爔就在这不远处,心中动,隐隐之中,却又暗自抗拒,害怕见到的,是他的尸体。

 不一刻,已来到一山脚之下,只见四处荒草丛生。仔细一看,间中依然留有斑驳⾎迹,我不噤心中狂跳,伸手捂住口。朱⾼煦却停了下来,回头道:“就是这里。”我转头看了看他,纵⾝下马,朝前走去。

 但见⻩土遍地成堆,哪里还见得到一人?他也下得马来,走到我⾝边,低声道:“想是附近百姓掩埋了尸体,免得腐臭熏人。”

 我心中大恸,不由得慢慢蹲下⾝去,却说不出一字、流不出一滴泪来。这満山遍野的⻩土之地,却到哪里找他去?下面埋葬的,可全都是战死的士兵啊!天长⽇久,⾝体慢慢风化,岁月流逝,谁又还能记得他们!谁又知道他们也都曾是⽗⺟的娇儿、子的丈夫、他人心中的牵挂?

 我紧捂口,但觉心中菗搐疼痛,无法自己。蹲倒在地,虽明知‮势姿‬极其不雅,却也是顾不得了。朱⾼煦叹了口气,道:“南人也算良心未泯,将我们兵士也一起掩埋了。只是路途遥远,无法让他们家人前来认领。”顿了顿,又轻声道:“你也不必太过悲伤,至少,四弟也算有个安⾝之所。”他话音未落,我已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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