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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两位诰命
 文怡骑虎难下,只觉得人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都有深意,偏又有气撒不得,劳记着自己今天是来好而不是翻脸的,才強忍着气朝文安回了一礼:“妹妹不敢,七哥…快请起吧。W”

 文安喜地站直⾝体,扑到祖⺟⾝边,撒娇道:“祖⺟,九妹妹原谅我了,祖⺟不再生气了吧?”

 于老夫人瞪他一眼:“瞧你这个猴样儿!叫姑太太看了笑话!”

 文安笑嘻嘻地,又冲苏太太作揖:“姑太太必不会笑话我!”后者笑笑,拉住他问他爱吃什么,平⽇有什么喜好,读了什么书,之类的,又问起了文娴等,待表礼送上来,一群人更是叽叽喳喳地说成一团。

 文怡静静地坐在边上,冷眼看着这副场景,丝毫没有要参与进去的意思。横竖她的来意已经达成了,长房不再说什么,她六房自然不会上赶着给自家找不痛快。她在心中默默念着佛经,告诉自己要平心静气。

 没过多久,几个孩子便说好了到花园里去吃茶赏景,于老夫人乐得看两家小辈相处融洽,便劝苏太太放儿女一起去。苏太太无奈,叮嘱丫环妈子们跟紧了,方才点头放女儿儿子离开。

 文娴立刻便吩咐自己的丫头去准备茶⽔点心,于老夫人连声说:“叫厨房和茶房的人用心备去,必得要是上好的,凡我这里有的,都可送去。”

 文慧听着她的话,忽然对侍立在旁的如意道:“今儿早上不是说有荔枝?都送到后花园去吧。”

 如意愣了愣,笑道:“六‮姐小‬…那是二老爷特地托了人淘换来孝敬老太太的,总共才十斤,老太太还说,要备着晚上摆席时…”

 文慧脸⾊一沉:“你没听到祖⺟方才的吩咐?你有心要跟主人对着⼲是不是?!”

 如意忙低头认错。于老夫人远远听见了,笑道:“我的婢女自然是偏着我的,六丫头,你别为难她了。那荔枝虽好吃,吃多了我受不了,你就拿些去吧。”文慧⾼⾼兴兴应了,回头朝如意轻哼一声:“听到没?还不快送过去?!”便扭头去拉苏英华了。

 一直缩在旁边当背景的文娟小声对着姐姐文娴道:“那果子是⽗亲托了好些人才弄到手,特意孝敬祖⺟的,六姐姐怎么也不问我们一声?”文娴横她一眼,她就不敢再说话了。

 苏英华被文慧拉着往外走,有些吃不消她的笑脸,一回头,望向文怡:“九表妹不去么?”

 文怡怔了怔,站起⾝来,文慧笑着拉过苏英华:“九妹才病好,⾝子弱,吹不得风,去了反倒不好。”文怡笑笑,对苏英华道:“正是呢,姐姐自去就好,后花园…景致不错的。”苏英华认真盯了她几眼,方才随文慧他们去了。

 如意送了茶上来,小声问文怡:“九‮姐小‬爱吃什么糕点?我叫她们送上来?”文怡摇‮头摇‬:“不用了,多谢姐姐。”

 如意言又止,终究还是静静退下。到了外间茶⽔房,五福拉过她悄声问:“你怎的忽然对九‮姐小‬这般客气起来?”如意冷笑道:“人家待我客气,我便待人家客气些,又怎么了?总比我们待人客气,却反要受气来得好!”五福“嘘”了一声,四周看看,低骂道:“你要死了,这是什么地方?!便是心里有话,也不能说出来!咱们是什么⾝份?人家是什么⾝份?你今儿怎么糊涂起来?!”如意抿着嘴不说话,五福不放心,又嘱咐她:“咱们做丫头的,要巴结主子也得找对人,九‮姐小‬是什么⾝份?绝户的女儿,家里祖⺟又是个不中用的。上头看在同出一族的份上,才多照拂些,可不能跟咱们家的‮姐小‬相比!她那样的家世,将来结亲也寻不到好人家,你离她近了,又有什么好处?!”

