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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刘应遇兵败府谷南
 进士出⾝,刘应遇是很懂得享受的,他崇尚的,一向是儒帅的作为。所以,对于自己躲在轿子里,而让将士们顶风冒雪,他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的。

 想到这儿,他就倍加怀念自己的马车了。

 到了府⾕之后再打制一辆吧!

 刘应遇大人下定了决心。没有马车可不行,这寒风,简直能要人的命。

 “吩咐前军休息吧!让火头军赶紧造饭,粥要熬稠些,反正快到府⾕县了,粮食也不用省着。让将士们吃了,接下来才好赶路杀敌。”刘应遇吩咐道。

 “是,大人!”

 几个传令兵骑马飞奔着传到命令,队伍中立刻一阵呼声。

 很多人早就累得不行,可冰天雪地的没法休息,于是几个人凑做一伙,点起篝火,然后挤在一起,靠火堆和互相之间的体温取暖。

 最累的是火头兵,赶路的时候行李就是最多的,现在别人休息,他们又要生活造饭。

 篝火点起,大锅架上,米和⽔加进锅里,一会儿的功夫,米香味就开始在空气中飘,引得将士们肚子“咕噜噜”响,口⽔直冒。

 人活着,不外乎吃和睡。但对于他们来说,‮觉睡‬已经不能算是乐趣,因为晚上凛冽的寒风最是让人难受,所以,吃这一项,就成了唯一的乐趣了。

 就在大家等着享受的时候,突然,只听前面三声炮响“咚!咚!咚!”紧接着就是一片喊杀声“杀——”

 “是号炮!有敌袭!”

 夏成德一骨碌,从火堆旁边坐起。他作战经验丰富,这个副将是在边军一刀一凭着战功拼杀出来的。一听声音立刻就反应过来,这响声绝对是发出信号的号炮。

 “快!列阵敌!”刘应遇也一下清醒了。

 “列阵!列阵!”将校们大喝着,官兵们哄哄地赶紧起来,吵吵嚷嚷地拿起自己的武器,很快排成了基本的阵势。

 不得不说,刘应遇手下的兵,训练还是相当不错的。在遇袭的一刹那出现了一些慌张,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杀——”前面一支人马已经杀了过来,当先的人个个手持铁锹、锄铲,甚至是木,穿的破⾐烂衫,比官兵还要烂上几分,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这冰天雪地中活下来的。

 在这些人后面,是一群穿着要好些,手中都有刀剑,但装备依旧驳杂的流匪。

 其中一个相貌惊奇,骨骼宽大,脸颊瘦削,两眼睛光,不是张献忠又是谁来?只见他舿下枣红战马,手中一把大刀挥舞开来,大喊着鼓舞众人:

 “弟兄们,随我杀散狗官兵,他们有的是粮草棉⾐,杀死他们,咱们就有吃有穿,再也不用忍饥挨冻了!杀啊——”

 这种鼓舞无疑是最实惠的,早就被冻饿地半死的流民们眼睛立刻都红了,像是一群饿狼一般,而眼前的官兵,就是他们口中的肥羊——虽然这群肥羊甚至比自己还厉害,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寒地冻的,如果再没有吃穿,结果一样是死,现在冲上去,抢到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杀了官兵还能立功受奖,说不定混上个伍长、什长的,最起码吃喝不愁了。

 “杀——”

 流匪们不要命似的扑了上来。

 “放箭!”官兵的弓箭手们率先攻击。

 “嗖嗖嗖…”箭似飞蝗,漫天流雨;这对毫无防御的流民们简直是致命的杀伤。

 “啊!啊!啊…”惨呼声不断响起,只要中,就是一团⾎花冒起,箭镞立刻⼊⾁。

 冲在最前面的上千流民全都惨呼着扑倒在地,但是,这种惨况对于后面的人却似毫无影响一般,踩着扑到的兄弟就冲了上来…

 前仆后继!这个词在这儿得到了最好的体现。那些受伤未死的人最惨,倒在地上,不要说有人救助了,想要躲过后面兄弟的大脚都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管这些了,大家都是一门心思地往前冲。

 冲上去,官兵的弓箭就使不上劲儿了。

 也有那胆怯的,被旁边兄弟的死状吓傻了,大叫着扭头就往回跑。这时候,后面拿兵器的老弟兄们立刻上去就是一刀砍翻在地,口中还大呼着:

 “谁也不准后退!敢后退的,这就是榜样!”

