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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四十
 苏祥退过她身旁时面色微,却又很快敛了眉,垂头抱袖,浅一行礼,越过她,出了殿外。

 门板轻合,外面飞雪一束光,割断在她身后。

 英上前两步,看看他散在身上未系的袍子,眉尖微蹙,问他道:“…怎的那伤还未好?”

 “好了。”贺喜眼波灼闪,展膝坐在榻上,看她道:“不过是苏祥按例来察诊一番罢了。”

 她不放心,又问:“当真?”

 他笑“早就说了,此生再不骗你一言…莫要无故担心,”抬手屈掌,低声唤她道:“过来。”

 她这才舒了长眉,走了过去。

 他拉过她坐在身旁,又握住她的手,低眼看了她一会儿,眉宇间微黯,俯身想要亲她,却在一半停住,止于她脸侧一寸处,哑声笑道:“差点忘了问,找我何事?”

 她心忽而跳得飞快,一下下撞着口,得说不出话来。

 耳浅浅泛红。

 手不由自主地握住衣角。

 他见她不语,不挑眉,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又道:“找我却又不言,何事如此难以启齿?”

 她抬眼,对上他询疑的目光,更是不知该要如何开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天才淡道一声:“…也没旁的事,不过是来问问你,明诸事可都安排妥当了?”

 “先遣阁门使备仪定国书,”他眼不离她,目光转寒。“待书成之后,再使北戬皇五子入崇元殿行叩降大礼。”

 这些仪制,她不会不清楚…

 何必又来问他。

 她牵,点了下头,看他道:“这些我自然明白。只是此番军中未有亲臣随行,诸礼都委于中宛朝中降臣礼官,你…”略一挑眉“果真放

 他亦挑眉,神色中带了笃然之情,反问道:“为何不放心?”语气铿锵,薄刃利,微弯而道:“我在此。何人敢行逆反之事。”

 简言一语戾气寒。

 她莞尔,虽行驾至此、军中备礼不详,但似这般毫不顾忌地委用降臣,却也只有他敢为。

 太知他的子了。

 刚悍无惧,放眼这天下,又有何人何事能让他胆寒。

 “既是这样,”她轻轻手而出,起身站稳“我便回去了。”

 襦裙长尾只一晃,手腕便被他从后面拽住。

 于是她回身。一路看中文网首发望向他。

 他将她的手攥得紧了些,眸间深邃且寒,可其间光点却又润泽如水“今夜留在这罢。”

 语气没来由地让人心脆。

 她抵不住他这目光。心口砰然,可一想到身子此时…极力抑住面上状,凝眸看着他,道:“…身子不适。”

 他将她拽过来些,微微一笑“只是想同你共寝一夜,并无它念。”

 诺大寝殿之中空空,屋外风雪之声飘飘入耳。层层铁血军卫远不可见…异国朝都,它家皇城,礼矩本就不为之羁,何况眼前之人…

 是他。

 她先前微僵地手臂忽而一软,挪过去几分,冲他轻一点头。

 …如能留下。她怎会不愿。又怎忍拒他。

 他脸上笑容薄而亮,烛晕透过暖香斜映一榻昏昧。大掌蓦然一拉,拽她入怀,抬手便去除她衣物。

 青绒大氅旋而落地,绛紫宫衫慢慢滑开…

 朱纱妃带凉水玉,一裙百褶翻不尽。

 他抱她上榻,在她额上轻吻一下,动作极尽温柔,而后侧身扬臂,捻灭了近处灯烛苗,才又转过身,缓缓拥住她。

 内殿之中暖暗,只外殿未熄之烛仍散着光,沿那纱幔隔帘隙中丝丝透进来,洒了一地星点。

 他就这般拥她在怀,不紧不松,久久都不动。

 可情愈深,如海波溺人。

 她偎在他前,呼吸渐窒,心中突然泛起酸楚一片,惹得眼眶一热,水雾漫涌。

 这天下大定,二国裂土,三国定疆,可他与她过了今夜之后又将何去何从,二人到底是分是合…

 如深空浮云,缥缈不清。

 “自十四年前登基那一夜起,”他忽然开口,气热扑她耳旁,声音低低的“我就没有一未想过你。”

 十年间怨积愈多恨愈深,十年后情愈紧爱愈浓。

 夜夜,都念她。

 哪怕她在身边,亦念她。

 她心底涩重重,半晌才抑住心中涌,哑声道:“…我又何尝不是?”

 一把被他抱得紧紧。

 天下江山,二王相峙;尘飞灰灭,情定一刹。

 “来找我,”他又道,大掌慢慢抚过她的背,轻轻搭在她间“当真再无旁事要说?”

