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局长。”一个平静而又有些兴奋的的声音，使正在门口刷牙的一个半拉老头，满脸白胡茬的人抬起头，并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
动着满是白沫的嘴
，说：“啊，小陈，你来这么早干什么？”又抬起端杯子的那只手，瞥了一眼手表“才六点一刻啊！”“噢，”小陈非常兴奋而又恭敬的说：“材料写好了，黄局长，请您审阅。”“哦！你？”黄局长的两只眼睛陷得有些深，惊奇的眨了眨，说：“你一夜没睡？不是叫你后天
嘛，开会还有几天哩。”“我想早一天写出来，好干别的事情。”小陈说。
“好，好，你放到我桌子上，回去休息吧。今天不要来上班了。”
黄局长满意的看着小陈把材料放到房里的桌子上，然后离去的背影，点了点头。这才又弯下
去，
了一口水，刷了两刷子。又了一口水，仰前头，用喉咙把水吹得“呼呼”地响，然后，来个身子一直，随着一口气，吹出的水冒出几米开外。接着又咳嗽两声，深深地了一口气，让牙膏的清香沁人心脾，舒服得像炎热的夏天吃上了西瓜。这时候，他才转身走进屋子，站在桌子边，手里的杯子、牙刷也没放，就弯下，随着那斜放着的材料，歪着头，眯着眼，看了起来…小陈出了局机关大门，就奔上了公路。
啊，五月的早晨竟是这样的美，初升的太阳，像个圆盘，鲜红鲜红的。半个天红了，树林红了，田野红了。带着
水的树叶儿，翠滴滴的，亮闪闪的。出巢的小鸟，在树林间，枝桠上，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咕咕噜噜，长声短啸，像一组清新的乐章，那么悦耳，那么动听。东边的开阔地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晨练的人。河边上，读书的，画画的…完全是一幅美丽的画卷。小陈一边走，一边看，说不出的喜悦，道不尽的愉快。脑子像是被一股清泉洗过，那么清
、舒服，根本忘记了昨晚一夜未睡。他觉得有生二十五年来，没有哪一天能有今天这么快乐。好像才察觉，原来这小小的县城也是这样的美，这样的宜人。一九七四年，他到一家公司上班，说实在的要不是老头子坚持——初中一毕业就叫他到建筑工地上煅炼、煅炼，有好处——他才不干呢！
“哼，好处，什么好处？”他不高兴的时候，常常想着才去哪一年的苦处，一次从三层楼的脚手架上掉下来，差点要了命！
他虽然不满意，但也只能屈就。不过，工作还算是认真的，脏活累活虽不抢在人先，也不落在人后。待人和蔼，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怨恨。有人说：“小陈，你爸爸是组织部长，你怎么不找个好单位，偏在这里受罪呀！”
他只是笑笑，没办法了，就回一句：“当工人，就是干活，在哪都是一样。”说得平静，自然，诚肯，倒叫对方无话可说了。
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五寸长的笔杆子，写写画画，多有意思呀。虽然，他只是个初中生，甚至说初中生都是高抬了。不过，他写得一手好字，豆腐块样的文章也还写得像个样子。他家邻居有一位老军属，就喜欢找他代写信，常夸说：这孩子不错，有前途。在公司里，每一期的大批判专栏都有他的文章，还有那些墙报什么的，他几乎是主笔了。
在这个公司里，除了姚平，他就是“文豪”了。
领导和同事们都说，小陈不错，同样是干部子弟，可一点也不像小李、小杨他们：留着小胡子，穿着大喇叭
，吊儿郎当的，地道的痞子样！三年学员期满，到了第四年，原来一起来的四十多个人，陆续走得差不多了。有人说：“小陈，你怎么还不走呀？”他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
人都是有思想的，人的眼光也都是向上的。什么是安乐，什么是艰苦，不是看不出来，也不会不知道。小陈何偿不想调走，只是不愿意像小李小杨他们那样咋咋呼呼的，一年前就说要调走了，可到现在还没挪步。
小陈也在活动，只不是父亲，而是母亲，父亲根本就不管。可是，有父亲这块牌子，找到哪里，都不会有太大的阻碍。
到哪去呢？小陈有想法，要是图舒服，去国营公司，好得不能再好了。可是，小陈不想当官，不想挣多少钱，不想舒服，只想别丢了手中的这支笔。最理想的是文化馆、广播站，作个通讯员、记者什么的，只要能写，就是忙得四脚朝天，都是心甘情愿的。
姚平是他最崇拜的人，这些想法只和他说过，还劝姚平也找个这样的单位。可是姚平不干，去了供销社。
“你到那去干什么？凭你的文化水平完全可以坐机关的。”他说。
“啊，那差得太远了。”姚平说：“我虽然是高中毕业，比你多读两年书，可什么也没学到，能写那么点东西，还不纯粹是瞎扯。”
“哎呀，你那么小瞧自己干什么？”他说。
“不是小瞧，小陈，你听我说，单不说我没有那种路子，最主要的是自己要有个衡量，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心中要有数，不能好高骛远。一个人在什么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能安下心来，积极工作，胜任工作。问心无愧了，才有意思，才有干头。”姚平说。
小陈没有再和他谈这事了，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只是觉得姚平太小瞧自己了，有点自暴自弃。
苍天不负有心人。今年五月他妈打听到A局因为秘书调走了，办公室里没有人处理日常事务，更主要的是没人写材料，急得局长一天几次向县里要。县里一时也调不来人，叫他们自己先物
一个用着，要求年龄不能超过三十岁。他妈妈立刻到劳动局去活动，谁知道，这消息没几天就传遍了大半个县城，有十几个人找来了，还有的竟是书记、县长写的条子。小陈和他妈真急了，他们本不想要老头子出面，可现在…
谁知老头子，立马回绝了：不行！你不是干部，工人身份怎么能调进机关？再说，人家要的是能作秘书的料，你能行？
小陈可从来没被人问住过，今天让老头子给问住了。妈妈急了：“什么呀，工人怎么了，单位里以工代干的多了，又不是你开的先例，你说怎么不行？”
“你，小三子，你能干得了？”老头子也急了，就叫起小陈的小名来了。
“这！”小陈还没转过弯来，妈妈递了个眼色。小陈也心一横：“干不了，我就永远干得了瓦匠？”硬梆梆的，要拼命似的。
想想看，组织部长，在这个县里，官不大，不能跟书记、县长比，可他手里的那点权力是实际的，真要是运用起来，还真的管用。
没几天，老头子没出面，小陈妈妈联络了劳动局、A局的金局长 Ｍ.ＬaｎＭxＳ.ｃＯＭ