 有了前例,谁还敢后退?往前冲,躲过官兵的弓箭还有一条活路;往后退,却是必死无疑。

 “嗖嗖嗖…”官兵弓箭手快得了三箭,手慢的才了两箭,流匪们就已经冲到了近前。

 “弓箭手退后,长手上前!”

 夏成德大喊着,寒风吹散了他的话音,却吹不散“咚咚咚…”地鼓声。

 官兵们算不上训练有素,但基本的变阵还是知道的。听见鼓声立刻变阵,长手齐刷刷地冲上前来。

 “杀——”双方碰撞在一起。

 官兵们不论装备还是训练都要比那些流匪们強得多,一开始就占据了优势。前面那些手持农具、木的刚刚从匪的流民在他们面前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夏成德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亲自上前指挥拼杀,官兵越战越勇。

 张献忠见状大怒,嘶声喊道:

 “老弟兄们,跟着我冲上去,砍翻了那个狗官,官兵们自然就胆怯散去了!”

 “跟着张将军冲啊!”流匪骨⼲们都大喊着冲了上去。

 这些悍匪可不是前面那些流民们比得了的,个个都是亡命之徒,见过⾎的,而且手中兵器不必官兵差,这一庒上去,很快就在官兵的阵列上撕开了个口子。

 夏成德自然不肯以⾝犯险,他勇猛,可也不是莽夫,不到最关键时刻,是不肯亲自跟流匪对拼的。

 看到张献忠,个赶紧指挥着亲卫队围杀上去,双方进⼊混战状态。

 …

 在旁边的山头上,王嘉胤带领着自己嫡系的万余兄弟看着‮场战‬上的形势,忍不住一声赞叹:“秉忠(张献忠字秉忠,号敬轩。古代人习惯,一般都是称呼人的字。)真是一员悍将!”

 “是啊,秉忠悍勇,冠于三军,倒是我这闯王的名号有些虚得了!”旁边⾼祥也开口赞叹。

 “哎,闯王过谦了!尔之勇猛,犹胜秉忠。你是我的闯王,秉忠是我的闯将,哈哈哈…”看着‮场战‬形势在按照自己既定的方向发展,王嘉胤心情大好。

 他不知道,他这随口一句话,就给张献忠以后多了一个绰号,就叫做“闯将”

 历史上,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人的经历是惊人的相似,先是同在王嘉胤手下效力,后来又同在“闯王”⾼祥手下效力,两人同时被称为“闯将”只是后来两人的政治方向发生争执,出现分歧,才队伍‮裂分‬,张献忠攻长江流域,而李自成攻⻩河流域,两人越行越远…

 现在,李自成已经被凌风收服,自然是不可能与“闯将”这个名号有关联,而张献忠,倒是沿着历史的轨迹,混上了“闯将”的称号。

 “首领,现在敌人已⼊彀中,只要伏兵齐出,全歼官兵,杀死狗官刘应遇也不在话下啊!”⾼祥说道。

 “好!机不可失!赶紧传我号令,两路伏兵齐出,断其退路,瓮中捉鳖!”

 王嘉胤一声令下,两边山头战鼓齐鸣。

 “咚咚咚…”十几面牛⽪鼓敲得震天价响,两座山头上伏兵齐出。

 喊杀声响成一片,义军伏兵齐出。

 官兵见状,开始出现混

 “不好了!我们中了流匪的埋伏了!”

 “四面都是流匪,恐怕要糟糕!”

 “是啊,这可怎么办?”

 “难道今天要死在这儿了?”

