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帝业四十
许彦面上神色陡变,张口不能言,半晌才断断续续吐出几字:“陛下慎思…以天子之身出征中宛,倘是…”
“天子之身?”英
眸光骤涌,打断他,声音愈冷“许卿想说的,可是女子之身?”
廖峻本来亦要开口劝阻,可闻得此言,喉间不由一时梗窒,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因女子之身。
开国至今,以女子之身而登帝位的仅她一人而已,本已是诸事万难,又怎能同意她御驾亲征!
可此话被她先行一堵,便觉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开口以谏。
英
眸火渐熄,水光凝冰,冷扫二人,而后道:“除却朕,此时谁还能命十一万
军止步,谁还能令三将听命于一人?!”
二人面色一沉,皆是默然不语。
邰
军骁悍难驭,各路之间亦是时常相轻,非身负赫赫战功之沙场名帅不能统几路
军于麾下;更何况此时大军之情
愤不可
,在京诸将又有谁人能止其哀狄风战逝之痛、断其
为之报仇之念?!
惟天子之威,方可震慑怒痛仇躁大军,方可统三部于一麾之下!
御驾亲征。
此举纵是险难重重,也再无比这更好的选择。
许彦沉思片刻,终是略一点头“陛下亲征可矣,然此事还需二府众臣从长计议。”
此言犹如火上浇油,瞬时高了她心间怒火。
英
寒笑一声。低声喝道:“从长计议?!十一万大军正马不停蹄
夜东进,拖一刻便多一分险!朕意已决,非御驾亲征不可!”
誓要,阻大军东进之步,振
军将兵士气。夺所失重镇城州!
她邰
军、各路悍将,绝不可能毁于一帅之逝!
许彦皱眉
言,却被廖峻在侧拉了一把,他知英
此时怒火正旺、心中正痛,亲征繁杂诸事作不得一点思量,因是不敢再多言,只点了点头,遵道:“臣等明白了。”
先应圣意。待上怒渐平,再详议亲征诸事细末。
英
闭了闭眼,喉间干燥疼痛,说不出话来,抬手飞快一摆,示意几人出去。
许廖二人行礼而退,曾参商面色一直惊不能定,待瞧见英
遣臣退殿,便慌忙跟着行了礼,就要退下。
此等军机大事。英
竟是不加拦斥,从头到尾都留她在殿中听了个明明白白,她心中是且惶恐且惊怯。
英
睁眼,见她要离。不由展袖轻挥,眼中之光尽灭,低声道:“参商留下。”
曾参商停住不退,慢慢抬头。
见英
倚在案旁一侧,脸色苍惨无光,眉头蹙而不展,过了好半晌,才缓缓一弯嘴角。
笑意颇寒。内藏万般伤情。
她眼眶一酸,几
落泪,可身前女子眼底却是干涸无水,只淡淡看她一眼,便轻声道:“哭什么。”纤眉似墨横飞,又道:“过来。朕有话问你。”
曾参商上前一步。足踏青砖暖
。
金茫滟滟,碎覆靴面。
大历十三年三月二十八
。东线丧报抵京,左金吾卫大将军狄风战死,上为之恸,辍朝一
,以示哀思。
尚书右仆
兼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沈无尘闻之,告病归府,不视朝事,纵有诏至,亦不趋觐。
三十
,上诏谕御驾亲征,举国震动;枢府急发数令至东面军中,命大军驻越州以恭圣驾,大军乃止不进。
四月二
,谕葬狄风于西苑之郊,配飨帝室宗庙,谥武国公。新芽,风涟轻波。
大将军狄府内,掠影清寒,萧索条条,白幔缟素处处落,一派哀穆之象。
沈无尘身着素袍,一路慢行,穿堂而过,往府中后院走去。
步履沉沉,一如其心。
狄府无女眷,下人不多,少有丫鬟,多数人都认得他,此时见了他也只是噙泪而叹,不问亦不阻,任他而行。
后院之中,苍木排绕成月,其间有石桌及凳,
草新发,鲜绿之
生机盎然,直侵人心。
他眼眸微阖,脚下略滞,半晌才挪过去,
袍坐于一侧。
广袖落桌,醇酒一瓶轻轻而置。
一抬眼,恍恍之间便见那黑袍毅眉,正盯着他笑。
近在咫尺。
好似当年。
他心口骤紧,握着酒瓶的手一颤,琼酿洒桌,渐渐没入石上裂纹中,残
顺桌而淌,溅至脚下。
碧草千千,骄