 她埋头半晌,心悸发颤,终是开口道:“…待明受降大礼毕,我再同你说。wap。l6K。cN”

 …并未忘了他还有后宫三千,更不会忘他还有中宫之后。

 她能将自己置于何位?他又能将她置于何位?

 他低低一笑“好。”探头亲了下她的鬓发,用只他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将来如何,不须你多虑。”

 不须她多虑…

 她忽感莫名,又突生异念,可所思转瞬即逝,捕不及他话中深意,想要再开口时却被他按入怀中,动不得。

 他又开口,声音更低。几乎听不见:“…至死,都不再与你分开一刻。”

 她心口惶惶大动,似有巨石崩裂,轰然之间便没了神志,只知伸手去抱他。紧紧攥住他单袍,不肯放。

 “睡。”

 他轻声道,抚着她地身子。

 语气轻稳,如沙掠水,沉底不留痕。

 她从未听过他这般…

 温漠的声音。

 于是心脉脉而落,垂睫阖眼。

 她与他纠数年,从未有一夜如此夜,不带丝毫念之张。只留淡淡绵柔缓情。

 熏笼花香混着他身上之味,催她入眠。

 翌雪止风消。

 初升红照洒一地棉雪,刺眼之茫透过窗棱扑入内殿中,划过二人之间,帐幔金花着灿跳闪了几下,微微一晃。

 她蹙眉眯眸,一下醒了过来。

 一整夜都是同一个姿势,被他紧抱在怀中,身子此刻僵得紧。

 她抬眼,就见他仍未醒动。茫碎丝在他侧脸上镀了一层金,鼻梁下阴影一片,两相对比之下,衬得他面庞愈发陡削。

 她慢慢*动胳膊。抬手想要触他俊脸,才一挨上他地下巴,手便被他一把攥住,滞在那里。他缓缓睁眼,定眸看她半晌,才开口,声音慵哑:“…不是梦。”一弯,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她推开他,兀自起身,拨散了长发,重新绾起,又去拾衣来穿。

 他从后面伸手环上来,圈住她。亲亲她发顶。又亲亲她脸颊,最后贴着她耳朵道:“我遣人将衮衣送来这边?”

 她摇头。轻声道:“让人瞧见总是不妥,”拨开他的手,下地“我回去换…\\\,16K.Cn。”

 他坐着,只是看着她笑,眸子里深如千丈渊谭,沉不见底,半晌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巳时,我去你。”

 她抿,点头,披了绒氅之后又转身,看他面现疲,不由道:“夜里未睡好?”

 他眉宇间淡沉黯,看着她,未答这话,却道:“…真想能夜夜这般,抱着你睡。”

 随即晃眉,微微一笑,又道:“去罢。”

 她忍不住上前,淡吻了他一下。

 他眸间忽涌浓情,水光漫漾,却未说话,也未动。

 只是冲她弯了弯,看着她离去。

 久久,才起身下地。

 殿中另头软榻之上,青衮金冕熠熠绽光,帝道十足。

 巳时还差一刻,殿外便起辇落之音。

 她理了理朱衣衮服,披了厚裘,待听见外面有人叩殿请驾,便慢步行了出去,没踝积雪盖过赤舄,冰凉渗心。

 远远成德门处,铁林仗卫分列两侧,苍青甲光映雪折,一眼扫去,不知尽头何在。

 岢肃生威。

 外面雪地之上,二辇并列。

 他衮冕大服在身,人俊而,并未上辇,只是站在一旁,看见她出殿时薄弯了一瞬,然后朝她走了过来。

 那边二驾十二个辇官垂首在候,他罔顾众人目光,走至她身前,袖伸掌,冲她低声道:“来。”

 她心底微颤,每一回听他这般说,都觉踏实万分,仿佛无论怎样,有他撑于她后,无甚可念可担心,只消顺他之意,便好。

 上前半步,伸手放进他掌中。

 他一大衮,拉着她转身,带她跃雪行了几步,送她上辇,抬手扶住一侧龙柱,逆着刺眼阳光,低低道:“坐稳了。”

 背着光,她在辇上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只看得见他眸底淡淡一闪,然后见他转身,绕过她,走去另一帝辇。

