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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愿君珍重
 第二百五十二章愿君珍重

 夜深时分,文怡打好最后一个包袱的结,清点一下行李数目,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没放进去,想了想,便又把那几个大包袱重新打开,将里头的东西再清点一遍。

 秋果拔下头上的发簪,用簪尖挑了挑烛心,轻声对她道:“‮姐小‬,夜已深了,早些睡下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文怡清点着东西,连头也没顾得上抬:“知道了,你先下去睡吧。”

 秋果担心地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叫上荷香,打算回房了。荷香便道:“姐姐先回去,我把‮姐小‬和姑爷明儿要穿的⾐裳再理一理。”见秋果走了,却转进兵器房,对正在擦拭佩剑的柳东行道:“姑爷明早还要回营,应该早些睡下了。‮姐小‬正给姑爷整理明⽇要带去的行李,清点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肯睡呢。”

 柳东行怔了怔,回应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荷香一礼退下,他将佩剑揷回鞘中,叹了口气。

 今⽇卢老夫人的一番话,可说是醍醐灌顶。他自打回家后,便将自己关在兵器房里,一边整理要带着出征的武器,一边回想卢老夫人的提点,忽然想明⽩了许多事,也看清了⽇后自己要走的道路。只是思考之余,便难免一时疏忽,没发现子的动静了。

 柳东行当下心中大愧,忙迅速收拾好了随⾝兵器,净了手,便回到了房中。

 屋里还点着灯烛,烛火随风摇弋,明明灭灭。正堂的罗汉上,摆着四五个大包袱,文怡正坐在另一端,却发着呆,一脸茫然。

 柳东行走过去,动了动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子。

 文怡惊醒过来,没有挣扎,只是紧紧地伏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良久,闭上了双眼,落下两行清泪。

 “不要难过。”

 “我会平安回来的。”

 “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忘记。”

 “我会时时穿着你给我做的丝甲,再套上坚固的盔甲,手边无一时离了兵器,也不会轻⾝涉险。”

 “我明⽩自己⾝为一队之首的职责,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为了争功,置手下士兵安危于不顾的。”

 “我会与同袍们好好相处,多结善缘,不去做那争权夺势之事,更不会急于出人头地。我还年轻,⽇后有大好前程,不必争这一时。”

 “我会保重自己,也会奋力杀敌,等我平安回来了,还要跟你做一百年的恩爱夫呢。我绝不会在这时候弃你而去。”

 文怡勉強露出一个笑容:“胡说什么呢?我们都多少岁了?再过一百年,就成老妖怪啦。”

 柳东行抱得更紧了些:“就算是老妖怪,那也是一对妖公妖婆。总之,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的,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不管我是转世为人,还是成了畜牲,都要跟你在一起”

 文怡的脸一下烧起来,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推开他:“越发胡说了,做人倒罢了,你要转世投胎成畜牲,怎么还要拉上我?听起来象是在骂人似的。”

 柳东行嘻笑着脸,一把将她拦抱起,吓了她一跳:“你又要⼲什么?”这话却问得又软又懦,脸上也红红的,看得柳东行心头一,忍不住低头‮吻亲‬她。

 文怡羞红着脸,没有躲开。

 柳东行亲了一会儿,便抬起脸,然后抱着她大步走向卧间,将她轻轻放到上,自己也踢了鞋子,吹熄烛火,睡了上去。

 文怡脸蛋发热,心里却有几分明⽩,并没有推拒的意思。

 柳东行却没有继续做下去,只是拉过薄薄的丝被,盖住两人的⾝体,然后便轻轻搂着文怡,与她头碰头,肩挨肩地紧紧靠着,彼此间一个呼昅,便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连心跳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文怡见他有异,渐渐有些担心,轻声问:“怎么了?”

 柳东行摇‮头摇‬,在她耳边低语:“我们说说话吧,说说家常话。”离别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他虽然想多与小子亲近,但却不希望看到她太过劳累了,而且,这难得的时光,又不是只能用在一件事上。

 文怡虽然觉得古怪,却想到他明⽇归营,后⽇便要随大军出发,还是养精蓄锐为好,便也放软⾝体,轻轻应了一声:“嗯。你想说什么?”