顺树而落,暖化了那一年之醉。
琼林宴,初相见。
十三年前的四月一
,金明池琼林宴开,上幸池苑,与新科进士同饮,观诸军百戏。
宴上
歌笑语,美伶如花,嫣嫣生姿,玉
琼酿饮之不尽…。
进士科一甲,第一人及第,三元在身,
之下,再无旁人能胜得过他地彩头。
旷傲如他,桀似断涯,
有万志不可藏,直待一展鸿图。
锦衣玉带数众之中,一人一马,黑袍黑靴,缓缓而过,直至御前而下,便再也未离。
一双黯沉似墨的眼,自始自终不曾望过旁人旁物,只是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一人。
女子年轻之颜亮比骄
,笑也作傲,隐隐贵气自血而出。一举手一投足,都带了帝王之风。
不由不让人为之折服。
那男子身形笔
,稳而带戾,可看向她的目光,却是那般温柔…虽是隐忍而又敬重。然他一眼便知,那目光存了何意。
不
好奇起来。
饮酒观人,那人看她,他看那人,一杯连着一杯,直待醉意朦胧竟也不自知。
宴散而退,他走在最后,未及百步人便歪了将倒。
身后有人推他一把。低笑声起。
他脚下软似棉絮,却强撑醉体,转头去看,一眼便撞进那双墨黑眸子。
那人盯着他,微微在笑,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好一个不会饮酒的状元郎…
他眯着眼看过去,头阵阵发晕,口中却下意识地道。在下姓沈,双名无尘,草字子旷,兄台贵…贵姓?
狄。
那人道出一字。嘴角扬得更高,又道,狄风。
他满腔醉意瞬时消祛一半,脑中陡明,挑眉睁眼,诧然道,你…你便是那个少年将军!
年仅二十便拜游骑将军,统军征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国中谁人不知狄风之名!
原以为定是个悍戾似修罗般地人物,却不料——
竟是这般沉稳不骄,
刚之气尽敛于内。
才惊言而出,腹中酒劲便翻滚起来,忍不住一弯
。侧身狂呕。污秽之物溅至眼前黑靴之上。
翻山倒海的
搐感几要让他昏厥,背上落下一只大掌。头顶响起那人忍着笑的沉叹声——
你这状元郎,酒量当真是差劲极了…
石桌之上酒滴未干,醇香之气渐渐飘起,于空中轻
。
沈无尘伸指,抹去瓶口残酒,抬眼去看石桌那头,空空如也,眸中一黯,随即低笑道:“在朝十三年矣,就只有当年在你面前,出过这么一次丑。”
只那一次狼狈,便被狄风笑了好几年。
天下文章第一人,京中闺秀梦里人,却是个不会饮酒的状元郎。
从此只消狄风在京,便带了他到处作饮,品遍了京中酒楼种种佳酿。
再也未曾因醉而吐过。
次次酒酣之时,总道真言,总展真心。
…将来若有一死,宁愿埋骨沙场,方是大丈夫所终之道。
他耳边震震,心底一
,仍是低笑“现如今,你可是遂了长久以来的心愿了…”
血战而死,被中宛将兵投尸江,寸骨不存,纵是死了,他也难见尸骸一眼。
西苑之郊作衣冠冢。
他未曾去祭,有甚好祭地?不过只是一堆衣物而已,到底不是那个人。
曾说要待鹤发
皮时一起笑论二人一生功过,却不料,那人竟然先他这么多步而走——
谥武国公。
赫赫功名,他确也比不上。
只是不知待他百年之后,又会被谥何号。
却也不再重要,那人既已不在,他还能和谁去比。
那一年那一眼,那一场隐忍存情的目光,至今记忆犹新。
沈无尘握住酒瓶,又倒一点酒至石桌那头,沉沉垂下眼,笑意渐散,低声道:“为她而死,你心中定是笑着的罢…可却不想想旁人,会不会因你而落泪…”
却不想想他,听见这噩耗,心里会恸成什么样!
他一早便知,狄风把命都
付与了她。
一命,一生,一人,全是她地。
因是她信邺齐,狄风不会不信;因是邺齐贪利背盟,狄风至死也不会存疑半分。
心中恨意陡生。
恨狄风为何要将己命丧于她与那人的纠葛之间!
掌中滚烫滚烫,用力攥着酒瓶细颈,薄瓷清脆而裂,随即片片碎开,利瓷之刃陷进他手心里,有血慢慢渗出。
可却不觉得痛。
再痛,可比得上狄风之痛?
是刀伤还是
伤,是中剑还是中矢,死的时候。身痛几何,可又能抵得过心痛?
