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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七
 可此时此刻,纵是见他真的在此,又能如何!

 凉夜之苍,火光之烈,厮杀之声,混耀着这漫天背营盈盈月,筑成血样缤纷凄清。

 他立在营前壑后,浑身俱是削铁割骨之利。

 英眼睫轻动,心底虽是凉薄,可凉中仍然透着念,薄中依然带了情,僵了片刻,才定神拉缰,回马转身。

 见了,便见了。

 可将行一步,身后马蹄纵踏之声蓦然响起!

 他提缰扬鞭策马,接连跃过数条深浅不一的战壑,直冲至邰大营北门前才止。

 营前两排邰守兵,只识她而不识他,见他只身只马出营而来,身未挂甲马未披盔,一袍玄衣于夜中辨不出品阶,当下怒目相视,齐齐亮戈,阻他人马于营前十步!

 她听见他低戾的吁马之声,又听见守营之兵戈戟错动之声,心角一颤,蹙眉勒缰,又转回身来。

 他端端立在她身前十多步,中间只隔营栅一面,罔顾门前持戈举满脸怒容的邰守兵,面容苍邃,只望着她。

 似此万物不畏天地不惧之势,当真霸道!

 英撇开目光,心中略愤,驱马几步上前,对营外两排守兵高声道:“邺齐皇帝陛下在此,休得无礼!”

 邰士兵们大惊失,火速收戈避刃,有胆子大些的又向他张望一眼,随即便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从来只闻邺齐皇帝铁血铁腕。沙场之名历来叫人破胆提心,未见不知,可此时一见,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一人一马萧萧然独闯邰大营的人。竟会是那九五至尊!

 贺喜直直盯住她,薄微弯,下巴抬起,朝一侧轻挑一下,目光凛凛,其意昭现。

 是叫她出营随他走。

 英将启,便被冷风狠呛了一口,狼狈间拾袖掩。低眼之时看见他右手松松挽着缰绳,心底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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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驱马上前,穿出营门之时无兵敢拦,只一个品阶稍高些地小校壮着胆子朝前一步,小声道:“夜深闭营,南面有战,陛下还是…”

 英冷眼一瞥,立时截断了他下面的话,越过那人时低声斥道:“方将军麾下数千人马还未归营,何来闭营之说!”

 当下无人再敢言语。眼睁睁看着她人马步步而出。

 贺喜望着她,眸中微亮一瞬,随即转身扯缰调马,轻驱慢行。沿着两营之间战壑之缘往南行去。

 马儿蹄踏轻扬,沟壑之间只留二尺之宽,却也能稳稳行过。

 英跟在他后面,身随座下青马微摇轻晃,发被风扫,双颊扑红,眼睫时抬时落,有一时没一时地看看他。

 虽不知他要带她往何处去。可心中却明,倘是无事,他也不会深夜来扰。

 纵是他次次霸道,可却无一次是随心之举。

 思虑之间,前方人马忽而朝左一转,扬蹄轻跃。落至二丈之外的战壑那边。然后飞快转身望向她,挑眉。低声道:“能否过得来?”

 她睫垂意冷,未答他话,驱马快跑几步,而后一把提缰,吁令一声,青马前蹄扬起又落,身子微震之时,人已在他身旁几步。

 贺喜低低一笑,前行两步,伸手过来,拽过她的马缰,朝前一扯,二马并头,在他掌控之下,往前行去。

 她略恼,侧目瞪他,正要开口时,却见他头偏过来看她,目光中笑意尽收,褐眸衬风而寒。

 于是不再说话,任他带她并行慢驰。

 行近一刻,身下之地渐渐趋陡,再走几步,转个弯,便是上山之势。

 这才发现他一路带她来到阑仓山下。

 二马沿小径攀山而上,过风更凉,山间草木清香怡人,虽在夜里看不清,可仍能辨得青松遍山,处处而落。W.CN

 她借了月看向他,终是开了口,道:“南岵袭营,我以为你会亲自领兵出营为战。”

 远处南面战声愈发小了,可冲天火光却是愈来愈大。

 他侧头看她一眼,却未说话,眼里有光淡淡划过,而后将马驱快了些,绕坡而行,朝山巅一路攀去。

 又过二刻,径宽路平,他松了手,在前急行几步,绕过苍松一棵,便至阑仓山巅。

 山石于夜月光下隐隐绽光。

 她见他下马,便也跟着翻身下马,见青马自去一旁树下啃草,才转头望向他“何事?”