 柳东行倒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就是家常话,你爱说什么都行,比如说…我出发以后,你在家打算做些什么呢?”

 文怡想了想:“千头万绪的,叫我一时从何说起?”

 “那就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不过是想跟你说话罢了,夫之间聊天,用不着条理清楚。”

 文怡好笑:“这是哪家的歪理?难不成夫之间说话,颠三倒四也不要紧了?”

 “什么歪理?这是至理名言”柳东行一脸煞有介事“从今儿起,这就是咱们柳家的家规了一定要传给子孙,代代牢记,依规行事”

 文怡伏在他口偷笑。柳东行挑挑眉:“怎么?娘子难道是在笑话我不成?好大的胆子,瞧为夫的手段”伸出两手指,便去挠她庠庠。

 文怡在他扰之下,左避右避,却总是避不开,头发散了,⾐衫绫,只得连连讨饶。他趁机亲香了几口,又占了几把便宜,方才作罢,却又一把将文怡抱过来搂着,在她耳边笑道:“方才我要与娘子说些家常话,娘子还不曾说呢。”

 文怡气吁吁地伏在他怀中,奈何不得,恨恨地⽩了他一眼,缓和了一下呼息,便忍不住伸出一纤纤⽟指,往他膛上用力戳了几下,以示报复。

 这几下报复对于⽪耝⾁厚的柳东行来说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他张开手掌将她的手握住,索便一直贴在口上。

 文怡微微红着脸,轻轻挣了一下,见挣不开,只好由他,低头想了想,便小声道:“相公要问我打算在家里做些什么…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将家务理一理,人手什么的,小小调动一下…”

 “这是应该的。”柳东行道“那些不安分的家伙,趁机赶出去也好。我若是能空出手来,早就把人撵了。”

 文怡不由得好笑:“我说的不只是好些,便是几个好的,也要调动。”

 柳东行不解:“这是为什么?我瞧他们一个个⼲得还不错的。”

 文怡笑说:“别人倒罢了,舒平头一个就得调到外院去。从前你在家,我又尚未进门,他管着兵器房是正理,如今我来了,这兵器房位于內院,他怎能再进来?自然是要调出去的。”

 柳东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居然一时忘了。”

 文怡道:“他是舒嬷嬷的儿子,平⽇行事又稳重,想必是你得用之人。让他在外院当差,也可以帮舒伯一把。只是內院这里头,兵器房里该让谁负责,你可有什么主意?这家里,可有知道该如何收拾兵器的丫头婆子?”

 柳东行想了想:“我从来就没让丫头婆子碰过兵器,既如此,就让人好好收起来,免得蒙尘就是,也不必特地派人去打理了。对了,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说。我去后,你一个人在家也是寂寞,不如把祖⺟接过来住些⽇子?想来你二堂哥事情也忙,今儿他还跟我说,吏部那头已经有了消息,大约两三月內,就会有任命下来了。接下来的⽇子,他都要忙着与同科学子结呢。即如此,祖⺟在家也是一个人,倒不如接过来,你也好时时孝顺她老人家。”

 文怡早有此意,只是没想过他会在这时候主动提出来,不由得心下感动,却又有几分迟疑:“真的可以么?别人会不会说闲话?”

 柳东行笑道:“谁会说闲话?你还年轻,一个人在家,若不接一两位长辈来住着,只怕别人反倒会说闲话呢。那些人的话你通通不必理会,若他们说得过分了,京中的军眷便先与他们过不去了。”他抱着文怡,小声嘀咕:“接了祖⺟过来,你们两人都⾼兴,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向祖⺟请教,无论是二婶那头还是你顾家长房的人想来欺负你,有祖⺟坐镇,谅他们也不敢胡来。”

 文怡扑哧一声笑了,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过些⽇子,我便请祖⺟过来。”但接着又有些发愁:“祖⺟过来后,住哪里好呢?”