他想知道,可他却无人可问。
从此往后,再也没人会带他四处饮酒,再也听不见那低沉有力的声音。再也看不见那征尘扑身地黑袍之影。
再也没有,全都空空,正如石桌那头。
掌中之血愈涌愈多,他却不动。
只有这般
血,才能不流泪。
只有身痛,心才能不痛。
青天碧草新芽,四处
机
,可他心似孤坟。雪落满霜。
身后响起脚步声,轻轻地,由远及近。
沈无尘仍是未动,只当是将军府中过路下人,背身而坐,放在石桌上的手缓缓挪了一下。
脚步声却是更近,直走到他身旁才停。
下一瞬右手便被人握起,倒
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皱眉,下意识地
*动胳膊,却被人攥住手腕不让动。转过头去看,便见曾参商蹙起的眉尖和含水地双眼。
她想也未想,拈指便去挑他掌间碎瓷,语气带怒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再挣扎。看她两眼,却是不语。
“手成这样,这几
要怎么握笔?”曾参商眼中怒气横生,替他挑去碎瓷,然后在身上摸了摸,终是
出块汗帕,胡乱在他手上一
,才狠狠甩下他地胳膊。
沈无尘眼中一冰。不由握了握手,仍是不语。
…还要握笔做什么?
曾参商抬眼去看,碎瓶酒渍,狼藉一桌,目光转回他脸上,见他又瘦了不少。气不
小了些。垂眼轻轻一叹,转了身靠上石桌一侧。低声道:“你称病在府多
,朝中
成何样,廖相忙成何样,你可知晓?”
沈无尘覆掌于桌,指节僵直,眸光冷然。
自是知晓。
可他如何能在此时入内都堂治事,又如何平得下心来!
曾参商再看他两眼,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小声哽咽道:“我知你心里难受,可皇上亦是万般心痛。你再怨再恨,也不能拿国事来抵…”
东面战事连连,军需供给、器甲粮草,诸事素来都是他在掌理,此次他告病归府,政事一概不视,朝中无人能顶得了他之职,几
来
成了一锅粥。
是枉读了圣贤书了。
自诩忠国爱民之人,十几年来于朝事之上勤恳有加,所求不过是能国富民安,可心中所念所求,竟在听闻狄风战死的那一瞬,轰然全塌了。
无外乎是,再不信君。
佞臣也罢,骂名也罢,他全认了——
断是无法在此时回朝视事!
曾参商见他仍是没反应,眼睛只望一侧浅草碧地,不动亦不开口,不
略略有些急,伸手去轻扯他的袖口,道:“皇上要御驾亲征,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难道就这样在一旁看着朝中大
…”
沈无尘缓缓收回胳膊,锦凉袖口从她手中滑出。
纵是她御驾亲征又如何,纵是能一举全灭其余四国又如何-
可能换得回狄风一命?!
曾参商的手僵在他身旁,半晌才收回来,撇开目光,抬头去看树顶青天白云,
洒树
,晃花了自己地眼。
二人谁都不再开口,她与他之间,静得令人心慌。
她微微低头,垂下眼,手撑在桌沿,过了许久,才淡淡开口道:“皇上御驾亲征,点我伴驾随行…”
沈无尘闻言一震,脸色遽变,眼瞳缩似针茫,抬头看向她,疾声道:“你要随她出征?!”
曾参商也不抬眼,只是慢慢点了下头。
他蓦然起身,一把拉过她地手,眼中冰触火融,高声怒道:“何时之事,我为何不知?!”
她拼命挣扎,却引得他攥得更紧,不由又来了气,瞪着他,亦是高声怒道:“相爷称病不视朝事,自是不知!”
沈无尘
口急剧起伏,眼底似火一般的红,一把甩开她地手,二话不说。大步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她在他身后急叫,却换不回他一字半语,不
抬脚追了上去“你站住!”
他脚下飞也似地,没多久便出了将军府。高声叫狄府下人将马牵来,也不看她,自顾自地翻身上马,狠狠一扬鞭,便朝皇城之向狂奔而去!
疯了!