 如意又忍不住冷笑:“姐姐也将我看得太下作了,我是那上赶着巴结主子求好处的人么?!我不过是见九‮姐小‬待人和气,又是个心肠好的,对我一个丫头也很客气,见她受委屈,才想着安慰她几句罢了。她才多大点年纪?我就算计起她的亲事来了?姐姐把我当成了什么?!”

 五福也在后悔自己说错话了,忙赔了不是,又劝道:“我知道你向来是个软心肠,觉得九‮姐小‬可怜,就偏着她些。可你也不想想,若你不是老太太⾝边的人,她能对你这般客气?咱们呀,还是跟紧了老太太要紧!”又劝了几句,方才走开。

 如意皱着眉站在原地生了一会闷气,还是觉得自己没看错人,是五福想多了,九‮姐小‬才多大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思?那不成精怪了吗?就算九‮姐小‬真的是有所图,那也比六‮姐小‬张嘴就气人来得強!于是便将五福的话抛开,从柜中取出两个⽩⽟盘子,装了満満两盘荔枝,一盘叫小丫头送到后花园去,一盘送去了西暖阁。

 西暖阁中,于老夫人跟苏太太正聊着闲话,文怡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着。本来她是想要告辞的,因苏太太叹了句:“现在的孩子们都没耐了,连多陪长辈一会儿都不肯,英华和厚华在家时还好,到了这里见着许多表兄弟姐妹们,也都按捺不住了,不像你家九姑娘,还安安静静地坐着,实在是斯文得紧。”苏太太这话一出,文怡还真不好立时便走人,只好赔笑着端坐。

 于老夫人却没说什么,只吩咐丫头们一句给九‮姐小‬上茶点,便专心跟苏太太聊起了天,先是打听京中的情形,还有大儿子的事,便感叹道:“我统共就只有三个孩子,闺女不必说,到了你们柳家,自然是不用愁的。大儿子在京里,办事也还算勤勉,他又是个稳妥的子,自不会出什么差错。唯有留在我⾝边的这个小儿子,叫我心。他也不是没有功名,可就是差了点运气,当年中了举,朝廷本来要授官的,为着他⽗亲没了,只好回家守孝,三年过去,再到部里托人,好缺都叫人占了去,好不容易等了几年,终于轮到他了,他偏又病了!结果一直蹉跎到今⽇。年初我大儿子还曾写过信回来,说是看好了一个地方,要给他弟弟谋缺的,不知怎的一直没有回音。我又怕去信催得急了叫大儿子埋怨,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她低头抹了抹泪,抬头问“听说…朝中有些不太安稳?不会对文安他⽗亲有什么妨碍吧?姑太太,你是才从京里来的,能不能给我老婆子说道说道,叫我安安心也好?”

 苏太太脸上闪过一丝难⾊,踌躇了一会儿,才道:“论理,外头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是不该管的,但听得老夫人这般慈⺟心肠,我也是做⺟亲的,怎能不感同⾝受?听外子说,京中也没什么大风浪,不过是几只小鱼小虾在作怪,顾大人只要忠于王事,就不会牵连到他⾝上,老夫人自可安心。”

 于老夫人念了声佛,谢道:“若不是姑太太告诉我,我不知还要提心吊胆到几时呢!说来也是,我那儿子向来是笨笨的,只懂得听从皇命行事,怎会有差错?”她坐正了些,重新换上亲切的笑脸,道:“姑老爷是要到南安任布政使吧?照理说,去南安走⽔路更便宜些,姑老爷怎的改走陆路了?”

 苏太太道:“原是打算走⽔路的,听人说夏季海上风大,船不好走,方才改了陆路,顺便也见见几家亲戚。”

 于老夫人点点头:“倒也是。既然来了,亲戚一场,多年不见了,好歹多住几天。姑老爷是官场上的老人,有空指点指点我那不成材的小儿子,叫他也学些眼⾼手低,免得⽇后出去做官不懂规矩叫人笑话了。还有几个孩子,我看他们合得来,这一去还不知要几年才能再见,就让他们多聚几天吧。”

 苏太太笑眯眯地道:“这可巧了,我正想到平城的佛寺里去拜一拜呢,听说香火很盛?外子去岁生了一场病,我那时便在佛前立誓,要逢庙必拜呢,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走?还请府上派位管家指一指路。”