 柳东行想了想,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这宅子就这么大,若是祖⺟不嫌弃,就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吧?那几间屋子是空的,就是太委屈祖⺟了。”

 文怡轻声道:“祖⺟不会在意的。”毕竟,总不能把正屋让给卢老夫人住。

 柳东行轻吻她额间,眼中柔情万种:“一定要把屋子收拾得舒舒服服的,叫祖⺟住得⾼⾼兴兴。你在家里,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下人有不听话的,只管凭自己心意处置。闲了,陪祖⺟出门去逛逛京城,又或是请李太太、罗四太太过来吃茶说笑,都是使得的,千万别闷着了自己。好娘子,我把这个家给你了,一切都听你做主。”

 文怡将头埋进了他口,轻轻应了一声:“你放心去吧,不用担心家里。一定要…一定要平安归来…”

 夫俩小声说着家常话,一直到深夜,方才相拥着沉沉睡去,五更叫时醒来,两人双双睁开眼睛,对视一眼,便知道离别的时候已经到了。

 此时无需任何言辞。文怡默默地侍候丈夫梳洗,替他一件一件地穿上內裳、军服,披挂上轻甲,佩带了长剑,然后便盯着他的脸,仿佛想要将他的面容深深的印在脑子里。

 柳东行与她对视着,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忍不住再一次将她紧紧抱住,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艰难地放开了。

 舒嬷嬷红着眼圈,提着灯笼到上房来禀报:“大爷,外头已经备好马了,但来接您的兵士还未到,不如吃了早饭再走吧?”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止不住了“老奴亲自下厨给您做了早饭…”

 “妈妈。”柳东行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不要难过,我很快就会打胜仗回来了。”又回头拉过文怡:“妈妈,娘子年轻,又才嫁过来,家里的事,她有不知道,还请妈妈多加提点。她是我的元配子,请妈妈象疼我一般,多多疼她。”

 文怡眼圈一红,郑重向舒嬷嬷行了一礼。舒嬷嬷已是泪痕満面,连连摆手:“大爷大*这是做什么呀?折煞老奴了。大爷放心去吧,家里的事,有嬷嬷看着呢。嬷嬷会护着大*,不叫她吃亏的。”

 荷香捧了早饭上来,文怡亲自摆了碗筷,舒嬷嬷看着柳东行吃了,又替他重新整了整⾝上的披挂。这时候,外院来报信,负责服侍柳东行的小兵到了。

 文怡带着舒嬷嬷与秋果、荷香等人亲自拿起包袱,将柳东行送到大门外的胡同口,将行李给那小兵。

 文怡见那小兵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倒是矮矮壮壮的,颇为机灵,便打听了他的⾝世,得知他是京郊农家‮弟子‬,家里还有老⽗老⺟与年幼的弟弟妹妹,便问清楚了他家地址,许诺会派人去照应他家里。那小兵喜出望外,连声向文怡道了谢,又再三保证,会把柳东行侍候好的。

 柳东行看着文怡为自己持,微微一笑,又嘱咐一句:“若遇到什么为难之事,可以去找罗大哥。”文怡应了,犹豫着,多啰嗦一回:“一定要保重自己。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话。”

 柳东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郑重点了点头,方才转⾝再去看了舒从安、舒嬷嬷等人一眼,然后翻⾝上马,招呼那小兵一声,纵马绝尘而去。

 一看到他的⾝影消失在街口,文怡便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她知道,他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明明是刚刚才分别,但她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文怡不知自己在门前站了多久,当听到秋果提醒:“‮姐小‬,姑爷已经走了,清早风凉露重,您还是回屋里去吧?”她方才醒过神来。

 招呼舒家人一声,她转⾝便往胡同里走,却无意中扫过对面街口,发现一个悉的⾝影正骑着马伫立在影中,不知看了多久了。

 文怡立时便冷下了脸,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狠狠地咬住牙关,方才忍住怒气。她深呼昅一口气,一甩袖子跨进门中,沉声下令:“关门”

 大门重重关上,隔绝了门內与门外的世界。

 五十尺外的街口处,朱景深脸⾊一⽩,双手不由得紧紧拽住了马缰,却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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