曾参商心间暗骂一声,飞快地寻来自己地马,亦是上马扬鞭,直直追他而去。
二人二马。一前一后,自城南向北一路疾驰,引来无数人等驻足观看。
过宣德门,直冲入内,至御街下马道前十步,沈无尘才猛地勒缰止步,下马收鞭,一张脸黑沉无光,大步便往景
殿行去。
宣祗引路舍人见了他,面上尽是惊
。待他入了
中才想起要拦,急急追上去“相爷…皇上她…”
沈无尘不语不回头,袍被风鼓。步行飞快,黯青宫砖在他脚下排排疾逝,不消一刻便到了景
殿前。
他这才回头“我要见皇上。”
舍人慌忙上阶去叩,不多时便又下来“相爷请…”
话未说完,沈无尘便越过他,几大步跃阶而上。待宫人推开殿门,飞快迈槛而进。
入得殿内,抬眼便见英
人坐于御案之后,正盯着他看。沈无尘上前几步至案前,
袍便跪,膝盖磕地之声重响殿内殿外。而后垂下头。低声道:“陛下。”
“病好了?”英
开口,望着他。目光平然,面不带
。
他双手紧撑于地,头
得极低“…好了。”
英
看他半晌,微一阖眸,遮去眼中黯
,轻声道:“既是好了,明
便回都堂掌印,廖峻这几
都快累垮了。”
沈无尘抬头,看她一眼,猛地以头叩地“臣恳请陛下留曾参商在朝,收回点她随驾出征之令…”
英
抬睫以望“沈无尘,傲然似你,竟会因她而低头…倒也难得。”她弯
冷笑“可朕若是不带她走,朝中诸多军需杂政,只怕你仍是会冷眼而观,拒之不问!”
他前额贴着冰冰凉的殿砖,伏在地上的手在狂抖“陛下,臣求陛下了…”
英
脸色微变,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一字来,怔了一瞬,才缓缓起身,下案走来,至他身前而停“起来。”
沈无尘仍是叩地不起“…恳望陛下应臣之请!”
他已失了狄风,如何能再失了她!
英
低眼看他“心中恨朕?”
他不语,又道:“求陛下留曾参商在朝…”
英
后挪两步,望着他地目光冷热相杂、诸情
错,良久才慢声道:“朕御驾亲征,朝中政事军务非你不能为…以你此时心中伤情愤意,怕是恨不得让朕死于此役罢?”
沈无尘浑身都在颤,声音哑沉“臣断不敢作如是想!还望陛下莫要点她随驾…”
“若不带她至东线军前,”她长睫蓦扬,眸光火亮“你怎会尽心尽力佐理朝政?朕又如何能放心将朝中诸事都付与你?”
他双手紧紧攥起,终是抬起头,对上她地目光,咬牙道:“陛下是一定要带她走?”
英
点头,下巴微抬,眼中灼燃,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朝中无事,她便无碍;朝中若有意外,你这一生都别想再见她一眼。”
以沈无尘于朝中之望、肱股重臣之材,若想在她御驾亲征时翻手覆政,怕也不是难事。
狄风已死,除了曾参商,还有何人何物能要挟得了他!
恨她也罢,怨她也罢,说她狠心也罢,怒她腕毒也罢——
江山天下,国事最重,她亦没得选择!
沈无尘浑身血在沸涌,心间却凉寒似冰,膝间已麻,半晌才动了动,慢慢起身,站稳,低头,开口道:“臣明
便回朝视事。”
英
转身,伸手去撑御案之沿,闭了闭眼,才轻声道:“退下罢。”
脸惨白,
缟素,眉尖攒蹙。再不多言。
沈无尘二话不说。退殿而出,转身飞快便沿原路而回。
心已然麻木,作不得任何思量,脑中只知,朝中无事。她才无碍…
拳攥骨颤,朝中无事,她才无碍!
人出御街,未及牵马,远远便见曾参商站在朱漆杈子下,定定望着他。
他深
一口气,敛去眼中怒火,隔了半瞬。才大步朝她走过去,看进她眼底,冷冷道:“伴驾亲征,你倒似事外人一般,难道就不担心自己安危!”
曾参商匆匆跟上他的脚步,小声道:“我…我是自己要求随皇上出征的!”
沈无尘蓦然回头,瞪向她,眼中怒火又燃“你当我蠢?往后想在我面前说谎话,先练练再开口!”
曾参商微微皱眉。不解他何故如此动怒,忍了忍,才心平气和对他道:“真是我自己先提,皇上才允地。”
沈无尘冷眼回头。不管她,自己直直往前走。
她小叹一口气,左右看看无人,便飞快地去拽他地袖口,小心翼翼道:“我骗所有人,也不会骗你…”他身子微僵,脚下一停,回身看她。眼中火渐熄,水渐涌,半晌才叹道:“你…”却说不下去。
天下仅此一人,能让他思虑反复,
求却不得,心为之念。却终是护不住。
然她也…定是不需他护。
只消一想。便又来了气,他目光转冷。谑道:“我知你敬她服她,便是她要你去死,你也不屑一虑!”
就同狄风一样!