 “…”夏成德不愧是⾝经百战的悍将,临危不惧,挥舞着大刀大喊道:

 “将士们,不要,这只是一伙流匪而已!只要大家一鼓作气,就能将他们杀散了!现在冲上去,敢于后退者,斩!”

 说着,将旁边一个惊慌失措的士兵一刀砍死。

 威慑之下,周围士兵果然‮定安‬了不少。

 刘应遇这时候也表现出了为帅者地气度,面上毫无畏惧之⾊,中宝刀出鞘,指挥自若:

 “快!整理好阵列,杀过去,谁也不要!流匪不是我们的对手!”

 他们的镇定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奈何流匪人数实在是太多,简直就像杀之不尽一般,砍翻一批,很快就有另外一批补上来。

 官兵作战勇猛,可时间稍长,力气渐渐不济。

 再看看周围,流匪们还像海洋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

 辅兵和负责运送物资的壮丁们首先顶不住了,呐喊一声开始溃散。

 “官兵溃败了!”

 ⾼祥抓住时机,⾼声喊道。

 周围的流匪都跟着喊起来:

 “官兵溃败了!”

 “官兵溃败了!”

 “围上去,不要让他们跑了!”

 一时之间,喊声响遍整个山野,流匪士气大振。

 反观官兵,则是愈加混,人心惶惶。

 満而都是流匪的喊声,混战之中,谁能分得清真假?

 “什么?咱们打败仗了吗?”

 “谁知道呢!反正周围人都是这么喊的。”

 “快跑吧!跑慢了落在流匪们手中,听说是要开膛剖腹,挖出心肝来的。”

 “跑快有命,跑慢没命啊!”“就是!朝廷才给咱们多少饷银?而且都拖欠了半年了,就那么几两开拔银,可不值当地让咱们卖命啊!”“跑吧!”

 一出现这种迹象,立刻就不可抑制。有了带头的,谁还肯接下来拼命?

 兵败如山倒!

 任凭刘应遇和夏成德呼喊,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刘应遇挥刀砍死⾝边两个逃兵,其他人再看到他,都是纷纷绕开了,然后继续跑路。

 煮了一半的米饭,大锅都被打翻在地,香噴噴的粥撒了一地。有的溃兵路过的时候稍一犹豫,竟然拿起大碗上前盛了一碗,也不管烫不烫,更不管,直接就往最里面塞…

 “都不要跑!你们可是朝廷的官兵,吃着朝廷的饷银,正该是为国尽力的时候,怎么能做逃兵呢?这些只是流匪,哪是咱们的对手,只要镇定了,最后鹿死谁手可还不一定呢!你给我站住!”

 刘应遇都快要急疯了,眼瞅着手下将士狼奔豕突一般,四处逃窜,而流匪则像嘲⽔一般涌了过来。照这么下去,即使是逃跑,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能保住命啊!

 “流匪!本帅跟你们拼了!”刘应遇大喊一声,就要拍马杀向敌群。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突然窜出一匹战马,马上大将伸手一把将他的马缰抓住,看时,却是夏成德。

 “夏副将,你来的正好,快随本帅一块儿向敌阵冲杀!将这群流匪杀光!”刘应遇红着眼睛大声嘶吼道。

 夏成德叹了一口气道:

 “刘帅,流匪势大,事情已经不可为了,属下保护您老人家杀出一条⾎路吧!”

 刘应遇眼睛一瞪:

 “你让我做逃兵?我先砍了你!”

 夏成德兀自抓着马缰不放:

 “不是做逃兵!而是留得有用之躯,来⽇再报仇雪恨!刘帅,现在贼势浩大,您要冷静啊!刘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就是砍了末将,末将也不会放手的!”

 夏成德声泪俱下。

 刘应遇抬头看看周围嘲⽔一样的流匪和越来越少的官兵,不由重重一声叹息,手中大刀垂了下来。

 “走吧,刘帅!末将等人定保得大人平安突围!”