 于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面上笑容不便:“果然巧得很,我也正想着去庙里还神呢,可惜,姑太太错过了观音忏,倒是下个月有祝圣法会…”苏太太笑道:“那可等不了了,外子还要赶路上任呢,怕是明后⽇就得起程。”于老夫人这才罢了,改口道:“可惜了,姑老爷若是要赶路,我便叫儿子派几个人,护送姑太太一家南下。姑太太别嫌弃,我那小儿子门下常有人往南边去的,悉路途,也省得姑老爷姑太太在路上多费功夫。”苏太太略一沉昑,笑道:“多谢老夫人好意,只是外子跟朋友约好了,要在康城会合,怕是要给外子荐几个幕友的。那朋友是南安人,最是悉路程,就不必劳烦老夫人了。”

 文怡在旁听了半⽇,若她只是个十岁女童,兴许会听不懂,但如今她心已是**,又在前世随师⽗游历数年,见识过不少人情世故,虽不清楚朝廷政事之类的,却也听出这两位长辈的对话有些异样。

 此时的京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苏太太说的是“顾大人只要忠于王事,就不会牵连到他⾝上”那若是大伯⽗不“忠于王事”呢?苏家是柳家姻亲,顾家也是柳家姻亲,两家向来没有矛盾,伯祖⺟想要两家人亲近些,甚至产生了联姻的想法,也没什么出奇的。可这位苏家姑太太,却似乎有些避开的意思,不大情愿跟长房的人亲近。苏家是才从京城出来的,想必对朝廷局势十分了解…

 文怡又想起,从前曾听祖⺟说过,长房的大伯⽗是因为对皇帝有拥立之功,才会受到重用的。只是如今这位皇帝⾝体不好,在位不过二十余载,前世她前往京城时,已经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二年了。六堂姐文慧行事如此张扬,她背后到底有几个靠山?前世随师⽗游走各地,也曾见过因为坏了事而被抄家的⾼官显爵,也有原先风光无限的大家族因为在新帝上位前做了错事而被连拔起。文怡心里有些不安:若是长房被卷进朝廷争斗中…

 她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顾氏一族也不是只有一个长房,六房只依靠长房,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于老夫人接连受挫,有些气闷,但苏太太又句句在理,她不好发作,无意中回头要茶,看见文怡坐在不远处,若有所思,便问:“文怡,你在想什么呢?!”

 文怡一惊,忙收敛了神⾊,微笑道:“侄孙女儿听见伯祖⺟与姑太太说起寺里办的法事,便想起了祖⺟前儿对侄孙女儿念的几篇佛经来。”

 于老夫人摇‮头摇‬:“你祖⺟也是糊涂了,你一个孩子,她对着你念什么经?!”

 文怡笑道:“祖⺟原是想向佛祖祈求侄孙女儿平安康泰的,原是她老人家的一片慈爱之心。”

 于老夫人仍旧不赞成:“她在佛前念得了,对着你念做什么?小孩子就不该沾这些东西,若是移了情,可怎么好?!你祖⺟就是子太拗,不懂得别人的好意!脾气一上来,便什么都不顾了!几十年了也没个长进!”

 文怡不爱听她指责祖⺟,低头道:“我听了也是喜的,佛经能叫人心里平静下来。”

 于老夫人笑了:“你一个孩子,难道还有心里不平静的时候?”

 文怡淡淡地道:“侄孙女儿年纪虽小,却也知道好歹,难免有生气的时候。只是读多了佛经,心里便知道,生气是不好的,只会损伤自己的⾝体,又于事无补。其实有些事,看得开了,便也不算什么了。所谓的荣辱,不过是虚的,心境平和喜乐,才是最重要。”想到祖⺟慈爱,她不由得放柔了目光。

 是她想岔了,其实,只要她好生孝敬祖⺟,多替祖⺟分忧,多想法子给祖⺟养⾝体,祖⺟未必会得病,她何必为着不一定会发生的事,便在这里忍气呑声?祖⺟向来是孤傲子,知道了也不会⾼兴的。

 于老夫人听了她的话,不由得心下暗惊。连苏太太望向文怡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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