心底一揪一
,又开始隐隐作痛。
曾参商讪讪然地跟在他后面,小声笑道:“相爷胡说什么呢…”
沈无尘板着一张脸,自去牵马,待翻身上马将行之时,马辔却被她在下一把拉住。
他皱眉“作甚么?松手!”
她仰起小脸,也不论此时还在御街上,咧了咧嘴,冲他道:“相爷不为我饯行么?好歹…请我过府饮顿酒罢?”
沈无尘看着她这难得一见地灿笑,心头不
一软,手一松缰,朝后看一眼她地马,轻叹一声“…从来不喜饮酒之人,此时说甚么饮酒。”
曾参商抬手
鼻尖,又是一笑“从未尝过醉意若何…不过是想在走之前,做些以往未得机会做的事…”
沈无尘眼微垂,火光渐柔,抬手扬鞭指向她身后“…还愣着做甚么,走啊。”
曾参商笑嘻嘻地反身牵马,上马后跟在他身后,一路缓行,未再怎么说话,倒显得甚是乖巧。
回至沈府,沈无尘吩咐下人摆酒至院后花厅,自去换了常服,才带曾参商过去。
院中花厅外,柳枝倒垂,浅池碧波轻
,又是一年
。
曾参商望着那垂柳
叶,神思一时恍惚起来,脑中忆起一年前,也是此处,身旁也是这男子,面前也是这么一桌酒菜。
竟是过得这么快。
自己未察之时,竟已同他相识一年有余。
一年中,事事烙心,此时忆起,竟觉难忍亦难舍。
沈无尘
袍入座,低声叫她:“又在发愣…怎地不过来坐?”
曾参商蓦然回神,
弯而笑,走过来将红木长背椅往他身边挪过些,挨着他坐下,抬眼看他,见他浓眉斜扬,面色略诧,不由笑道:“相爷不喜我在一旁?”
沈无尘定定看她半晌,眼中有火轻跳,慢慢摇头“喜。”
伸手拿过酒盅,斟酒至玉杯中,再置于青瓷温碗中,待酒稍温,才取杯而出,递至她眼前。
她看着他,眼中笑意盈盈,忽而眨了眨眼,也不伸手接,却是直接凑上前,以
杯,直接让他喂她饮酒。
他眼角骤然一缩,腕间微微一震,看着她,心底有火苗窜出“你今
…”
甚是不对劲。
她抬起头,红
一侧沾了酒
,小舌探出来,轻滚而过,又对他笑笑“相爷只看,不饮?”
他只觉
口滚烫,看着她,却挪不开眼,哑声道:“饮。”
从不知她小小一个动作,竟也会如此
人。
从不知蛮悍似她,竟会对他做出这举动来。
他心底略颤,撇开眼,又去伸手斟酒,可刚一动,手腕便被她
下。
她手指轻轻按在他的手背上,小声道:“我替相爷斟…”
依他先前所行,斟酒温酒,而后取杯,握于手中。
沈无尘侧过身子,看她脸蛋微红,拿着玉杯却不给他,不由自己伸手过去,低笑道:“怎地,连杯酒都不给我?”
曾参商轻轻摇头,看他一眼,仍是在笑“我…喂相爷可好?”
他怔然,似是不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却垂了睫,自己飞快地抿了一口酒,抬手扯过他地袖子,将他往自己这边拉得近了些,抬眼望他,而后凑上去,轻轻吻上他的
。
舌尖滑过他地
间,迫他开口,然后推酒而入。
甜辣琼浆,在二人
间缓
慢
,
起一片战栗。
沈无尘伸手,猛地搂过她,将她扯到自己腿上,狠狠抱住,低头反咬她的
,口齿含糊,问她道:“你今
到底…”
她略微气
,却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贴进他怀中,眼中透亮湛澈,轻声道:“我…怕此去之后,再不能做这些事…”
他心口骤僵,搂在她
间地手也松了些,眸间黯黯“休要说这种话…”
未及放开她时,领口便被她轻扯而开,颈间晶凉落下她的
,她地舌尖小巧灵活,浅浅滚过他的喉,而后一路向上,又去
他耳垂。
他满身躁热无比,心中之火似是被加了把柴,自知应当推开她,可却无论如也也松不开搂在她
间的手。
身子僵在那里,任她吻他咬他,自己忍着不动,半晌才哑声道:“你…莫要再
我,不然的话…”
她自他身前抬头,手却滑下去,探着他身下一处,轻轻碰了碰,眼弯如月而笑“军中小兵们出征前都会去烟花柳巷走一遭,免得往后都再无机会尝此人间极乐…我没别处可去,只得自相爷这里讨一场
,相爷…肯偿我此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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