 刘应遇看看自己⾝边,除了夏成德以外,还有数十个亲兵,终于咬咬牙开口道:

 “突围!”

 任谁也能看得出,这两个字说的是多么的艰难。

 几十人拧成一股劲儿,向着后方突杀而去。

 …

 话说,张献忠率部冲杀在最前方,一心想要斩杀敌酋立下首功,现在眼看着官兵溃退,哪肯放过这个机会?

 两眼炯炯地,就是盯着官兵的帅字旗,眼瞅着开始往后撤了,立刻大喊道:

 “给我认准了帅字旗杀过去,儿郞们谁能斩杀了刘应遇老狗,我赏他⻩金百两,女人十个!”

 他这悬赏令一发,流匪们立刻喊成了一片:

 “快冲杀过去啊!杀了刘应遇老狗,张将军有赏啦!”

 “杀了刘应遇老狗,就能有⻩金百两,女人十个啊!”“杀老狗,领悬赏啊!”“…”张献忠更是一马当先,刀背往马庇股上一磕,枣红马吃疼,四蹄飞奔,像飞一般直冲刘应遇而去。

 一路上的官兵都是撒丫子跑路,谁还有心情来拦他?一会儿工夫,竟然已是追近到跟前。

 “刘应遇老狗休走!”张献忠看得清楚,大喊一声。

 “刘帅先走,末将为您断后!”夏成德倒是忠心,见情势不妙,一边带了十几个亲卫翻⾝向张献忠,一边催促刘应遇快走,竟是要舍⾝护主。

 刘应遇早就感动地涕泗横流:

 “夏将军真乃忠义之士,如果刘某能保得一条命,⽇后必不负你!”

 说着,勒转马头,继续向前突围而去。

 这边,夏成德率领十几个亲卫死士上前与张献忠杀做一处,将追兵拦了下来。

 …

 王嘉胤、王自用和张献忠三家会师,在府⾕县南部一带伏击刘应遇的大军,这一仗从⽇偏中一直打到太落山,双方都是死伤无数。

 据当事人后来描述,‮场战‬绵延数十里地,双方你追我杀,⾎流成河,路边到处可见躺在地上的尸体。

 流在地上的鲜⾎,都冻成了冰块;尸体死状极惨,更是大多被扒得⾚条条的,⾝上寸缕不着。显然是有穷极的流民,也不嫌弃死人的⾐服,更不分敌我,只要是死人,就扒下⾐服来裹在自己⾝上。

 对于他们来说,能御寒才是硬道理。

 近未时的时候,府⾕县就得到了流匪伏击刘应遇大军的消息,但他们哪敢出兵来接应?反而赶紧下令关紧城门,全城都进⼊到紧急状态,所有青壮被动员起来,到城头帮助守城。各家各户,有钱的出钱,有物的出物,有人的出人,尽最大的力量防守城墙,至于出兵援救刘大人,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试想,连刘大人上万精兵都不是流匪的对手,那自己等人如果出去的话,还不是⽩给人家送菜吗?

 或者,能守住府⾕县城,不给刘大人添⿇烦,就是最好的了吧!

 他们不知道,现在刘应遇大人已经不会再为别人给他添⿇烦而纠结了,因为他现在本就是泥菩萨过河自⾝难保,即使有什么情况,也是帮不上别人的忙了。

 从遇袭到现在,刘应遇感觉一直像是在梦中一般——或者说,他更希望这是一场梦吧,一场噩梦!等一觉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好起来了,自己还是那个坐拥三军的儒帅,手下还是有七千战兵两万辅兵和民壮,浩浩地队伍行进在大路上,一眼望不到尽头…

 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了。

 太已经西斜,晚霞红的像⾎一样——就像一路上‮场战‬的颜⾊。刘应遇等人正在一个小山包下休息,连续跑了两个时辰,就算是人能顶得住,座下战马也顶不住了。

 看看⾝边,能跟过来的,已经只剩下十几个亲卫了,而且,个个都是⾝上带上,満脸疲惫的表情。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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