 宽肩背仍旧宽

 只是看他那一步步迈出去,竟似踩在她心头上一样。

 她沉沉一,手去扶辇柱,想要探身唤他,却见他已然上辇,未过多久,二辇起驾并行。辇身摇摇在晃,辇官靴底雪嘎吱之声不休不止。

 她心里忽然有些,继而慌。闭了眼又睁开,想笑自己无故生愁,却是无论如何都祛不褪心底那丝惧意。

 可到底是在惧什么,她却全然不明。

 为帝十四年,统朝为政、出征在外。以女子之身衔一国之尊、三军之阵,坐享这天下半壁江山,世间无人比她尊荣更甚…到底还有什么可惧的。

 思绪滚滚在翻在涌,却抓不住脑中将明将灭地那一抹淡淡幽光。

 步辇忽止,重重一顿。

 她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崇元殿已在眼前,转头去看另一边,见他辇驾亦停。东面有诸军将校素服在列,但等他二人下辇入殿。

 他下辇,双袖一展,挥平衮服浅褶。

 邺齐军中一人出列,疾步而来,待至近处时她才看清,是谢明远。

 她亦下辇,眼望那边,就见谢明远双手奉剑与他,他漠看一眼。接了剑,转身回望向她。

 然后大步走过来。

 她看着他,不等他走近、不等他伸手,便几步上前。仰起下巴对上他地目光,一扬大袖,去握他的掌。

 他身形稍滞,随即展笑,牢牢捉住她的手。

 内外诸卫,二军将校,降臣礼官,北戬使副…千百众人之前。她与他执手共行,玄裘朱衮灼浓刺烈,火一样烧过厚厚积雪,一路燃入殿中。

 崇元殿中肃冷不已,高位之上二座齐尊。

 相斗十年,相四年。百河千川万丈广疆。刀光剑影几国征战,终得一。她与他同着衮冕,执手上殿。

 不由心颤。

 明明是真的,却偏偏不敢信这是真的。

 他紧紧握着她地手,一步一步走上去,待入座前稍稍停了一下,扭头看她,另一手将那冷剑横递过来,低眼哑声道:“…替我拿一下。”

 她尚来不及反应,只下意识地握住那剑。

 下一瞬便被他轻拽回身,落座,衮服鼓张,带起薄风一阵。

 她微怔,置剑于膝,不解他之意,一切都太快,只见殿外两军将校由祗候舍人引着鱼贯入殿,分列殿中左右两侧。

 他仍然握着她的手,搁在二座之间合而无地雕龙扶手之上。

 她望着下面黑的二**臣,分明都是熟悉的面孔,可却忽然统统变得不真切起来。

 脑中刹然间空白,恍惚一片。

 耳边传来殿外阁门使高声宣敕北戬使臣朝献拜降之声,又闻他开口准觐,未过多久,便听得殿内众人回身错甲之声。

 北戬皇五子进殿,副使随后,手捧已定国书,趋步上前,至御座之下。

 有中宛降臣礼官在下,依礼审问讫,按旨放罪。

 呈国书于二帝王座之上。

 她怔然看着下面这一切,仍旧回不过神来,手忽然被他用力一攥,才陡一气,刹那间神回眸转。

 北戬使副前后立于两面军臣之间,待礼官宣敕毕,便冲上俯伏而跪,行臣子三叩大礼。

 高呼三声万岁。

 声音在这大殿之中,撞击四壁,又震回她耳中。

 就在这余音未消之时,手又被他轻攥一下,耳边恍恍传来他低至极致、碎哑不拾地声音——

 “别恨我。”

 她遽然侧头,不顾下面跪着的北戬皇子,不顾其余众数依礼正跪而伏身于下的两军将校们,只看向他。

 他脊骨仍旧直,帝气雍容如常,薄紧抿,容肃而苍,一双陡闪褐眸…慢慢地阖了下来。

 下面百余臣子齐拜二帝、山呼万岁之声恰时响起。

 可她却什么都听不见。

 他握着她手地大掌,一点一点硬下去,一点一点冷下去…

 却始终将她攥得紧紧。

 她人如石化,口血崩沸,又冻凝成冰,无法呼吸。

 耳膜疯狂在颤。

 往言排山倒海般朝她扑来,瞬间便将她淹没至溺。

 …真想能一直握着你地手,再也不放。

 …天下苍生万物不扰我心,唯惧一事而已。

 …诺大天下,泱泱之世,战且未休,疆尚未定,我不会不在,你身旁。

 …若能早些这样,该多好。

 …我等不及。

 …以后,都依你。

 …至死,都不再与你分开一刻。

 她被他攥着的手微微在抖,随着他一点点冷下去,握着剑的另一手却滚烫滚烫,如火淬铁。

 身上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肤都开始痛。

 别恨我。

 至死…

 都不再与你分开一刻。

 真诚地说:这不是结局,so,大家请淡定,不要随便拍砖…嗯,亲娘穿着盔甲光速奔走…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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