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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送别(下)
 他拍着手道:“⽗皇原要将你许给大哥,你当我不知道?这些年来,大哥一直未曾新纳妾室,凭他从前最是风流的个,若不是为了你,怎么耐的住?”说着,呵呵笑了起来。张辅道:“殿下,你醉了。少说几句罢。”朱⾼煦皱眉微笑道:“这小子胡说八道,过不了一刻就该醉倒了。”果不其然,不出一刻,朱⾼燧已砰然倒地,醉死不起。

 我撑着头笑道:“你果然厉害,一猜就猜中了!”举起酒壶道:“咱们⼲了!”一饮而尽。

 心中却开始难过起来。朱⾼炽喜我吗?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不,明确的说,是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过。

 他喜我,为什么不说?为什么神⾊之间,对我都是冷淡而疏远?假若、假若他真的是喜我,假若他一早就告诉我他的心意,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很快酒壶就已见底,三人都有了醉意,我躺在草地上,仰头看星。朱⾼煦和张辅坐在一旁,我静静开口问道:“张辅,你快乐吗?”

 他亦抬头看星,目光中満是痴痴之意,低声道:“并没有很不快乐。”

 我笑了起来,道:“你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闭上了眼睛,躺了一会,又翻⾝坐了起来,伸手去拿酒。

 朱⾼煦拉住我手,道:“够了,你也要醉了。”

 我笑道:“我不会醉。”又叫道:“我酒量很好的,你不知道吗?”

 朱⾼煦柔声道:“我知道。可是,你不能再喝了。”

 我甩开他的手,瞪着他道:“就想喝一口酒,怎么就这么小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前火花溅,一个踉跄摔倒,张辅已经糊糊,伸手一拦,我已摔⼊朱⾼煦怀中。

 我握着他的胳膊,怒道:“放开我。”

 他轻笑了起来,道:“是你自己摔了进来,还来怪我?”口中虽是这样说,手上却松了力气。

 我顺势趴在地上,扭头看他,低声道:“你当我就很快乐么?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快、乐。”

 他微笑道:“我知道。”

 我眼中忽然盈満了泪,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声道:“谁都不知道。我不快乐!我不快乐!我不快乐!来到古代以后,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快乐过!”眼泪忽然就磅礴而出,我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一点也不喜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喜经历的这些事情…小时候,爸爸妈妈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工作,念书的时候,⾝边都是陌生的人,更可恨的是,几乎每个学期我都要跟着妈妈离开,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不停的相遇、分离、分离又相遇,我不明⽩为什么就非得要这样?到后来,我终于可以习惯这样的生活,终于可以学会不再留恋本来就无法长久的友情,终于可以随遇而安,终于可以不再难过…”我的泪纷纷落了下来,头渐渐垂落到草地上,声音哀伤到沙哑,低声道:“假若快乐并不长久,那还是不要快乐比较好。免得贪恋那一丝温暖,以至于更加悲伤。是不是这样?”

 夜已深,露⽔起了,草地清淡而冰冷。我的思绪混,只是在不停的说话,一直不停、不停、不停的说着毫无边际的话…

 眼前是淡淡的灰⾊,那是月光、还是谁的⾝影…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家里的上。盈香坐在⾝旁,正満脸忧心的看着我。我抚着头,道:“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道:“天快亮的时候,是二爷送‮姐小‬回来的。”说着,叹了口气,转⾝去给我拿⽔。

 我抱着头,躺在上,楞楞地回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然而脑子一片模糊空⽩,只依稀记得,自己似乎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正茫茫然的想着,盈香道:“二爷来了,‮姐小‬要不要出去?”

 我忙坐了起来,穿好⾐服,道:“见。”跑了出去,朱⾼煦正坐在客厅的长椅之中,微笑的看着我。

 我讷讷道:“昨晚我醉了么?”

 他笑道:“是。”

 我低声道:“那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么?”

 他笑着点了点头,道:“是。”

 我急了起来,脸涨的通红,道:“我说那些话,你相信吗?还是——”忐忑的看着他,道:“以为我疯了?”

 他笑了起来,很认真的看着我,云淡风轻地道:“我相信。”

 我楞住,讷讷道:“为什么?”

 他道:“你说的话,我就选择相信。就这样。”

 他的微笑诚挚,我忽然就觉得难过。有微微的眩晕,有淡淡的心疼,咬了咬下,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低声道:“谢谢你。”

 他说,他选择相信。

 他抱着手臂站在那里,眉目清越,笑容昂扬。他的眼睛,黑如点漆,亮如宝石,璀璨光华。

 喉咙口忽然就被硬硬的哽住,不能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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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已是盛夏时节,房中蕴静生凉,室外却是灼热难当。我看着手中的诗笺,靠在栏杆上,怔怔发楞。

 彼时已是永乐六年,‮家国‬太平,繁荣昌盛。徐皇后已于永乐五年七月卒。朱⾼炽也于永乐二年被册封为太子,朱⾼煦封汉王,藩地云南,朱⾼燧封赵王,藩地北平。朱⾼燧已于永乐二年前往封地北平,朱⾼煦却仍滞留南京。朱棣对这个二儿子向来宠爱,也就任由他留下。

 我虽不常出门,朝中的事情也还是隐隐传到我的耳中。朱⾼炽虽已为太子,然而朱⾼煦支持者甚众。靖难功臣们都是偏向后者的,这不仅因为朱⾼煦与他们意气相投,更因为靖难之时,众人出生⼊死战斗出来的情谊。那是任何情感都代替不了的生死与共、荣辱相随。

 正因此,朱⾼煦声势⽇盛,加上朱棣偏爱二儿子,支持太子的徐皇后又病故,道衍如今虽已恢复原名姚广孝,官至太子少师,圣眷如常。然其行事谨慎低调,近来更是不愿参与国事。朝中太子如今已⽇渐势微,许多人都在暗中揣测,废太子、立新储必是不⽇之事。

 朱⾼煦并不常来看我,只是这六年来,每逢节⽇或我生⽇之时,他总会派人前来问候。有时候是送些莫名其妙的信笺,有时候⼲脆什么也不送,只是巴巴的让人来看望一下便走。我心中却是明晓,这表示,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当⽇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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