 他行至山顶平坡之边,眺目望下去,背身对她道:“过来。”

 英将马鞭卷起,走去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朝下望去,恰是邺齐大营南面火光冲天之景。

 目尽之处,只见邺齐邰将兵黑甲重重,不见南岵大军分毫之影。

 她微有诧然,抬头看他,水眸转动之时,心中却是顿明。

 不由轻笑一声。

 贺喜看她,道:“南岵袭营之兵不过二营不到,匆匆而来又匆匆而退,其间何意休得我说,你自是明白,”他抬手朝远处指了两下,又道:“否则也不会看方恺只带三千人出营而不管。”

 邰人马将至,南岵之部便退,试探之意昭然若揭。

 远处大营之外火光腾烟,方恺银甲亮光灼灼,如一点豆光在她眼前闪来晃去,隐隐可见邰将兵正在集阵。

 英点头“由是你才放营不顾,倒也在理。”

 贺喜半转身子。对着她,眉峰稍挑,低声道:“两军合营,你意如何?”

 英一惊,盯住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都没料到,他深夜折转费力领她至此,竟是此意!

 他低眼,复又抬头,目光扫过山下两营,声音冷了点,接着道:“两军合营,可抵外猜内忌。Wap..Cn又防离间,亦便两军帅将谋议伐策。”

 他抬手,自西向东,隔空覆过两军营中连延千帐,而后蓦地朝北一推,低声道:“向北共撤半里,中军四帐、八营合于阑仓山之北,其余诸营将兵堪为两翼,虽撤半里,仍可留于山西山东。”

 她眼眸微眯。心口突地跳了一下,此计甚绝。

 中军背山既合,两军将兵调守更易,南岵断不敢再轻易袭营一方以间二国之盟;山西山东两侧留主营为双翼。两军平军务仍可各自为令,互不干涉相扰。

 贺喜见她不语,不由低声迫问道:“如何?”

 邺齐大营南门之外,火烟渐小,邰千骑之中帅旗已竖,正将回营,邺齐大军焚尸扫血,亦将收兵归营。

 英眉挑眼动。深一口冷冷山风,扭头看向他,目光颇寒“两军合营之后,你若无事,不得随意来扰!”贺喜眸中微灼烁亮。似雾笼星。半天才稍一点头,低声道:“好。”

 大历十三年四月二十。南岵夜袭邺齐山东大营,上命左千牛卫大将军方恺领兵助东退敌,南岵大军战溃而走。

 二十二,二军合营于阑仓山北;二十三,二军帅将会于邺齐王帐,共议伐巍之策。前,白里若有阳光,便是金茫洒帐一派融暖之景,夜里山风虽是仍凉,却也不比刚驻营时那般寒人迫骨。

 西面行帐之中,案铺雪笺,其上摞了一厚叠浇了密泥却还未拆地折子,笔架朱墨置于其前,若不细看帐间其余物件,恍然间竟有景殿中肃然宁静之感。

 英悬肘于案上,朱笔时点时起,一封封折子拆过来,眉头从始至终未曾松过,罗衫大袖扫了朱墨也不自知。

 帐外金铃轻响三声,她回神,却未抬头,只是低声道:“何人何事?”

 曾参商的声音透过帐帘传进来,带了嗫喏之意“陛下,是臣…”

 英腕间一顿,眉间骤冷,扔了笔,坐直身子,淡淡道:“进来。”

 帘掀帘落,曾参商小步进来,小心把帐帘在后掩好,行了个礼,又道:“陛下。”英看她一眼,低声问道:“你不是随了方恺去东面中军大帐中议事么,怎么又跑回来了?”

 清晨天未亮时,两军主帅参将共十人,齐至东面贺喜中军大帐中,共议伐巍之计,至此已过四个时辰,却仍未散。

 曾参商面泛苦“陛下,”她瞅一眼英神色,见其未怒,才又道:“已经四个时辰了,中间连饭都没吃,眼下还在因两军伐巍时是否只置一帅而争论不休!”

 英眉目清冷一片,抬睫瞟一眼帐外天色,微一点头“所以你忍不住,便跑回来了?”

 曾参商忙摇头摆手“自然不是!臣天大地胆子也不敢置君命于不顾!”

 英冷笑“那是为何?”

 曾参商眨眨眼睛,低了头,踌躇了半天,才又小声道:“邺齐皇帝陛下人冷不言,方将军对着邺齐诸将又死活不肯低头,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肯折后一分而让…”

 英瞬时明白了她为何回来,心中微躁,又隐隐起了怒气,当下斥道:“将帅议之不决,你同朕说这些又有何用?!”

 曾参商咬咬嘴,声音愈发小了“臣以为若令两军听命于邺齐皇帝陛下一人之令,必会犯邰大军众怒;然此时中军帐中,满帐诸将,无人驳得了邺齐皇帝陛下之议…”

 英看她两眼,两颊微红,目光却寒,忽而离案起身,抬手将发拢了一拢,快步越过她,掀了帘便出得帐外。

 外面已将落,远山苍树郁郁葱葱,千叶镀金。

 敞袖罗衫绯红嫣嫣,长摆襦裙紫苏垂落,虽作素颜,可风致一路燃人眼珠,在这大营之间堪堪独亮一方。

 英面色奇寒绝冷,虽知曾参商跟在身后,却也不同她再言语一辞,脚下直朝东面中军帅帐行去。

 两军虽是于北合营,可东西中军之间仍然有界,邺齐持戟之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路行来,待她过界之后才陡然反应过来,在后面追着结巴道:“陛、陛下…”

 英不管不顾,大袖微甩,斜眉瞥那几个士兵一眼,自朝贺喜帅帐快步走去,待至帐前才停住,双手入袖而拢,下巴微仰,对帐外守兵冷声道:“朕要进去。”

 戈戟哗哗震收,两排士兵统统退让,无人敢拦。

 她掀帘而入,帐内光线稍暗,清冷不已,满帐十多人听见声音早已站起,此时见她进来,纷纷行礼,而后立在两侧候着。

 惟帐中一人稳稳坐于帅案之后,定定看着她,薄紧抿,动也不动。

 英冷眼扫过帐中诸将,目光停于方恺身上一瞬,又晃至案前那人,纤眉略蹙,直接了当开口道:“两军如若只置一帅,此帅定由邰之将来任。”

 语气迫人决绝,毫无旋留之地。

 帐中邺齐将领面色黑沉,邰诸将则是倒一口冷气,谁人都没想到她一入帐便提此事——

 贺喜一意孤决,两边相议四个时辰都僵持不下,她竟是开口一言,便将邺齐一部入死角!

 女之辈,军扰纪…

 邺齐诸将心中忿然,均作如是想,虽咬牙切齿却无人敢言,只是纷纷转头去看案后之人。

 贺喜双眸烁烁,盯着她的眼,扶在案侧的手轻敲一下,忽而扯嘴一笑,道:“便由邰皇帝陛下为两军主帅,此议如何?”

 卷四是欢喜最后一卷,该铺垫的都铺垫完了,该蓄势的都蓄势完了,往后我要开大火狂炖这两只了,大家做好准备…哇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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